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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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曹操- 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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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计看似绝妙,却有后患。”刘勳站了起来。他乃袁绍为西园中军校尉时的司马,后来率残兵逃出洛阳投奔袁绍,被任命为虎牙都尉,可谓袁绍的心腹老部下,“公孙瓒骁勇善战,胡人尚且不敌,喻为‘白马将军’,所带精锐之骑号为‘白马义从’,若招引此人至此,虽得冀州亦不能安,是除狼而招虎也!”

“冀州不得,则粮草难济寸步难行,唯有此计可速取冀州以定军心。”逄纪说着揣起手讥讽道,“身为战将自当披坚执锐奋勇挡敌,你却长他人气势灭我军的威风,也忒短志了!”

“你……”

“好啦好啦!”袁绍赶紧打断刘勳的话,“子璜莫急,元图的话颇为有理。目前局面,只可见机行事,为求补给先取冀州再说吧。”

他这么一讲,刘勳只得忍气落座;逄纪得意洋洋道:“为保妥当,将军还可拉拢麯义归为部下,共谋韩馥。”

“甚好。”袁绍连连点头,脸上始终矜持着,又环视诸人,“公孙瓒起兵之后,何人愿意游说韩馥,使其出让冀州?”

“属下愿往。”西边站起一人,乃是新近投靠来的颍川荀谌。

袁绍颇为重视颍川荀氏之名,见是他主动请缨,特意起身拱了拱手道:“友若贤弟,那就有劳你了。”

曹操坐在对面瞧得分明,只见许攸微微瞥了荀谌一眼,又补充道:“此事一人恐不能及,在下保荐张景明共往。”

张导还未表态,又有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我也愿与二位先生同去。”说话的竟是袁绍的外甥高幹。

“好好好,”袁绍见外甥也站出来了,十分高兴,“那么荀谌、张导、高幹,你三人同去游说韩馥,轮番说辞,我就不信韩馥还能坐得稳冀州!”

“诺。”三人齐声应道。

困意还在折磨曹操,反正夺不夺冀州无干自己的大事,现在最好快些散帐,回去好好睡一觉。哪知袁绍沉默了片刻又道:“子璜,漳河屯军之事如何?”张杨与於夫罗正式表态投靠袁绍,但还没移来共同驻扎,现在袁绍缺粮,两个人的立场似乎又开始动摇了。

刘勳拱手道:“那张杨一部倒也罢了,於夫罗颇不安分,将军应当速速将其迁来延津共屯。”袁绍捋捋须髯,显得很为难:“我军尚且粮草不济,若留此二军在畔,我恐将有纷争,肘腋生患。”

“将军,昔日光武爷单骑入降营,推心置腹换得铜马义军效死。今何故疑惑此二人?”刘勳起身下拜,“将军若能入彼营与之相见,详谈匡扶天下之志,我料张杨、於夫罗必会诚心归附,不再生疑。”

曹操暗笑:刘子璜见人差矣!袁绍乃四世三公之后,自骄自负,岂肯轻易就下,去匈奴人的营帐。

果不其然,袁绍脸上闪过一丝愠色,随即又收敛起来。逄纪始终瞪着大小眼瞧着袁绍的颜色,见他不喜,赶紧插嘴道:“将军不可从此拙计。匈奴素无信义,张杨未有深交,此二人居心叵测。轻骑过营恐受其挟持,倘有一差二错,天下大事赖谁?”

