《知北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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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北游-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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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不太对劲,想溜,可转念一想,一个快死的人,还怕什么?我挺起胸,和他对视。

    老子今天软硬都不怕!

    “你就快死了,知道么?”他冷冷地道:“你的印堂发暗,晦纹直入双眉,大凶!”

    当头一闷棍,我他妈差点没昏过去。这个家伙居然也看出来了,我是在劫难逃啊!

    我结结巴巴地道:“能,能救,救救我吗?有办法吗?”

    “上车。”他推开车门,脸上密布的皱纹,像一朵妖异的菊花向我绽开。

    车厢内密不透光,马车慢慢向前驶去,我搞不懂,马车上既然没有车夫,又怎么驾驭呢?

    看来对方真的有点鬼门道。

    “你可以叫我巫卡。”

    “巫卡?”

    好怪的名字,不像是我们汉人啊。我用眼角打量他,巫卡很老,老得我看不出他的年纪,但头发却乌黑油亮,长长垂下,遮住了两边脸颊。

    他也不像是个胡人,或者说,他不像是个人。

    车轮滚动的声音单调而枯燥。

    巫卡问了我许多问题,当我告诉他伽叶大师的死时,他忽然诡秘地一笑,盯着我,自言自语:“果然是天生的灵媒,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我有救吗?”我问他,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鬼气森森的家伙也许想让我为他做什么,没问题,不管是吃喝嫖赌,作奸犯科,只要他能让我活着。

    瘦死的骆驼比不上一只活着的蚂蚁。

    巫卡幽幽地道:“只要你听我的话,照着做,就能活下来。”

    说实话,我不太相信这个家伙,伽叶大师的预言不是青楼姑娘们的脸,说变就变。不过,他是我可怜的救命稻草,就算救不了我,我还可以临死前捞一票。

    “没问题,我听你的。现在肚子饿了,我要去醉风楼!”

    “时间不多了,前面有一家饭庄,吃完我们就立刻出城。”

    我呆了呆:“我们要离开洛阳?”

    巫卡森然道:“难道你想在这里慢慢地等死吗?”

    日他奶奶的,我还想骗点钱破我的处男身呢。不过不要紧,一步步来,以后还有机会,我安慰自己,破处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在东关街口的饭庄里,我松开裤带,大吃大喝了一顿,酱牛肉、脆皮鸭、芙蓉鸡片、糖醋排骨、油爆虾、三鲜鲤鱼羹,一直吃到了嗓子眼,临走抹抹一嘴的油,还抱了一坛女儿红。

    吃饱后打嗝的感觉,真他奶奶的爽!

    舔了舔手指,我心满意足地走向马车,总算没做个饿死鬼。

    暮色四溢,绚丽的华灯初上,远处的高楼里,歌舞翩然,弦乐靡靡。

    我立刻饱暖思淫,小弟弟硬起来了。

    “快走。”巫卡生硬地催促我。

    我忽然恍然若失,就要离开洛阳了,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其实无论去哪里,对我都一样。

    “等一下!”我大声叫道:“我还要去一个地方!”

    巫卡的目光尖锐如獠牙:“我没有时间陪你浪费,别跟我耍花样。”

    我打了个哆嗦:“我,我一定要去。不然的话,我,我宁可死。”

    这一瞬间,我觉得巫卡就像是一头恐怖的妖兽,长发根根竖起。他盯着我,许久,终于同意了。我松了口气,倒不是我视死如归,而是心里明白,奇货可居,我对巫卡一定很重要。

    在我的带路下,马车在花园的围墙外停住。

    巫卡奇怪地瞥了我一眼,我站在大槐树下,怔怔地发呆,然后一口气爬上树顶。

    花园里静悄悄的,只有晚风吹过秋千,一摇一晃。

    草丛里,夏虫细细的鸣叫。

    花园后的闺楼,窗帷紧闭,王家小姐,现在在干什么呢?

    帮里的兄弟,都笑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其实他们不知道,偷看王家小姐的时候,我的小弟弟从没有翘起来。

    虽然王家小姐长得俊俏,皮肤白净,胸脯也鼓鼓的,但我偷看她,不是因为这些,也不是因为三年前一个大雪纷飞的黄昏,她施舍过我一块碎银子。

    我喜欢偷看她,是因为她把银子亲手放在了我的手里。

    她雪白的手,我乌黑的手。

    她不嫌我脏。

    夜风如梦,金黄色的槐花像细碎的铃铛,幽幽飘香。

    那块碎银子,我没有留着,很早就花完了。因为我清楚,留得住银子,留不住别的东西。

    癞蛤蟆是吃不到天鹅肉的。

    王家小姐就像这华贵的洛阳城,离我好远,好远。

    这一生,我都只能隔着墙,偷偷地,偷偷地看。

    看她笑,看她嫁人。

    这一生,我都只能是个无赖。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有些心酸。

    空空荡荡的花园。

    王家小姐的笑声,如梦。

    十六年的洛阳,如梦。

    我的少年如梦。

    “日他奶奶的!”我大吼了一声,用力拍了拍胸脯,滑下树,大步向马车走去。

    再见了,洛阳!

