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晴冲到床边,紧张兮兮地问:“现在感觉好点没?李大夫说,说手臂会废掉……”
“住口!”老夫人呵斥一声,道,“乌鸦嘴,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么?”
东门晴眨眨眼,把眼泪吞回去,东门信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带着温和的笑,看着她。整个东门家族,也只有小妹东门晴才是最单纯的那一个,也是最善良的那一个。回望一屋子里的人,到底还有几个心是热的,血是红的?
不禁冷笑,这就是伴随他一起长大的亲人啊!若是,相同的处境,他们会选择救他?还是会为了保护自己,而断了他的后路?
“哥哥,如果冰冰小姐今天没有醒来,你……你真的要离开东门家族吗?”东门晴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问道。头低低垂着,又道,“那天,我不知道冰冰小姐身子不好,所以……对不起哥哥,我现在觉得没脸去见她了。”
东门信闻言,只是苦涩地笑了笑,东门晴已经觉得没脸去见她,他岂不是更没脸了?是他用了迷药困住冰冰,若不是如此,冰冰又岂会遭遇这一次灾难?
说到底,还是自己过于自信,以为只要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便会安然无恙。却不想,自己身边的人,皆是这般的不堪。
久久没有等到答案,东门晴有些不安,抬起头,道:“大夫说,冰冰小姐今晚没有醒来也没有大碍,哥哥放心吧。这次奶奶她们也知道做的太过分了,你就别和她们生气了。”
东门信嘴角上扬,勾出一抹极淡的冷笑,并不言语。说到底,要抛弃东门家族老老少少一大家子,岂是说的那么简单,他不过是想给她们一个警告。让她们知道,什么是害怕,以后才不会有恃无恐地认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人。
房间里逐渐安静下来,东门晴见哥哥闭上眼,便叹一声默默退出去。走到院子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守着冰冰小姐。如今也只有等她醒了,才能解开哥哥和奶奶之间的死结。
走到冰冰暂且居住的院落时,东门晴又猛然停住脚步,而令她突然停下来的原因是,那双幽暗的绿眸,散发出冰冷的危险气息。
身边的丫鬟缩缩脖子,显然也被吓着了,伏在东门晴耳边低声道:“方才他将这里的丫鬟小厮全赶走了,不许任何进来。小姐,我们还是走吧,那人,太可怕了。”
东门晴愣了愣,想起他救治哥哥的手臂,心底的害怕又慢慢的减弱了。朝丫鬟摇摇头道:“你害怕就留在这里,一会儿药煎好了,送过来。”
丫鬟皱着眉头,有几分不愿意。但要跟着小姐一起进去,她又害怕的紧,最后点点头,嘱托道:“小姐,你自个儿小心一点。”
东门晴失笑,“好歹这是我们家,他就算再怎么样,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嘴上虽是这么说,当真要靠近,感觉到那股无法忽视的冰冷时,东门晴却步了。冷不防,传来冰冷的声音:“出去!”
东门晴吓得一颤,定定神,抬起头道:“冰冰小姐是姑娘家,一会儿醒来了,也要有姑娘在场才方便。我没有其他意思,她在我们家受了伤,我们理应照顾不是吗?”
男子自是说不过她,定定地瞅着东门晴一双眼,似乎要看进她心里,确定她真的不是坏人,才微微颔首,退了一步。
冰冰趴着躺在床上,用被子盖住身子,只露出一头乌黑的发丝。房间里还弥漫着血腥味儿,东门晴左右看了看,走到窗前打开窗户。
“我要见东门信!”
冷不防,身后传来一道冰冷幽怨的声音。
东门晴扭头,瞧见冰冰正偏着脑袋,看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带着防备。
“东门信呢?难道他已经死了?”冰冰忍不住一阵暗讽,“不是要用我要挟王爷爹爹吗?怎么会想着我死呢?我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东门晴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难受,好像被人当面打了一个耳光,还有一点儿不高兴。哥哥为了她要与亲人翻脸,她却……
好吧,是他们家人不对,明知道她有危险,也要把她送走。东门晴咬了咬嘴唇,道:“我这便去告诉哥哥,说你醒了。”
冰冰撇撇嘴,将脑袋偏向另一方。小小的动作,也引起后背剧烈的疼痛,不禁咬住牙关,暗地里拜访了东门家族上上下下十八代。
未了,叹了一声,说到底,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如果,她的功夫达到了玉竹那种出神入化的地步,别说迷药,就是毒药也伤不了她!
