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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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京师-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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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所以这么紧张,是因为知道来者必然是个高手。

他一路上追踪铁手与冷血留下的暗记,到了这松林间,就听到松林有一阵急速的脚步声,下足很轻,奔驰得很快。

无情一听到这步声,轿子立即就停了,而来人也立即发觉了,也立刻止步,变得完全没有一点声息。

接着下来,便是数十丈外树梢微微一响,再跟着下来,是七八丈外的松枝轻轻一晃。

无情再也不能让来人继续迫近,但他不想滥杀无辜。

他的暗器一发出去,连自己也没有能力控制生死。

对方能接得下来,则是他死,对方如接不下来,他也挽救无及。

他的暗器之所以称绝江湖,与他这种一击无还的胆力与气魄不无关系。

只听东南边十八步开外的一株老松上有人道:“好耳力。”声音平板,不带丝毫情感。

无情目光收缩,道:“冷柳平。”

一人飘然而下,落下无声,目光如两片寒芒,盯着铁黑色的轿子道:“我给你送礼来了。”

无情道:“哦?”

冷柳平猛地一声暴喝:“给你!”“砰”一掌拍在松树干上,树干大晃,一人高空落下,跌在轿子旁!

这人穴道被封,而且身受重伤,这一从高处跌下,更痛得入心入脾,但仍咬紧牙关,不吭一声。

只听轿子里的人抖索一声,似受了不小的震惊,好一会才传来无情的声音,听来仿佛很镇定:“三师弟。”

地上的追命,强笑了笑,道:“大师兄。”

轿子里良久没有声音,好一会儿才道:“是我害了你。”

追命笑道:“怎么见得?”

无情道:“我本不该使你独自回去,也不该让冷血独自追敌,结果,你们都受苦了。”

追命大笑,伤口迸裂,但脸不改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语音一震,道:“大师兄,个人死生有何足道,记住,二师兄、四师弟,以及哀城里无数性命,万民苍生,那我就安心了。”

言下之意,是要无情不要为了他,而接受冷柳平的无理威胁。

无情沉默良久,舒了一口气,平静地道:“我晓得。”

又隔了半晌,没有人说话。

然后无情道:“冷兄。”

冷柳平冷冷地道:“不敢。”

无情道:“敢问冷兄——”

冷柳平截道:“我救追命出来,别无所求,只求你出轿来,我们决一死战。”

无情一阵错愕,道:“这……”

冷柳平一哂道:“别以为我冷柳平是忘恩负义,贪生怕死之辈!”他涨红了脸,青筋凸露,好不容易才道:“昨天在三歇脚中一役,承蒙手下留情,又不戮穿,某家心领就是。”

…………清晨,小镇中,棺材店前,跛子与肥汉的纠缠。

——跛子就是冷柳平,肥汉就是独孤威。

——他们骤然发动,还有郭彬与胡飞两人。

…………胡非还没有冲近轿子,关刀还未斫下,便死了。

——郭彬发出了暗器,冲入了轿子,还是一样死。

…………可是无情冲天而起时,冷柳平就发动了。

——无情虽发出暗器震开寒芒,但仍为寒芒所伤。

而这一段经历,在冷柳平来说,不单一点也不得意,而且是耻辱;这是平生最见不得人的一件事。他生性薄凉,只因他幼军全家在苗疆遭杀,仇人见他禀赋好,抓他回寨,施以各种虐待,他艰苦求生,暗自苦练绝技,一面以忠诚与血汗,换得仇家信任,得以生存。

等到他长大了,武功练成了,他杀尽仇人的亲友,然后把仇人追杀八百里,赶到大漠之中,在亲死朋丧的绝境,活生生在沙漠中渴死。

冷柳平眼见仇家咽了最后一口气,才剥其皮割其头颅,回到苗疆,独行独往,杀人如麻。

到最后遇到苗疆,“七泽死神”霍桐的迫害,冷柳平刀法造诣不及之,远入中原,遇头儿,答应一切条件,换得“无刀一击”的绝技,大败霍桐,扬威七海。

——可是他深深记得,昨日午阳下,他扮作麻子,欧阳大扮作卖烧饼的,在“三歇脚”

中,对无情施突袭!

——他不信破不了轿子,于是伸手要扳,不料双箭急至今他没有躲避的余地。

———根飞箭给欧阳大接去,但另一根,他根本接不住,只好用铁环砸开!

——以箭之劲道,他又仓促回环,断断格不开强矢,不料一格之下箭即落地。

——这一箭也等于是说,轿中的无情只用了前力,潜力却是免去不用,所以箭至“半途,才没有力,就算射中了人,也只伤不

死。

——也就是说,无情根本无意要杀他。

——而他却两度暗算无情,而且在无情饶了他一命后,还杀伤了无情,而无情始终还没有揭破他这件事。

——无情真的无情?

——他不知道,可是他宁死也不愿意作一个缩头乌龟的冷柳平!

