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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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曹操- 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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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条件。也因为此举,刘协视他为绝对心腹。

太仆韩融是极有威望的老臣,当初他与少府阴修、执金吾胡母班、将作大匠吴修、越骑校尉王瓌一同安抚关东,其他四人尽被袁术、王匡杀害,只有他凭借素有的威望幸免于难。逃得一命的他没有避难他方,而是心甘情愿回到皇帝身边共担风险,因此他也受到了刘协信任。至于辅国将军伏完,他是皇后之父,乃当朝国丈,自然被刘协倚重。东海伏氏从不干预政争,号称“伏不斗”,可是目前这种状况,伏完也不得不站在朝堂之上了。但他当的这个辅国将军只是个虚衔,手下不过是百余名杂役,几无战斗力可言,只能在危难之际充当皇上的肉盾。

杨琦捧着一卷表章递到皇帝面前:“这是曹操写的,已经是第三次让封了,看来费亭侯这个爵位他是执意不要了。”

刘协接过来,略微扫了一眼:

〖不悟陛下乃寻臣祖父厕豫功臣,克定寇逆,援立孝顺皇帝。谓操不忘,获封茅土。圣恩明发,远念桑梓。日以臣为忠孝之苗,不复量臣材之丰否。既勉袭爵邑,忝厥祖考,复宠上将斧钺之任,兼领大州万里之宪。内比鼎臣,外参二伯,身荷兼绂之荣,本枝赖无穷之祚也。昔大彭辅殷,昆吾翼夏,功成事就,乃备爵锡。臣束脩无称,统御无绩,比荷殊宠,策命褒绩,未盈一时,三命交至。双金重紫,显以方任。虽不识义,庶知所尤。〗

“不要就不要吧,反正都是杨奉一厢情愿。他已经占了豫兖二州,哪里在乎这么一个有名无实的侯位!”刘协把表章一扔,“韩暹与董承究竟怎么回事?”他并非不关心董承安危,实在是宫中各派的耳目都有,无法在前面与种辑畅所欲言,还得扮出申斥的态度给人看。

韩融叹息道:“韩暹私自提拔白波部下染指禁军,董将军出面制止。韩暹领兵趁夜攻伐董将军营寨,董将军败走野王,又致书杨奉与匈奴,约定合力攻打韩暹。”

刘协连连摇头:“我这个舅舅倒是有保驾之心,但是全然不懂隐忍之道。这样硬拼怎么能成就大事呢?韩暹、杨奉是两条狼,张杨是烂泥敷不上墙,匈奴更指望不上,咱们得想办法脱身才是啊。”

韩融又补充道:“听说董将军已致书曹操,让他也来洛阳打韩暹。曹孟德这个人,咱们似乎可以倚重。”

刘协身子一颤,又抓起那份表章仔细观瞧:“功成事就,乃备爵锡……此人志量倒不小啊!曹操平过黄巾、讨过董卓,倒是比杨奉、韩暹他们成事一些,但这个人……”他不禁想到曹操屠戮徐州的恶举,还是摇了摇头,“只怕能成事的人对朕的威胁更大。”

伏完插嘴道:“不论是福是祸,皇上只能试着用一用曹操。”

刘协一阵苦笑:国丈说话太委婉,现在不是朕试着用一用曹操,恐怕是人家曹操要试着利用朕吧?可除了曹操还能有第二种选择吗?河北袁绍嘛,最近刚刚擅自任命儿子袁谭为青州刺史,打得北海相孔融毫无还手之力,这个昔日满口仁义道德的家伙是指望不上了。淮南袁术嘛,最希望朕死的人就是他,找他无异于与虎谋皮。益州的刘焉已经死了,如今他儿子刘璋是第二代土皇帝,位子比朕还安稳呢!荆州刘表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去襄阳必要经过曹操之地……

思来想去似乎也只剩下曹操这一个人选,刘协叹息一声,突然自御衣下摆扯了一块锦缎。

“陛下,您这是……”

刘协拿过笔来:“朕要招吕布领兵前来护驾。”

“吕布?!”三位老臣皆感意外。

刘协奋笔疾书,喃喃道:“吕奉先毕竟有刺董卓之功,而且他与曹操有争夺兖州之仇,他们二人不和。”

“那陛下为何还要让他来?”韩融颇为不解。

刘协空洞的眼中突然冒出一阵光芒:“就因为他们不和,才叫他来制约曹操。一个人不好控制,两个人就好多了。”说话间这份短暂的密诏已经写完,刘协把它交到杨琦手中,“杨爱卿,此事交与你办,想办法找人把它送出去。”

“这……”杨琦面有难色:吕布乃曹操手下败将,还敢不敢再与曹操争斗呢?即便他敢,如今在徐州与刘备、袁术三家互相牵制,即便他想来,又能够顺利抽身吗?