有理有据有马屁,曹操差点笑出来,但觉脑袋一阵眩晕,眼前金星直冒——日夜未曾休息,又顶盔贯甲支持着,再加上延津大帐立在黄河边,凉风直往里吹,再这样下去准得感染风寒。

“这样吧,子璜。”袁绍抬手示意他起来,“你既有此提议,那就由你代我前去漳河营寨,与於夫罗会晤,传达我意,让他静候粮资莫要生异志。”刘勳一皱眉:“这恐怕不妥吧……引彗代日终非长久,再者於夫罗恐会疑我刺探军情。”

“不会的,谁不知你在洛阳时就是我的老部下,你前去最能代表我意。莫要自轻自贱,如此重任舍你其谁?”袁绍不容他有丝毫推脱。

刘勳很为难,犹豫片刻道:“有句话本不应在这里说,末将老母现染沉疴,已不能救治。我此去漳河若是日久,恐不能再见老母一面了。请将军准我离开数日,待探望老母之后再奔赴漳河。”

“子璜是孝子啊……”袁绍叹了口气,“好吧!给你半月之期,待尽孝之后再往漳河。”

“谢将军成全。”刘勳再拜致谢。

哐当!

曹操突然仰面朝天倒在地上,甲叶子摔得直响。

“孟德!你怎么了?”袁绍慌忙离位来扶,其他亲近的人也一股脑围了过来。

曹操揉了揉飞满金花的眼睛,深吸一口气道:“无碍的……只是昨日练兵偶感风寒,似是此间水土不服。方才一阵头晕,不知不觉就倒下了。”这是睁眼说瞎话,明明是因为得儿子高兴,一夜未睡与夏侯兄弟喝酒闹的。

如今曹操对袁绍唯命是从,再加上他俩是十多年的老朋友,感情自非寻常可比。袁绍听他说是因为练兵得病,颇为感动:“哎呀孟德,军务虽然要紧,你也要多多保重啊……你先不要忙着回营了,先到我的卧帐里休息休息吧。”

“这怎么好……”曹操摆手推辞。

“你我兄弟有何不可?”袁绍拍拍胸脯,“你营中之事暂叫夏侯元让代劳。现在营中无医,你且舒舒服服睡一觉,待我寻到医官立即为你医治。”

“无碍的。”曹操脸一红,“我的病我知道,休息休息就好了。”根本就没什么大病。

“快去吧,冀州之事你就不要操心了。”袁绍关切地嘱咐道。

“那就打扰了。”曹操说着向众人拱了拱手,任两个小卒搀着出了大帐,耳听后面大家还在议论。有的说军中不能无医官,有人说医官、粮草都很重要……

曹操其实是故意自己摔了一跤,他因为一夜未睡实在是疲劳了,就想借这一跤遁去休息。虽然出了大帐,但在袁绍亲兵眼前也不能露出破绽,一边慢慢蹭,一边哼哼唧唧以示痛苦。

“孟德公,你没什么大碍吧?在下略通医道,为你瞧瞧吧。”一个优雅的声音自脑后传来。

曹操回头一看,从大帐跟出个年轻人来。莫看此人还不到三十多岁,却身高七尺步履庄重,细眉修目净面长须,气质甚是高雅悠然。方才在大帐中曹操就瞅见他一直站在荀谌身后,但并不相识,又不好唐突相问。这会儿见他关心自己,忙客气道:“不敢劳烦阁下,在下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人点点头,似乎有话要说,招呼两个亲兵道:“我来搀扶曹将军吧,你们回去守卫大帐。”

“诺。”两个人去了。

那人亲自扶他往卧帐去,边走边道:“将军敢为天下先,在下一直仰慕,今日才得相见,果真操劳不歇令人敬仰。”

曹操脸上发烧,忙谦让道:“见笑见笑……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颍川荀彧。”

“哦?”难怪他与荀谌在一处,原来也是颍川荀氏之人,曹操又问,“阁下与荀友若是何关系啊?”

“友若乃是在下四哥。”

曹操点点头,忽又想起当年何进征辟的荀攸:“昔年我在大将军幕府曾与荀公达相识,他也是阁下族兄吧?”