无情目中已有了笑意,干咳一声,道:“冷兄——”

冷柳平截断道:“我受过头儿恩,得过他真传,绝不能做出对不起他的事。”

无情沉声道:“我明白。”

冷柳平道:“所以我先还你的情,再要与你决一死战。”

无情双手往座上一按,已自轿子飘出,坐在松针密布的地上,说道:“我出来了。”

冷柳平看着无情只能坐不能站的身躯,道:“我知道这并不公平,你原来就与轿子结在一起,我要你出来后才决一死战,因为我知道,你若坐在轿子中,我没有一成胜算!”

无情道:“轿子是外物,我觉得很公平,除非你看不起我这个废了腿的人。”

冷柳平目中已流露出崇敬之色:“我点追命兄穴道,是因为不想让他参加这个战团,让我分心,也让你分心。”

名家较量时,如果身边有牵挂的人,总是件易分心的事!

因为如果自己有败迹,牵挂者必会加入战团,令对方不利,又或者牵挂者加入战团而遇危,更使自己应战时不能专心。

何况追命还受了伤。

无情点点头道:“我了解。”

冷柳平慢慢向后退了两步,松针落下来,忽然松针越落越多,冷柳平衣襟渐渐鼓起。

无情垂目,一直在看着地上的枯松针,仿佛有只青蝉伏在那边似的,他似乎不肯移开目光。

冷柳平缓缓伸手向后,取出铁环,动作缓慢、坚定、有力、而无暇可袭:“人说无情四绝,一绝是当年鲁班座下首席大弟子鲁志子后代制的轿子,一绝是暗器,另一绝是轻功,还有一绝是才智,我现在就来领教你的后三绝。”

无情仍是望着地下,声音出奇的凝重,缓滞:“人说苗疆使刀最老练狠辣者,要算是:

‘七泽死神’霍桐,可是霍桐败在你‘无刀一击,下;人说苗疆刀法最快、而且没有破绽、无坚不摧者,要算‘一刀千里,莫三给给,但莫三给给对你的‘无刀一击’也心悦诚服—

—”

无情望着地上的枯萎松针,还用手去撩拨,仿佛真有些事物战火粘面似的:“老实说,要击破你‘无刀一击’,我丝毫没有把握,也因此,我的心情——你知道我的心情是怎样吗?”

冷柳平道:“怎样?”

无情的声音平静得连一丝波动也没有:“兴奋!”

冷柳平目光收缩,一字一句地道:“二十五年来,你是第一个在与我比斗之前,还感到兴奋的。”

无情道:,‘武艺是我们的事业,如果在一场盛大的比斗前面没有兴奋与喜悦,那不能算是会武艺的人。”

停了一停,眼中有笑意,接又道:“何况是对你,一位介于暗器与刀法的大行家。”

冷柳平忽道:“若此战我俩不死,我交你这个朋友。”语音一顿,在说不尽的落寞:

“我一生中,还没真正的朋友。”

无情黯然道:“只可惜我们一出手,都无法控制对方的死活。”

冷柳平忽然道:“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无情道:“请说。”

冷柳平道:,‘等我说完那句话,我们就动手,否则只怕我们已不能动手。”

——他们两人已开始惺惺相惜,再不动手,只怕动不了手了。

——但他们各事其主,立场不同,正邪必分,是非交手不可的。

——只是一旦交手,他们之中,只怕只有一人能活了。

山风吹来,松针落得更密。

山崖在冷柳平身后三十余丈,山风自那儿急送。

山的那边不知是甚么地方?

冷柳平大声道:“不管你是生是死,追命一定是活的。”

——如果他能杀了无情,也可以回去交差,无愧以对“头儿”了。

——他说出来,是消除无情的后顾之忧,以全力一搏的。

——无情当然知道。

一一那是冷柳平决战前的最后一句话了。

无情大声道:“谢!”

这也是无情最后一句话。

“谢”字一出,无情比冷柳平先一步发动攻势。

——虽然非战不可,可是这“谢”字,仍如鲠骨在喉,不得不说。

——可是他没有把握接得下“无刀一击”,他只好抢攻。

——抢攻,把握所有的机会,以致对方无反攻之能!

冷柳平无坚不摧的寒芒正待发出,无情的暗器却已到了。

松针。

枯萎的松针为无情以弹指间的巧力激射,漫天花雨,直刺冷柳平。这“巧力”一如乡野孩童用铁钉果或撕茅草作“飞镖”一般,只要发射得法,锐力一如高手发放利器。

冷柳平身子斜飞而起,松针落空!

松针落下,十三点精光已向冷柳平打到。

冷柳平急退,一退便是丈余远。

无情掠起,白鸟一般追去,左手一伸,一道白光,直打冷柳平胸腹。

冷柳平猛一吸气,刀已及襟,但冷柳平胸腹一收,刀尖贴着冷柳平的胸襟,而冷柳平已开始倒飞。

这一倒飞,足足退了十余丈,刀才告落下,他才站稳,陡地无情一声大喝,“锥!”手中一线细链,链端一记流星槌,直射过来!