不过,她倒是很好奇,为什么那一刻力量突然又回到自己身体里呢?虽然不是全部,却回来了大半。若不然,她此刻连痛也不知道了。
过了片刻,紧闭的房门推开,一束绯红的夕阳打进来。
东门信顿了顿,才抬起脚,一步一步走过来,遮住了那一束光晕。在床的壁头,倒映一个修长的影子。
步履阑珊,突然间,冰冰心里的怨气消失了大半。东门信到底还是保护了她吧,刺穿狼喉的那一箭,凛凌逼人,分明使出了全力,他本身又是带着伤的。所以,冰冰扭头看着东门信时,眼里没有冰冷,只是很淡,带着一点点责怪。
捕捉到眸子里的信息,东门信松了口气,沉重的心变得比先前轻盈了。
“伤好了,我们就去找晋王爷。”
隔了半晌,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如是说道。
冰冰眨了一下眼睛,面无表情地将脑袋偏过去,耳边传来东门信轻微的呼吸,“你又有什么打算?”
“我没有别的打算,只是晋王爷如今怕是真的有危险了。”语气里,带着几分忧色。
冰冰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却不动声色地道:“你困住我,不就是希望爹爹有危险吗?”
东门信欲反驳,张张嘴,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咽了下去。又站了片刻,低声道:“好好养伤吧。”
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背部的疼痛告诉冰冰,她如今只能养伤,也只能在这里养伤。东门信的目的她不知道,也只能赌一把东门信还有点儿良知,不会再一次发生这样的情况。
只是,东门信不会,那其他人呢?冰冰清楚地记得,东门家族的这些女人亲手把她送上船的,在狼族出其不意出现时,她们又活生生地断了她的退路。眼睁睁看着她一人,与狼群搏斗,如今回想起来,一颗心还忐忑着。
东门信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府里,那些女人如果还有这个想法,轻而易举就能办到,冰冰没办法不忧心。
正苦着无法子时,门口传来一阵对话声。
丫鬟端着要站在大门口,摇摇望着绿眸男子,忍不住手微微颤抖着,勉强鼓起勇气,朝绿眸男子道:“奴婢送药来了,可以进来么?”
回答她的是一道冷光,丫鬟浑身一颤,忙不迭地将药放在地上,惶恐道:“奴婢不过来,奴婢就放在这里,有劳公子给冰冰小姐送去。”
声音渐渐远去,冰冰一阵好奇,原来这房间外有人守着的。是东门信派的人吗?但听那丫鬟的话,好像又不是……
“吱呀”一声,绿眸男子一手端着药,一手推开房门。
冰冰愣住了,直勾勾盯着绿眸男子,万万没有想到会是他。还有,冰冰都忘了问了,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莫非,他有办法来?那么就一定有办法离开!
虽然东门信表示等冰冰好了,就放了她,不过,介于这两天发生的事儿,和冰冰对东门信的印象,要让她相信他估计没那么容易。
男子被盯着极其不自然,女孩的眼眸里盛满惊讶,却一点儿没有让他产生排斥。或许,就因为她救了他。
“那个,药……”男子比划着,张嘴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冰冰朝他笑了笑,忍着疼痛要坐起来,奈何轻轻一动,背部便传来撕心裂肺的痛,不得已只好放弃起身的念头,道:“麻烦你端过来吧,嗯,放在矮几上。”
冰壁疼得直皱眉头,绿眸男子似乎感同身受,也皱起眉头。按照冰冰说的,将药放在矮几上,后退一步。
冰冰吃力的伸出一只手,抓住勺子。对于正常人来说,这动作简直是轻而易举,冰冰却费了好大的劲儿,额头也冒出晶莹的汗水,只是强任何没有发出声音。
男子定定地看着她,顿了顿,转身出去了。
过了片刻,在冰冰艰难地喝了第一口的时候,他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根柳枝,却是被抽了里面的木条,只留下管子一样的树皮。在冰冰惊疑的目光中,男子将树皮管子的一端放进碗里,拿着另一端在嘴边做了个吸的动作,然后递给冰冰。
这一系列动作,已经让冰冰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依稀记得,在她原来生活的地方,才有人用吸管喝水,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人会想到这个!心脏漏跳一个节拍,他会不会……
男子扬了扬手,示意冰冰接着,冰冰迟疑了一下,将树皮吸管的另一头放进嘴里,轻轻一吸,苦涩的药填满口腔。不消片刻,一碗药尽数吞入腹中。
男子收了碗出去,走到门口回头盯着冰冰道:“休息,我在外面。”
口吃?一点儿也不像,他只是缺乏交流。可是,如果他和自己一样来自另一个世界,应该不会缺乏交流吧?冰冰怔怔地盯着慢慢合上的房门,脑海里回荡着他临走时说的那句不太完整的话,突然间就觉得安全了,全身心地放松下来。不到片刻,迷迷糊糊地睡去。
有了东门家族的鼎力支持,莲城外的护城河来了一次大规模的修整,附近河流加高河岸,那些被冲毁的田土,也进行了修整。一切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然而,越到后面,人们对晋王爷的议论越是多了。
如今,已经演变成要告到皇帝哪儿去。东门信每日奔波,毫无怨言,由此让莲城百姓更为爱戴。这时候,即便是东门府最低等的丫鬟小厮走出去,也能得到莲城百姓的爱戴和拥护。
莲城,几乎变成了东门家族的封地。
这日,冰冰已经能慢慢坐起来,东门晴扶着她到院子里晒太阳,两人之间虽不亲昵,倒也不是太尴尬。
这些天,东门晴时时来看她,眼里的担忧不可能是假的,这一点冰冰能看出来。只是,一想到皇爷爷的话,她就觉得心里犯堵,想和颜悦色地与东门晴相处,又想到东门家族的冰冷。
反正这些天,东门晴总会找些话题说,不管冰冰有没有听。这份心,就让冰冰觉得自己太小气。不过,还是有高兴的事儿,被老头儿成为小白的绿眸男子,一直没有离开,甚至到了晚上也守在冰冰门口。
东门家族除了东门晴和东门信以外,其余人不可能踏进房间一步,那可恶的老夫人,自然是不会来的。冰冰也不怕有谁会害她了,那种很安全的感觉,就像白毛狼还在她身边一样。
这种感觉有时候非常明显,冰冰很想问问,他是不是白毛狼。只是,又怕这样问了,显得唐突,毕竟人家是人,白毛狼是狼,也只好打消了念头,转而问:“为什么只准东门晴和东门信进来?”