    再见了,乞讨诈骗小偷抢劫帮!

    再见了,死鬼老爸!反正我也没钱给你烧香上坟!

    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冠盖云集的璀璨夜色中,马蹄哒哒,马车驶出了洛阳城。

    对了,在城墙根,我撒了一泡力道十足的尿,用砖头歪歪斜斜地写下了:“林飞到此一游。”

第一册 第二章(上)我和我的前世

    马车一出洛阳城,上了郊道,就越跑越快,像发了狂似的。虽然我没有骑过马,可我知道,就算是千里马,也不可能跑得这么快。

    太古怪了。

    车厢剧烈地震动,巫卡阴寒着脸,一声不吭,就像被人强奸了老母。这个王八蛋搞什么鬼?

    管它呢!反正我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老子现在死都不怕,只管骗吃骗喝。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大小便和吃饭,巫卡都不让我下车了。就连睡觉,也要在车厢里。破处男的计划,当然是遥遥无期了。我只知道,马车行驶的方向越来越偏僻,应该是出了边关。沿途,满目荒凉阴森,死寂沉沉,连个人影也看不到,吃饭只能啃冷干粮,渴了就喝山泉、溪水。而无论我问什么,巫卡就是不回答,只是让我老老实实地听话。

    这些天,我渐渐感到了死亡的阴影,比如我在树下尿尿,大树会突然倒下来,砸中我的脚。拉屎时,草丛里有蝎子冷不丁地钻出,死掐我屁股。就连喝水,也会莫名其妙地呛着。

    我只好无论做什么,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半个月后,我们来到了一片沼泽地。

    “下车。”

    “知道啦。”我懒洋洋地推开车门,猛地吓了一跳。

    四匹高头大马,血肉尽消,变成了四具白森森的骷髅马,僵硬地站着不动。

    我尖叫一声,回过头,见到巫卡妖异流转的眸子,忍不住浑身发冷。

    难道我碰上了一个妖怪?妖怪找我干什么?我的肉又脏又臭,肯定不好吃,莫非对方是个女妖,看中了我的姿色?可横看竖看,巫卡脖子上的喉结都不像是假的。

    从灌木丛里,幽灵般地钻出了三个人影。

    一个白发老头,一个壮汉,一个猥琐的侏儒,面对巫卡,他们齐齐跪下:“主人,你终于赶回来了。”

    巫卡“嗯”了一声:“我找到了灵媒。”

    “恭喜主人,竟然在时限之前,找到了灵媒。”三个家伙抬起头,贪婪地盯着我,好像我脸上有好多银子。

    我一言不发,现在不是开口的时候,就算问了,巫卡也不会告诉我。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就是对方口中的灵媒,而他们要利用我干一件大事。

    他们有四个人,我只能见机行事,冲动反抗是没用的。再说我也快死了。还有三天,我就满十七岁了。

    对于我的安分,巫卡有些意外,拍了拍我,阴恻恻地道:“听话,你就能活命。”

    我猜他只是在骗我,不过我也没什么损失,心底里,我倒是希望巫卡是个妖怪,这样的话,他可能真的有力量救我。

    “快点走吧,主人,我们只剩三天的时间了。”侏儒一蹦一跳,急不可耐。

    我心中一动,三天?还真是巧。

    巫卡点点头:“进去吧。”黑色的大袍展开了,一掠而起,滑入了沼泽地。白发老头和壮汉一左一右,狭持着我,紧紧跟在后面。

    日他奶奶的,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啊!

    沼泽地里阴森森,静悄悄,纠缠的树藤遮住了天空,只留出点点缝隙。污水绿汪汪的,在灌木丛里蜿蜒爬过,冒着混浊的气泡,落叶积得很厚,大多都变成了腐败的烂泥,散发出一阵阵的臭味。

    我们渐渐深入沼泽。我觉得,这里很奇怪,因为我还没有看见一个动物,连小飞虫、蚂蚁都没有。

    这片沼泽好像吞噬了所有的生命。

    “快走!快走!”侏儒恶狠狠地催促我,我真想一拳把它的酒糟鼻打烂。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我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巫卡的手里,一直拿着一卷泛黄的羊皮图,不时低头看一看,继续领路。

    “不行啦,我走不动了!”我喘着气,瘫软在地上。

    巫卡看了看我:“那就休息一会。”

    进了沼泽地后,巫卡对我挺客气的。接过壮汉递来的一个冷馒头,我狼吞虎咽。

    巫卡背对着我,又在看羊皮图,侏儒一直盯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白发老头坐在一个树墩上,掏出旱烟管,在脚跟敲了敲,含在嘴里,“啪嗒”一声,旱烟管突然滑落,老头剧烈咳嗽起来。

