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神坛的毛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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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神坛的毛泽东-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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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酒。要什么酒?白酒行不行?”我问。
“不要白酒。毛泽东摇头。“钟松没有那么辣。”“那就拿葡萄酒?”
毛泽东想了想,又摇头:“这一次敌我主力都集中在这片狭小地区,我们又是侧敌侧水,仗也没有那么好打。他沉吟一下。问:“有白兰地吗?”
“有。还是外国货呢。”…
“我看就是白兰地吧!”毛泽东的手指头敲在地图上,敲在被红箭头包围的蓝圈里,就像敲打钟松的脑瓜壳:看你有白兰地的水平吧。
我拿来白兰地,放在地图旁。酒瓶旁边放一盒烟一盒火柴。酒瓶另一边顺序摆开两盏油灯,三很蜡烛。桌前摆一个帆布躺椅,屋角摆个绿搪磁壶,作使壶用。每次战役打响前。我都要做好这些准备工作。战役打响后,毛泽东便守在电话机旁,一边和前线联系,一边看地图。前线无大事,就看各战区来的电报,走到墙边或腌菜缸那里去查华东、华中、东北各战区的地图,回到桌旁便写电文。电话铃一响,放下笔又去抓听筒,一边通话一边又查桌上的陕北军事地图。脑子疲劳了,就呷一点白兰地刺激刺激。烟是一根接一根吸,茶水更是不断。泡过水的茶叶用手一抠便进了嘴,嚼一嚼咽下去。头一天是一包茶叶冲三次水后才吃掉茶叶。到第三天已经是冲一次茶,喝完水就吃掉茶叶。就是说一杯水冲一包新茶。茶水喝得多,尿也多,走到屋角拿起那个绿搪磁壶就尿,尿完了我去倒。多了一天倒七八次。
沙家店战役打了3夭之夜,毛泽东3天2夜不出屋,不上床,不合眼。吸掉5包半烟,喝掉几十杯茶。没有大便,小便记不清次数,歼灭钟松的36师,俘敌6千余人。未了挥毫给彭德怀写下12个大亨: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放下笔晃了晃剩下的大半瓶白兰地:“唉,拿错酒了。”
毛泽东就是这样迎接挑战,指挥战斗的。
每当毛泽东迎接挑战时,我常想起湖南人的那句口头语——老子不怕邪!
前边讲过毛泽东在黄河边将烟头奋力掼于地下,愤然一声:“不过黄河!”然后,在刘戳7个旅追兵的枪口前,顺河堤大摇大摆走去。那故事其实没讲完。毛泽东朝白龙庙的山上走时。任粥时吩咐身边的刘参谋:“让后面部队把上山的痕迹擦掉!“毛泽东本已朝山上迈步,闻声回身,手中的柳木棍朝山脚草坡上一戳:“擦什么?就在这里竖块牌子,写上毛泽东由此上山。”同志们劝:“还是擦掉吧,敌人跟脚就会追来。”毛泽东厉声说:“怕什么?给我竖!我看他到底有多大本事!毛泽东上山,走到半山腰,山下响了几枪。毛泽东闻声立脚。把草帽拿在手里扇凉:“是敌人来了吗?”边说边找了块石头坐下,索性不走了:“好吧,我等着,我倒要看看刘戳是个什么鬼样子!”直到侦察员上来报告:“是对岸民兵打枪,误会搞清了。”毛泽东才立起身说:“没有事?没有事咱们再走!”·
你可以看出。毛泽东时刻摆着一副对着干,顶着上的架式。刘勘带着重兵追毛泽东追了一年,确实迫的毛释东恼火。一年后毛泽东制定了宜川战役,向彭德怀下冷时,彭德怀问:“刘戳这个龟儿子,主席是要活的还是要死的?”毛泽东说:“三国演义里讲,张翼德于百万军中取上将之首如探囊取物。彭德怀说:“主席,我立军令状!”果然,彭德怀在宜川战役中击毙了刘勘。在我人民解放军中,彭德怀确实被老同志们誉为张飞张翼德。
