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飞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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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飞鹰-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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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
班察巴那道:“但是你们一定要等我回来之后才能出来。”
他已经准备走了,忽又转过身:“我还要你们做一件事。”
“什么事?”
“把你们的衣服和鞋子都脱下来给我。”
班察巴那没有解释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阳光”也没有问。
她已经背转身,很快的脱下她蓝色的外衣和靴子,如果班察巴那还要她脱下去,她也不会拒绝。
她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女人。
她相信班察巴那这样做一定是有理由的。
小方也将外衣脱下。
“这样够不够?”
“够了。”班察巴那道:“只不过你还得把你的剑交给我。”
对一个学剑的人来说,世上只有两样东西是绝不能轻易交给别人的。
——他的剑,他的妻子。
可是小方毫不犹豫就将自己的剑交给了班察巴那,因为他也和“阳光”一样信任他。
班察巴那用力拍了拍小方的肩。
“你信任我,你是我的朋友。”直到此刻,他才把小方当作朋友:“我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地洞的确可以容纳下两个人,只不过这两个人如果还想保持距离,不去接触到对方的身子,就不太容易了。
小方尽量把自己的身子往后缩。
他们身上虽然还穿着衣服,可是两个人的衣服都已经很单薄。
一个像“阳光”这样的女孩子,身上只穿着这么样一件单薄的衣服,两个人的距离之近,就好像一个“双黄蛋”里的两个蛋黄。
只要稍微有一点想像力的人,都应该能想像到他们现在的情况。
小方只有尽量把身子往后缩,只可惜后面能够让他退缩的地方已不多。
地洞里虽然潮湿阴暗,“阳光”的呼吸却芬芳温柔如春风。
对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来说,这种情况实在有点要命。

“阳光”忽然笑了。
小方盯着她,忽然问:
“你笑什么?”
“我喜欢笑,常常笑,可是你以前好像从来也没有问过我在笑什么。”
以前是以前。
“现在你为什么要问?”
“因为……”小方道:“因为我要提醒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是个男人。”小方的表情很严肃。
“我知道你是个男人。”
“天下所有的男人都差不多。”
“我知道。”
“所以你如果再笑一笑,我就……”
“你就怎么样?”阳光故意问小方:“是不是想打我的屁股?”
小方又盯着她看了半天,忽然也笑了。两个人都笑了。
刚才好像已经不能忍受的事,在笑声中忽然就变得可以忍受了。
人如果不会笑,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班察巴那回来时,漫漫的黑夜已过去,这浓密的树林又恢复了原来的光明和平宁静。
“阳光”和小方的脸色也同样明朗,因为他们没有对不起别人,也没有对不起自己。
班察巴那看看他们,忽然又用力拍了拍小方的肩。
“你果然是卜鹰的好朋友。”他说:“卜鹰果然没有看错你。”
他忽然笑了笑,笑得样子仿佛很神秘,说的话也很奇怪。
他忽然对小方说:“只可惜你已经死了。”
“我已经死了?”小方忍不住问:“什么时候死的?”
“刚才。”
“我怎么死的?”小方问。
“从一个危崖上摔了下去,摔死的。”班察巴那说:“你的头颅虽然已经像南瓜般摔碎,可是别人一定还能认得出你。”
“为什么?”
“因为你身上还穿着他们看见过你在穿的衣服,手里还拿着你的剑。”班察巴那道:“如果你没有死,当然绝不肯将那么样一柄好剑交给别人。”
小方终于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他无疑已经替小方找了个替死的人。
“阳光”却还要问:“我呢?”
“你当然也死了。”班察巴那道:“你们两个人全都死了。”
“我们为什么要死?”
“也许你们是为了卜鹰,也许你们是失足落下去的。”班察巴那道:“每个人都有很多种原因要死。”
他微笑:“说不定还有人会认为你们是为了怕私情被卜鹰发现,所以才自杀殉情的。”
“阳光”和小方也笑了。他们心里毫无愧疚,他们之间绝对没有私情,所以他们还能笑得出。
一个人如果随时都能笑得出,也不是件容易事。
班察巴那又问小方:“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你们死?”小方摇头。
他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近来更沉默,如果他知道别人也能回答同样的一个问题,他宁愿闭着嘴。班察巴那果然自己回答了这问题。
“因为我要你们去做一件事。”他又解释:“一件绝不能让别人知道你们要去做的事,只有死人才不会被别人注意。”
他说的“别人”,当然就是他们的对头。
“阳光”还是要问:“什么事?”她问:“你要我们去做什么事?”
“去找卜鹰。”
这件事就算他不要他们去做,他们也一样会去做的。
班察巴那道:“我知道你们一定要报复,说不定现在就想去找卫天鹏,去找吕三。”
他们的确有这种想法。
“可是现在我们一定要忍耐。”班察巴那道:“不管我们要做什么,都一定要等找到卜鹰再说。”人海茫茫,要找一个人,并不比大海捞针容易。
班察巴那说:“我已知道这件事并不容易,但是只要我们有信心,也不是做不到的。”
他忽然转过身:“你们跟我来。”
他带着他们找到一棵不知名的野树,从靴筒里拔出一把匕首,用匕首割开树皮树干,过了片刻,树干中就有种乳白色的汁液流了出来。
班察巴那要小方和“阳光”用双手接住,慢慢的,很均匀的抹在脸上和手上。
他们脸上的皮肤立刻就觉得很痒,然后就起了种很奇怪的变化。
他们的皮肤,忽然变黑了,而且起了皱纹,看起来就好像忽然老了十岁。
班察巴那又告诉小方:“我们的族人替这种树起了个很特别的名字。”
“什么名字?”
“光阴。”
“光阴?”
“我们的族人都叫这种树为光阴树。”班察巴那道:“因为光阴总是会使人变丑变老的。”
他又说:“它的效用至少可以保持一年,一年之内,你们都会保持现在的样子,大概不会有人能认出你们的本来面目。”他说的是“大概不会”,不是“绝对不会”。
“所以你们还要特别注意。”班察巴那道:“所以我还是要替你们找别的掩护。”