哪知荀彧莞尔一笑:“公达乃是我侄。”

“得罪得罪。”

“这也难怪您错认,我虽是公达族叔,却还比他小两岁呢。”

荀氏乃颍川大族,士林领袖,族人枝系繁多。荀彧祖父荀淑广有贤德之名,共有八个儿子:荀俭、荀绲、荀靖、荀焘、荀诜、荀爽、荀肃、荀敷,皆有贤名人称“八龙”。荀彧乃荀绲幼子,故而辈分大年龄小,这在大家族里并不算什么新鲜事。

“唉,颍川荀氏乃一方望族,贤名远播,果然名不虚传。”曹操不住赞叹。荀彧摆手道:“过誉了,如今我们皆成了无家可归之人。”

“董贼抄掠颍川,毁了多少人家啊。”

“昔日董卓为收人望,也曾征在下任守宫令。我唯恐受害,求外任之官回到颍川,劝家人迁徙河北。我七叔名气甚大不肯走,最终还是被董卓挟持而去。”荀彧的七叔就是大名鼎鼎的荀爽,“最近风闻,老人家已然仙逝,灵寝不得还乡,甚是可怜啊。”

曹操也觉惋惜,却敷衍道:“阁下与兄长能得袁本初重用,他日打破关中再迁灵寝也就是了。”

荀彧连连摇头,似乎意味深长,却什么都没说。

“对啦,”曹操忽然想起,“何伯求似在我面前提起过阁下。”

“哦?孟德公也识得何颙吗?”荀彧颇喜,“伯求兄乃我兄弟至交啊!”两人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说话间二人已经进了袁绍的卧帐。但见帐中摆置典雅,器具华贵,锦缎卧榻,后有屏风,一旁还有古玩玉璧、图书典籍,几案上正敞着一卷司马相如的《子虚赋》。

曹操不禁摇头:“领兵在外,还要带这些乱七八糟东西,真是……”说着一半突觉失口,赶紧闭了嘴。

荀彧却不在意,附和道:“子虚者……乌有耳!华而不实终是空。袁本初做作浮华,既非治世之才,也无戡乱之能。可惜我兄弟所托非人耳……”

曹操的心噗噗乱跳:这小子真敢说话啊!他既不喜袁绍,将来是否能为我所用呢?

“将军,您怎么了?”

“没什么。”曹操缓过神来,“这锦缎卧榻真好。”说着摘盔卸甲,躺了下去,但一双脚却很客气地伸在了外面。

荀彧抚摸着卧榻感叹道:“黎民可知这锦缎之柔啊!”

这话颇合曹操的胃口:“昔日我在济南为相,百姓之苦实不堪言,如今战乱纠结,恐怕更苦了。”荀彧一愣:“您任过济南相?”

“是啊。”曹操躺在那里答道,“我因黄巾之功受任济南相。”

“家父也曾任济南相啊!”

“巧了。”曹操觉得荀彧很亲近,“还有,我营中有一位戏志才,也是你们颍川人,君是否识得?”

“戏志才?”荀彧笑了,突然摇头晃脑,“《吕览》有云……”

“对!对!就是他,还真像。”曹操大笑不止。

“将军真乃高人也。那戏志才乃我颍川一智士,不耻官场以商贾自污,实是待价而沽。此人可堪谋主,竟也叫您得去了。”荀彧感慨良多。两个人初见之时尚还客气,但聊着聊着巧合颇多,先是提到荀攸,进而说到何颙,又是济南为官,又说到戏志才的关系。

两人越说越觉近亲,渐渐直呼表字,畅谈天下大势。不知不觉过了半个时辰了,荀彧仓皇起身:“哎呀!耽误您休息了,我得赶紧回大帐,恐大家已散去了。”

曹操冷笑道:“散不了,无论何事本初都要挨个相问,再过半个时辰也散不了。”

“孟德公诙谐,小弟且去,改日过营拜望您与戏志才。”说着,荀彧笑着去了。

曹操躺在卧榻上出神,跟荀彧聊了一阵竟然不困了:这个荀文若确有些魅力,畅谈国事也颇具见解,且有颍川人望,能不能将此人笼络到自己身边呢?