说到这里,你可能说毛泽东生性好斗。因为我看过一些外国人写的东西,他们就是这样说。我们中国有些人是喜欢学外国腔的。其实,这话不无道理,不无根据。只是同样一件事,不同的人出于不同的感情,说出话来语气就不同。叫我说毛泽东渴望挑战的这种性格,我就会借用高尔基的一句名言一一一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我这样讲是有根据的。战争时期毛泽东面对的挑战是巨大的,包括抗美援朝。和平时期怎么样呢?我看到有些挑战也是很有戏剧性。面对这些挑战,更能反映出毛泽东的性格和英雄本色。
记得是1955年,毛泽东派我回农村探亲。他的警卫中队的成员是全国各地一个专区选一个,陆续派出不少人体探亲假,都是带了任务的,要求我们做农村社会调查,要求讲实话。
休假回来,我向毛泽东汇报农村形势。他听过之后,表扬我几句。然后吩咐:“这两个月有什么事,不要叫人再找我了。我要专心搞合作化呢,不会客。”
那段时间,毛泽东的办公桌上材料一叠一叠的,都是八开大的清样纸,别的什么文件也不放。他整天呆在屋里,夜里写,白天上午也写,下午偶尔睡几小时,起来又于。一连十几天他没同我说话,给他送茶也不看你一眼。他身体的疲劳与精神上的兴奋是一样的显而易见。他在追求心中的目标时总是这样一种表现。
暑天到了,中央统一安排首长们去北戴河。我向毛泽东报告,毛泽东说:“好吧,我们到海边去。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高潮就要到了,我们到有潮水的地方去。”他在讲这些话时,两眼闪闪发光,带着一种孩子般的天真烂漫又是扑朔迷离的神情,,好像在他的面前施了魔法似的,忽然展现出一个辽阔灿烂。美妙无比的世界,他在向那神秘诱人的未来倾诉着悄悄话。毛泽东一生都是未来世界的情人。我这样说你理解吗?
良久,毛泽东仿佛刚从美妙的逻想中醒过来,指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材料说:“你给我带上这些材料,不要搞乱。”
毛泽东有两个一米见方的书籍,叫现在的年轻人看只能做包装箱。但这是毛泽东的书箱,出门必带。里面装的通常全是书,这次装的全是材料和他写的纸稿。我将材料仔细定好顺序,用纸条分隔标明,小心翼翼装箱。到北戴河后,又照原秩序原位置原格式恢复在他的办公桌上。那材料都是各省各地区送来的有关合作化的报告。现在看来,其中不乏头脑发热弄虚作假的“杰作”。当时我可没看出来,毛泽东大概也没有发现。
我们住在浴场一号,是掩映在一片小叶杨树林中的一栋小平房。毛泽东住东屋。毛泽东喜欢住东边的房间,在中南海的菊香书屋里是这样,外出也是这样。他除了游泳便是整天坐下来写,除刘少奇、周恩来、朱德三人外.其余人一概不见。
我发现一个规律:毛泽东越是心潮澎湃,越是挥笔如飞,昼夜不停。当他的冲动再也无法从笔下宣泄出时,便突然起身,投笔奔向大海,到浪涛里去搏击。可是,起台风了。驱散了暑气也卷走了光明。一卷卷一团团的黑云疾驰奔跑;狂风呼号,大海咆哮,雷电交加.暴雨颠狂!整个世界变成一曲激昂。热烈。疯狂、恐怖的音乐。这种音乐对毛泽东无疑是有影响的。他仍在写。并不朝窗外望,可是他越写越快,胸膛也在微微起伏。蓦地,那惊人之举发生了。
毛泽东突然将笔掼在桌上,奋然起身:“银桥,我们游泳去。”
“啊?”我叫出了声,不啻遭了落地雷。“游,游泳?这,这天气游,游泳?”我梦吃一般喃喃。
“这天气不是正好游泳吗?”毛泽东居然微微一笑,嘴角朝下撇去,下额儿两侧便起来两道我所熟悉的藐视一切的纹络,“又不是小脚女人,还怕吹倒了不成?”
