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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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浪子-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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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原上显得更苍凉,更辽阔。
  万马堂的旗帜已隐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白衣人坐在叶开对面,微笑着。
  他的笑容仿佛永远不会疲倦。
  马蹄声如奔雷,冲破了无边寂静。
  叶开忽然叹了口气,道:“今夜若只有我一个人去,只怕就回不来了。”
  白衣人仿佛听得很刺耳,却还是勉强笑道:“此话怎讲?”
  叶开道:“听说万马堂有窖藏的美酒三千石,若只有我一个人去喝,岂非要被醉死?”
  白衣人笑了笑,道:“这点阁下只管放心,万马堂里也不乏酒中的豪客,就连在下也能
陪阁下喝几杯的。”
  叶开道:“万马堂中若是高手如云,我更非死不可了。”
  白衣人的笑容仿佛又有些僵硬,道:“酒鬼是有的,哪有什么高手?”
  叶开淡淡道:“我说的本是酒中的高手,那么多人若是轮流来敬我的酒,我不醉死才是
怪事呢!”
  白衣人展颜道:“三老板此番相请,为的只不过是想一观阁下风采,纵然令人劝酒,也
只不过是意思意思而已,哪有灌醉阁下之理。”
  叶开道:“但我还是有点怕。”
  白衣人道:“怕什么?”
  叶开笑了笑,道:“怕的是你们不来灌我。”
  白衣人也笑了。
  就在这时,荒原中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歌声。
  歌声凄侧,如位如诉,又像是某种神秘的经文咒语!但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天皇
皇,地皇皇。眼流血,月无光。一入万马堂,刀断刃,人断肠!天皇皇,地皇皇。泪如血,
人断肠。一入万马堂,休想回故乡。”
  歌声凄侧悲厉,缥缈回荡,又像是某种神秘的经咒,又像是孤魂的夜哭。
  白衣人脸色已渐渐变了,突然伸手一推车窗,道:“抱歉。”
  两个字还未说完,他的人已掠出窗外,再一闪,就看不见了。

第三章 刀断刃,人断肠

  白衣人掠出三丈,足尖点地,一鹤冲天,身子孤烟般冲天拔起。
  荒野寂寂,夜色中迷漫着黄沙,哪里看得见半条人影?
  只剩下歌声的余音,仿佛还缥缈在夜风里。
  风在呼啸。
  白衣人沉声喝道:“朋友既然有意寻衅,何不现身一见?”
  声音虽低沉,但中气充足,一个字一个字都被传送到远方。
  这两句话说完,白衣人又已掠出十余丈,已掠入道旁将枯未枯的荒草中。风卷着荒草,
如浪涛汹涌起伏。
  看不见人,也听不见回应。
  白衣人冷笑道:“好,只要你到了这里,看你能躲到几时。”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身子倒窜,又七八个起落,已回到停车处。
  叶开还是懒洋洋地斜倚在车厢里,手敲着车窗,慢声低诵。
  “…一入万马堂,刀断刃,人断肠,休想回故乡……”
  他半眯着眼睛,面带着微笑,仿佛对这歌曲很欣赏。
  白衣人拉开车门跨进车厢,勉强笑道:“这也不知是哪个疯子在胡喊乱唱,阁下千万莫
要听他的。”
  叶开淡淡一笑,道:“无论他唱的是真是假,都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听不听都无
妨。”
  白衣人道:“哦?”
  叶开拍了拍身子,笑道:“你看,我既没有带刀,肠子只怕也早已被酒泡烂了;何况我
流浪天涯,四海为家,根本就没有故乡,三老板若真的要将我留在万马堂,我正是求之不
得。”
  白衣人大笑道:“阁下果然是心胸开朗,非常人能及。”
  叶开眨眨眼,微笑道:“‘烟中飞鹤’云在天的轻功三绝技,岂非同样无人能及。”
  白衣人耸然动容,但瞬即又仰面而笑,道:“云某远避江湖十余年,想不到阁下竟一眼
认了出来,当真是好眼力!”
  叶开悠然说道:“我的眼力虽不好,但‘推窗望月飞云式’、‘一鹤冲天观云式’、
‘八步赶蝉追云式’,这种武林罕见的轻功绝技,倒还是认得出来的。”
  云在天勉强笑道:“惭愧得很。”
  叶开道:“这种功夫若还觉得惭愧,在下就真该跳车自尽了。”
  云在天目光闪动,道:“阁下年纪轻轻,可是非但见识超人,而且江湖中各门各派的武
功,阁下似乎都能如数家珍,在下却直到现在,还看不出阁下的一点来历,岂非惭愧得
很。”
  叶开笑道:“我本就是个四海为家的浪子,阁下若能看出我的来历,那才是怪事。”
  云在天沉吟着,还想再间,突听车门外“笃、笃、笃”响了三声,竟像是有人在敲门。
  云在天动容道:“谁?”