冷柳平“鹞子翻身”,寒光一闪,切断白链,突又“飕飕”数声,八枚铁蒺藜飞到。

冷柳平只好再退。

无情身形一起一落,又掠迫了过去。

这次,冷柳平不等无情出手,便己身退。

他一面身退,一面蓄势发出寒芒。

只要他寒芒一出,便可以反守为攻了,暂时的退却在一位暗器高手来说,算得了甚么呢!

退却本来是算不了甚么。

可是他退到一半,忽觉脚踏一空,重心顿失,往后跌去!

虽说这里只不过在半山腰,可是从这儿落下去还是会粉身碎骨。

无情打从一开始就抢得攻势,而冷柳平一开始就在退……

第二十五章名捕变血人

冷柳平避过满天松针,已退出七八丈,避过十二点精光,又去了丈余远,再避过那一记穿心飞刃,又退了十余尺,等到闪过飞镖与铁蒺藜,又再退了十六八尺。

这一次,他己退出了悬崖。

他连忙收势,凭他深厚的内力,虽硬把退势收住,但已踏出了悬崖的脚步,便无法制止地下沉。

冷柳平这一次估计错误,无情这次的一扑,是想扑至他背后,截断他退路,以使他不至跌落山崖的。

两人身形闪动如疾电,那时语言根本来不及表达。

可是冷柳平误解了无情的意思,以为敌手要全力出击,于是退得更急,终于下坠绝崖。

这片土地虽只是山腰,但离地逾两百丈,这样落下去,只怕未到中途便被尖棱的岩石砸得个粉身碎骨。

冷柳平只觉一阵昏眩,重心顿失,往下落去,怪叫一声,双臂乱舞一通,想抓住些什么——左臂一紧,一件东西已紧紧扣住他的左腕。

人手,无情的手!

可是无情出手虽及时,内力却不济,被冷柳平下坠之力一扯,不禁往下沉去。

无情人已给扯离崖沿,翻身下坠,但他下坠之势,却不似冷柳平那般猝不及防,故能及时抓住崖边的一片草根与泥块。

这一来,无情挂在崖边,另一只手仍紧扣住冷柳平的左手,冷柳平的身子在半空不住摇晃。

无情勉力想把冷柳平抡上去,可是内力大弱,无法办到,想自己扳身撑上,但身负两人之体,也力有未逮,尝试了几次,手已酸麻,只怕就快支持不下去,只好不敢再试,任由自己吊在那里。

冷柳平惊魂稍定,仍不禁问道:“你为甚么要救我?”

无情道:“因为你连铁环都未发出过,我怎能让你死。”

冷柳平闭上嘴巴好一会儿,忽然道:“放开我吧!”

无情道:“为什么?”

冷柳平道:“因为我在,你撑不上去的。”

无情冷笑道:“看不出你是个婆婆妈妈的人。”

无情与冷柳平就吊在悬崖上。

日暮猿啼急,寒鸦点点飞,翠峰九重,满天血霞,黑夜已迫近眉睫。

无情的手,也越来越无力。

冷柳平沉默了良久,忽然道:“你骂我没种也好,婆婆妈妈也好,我还是要求你一件事。”

无情道:“为甚么?”

冷柳平道:“放开你的手。”

无情烦恶叱道:“闭你的口。”

其实,此际冷柳平若要借力一扯趁势,身跃上山崖,也有六成把握,可是这么一来,力已将尽的无情就势必给他扯落断崖下去成肉泥。

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沙沙之声,脚步声。

风急,霞落,暮已至。

冷血和铁手,仍是找不到冷柳平的踪迹。

几乎在同时的,冷血和铁手在一片桑树林里止了步。

铁手道:“不对。”

冷血道:“冷柳平冒险救了追命,而他与追命又并无恩怨,一定另有所图。”

铁手道:“问题是他所图的是什么!”

冷血道:“棺材店前的一役中,无情曾激走冷柳平。”

铁手疾道:“冷柳平誓要与无情在暗器上较个高低,决一死战。”

冷血急道:“但冷柳平怕的是无情的轿子。”

铁手道:“他要与无情交手,就必须把无情迫出轿子。”

冷血道:“不错,若无情在轿中,冷柳平根本没有胜算。”

铁手道:“要无情出轿,也是绝不容易。”

冷血道:“除非用饵。”

铁手道:“追命是饵。”

冷血道:“我们追错了。”

铁手道:“冷柳平既知我们埋伏树上,也必然知道无情就在我们后头接应。”

冷血变色道:“只怕他们已经遇上了。”

铁手喝道:“我们马上赶去。”

正待转身,忽然漫天暗器,又急又快,打向铁手、冷血。

冷血疾喝:“杜莲!”

铁手怒叱:“欧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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