“不成,绝对不成!我梦醒一般叫起来,几步抢到他面前,挡住去路。小脚女人,他怎么会想到小脚女人?“我决不许你去!”
我是有这个权力和本事的,这是组织上给的。建国后、毛泽东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丧失了行动自由”。没有警卫部门批准,他就出不了中南海,出不了家门。我调来卫士,在毛泽东面前横起一道长城,无论他怎样焦躁怎么发脾气,这道长城也不会为他开门。这种时刻我不能听毛泽东的话,只能听罗瑞卿的话。罗瑞卿向我们下令:“一天24小时,你们一分一秒也不许离开主席,要看紧,要不借一切代价拦住他,保护他,决不许他下海!”
毛泽东精力超人,二三天、四五天不睡觉是家常便饭,我们过去是四班倒,现在怕一个人拦不住,只好都陪他。这下子可累惨了!何况,他每次冲动起来都会和我们卫士对峙一番,较量一番。我们怕他“寻机溜走”,眼也不敢眨一下啊!
台风终于过去,云散日出。可我们却更紧张了。因为海面上的风至少还有7级,大海翻腾的波涛仍是直达天穹;因为毛泽东见到阳光会更坚持游泳,更不好阻拦。
果然,上午10点钟,毛泽东又提出去游泳。我们早有准备,立刻横起“长城”并且由保健医生徐涛陈述不能游的理由。他是知识分子,比我们词儿多。他讲了三条不能游的理由。千不该万不该讲那个第三条理由。他说:“第三。一场大风雨,冲上来很多很多贝壳,海滩不平,会扎脚绊脚。李维汉就是绊了一跤,摔断了腿。那还是风平浪静的好天气呢……”
“哪个?”毛泽东一下子睁大了眼,目光咄咄逼人,“李维汉摔断了腿我就要摔断腿吗?你这么说,我今天是非游不可!”
毛泽东愤然起身,我们慌忙横到他面前。他只说了一句:“下去!便照直走过来,好像他面前是一片无遮无拦的旷野,好像是有一条笔直平坦的大道,好像我们这些人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我们在他的目光下紧张了,害怕了,好像过来的是一列带着灌耳呼啸的特别列车,而我们简直成了几只螳螂。我们步步后退,终于在门口闪到两边,以免被“辗成粉碎”。
事已至此,别无选择。我立刻命令卫士们作好一切准备,带了浴衣、毛巾、救生圈和白酒。徐涛带了药箱和一应急救药品,警卫中队早已被惊动,紧急动员,追上来簇拥着毛泽东奔向大海。
一旦面对大海,我立刻紧张战栗了。深黑色的海水猛烈地起伏翻腾,长列的大浪头绵延几百米,一道接一道地从天际翻滚过来,咆哮着,飞一般扑向沙岸。满耳轰轰飞响,像大炮轰鸣,像森林呼号,像万千头巨兽吼叫着围逼进迫而来。强劲的海风将泡沫水珠卷起,吹出几千米,雨点般打在我们身上。我们不由得朝毛泽东靠近过去。
毛泽东凝视大海,胸膛起伏,呼吸有声。他两眼眯细目光灼灼,漾出一种战士冲锋陷阵时所特有的那种锐气。这种较量前的对峙是短暂的。毛泽东两手轻轻一分,分开拥挤在身边的卫士,一声不响脱衣服。这种沉默更具有撼人心魄的分量和魅力。我们像听到冲锋号,将心一横:刀山火海也得闯了!纷纷以最快的速度脱剥了衣服。紧张、兴奋加之随风吹来的冰凉水珠:我们无一例外地浑身颤抖。
都脱光了。毛泽东扫视我们一遍,嘴角忽然漾出一丝微笑:“你们害怕吗?”