  没有人回应,但车门外却又“笃、笃、笃”响了三声。
  云在天皱了皱眉,突然一伸手,打开了车门。
  车门摇荡,道路飞一般向后倒退,外面就算是个纸人也挂不住,哪里有活人。
  但却只有活人才会敲门。
  云在天沉着脸,冷冷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只有最愚蠢的人,才会做这种事。”
  他想自己将车门拉起,突然间,一只手从车顶上挂了下来。一只又黄又瘦的手,手里还
拿着个破碗。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车顶上道:“有没有酒,快给我添上一碗,我已经快渴死
了。”
  云在天看着这只手,居然又笑了,道:“幸好车上还带着有酒,乐先生何不请下来?”
  两只又脏又黑的泥脚,穿着双破破烂烂的草鞋,有只草鞋连底都不见了一半,正随着车
马的颤动,在摇来摇去。
  叶开倒真有点担心,生怕这人会从车顶上跌下来。
  谁知人影一闪,这人忽然间已到了车厢里,端端正正地坐在叶开对面,一双眼睛半醉半
醒,直勾勾地看着叶开。
  叶开当然也在看着他。
  他身上穿着件秀才的青衿,非但洗得很干净,而且连一只补钉都没有。
  先看到他的手,再看到他的脚,谁也想不到他身上穿的是这么样一件衣服。叶开看着
他,只觉得这人实在有趣得很。
  这位乐先生忽然瞪起了眼,道:“你盯着我看什么?以为我这件衣服是偷来的?”
  叶开笑道:“若真是偷来的,千万告诉我地方,让我也好去偷一件。”
  乐先生瞪着眼道:“你已有多久没换过衣服了?”
  叶开道:“不太久,还不到三个月。”
  乐先生皱起了眉,道:“难怪这里就像是鲍鱼之肆,臭不可闻也。”
  叶开眨眨眼,道:“你几天换一次衣服?”
  乐先生道:“几天换一次衣服?那还得了,我每天至少换两次。”
  叶开道:“洗澡呢?”
  乐先生正色道:“洗澡最伤元气,那是万万洗不得的。”
  叶开笑了笑,道:“你是新瓶装着的旧酒,我是旧瓶装着新酒,你我本就有异曲同工之
妙,又何必相煎太急。”
  乐先生看着他,眼珠子滴溜溜在转,突然跳起来,大声道:“妙极妙极,这比喻实在妙
极,你一定是个才子,了不起的才子……来,快拿些酒来,我遇见才子若不喝两杯,准得大病
一场。”
  云在无微笑道:“两位也许不认得,这位就是武当的名宿,也正是江湖中最饱学的名
士,乐乐山,乐大先生。”
  叶开道:“在下叶开。”
  乐乐山道:“我也不管你是叶开叶闭,只要你是个才子,我就要跟你喝三杯。”
  叶开笑道:“莫说三杯,三百杯也行。”
  乐乐山拊掌道:“不错,会须一饮三百杯,奠使金樽空对月,来,酒来。”
  云在天已在车座下的暗屉中,取出了个酒坛子,笑道:“三老板还在相候,乐先生千万
不要在车上就喝醉了。”
  乐乐山瞪眼道:“管他是三老板、四老板,我敬的不是老板,是才子——来,先干一
杯。”
  三碗酒下肚,突听“当”的一声,破碗已溜到车厢的角落里。
  再看乐乐山,伏在车座上,竟已醉了。
  叶开忍不住笑道:“此公醉得倒真快。”
  云在天笑道:“你知不知道此公还有个名字,叫三无先生?”
  叶开道:“三无先生?”
  云在天道:“好色而无胆,好酒而无量,好赌而无胜,此所谓三无,所以他就自称三无
先生。”
  叶开笑道:“是真名士自风流,无又何妨?”
  云在天微笑道:“想不到阁下竟是此公的知音。”
  叶开推开车窗,长长吸了口气,忽又问道:“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到得了万马堂?”
  云在天道:“早已到了。”
  叶开怔了怔,道:“现在难道已过去了?”
  云在天道:“也还没有过去,这里也是万马堂的地界。”
  叶开道:“万马堂究竟有多大?”
  云在天笑道:“虽不太大,但自东至西,就算用快马急驰,自清晨出发,也要到黄昏才
走得完全程。”
  叶开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三老板难道是要请我们去吃早点的?”
  云在大笑道:“三老板的迎宾处就在前面不远。”
  这时晚风中已隐隐有马嘶之声,自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探首窗外,已可看得见前面一片灯火。
  万马堂的迎宾处,显然就在灯火辉煌处。
  马车在一道木栅前停下。
  用整条杉木围成的栅栏,高达三丈。里面一片屋宇,也看不出有多少间。
  一道拱门矗立在夜色中,门内的刁斗旗杆看来更高不可攀。
  但杆上的旗帜已降下。
  两排白衣壮汉两手垂立在拱门外,四个人抢先过来拉开了车门。
  叶开下了车,长长呼吸,纵目四顾,只觉得苍穹宽广,大地辽阔,绝不是局促城市中的
人所能想象。
  云在天也跟着走过来,微笑道:“阁下觉得此间如何?”