他一伸手,拿过案上的《子虚赋》,瞧了两眼又放回去:司马相如未得志之时写下《子虚赋》虽说是虚虚实实,倒还有些见解,可是见到孝武帝刘彻之后,却只能写《上林赋》那等彰显武帝功德的马屁文章……嗯?彰显功德……我儿就起名叫曹彰吧……

“曹叔父在里面吗?听说他病了,我来看看。”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传入耳中——原来是袁绍的幼子袁尚在门口与亲兵说话。曹操赶紧把眼闭上装睡,寄人篱下时即便是孩子也得防备!

【嫌隙渐成】

邺县乃河北第一坚固城池,墙高三丈,沟堑深奥。加之城池内外户口殷实,商贾云集,粮秣充沛,实不亚于昔日之洛阳。而韩馥竟轻而易举把这座河北大城连同整个冀州拱手让给了袁绍。

逄纪之计果然奏效,一封书信发到北平,公孙瓒大喜过望,连忙借口讨董起兵直奔冀州。韩馥顿时方寸大乱,袁绍差出的三位说客应运而至。荀谌巧舌如簧反复陈说利害,把袁绍捧成天降的救世英雄;高幹少年英豪,危言耸听几番恐吓;张导拉着他歃血为誓,力保袁绍无意加害。三个人各展才能说了个天花乱坠,把韩馥灌得晕头转向,糊里糊涂地就答应退位让贤,还把三人奉为上宾。

袁绍进驻时,虽然受到了冀州长史耿武、别驾①闵纯、治中李厉等人的阻碍,但还是有惊无险渡过难关。

初平二年(公元191年)七月,袁绍正式入主冀州,自领州牧。入城伊始,袁绍马上剪除耿武等人,架空韩馥权力,巩固自己的部下,进而辟用贤才。巨鹿田丰、广平沮授纷纷而至;冀州第一豪强审配,坐拥千顷,主动来拜;颍川望族辛评兄弟,远道而来;著名贤吏郭图,率领乡众投奔;连冀州叛将麯义也率众归降。一时间,袁绍手握数万精兵,粮秣充足,声势震慑河北之地。可怜公孙瓒被人利用空劳一场,又一时寻不到挑衅袁绍的名义,只得牢记此恨铩羽而归。

对于曹操而言,除了加深袁绍对他的信任,却没捞到什么好处,仍旧是日日为别人的凌云壮志而忙,在练兵与会晤中谨慎度日。

“将军弱冠登朝,则播名海内。值废立之际,则忠义奋发!”说话的是沮授,他意气勃发声音浩荡。邺城的郡府可跟延津营帐天壤之别,广亮的厅堂,开阔的大门,高旷的天井,将沮授的话烘托得气势恢宏余音绕耳。“将军单骑出奔,则董卓怀怖;济河而北,则勃海稽首。振一郡之卒,撮冀州之众,威震河朔,名重天下。虽黄巾猾乱,黑山跋扈,举军东向,则青州可定;还讨黑山,则张燕可灭;回众北首,则公孙必丧;震胁戎狄,则匈奴必从。横大河之北,合四州之地,收英雄之才,拥百万之众,迎大驾于西京,复宗庙于洛邑,号令天下,以讨未复,以此争锋,谁能敌之?比及数年,此功不难!”

“说得好啊!”在场之人无不交头接耳,连声赞扬。

“沮先生所言正乃绍平生所愿。”袁绍微微颔首,思索片刻又道,“我现在就任命你为奋威将军、监涉冀州各路兵马!”

这句话一出口,堂内就不似刚才那么热闹了。田丰、审配等人点头赞同,逄纪、辛评等人却低下脑袋略显不快。沮授受宠若惊:“在下方至此间就受此重任,实在惭愧。”

“沮将军所说乃是齐桓晋文之道,”不待别人意见,袁绍已经改口称他为将军了,“绍久有此意,当然要予以重用。请将军不必推让。”

曹操此刻位座将领之中,且居于首位,颇得袁绍器重。但是他心里对袁绍的隔阂却越来越深:随口就是一个将军,真不知道你修的表能递到何处去!

忽然,一个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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