“不怕。我们的回答不整齐也不响亮。
“你们可以跟我走,也可以下跟我走。可以在岸上看,也可以回去。”毛泽东淡淡说罢,转身便向大海走去。他身体魁梧,腹部稍稍隆起,走路的姿式不大好看,稍显后坐的样子,但是这种姿式立得稳,七级风奈何不得他,身后的沙滩留下一串深深的足迹。
无须多言,卫士和警卫人员听到号令一般冲上去,簇拥到毛泽东前后。七八名青年警卫一字排开在毛泽东面前,抢先向大海冲,我们四五名卫士围护毛泽东左右和身后,大踏步走,赴汤蹈火一般。
一道矗立的水的墙壁像迎接毛泽东的挑战一般滚滚而来,潮头上飞卷着白沫,像无数闪烁的精灵在墙头飞窜。它轰然掀起如高山,又愤怒的跌落如深谷,疯狂地扑向沙岸发出一阵悲怆的隆隆怪叫和嘶嘶的呻吟。“追,追上它!”毛泽东忽然孩子般地叫起来。大家便高一脚低一脚跌跌撞撞冲入那叹息着退却的潮水中,可是,一阵可怖的轰轰巨响,退却的潮水与新涌来的大潮相遇了。怒吼着威猛地耸起,在我们头上形成一道黑绿色的高不可测的拱墙。不容我们屏息发力,那种惊心动魄的吼声已经化作了拉天摇地的一击。我们只觉得眼前一黑,劈头盖脑被埋没了。分明被深深地埋没,却又腾云驾雾一般飞跃。待到屁股重重地墩坐到沙滩上时。仍然懵懵懂懂不明所以然。“主席,主席,”有人在叫喊,极遥远又极近切,“摔伤没有?啊,摔伤没有?”
我突然一激凌,发现所有人都被大浪拍倒在地,毛泽东也不例外。我一轱辘爬起身,扑向毛泽东:“主席,主席,怎么了?摔伤了吗?”
毛泽东推开我的手,自己站起来,奋力吐出嘴里的泥沙,斜着眼睛看海中长列飞卷的浪,看那急骤浩荡地涌上海滩的潮,忽然伸出一指,指点大海:“嘿嘿,”还真是个对手呢。”
糟了,我心中暗暗叫苦。毛泽东一旦把谁确定为对立面,那就非征服打倒不可。
果然,我们喘息未定,他已经又向那威猛耸立的浪潮走去。我们照例冲上去前遮后挡,照例被大浪埋没,被大浪抛起,被大浪远远扔在沙滩上。反复几次,胆寒了。大海悲沧的喧啸使我们的精神受不了,要崩溃。我们躺倒在沙滩上。就是毛泽东在身边我们也不想站起来了。
毛泽东脸色阴沉,皱起眉头叫我:“银桥,起不来了?这点水比刘勘的7个旅还凶吗?”我心头一跳,坐起身。毛泽东已是面对所有人讲话,声色异常严肃:“你们不行了吗?你们不愿跟我走,你们可以回去。我可以另组织人马,另组织队伍跟它斗!”
这话分量重了。我“嗷”了一嗓子跳起来,警卫战士和卫士们都嗷嗷叫着跳起来。剽悍的警卫战士肩并肩。手挽手在前面组成楔形的铁阵,精壮的卫士挽起毛泽东的手臂。推抉着他紧跟那铁阵向大海猛冲。刹那间入浪相撞,虽被深深地埋葬,却再不曾被抛出。待大浪退缩时,继续向前冲。风吼,浪喧,人呐喊,像有千军万马绞杀在一处!冲过一道又一道浪,我们终于冲进了大海的怀抱。同志们奋力要靠拢毛泽东,却力不从心地时时被浪打散。海水含着全部的愤怒猛烈起伏;高山跌作深谷,深谷掀成高山。我们以为活不成了,有人绝望地喊出最后的心愿:“快,救生圈!快把救生圈给主席!”
毛泽东在浪尖上喊:“放心,都不要慌。现在是涨潮……”他又在深谷里嘱咐:“沉住气!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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