  叶开叹道:“我只觉得,男儿得意当如此,三老板能有今日,也算不负此生了。”
  云在天也稀嘘叹道:“他的确是个非常之人,但能有今日,也算不负此生了。”
  叶开点了点头,道:“乐先生呢?”
  云在天笑道:“已玉山颓倒,不复能行了。”
  叶开目光闪动,忽又笑道:“幸好车上来的客人,还不止我们两个。”
  云在天道:“哦?”
  叶开忽然走过去,拍了拍正在马前低着头擦汗的车夫,微笑道:“阁下辛苦了!”
  车夫怔了怔,赔笑道:“这本是小人份内应当做的事。”
  叶开道:“其实你本该舒舒服服的坐在车厢里的,又何苦如此?”
  车夫怔了半响,突然摘下头上的斗笠,仰面大笑,道:“好。果然是好眼力,佩服佩
服。”
  叶开道:“阁下能在半途停车的那一瞬间,自车底钻出,点住那车夫的穴道,抛入路旁
荒草中,再换过他的衣服,身手之快,做事之周到,当真不愧‘细若游丝,快如闪电’这八
个字。”
  这车夫又怔了怔,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叶开笑道:“江湖中除了飞天蜘蛛外,谁能有这样的身手?”
  飞天蜘蛛大笑,随手甩脱了身上的白衣,露出了一身黑色的劲装,走过去向云在大长长
一揖,道:“在下一时游戏,云场主千万恕罪。”
  云在天微笑道:“阁下能来,已是赏光,请。”
  这时已有人扶着乐乐山下了车。
  云在天含笑揖客,当先带路,穿过一片很广大的院子。
  前面两扇白木板的木门,本来是关着的,突然“呀”的一声开了。
  灯光从屋里照出来,一个人当门而立。
  门本来已经很高大,但这人站在门口,却几乎将整个门都挡住。
  叶开本不算矮,但也得抬起头,才能看到这人的面目。
  这人满脸虬髯,一身白衣,腰里系着一尺宽的牛皮带,皮带上斜插着把银鞘乌柄的奇形
弯刀,手里还端着杯酒。
  酒杯在他手里,看来并不太大,但别的人用两只手也未必能捧得住。
  云在天抢先走过去,赔笑道:“三老板呢?”
  虬髯巨汉道:“在等着,客人们全来了么?”
  无论谁第一次听他开口说话,都难免要被吓一跳,他第一个字说出来时,就宛如半天中
打下的旱雷,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云在天道:“客人已来了三位。”
  虬髯巨汉浓眉挑起,厉声道:“还有三个呢?”
  云在天道:“只怕也快来了。”
  虬髯巨汉点点头,道:“我叫公孙断,我是个粗人,三位请进。”
  他说话也像是“断”的,上一句和下一句,往往全无关系,根本联不到一起。
  门后面是个极大的白木屏凤,几乎有两丈多高,上面既没有图画,也没有字,但却洗得
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叶开他们刚刚走进门,突听一阵马蹄急响,九匹马自夜色中急驰而来。
  到了栅栏外,马上人一偏腿,人已下了马鞍,马也停下,非但人马的动作全部整齐划
一,连装束打扮,也完全一模一样。
  九个人都是束金冠,紫罗衫,腰悬着长剑,剑鞘上的宝石闪闪生光;只不过其中一个人
腰上还束着紫金带,剑穗上悬着龙眼般大的一粒夜明珠。
  九个人都是很英俊的少年,这人更是长身玉立,神采飞扬,在另外八个人的峰拥中,昂
然直入,微笑着道:“在下来迟一步,抱歉,抱歉。”
  他嘴里虽然说抱歉,但满面傲气,无论谁都可以看得出他连半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
  九个人穿过院子,昂然来到那白木大门口。
  公孙断突然大声道:“谁是慕容明珠?”
  那紫袍金带的贵公子,双眼微微上翻,冷冷道:“就是我。”
  公孙断厉声道:“三老板请的只是你一个人,叫你的跟班返下去。”
  慕容明珠脸色变了变,道:“他们不能进去?”
  公孙断道:“不能!”
  跟在慕容明珠左右的一个紫衫少年,手握剑柄,似要拔剑。
  突见银光一闪,他的剑还未拔出,已被公孙断的弯刀连鞘削断,断成两截。
  公孙断的刀又入鞘,说道:“谁敢在万马堂拔剑,这柄剑就是他的榜样。”
  慕容明珠脸上阵青阵白,突然反手一掌掴在身旁那少年脸上,怒道:“谁叫你拔剑?还
不给我快滚到外面去。”
  这紫衫少年气都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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