刘协自然明白这些,他捏了捏杨琦冰冷的手:“朕知道吕布未必能来……但现在朕只能随着曹操而动。河南千里荒芜难以立锥,只有先找到一个安稳的地方落脚,才能谋划以后的事情。依靠曹操又不让他专权,就只能找一个人与他在朝里斗下去,朕才可以从中渔利复兴汉室!”说着他直勾勾瞧着杨琦,“朕虽是天子,却不能决定天命,只能尽人事而已……”

与天子四目相对,是大大的失礼,但杨琦这会儿已经顾不了礼法了。他望着清秀忧郁的刘协,心头似刀割一般:如今这个皇上何尝不是明主?当初在三辅,被李傕逼得自身难保还挂念着赈济灾民……有才有德有情有度,惜乎就是没有一统天下之福……才十六岁就遭了这么多罪……先帝爷,你可真是造孽啊!

杨琦不由得老泪纵横,伏完递给他一条绢帕擦拭眼泪。韩融却颇为忧虑地问道:“若是吕布来不了呢?”

“那就把这份密诏烧了,忘掉今天朕说的话!”刘协清癯的脸上泛起一阵氤氲。

三位老臣尽皆默然:这件事无论成功与否,绝对不能让即将进京的曹操知道。万一走漏了消息,不但我们三条老命保不住,连皇上都要难以自处了……

第三章 连蒙带骗,拐走皇帝

【洛阳见驾】

卫将军董承被韩暹打得无法在洛阳容身,只得屈居野王县,试图组织诸军反攻。匈奴右贤王去卑算是半个客将,根本不想趟这些浑水;而杨奉、张杨虽然嘴上答应,却根本没有用兵的举动,无奈之下董承只能考虑离得最近的曹操。

连曹操本人都没有想到,最终矫诏请他入京的竟然是曾经据关阻挡他的董承。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马上命令曹洪率领八千兵马为先锋讨伐韩暹,自己督率大军自许县出发直奔洛阳。

韩暹自恃有救驾之功恣意跋扈,曹操起兵之日,朝廷旧臣也纷纷上书弹劾其罪,董承随即率余部反扑。韩暹惊得肝胆俱裂,不敢与曹军交战,仅带百余从人逃出洛阳。这次连他的老部下李乐、胡才都不肯收留了,他只得厚着脸皮跑到梁县投靠杨奉。杨奉也真是个烂好人,当初上表封曹操,这会儿又念在故旧之情收留韩暹。白波帅与西凉旧将皆无长远之略,各自忙着拥兵自重拉拢盟友。曹操大军竟在毫无抵抗的情势下顺利西进,一路上不但未遭阻拦,在新郑县还受到了县令杨沛的欢迎,得到了粮草补充,顺利到达洛阳。

曹操上次见到皇帝刘协,还是在他被董卓扶立为君的时候。那时他才九岁,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如今经历数不清的风霜磨砺,十六岁的他已经早早锻炼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刘协的脸清癯却很白皙,龙眉凤目,隆鼻朱唇,还未蓄起来的胡须毛茸茸附在颔下。他继承了父亲灵帝的文雅气质和母亲王贵人的俊美相貌。虽然龙衣补染过,冠冕已不是最好的珠玉,面前又少了传国玉玺,所处更是一座不伦不类的杨安殿,但瑕不掩瑜,曹操依旧能感到皇家高贵血统的威严,仿佛一股劲风迎面袭来。

曹操不敢怠慢,手持象牙笏板趋步上殿,慢慢思量着已经生疏的朝仪,按部就班跪倒参驾。而紧跟在他后面的却是梁王子刘服,他虽没有官职,兵马不过五百,却因为有宗室的血统而受到优待。

“卿家请起,远道勤王劳苦功高。”刘协面露微笑,其口气声音颇为平缓柔和,似乎没有因为给吕布的密诏没能顺利递出而流露出无奈。

“臣等救驾来迟,有负皇恩,死罪死罪。”曹操以退为进,先给自己扣上一个罪名。

刘协缓缓道:“曹爱卿,你有功无罪。董卓造乱日久,非是朝夕可定,昔日卿在酸枣孤军深入,虽败于汴水,然忠于社稷之心日月可鉴!因东西征战未能迎驾于三辅,而兼兖豫之土灭黄巾之众,这也是为大汉江山操劳驱驰啊!朕与群臣每每论及爱卿,未尝不交口称赞。”说到这儿太尉杨彪、司徒赵温、司空张喜为首的大人尽皆点头以示证明;刘协身子微微前趋了一些,越发和蔼可亲道,“曹爱卿,今朝廷虽已复立,然未尝脱窘困,尚无粮草资财犒劳贵军,朕还要请你多多原谅才是……”

这几句话把曹操说得心里暖洋洋的,赶忙叩首道:“为君分忧乃臣子应当之事,何敢求什么犒劳,陛下羞煞微臣了。”

刘协一摆手:“爱卿无需谦让,朕命你暂领司隶校尉之事,监察河南诸军。”

“谢陛下!”这曹操可就当仁不让了。司隶校尉有持节之权,掌监察京畿七郡犯法者。现在河南之地他的兵马最盛,可是所居的镇东将军却还不够尊贵,受封为司隶校尉就算把他的身份拔起来了,即便是三公与卫将军董承,也可以干问几分了。