    咳嗽声又细,又尖,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嗓子眼里钻出来。

    侏儒吃惊地回头看他,巫卡的脸色,也变了变。

    “哇”!花花绿绿的东西从老头嘴里喷出,鲜血,纠缠的肠子,再是红色的肺、黄色的肝,老头痛苦地扼住自己的喉咙,跪倒在地。

    一颗热乎乎的心脏蹦了出来,落在泥浆里,微微地跳动。

    我开始以为老头是在变戏法,直到他软软倒地,才意识到,白发老头死了。

    壮汉惊骇得吼叫起来。

    “住嘴!”巫卡喝道,脸色也很难看,他不安地四处张望,眼睛里的红光一会儿亮,一会儿暗。

    我并不怕死人,每年下大雪的时候,洛阳城里总要冻死几个乞丐。我会立刻冲上去,扒光他们的口袋,拿走仅剩的一、两个铜板。但像老头死得这么离奇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有点害怕,也有些心灾乐祸,要是我真的死了,还多个陪葬的。

    整晚,壮汉都没有睡,巫卡命令他守夜。

    第二天拂晓,还没有睡醒,我就被侏儒硬拖起来。

    “快点赶路。”侏儒尖叫道,这个小矮子,力气倒不小。

    早上寒气湿重,四周飘浮着惨白色的迷雾,隐隐约约,像是游荡的幽灵。我们四个人闷头走着,谁也不说话,穿过了一片荆棘丛,我忽然觉得不对劲,脚下是湿软的泥泞,走过以后,应该会留下脚印,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光滑得就像是绸布。

    我们仿佛进入了魔境。

    一滴冰冷的露珠从叶尖滴落,滑进脖子,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巫卡到底要去哪里?

    身旁的壮汉忽然停下脚步,目光呆滞,大吼一声。

    巫卡回过头,皱眉道:“你干什么?”

    壮汉也不理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张开嘴,冲了出去。“砰”的一声,壮汉的脑袋撞在坚硬的大树上,浆血迸裂。可他还在狂吼,抱着树干,牙齿啃咬大树,发出心寒的“咯吱”声。

    他好像发疯了!

    巫卡神色变幻,过了一会,道:“别管他,我们继续走。”

    壮汉忽然回过头,对着我们笑,一边笑,一边向我们走过来,笑纹像一条条蚯蚓,在脸上诡异地蠕动。

    “啪嗒。”鲜血溅出,壮汉的左手断了,落在地上,接着是右手,整条手臂,眼珠,嘴巴,身体的器官一件件分离,洒满一地。到最后,只剩下两只脚,在鲜红色的血泊中,一步步向我们走来。

    侏儒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哆嗦,我和他半斤八两,心怦怦地乱跳。巫卡倒是很镇定,一动不动,那两只脚走到他跟前,猛地炸开,泥浆被血水染红。

    我和侏儒面面相觑,许久,才听见巫卡嘶哑的声音:“还愣着干什么?快走!”

    一天很快又过去了。

    晚上休息时,侏儒蹲在结疤的老树桩下,一个劲地发抖。稍有风吹草动,他就像个受惊的兔子,飞快跳起来。

    我打了个哈欠,倒头就睡,巫卡坐在一旁,亲自守夜。

    夜晚的沼泽地,鬼气森森,“窸窸簌簌”的怪声,时不时在暗处响起。老头和壮汉都死得很蹊跷,当时我虽然有点害怕,但过后就不在意了,照样睡得香。

    老子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抬起头,久久地望着它。阳光照在脸上,有些冷。今天,是我十六岁的最后一天。昨晚我梦见了好多人,老爸、王家小姐、大熊、李洁净,还有生下我就死去的老妈。

    我忽然觉得老天对我太不公平。

    巫卡让侏儒扔掉了所有的干粮和水。他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向前走,巫卡又滑又腻的手爪,就像是鼻涕虫。

    寂静的沼泽地里,回荡着我们的脚步声,“沙沙”,“沙沙”,单调而沉闷。

    路越来越难走,常常是大滩的水洼,密集的荆棘。泥泞湿滑,不小心踩错地方,脚会立刻陷进去,人往下急沉。要不是巫卡拉住我,有几次我可能就没命了。

    中午,我们穿过了一片白花花的芦苇丛,巫卡停下了脚步。

    “应该就在这里。”他摊开羊皮图,许多黑色的圈线交叉划过,在中心,有一个醒目的红色标志。

    “主人,你看!”侏儒瞪大了眼睛,指着前方,阳光像水一样地晃动,在树丛背后,一片绿洲神奇地浮现出来。美丽的鲜花,清澈的水潭,茂密的青草地上,堆满闪闪发光的奇珍异宝。

    日她奶奶的,是个宝藏啊!要是搬回洛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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