“什么掩护?”阳光问。
“现在你已经不是蓝色的阳光,他也不是小方了。”
“我知道。”阳光说:“这两个人现在都已经死了。”
“所以现在你们已经是另外两个人。”
班察巴那道:“你们是一对夫妻,很贫穷的夫妻,一定要奔波劳苦才能生存。”
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像这样的夫妻,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日夜劳苦奔波不息。


“你们是做生意的,把藏边的特产运到关内去贩卖,挣一点蝇头微利。”班察巴那道:“因为你们没有父母子女,家里也没有别的人,也因为你们夫妻感情不错,所以你们不管到哪里去,总是两个人同行。”小方和“阳光”都在静听。
班察巴那又道:“你们当然请不起镖师护送,为了行路安全,你们只有加入商队。”
“商队?”小方不懂。
“商队就是很多像你们这样的人结伴同行的队伍。”班察巴那解释:“几乎每个月都有这么样一队人入关去。”他说:“我已经替你们找到了一个。”
班察巴那做事的周密仔细,实在令人不能不佩服。
“这个商队并不大,大概有三四十个人。”他说:“领导这个队伍的人叫‘花不拉’,精明老练,对地形也极熟悉,少年时据说属于鞑靼的铁骑兵,曾经远征过突厥。”
“我们到哪里去才能找得到他?”
“虎口。”班察巴那道:“他们预定是在虎口集合的。”
他又补充:“你们到了那里,先去找一个叫‘大烟袋’的人,把你们的名字告诉他们,再付二十五两银子的路费给他,他自然会带你们去见花不拉。”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我们的名字叫什么?”阳光问。
“你是藏人,名字叫美雅。”班察巴那说:“你的丈夫是汉人,名字叫做苗昌。”
他将他的双手搭上他们的肩:“我希望你们在一年之内找到卜鹰。”




  ◆ 《大地飞鹰》 第四十四回 旅   途 ◆

在小方和“阳光”想像中,“花不拉”当然应该是个高大粗壮公正严肃的人。
他们想错了。

花不拉是个矮子,本来也许还不太矮,可是多年来马鞍上的生活,使得他两条腿变得非常弯曲,看起来就像是个圆圈,走起路来总是摇摇晃晃的,样子显得很滑稽。
所以他总是坐在一张很高的椅子上,用一双斜眼看人的时候,眼睛里总是带着种残酷而讥嘲的表情,就像是个顽童在看着已经被他用绳子绑住的猫,又像是一只猫在看着它爪下的鼠。
幸好他还有一双大手。
他的手又宽又大又粗又硬,摆在桌上时,就像是一把斧头,一下子就可以把桌子砍成两半。
也许就因为这双手,才使人不能不对他畏惧尊敬。
这个人另外一个优点是,他很少说话,他要说的话都是由“大烟袋”替他说的。

小方和“阳光”看见花不拉的时候,已经有一对夫妻在他的客房里了。
一对和小方他们一样的夫妻,为了要活下去,就不得不日夜劳苦奔波不息。
他们的年纪都已经不小了,丈夫至少已经有三四十岁,妻子也有二十七八,丈夫的脸上已经刻画下风霜劳苦的痕迹,妻子总是低头不敢看人。
丈夫把二十五两银子路费交出来的时候,妻子紧张得连指尖都在发抖,因为他们这一生中从未付出过数目如此庞大的一笔银子。
在他们眼中看来,这二十五两银子的价值绝对比吕三眼中的三十万两黄金还大得多。
小方第二天才知道他们的名字——丈夫的名字叫赵群,妻子姓胡,就叫做赵胡氏。
一个平凡规矩害羞的女人出嫁之后,就没有名字了。
小方从未想到这一对平凡规矩的夫妻,竟是对他和“阳光”这一生影响最大的人,从某一方面说,甚至可以说是改变了他们的一生。