“他们,好人。”
简简单单四个字,冰冰愣了好久才无可奈地笑了,她可没觉得东门信是好人。
“你不走吗?我是说,你没有其他事儿吗?”
“不走。”
这次回答得更简单了,冰冰撇撇嘴,虽然他在身边会让人觉得安全,可是,如今自己已经慢慢好起来,武功也都回到身体里了。就算他报恩,也报得差不多了。
“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其实这根本不用。在那种情况下,换了谁我都会那么做。你不用太感激我,真的。”冰冰眨眨眼,朝他笑了笑又道,“听老头儿说,你要找狼族报仇,既然你有事,就不用管我了。我没那么不堪一击的。”
绿眸男子微微垂着头,透过长长的睫毛,那双绿眸愈发显得幽暗,让冰冰错觉,自己是不是把话说的重了?
“你……”
刚刚开口说了个“你”字。男子轻轻打断,声音出奇的坚持,“我不走。”
好吧,看样子是脾气很固执的,冰冰闭上眼。已经是第五天了,背部的伤好的差不多,她也该走了。既然男子不愿走,她也不能勉强不是?
外面是什么情况,冰冰一无所知,想从东门信嘴里套出点什么来,显然有些困难。这些天虽然东门信每日必到,但话都说的极少,有时候连一句也没有。他看冰冰的眼神,也总是满含内疚,这反而让冰冰有些无法是从。要发脾气让他放她走,就有些难以启齿。
而且,冰冰也忘记了,她来东门家族的目的,一门心思只想着去找王爷爹爹,把理智什么的都抛到了一边。若不是那日,她路过东门信的院子,听到几句对话的话……
然而,听到之后,她要离开的心就更加的急切,当天晚上就找到东门信,扬言东门信若是不放了她,她就自个儿从这边游过去。
东门信面露难色,道:“缓两日可好,两日后,在下陪冰冰小姐一起去。”
冰冰瞪着他道:“如果是你的家人命在旦夕,你也可以缓两日吗?”
东门信面色一沉,冰冰没好气地翻翻白眼,再也不相信东门信了!
东门信看着冰冰怒火冲天的背影,张张嘴,默默念道:如果是你,一刻也不会耽搁。只是,如今去了,也未必能找到晋王爷。
第二天,冰冰天不见亮就起来,穿了衣服独自走到大门外。湖面毫无例外地满起漫天大雾,如同一个巨大的实心汤圆。
晨风微凉,带着湿气扑面而来。大雾天气,自然是没法行船的,原本冰冰就缺乏方向感,如今,也只有等一等了。
冰冰焦急地眺望远方,冷不防身后一道声音传来,“你要走?”
冰冰扭头,绿色眼眸中似乎泛着一抹惊慌,她愣了愣道:“这里不是我家,我当然要走了。”
男子皱眉,“狼族。”
“呵呵,没关系的,我现在好了,就算狼族来了,对付不了,也跑得了啊。”
这是,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湖面溅起水花,激起层层涟漪。冰冰怔了怔,走到边上往下一瞧,正好瞧见一条船摇摆不止地停靠在码头上。
回头,东门信站在大门口,隔着层层水雾,他的模样看的不真切。冰冰冲他感激地一笑,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到,飞身而下。她知道不能行船,可是,她怕东门信反悔,所以还是坐在船上才能放心。
却没想到,船上不止她一人。冰冰好奇地盯着绿眸男子,“你不是不走吗?”
男子拿起船桨,一边划动一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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