花不拉显得很不耐烦。
对他来说,不管坐什么地方,都远不及坐在马鞍上舒服。
可是等到大烟袋替他问过小方和“阳光”几个简单的问题之后,叫他们回房去的时候,花不拉却要他们“等一等”。
他忽然问小方:“你有没有练过武?”
“没有。”小方立刻回答:“虽然练过几天庄稼把式,也不能算练武。”
“你身上有没有带家伙?”花不拉又问。
“没有。”
“连一把刀都没有带?”
“没有。”花不拉看着小方,眼睛里忽然露出种暖昧而诡谲的笑意,忽然从身上抽出把匕首。
“你最好把这把家伙带在身上。”他将匕首交给小方:“你的老婆年纪还不算太大,我们这队伍里什么样的人都有,走在路上,能小心还是小心些好。”

“那个人不是好人。”
一回到房里,“阳光”就悄悄的对小方说:“绝对不是好人。”
小方不能不承认,花不拉笑的时候的确有点不怀好意的样子。
幸好“阳光”已经不是本来那个明朗美丽的蓝色阳光了,连赵胡氏看起来都比她顺眼得多。
那对夫妻就住在他们隔壁。
他们住的是一家最便宜的小客栈,房里除了一张土炕和一群臭虫外几乎什么都没有。
二十五两银子路费中还包括食宿,他们当然不能要求太多。
何况炕总还是热的,在这种时候,能够有张热炕可睡已经很不错了。
他们只希望能快点睡着。
他们都没有睡着。
就在他们开始要睡的时候,隔壁房里忽然响起种很奇怪的声音。
开始的时候,他们还分不出那是什么声音。
但是声音越来越大,而且持续得很久,两间房又只隔着一层薄墙。
如果他们还是小孩子,也许还是分不出那是什么声音。
可惜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小方忽然觉得全身发热。
他从未想到一个那么规矩,那么害羞的女人,在跟她的丈夫做这件事的时候,居然会发出这么样的声音来。
这也许只不过因为他们平日的生活太单调,忽然换了个新的环境,到了个陌生的地方,总是难免会放肆一点。
每个人都有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可是有些人就算在这种时候也一定要控制自己。
小方闭着眼睛,全身上下连动都不敢动。
他希望“阳光”认为他已睡着。
“阳光”也没有动,她是不是也希望小方认为她已睡着?

清晨,阳光满地。
天还没有亮小方就起来了,用一桶已经结了冰碴子的冷水冲了个冷水浴,沿着小客栈外的山坡上,跑了十七八个圈子。
他回来的时候,“阳光”已经收拾好行李,他看着阳光笑笑,阳光也看着他笑笑,谁也不知道对方昨天晚上睡着了没有。
这一夜不管怎么难挨,他们总算已经挨过去了。
那一对夫妻又恢复了那种又规矩又老实的样子,害羞的妻子还是低着头不敢见人。
小方和“阳光”也不敢去看她,生怕一看到她就会联想到昨天晚上的声音,就会忍不住要笑出来。
要命的是,他们四个人偏偏被分派到一辆驴车上,车子又小又窄,四个人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眼睛,想不看都不行。
中午吃饭的时候,这对夫妻居然还把他们做的菜分了一点给小方和“阳光”,除了辣椒炒肉干之外,居然还有一点藏人最喜欢吃的“葱泥”。
这种用圣母峰山麓上特产的野葱、阔叶韭和红蒜做成的“葱泥”,对藏边一带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无上的珍馐,是绝不肯轻易拿出来待客的。
这对夫妻好像特地为了要补偿小方和“阳光”昨天晚上损失的睡眠,特地来向他们致歉意。
小方却只希望今天晚上投宿的时候,他们能安安静静的睡一夜。

小方又失望了。
这一夜他和“阳光”又被分配到他们隔壁,又被整得很惨。
这对夫妻的精力远比他们外表看起来旺盛得多。
如果小方和“阳光”也是对夫妻,这问题很容易就可以解决。
可惜他们不是。
他们从未想到这件事竟成为他们这一路上最大的烦恼。更想不到这么一个老实害羞的女人,一到晚上就变成了个要命的尤物。
到了第三天晚上,小方忽然拿出三粒骰子,对“阳光”说:“我们来掷骰子。”
“掷骰子?”阳光问:“你要跟我赌什么?”
“谁输了今天晚上就睡到外面的车子上去。”

输的当然是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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