“哈哈哈……”刘协笑了,“曹爱卿快快归班落座吧,你鞍马劳顿而来,还这样长久跪着,朕心中实是不忍呐。”

曹操明知这是皇帝故意示好,还是颇为喜悦,施礼再拜缓缓起身。这才发现朝堂之上,座次在最前面的是卫将军董承与辅国将军伏完,至于三公反在他们之后,董伏二人中间空出一张坐榻,明显是留给自己的。这样的年月谁掌握兵权谁就尊贵,即便是朝堂之上亦是如此,他不及多想赶紧落座。

刘协见曹操落座,转眼又看看刘服,微笑道:“卿就是梁王世子吧?”刘服并没上过朝堂,只是刻意模仿着曹操的样子,生硬地举了一下笏板道:“臣乃父王仅有的一子,并无兄弟。”

诸侯王子孙本是不能够随意入朝的,但现在不是锱铢计较的时候,他身为宗室子弟敢于来勤王,这就已经很不错了。刘协见到他实比见到曹操高兴得多,连忙问道:“梁王身体可好?”

“父王日夜牵挂社稷之危,不敢有疾。”刘服的嘴真是巧,既表明父王身体康健,又顺口道出梁王心系朝廷。朝堂忠臣无不赞叹,就连曹操都欣羡地瞥了他一眼:这样乖巧的奏对亏他想得出来!

刘协眼睛一亮,甚觉刘服是个可用之人,掰起手指算了一会儿才说:“汝乃梁节王五代之孙,孝明皇帝之后。而朕自肃宗传来已有六代,算起来你还是朕的同宗叔父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僚。皇帝开口认一个皇叔岂是了得的事?刘服赶紧叩首:“微臣不敢当。”

“朕加封你为偏将军,领兵在朝拱卫京师。”这愈加了不得,刘服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诸侯王子,现在也成了将军之位,虽然仅仅是个杂号将军,但这也是破天荒了。

刘服自梁国起兵,为的就是这个时刻,但他心思还算缜密,瞥了一眼曹操,连忙推辞道:“臣本膏粱纨绔,疏少才德,自梁国起兵以来多蒙曹使……曹将军提携,实在是愧受此职,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曹操松了口气——这小子倒还知道感恩戴德。

刘协却连连摇头:“天下荒乱苗裔凋零,难得卿身为宗室不忘效命皇恩。朕念在你是同宗之贵,特意授予将军之职以为宗族楷模,卿不可再推脱。”他对曹操十分客气,对刘服却颇为强硬。客气的未必真客气,强硬的也不是真强硬。

刘服算定他会这么说,但还是低头偷看曹操,见他没什么不悦的表情,这才半推半就拜伏于地:“既然如此,臣愧然受命,感谢陛下之恩。”起身后,已有殿中侍者为他安置的坐榻,权且位于末班。

曹操目不斜视倾听朝奏,心里却凉一阵热一阵的。谁都明白,所谓的朝会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所有矛盾只有在私下处理,大家不过是象征性应个景而已。有人畅谈李傕、郭汜之罪,但是现在朝廷却无力平灭,仅仅是声讨一番罢了;有人提出伪青州刺史袁谭攻伐北海相孔融的事,但却绝口不提其父袁绍的关系,讨论结果是下诏召孔融入朝,这实际上是仗打输了,不得不让渡北海给袁家;接着又有人提出折冲校尉孙策私占江东,攻伐会稽太守王朗,但朝廷鞭长莫及想管也管不了;还有人觉得来了曹操腰杆硬了,参奏河内太守张杨以己名冠于殿阁实属骄纵,但还是念在他有救驾之功不予加罪……总之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废话。文雅而又空泛的朝会进行了一个多时辰,临近午时才散。

曹操碍于特殊身份并未与任何人寒暄,只是暗地里派王必请董昭过营议事。他优哉游哉刚回到营寨,就有人追来拜谒,却是旧友议郎丁冲,赶忙请入大帐待以上宾之礼,夏侯渊、曹洪、卞秉也随来相见。

“少跟我来这套虚的。”丁冲一进大帐便揪着曹操的胡须戏谑道,“你可算是来了,怎么这么慢呀?我兄长文侯呢?”他问的是丁斐。

丁家昆仲当年与曹操共同举兵,因为叔父丁宫在朝为司徒,丁冲单骑入关前去侍奉。如今老丁宫已经死了,他又当了朝廷议郎,所以曹操对他有了三分生疏。可这会儿一见他这般亲密戏狎,便知昔日的情意丝毫未变,忙笑道:“他在许县助元让、子孝屯驻,待我将他速速召来,你们兄弟便可相见。”

“先不管他了,你这里有酒没有啊?”丁冲是有名的酒鬼,“这几年可把我熬苦喽!当初董卓的时候还有点儿酒喝,后来到了长安连饭都吃不上,更别说喝酒了。都快三年没闻见酒味了,这不是要我的命嘛……”他说着说着竟留下两滴眼泪。

曹操见他一脸饥困之色,却还想着喝酒,不禁好笑:“幼阳贤弟,我这军营里可没有酒啊。不过你别急,我可以命人在运粮的时候给你捎些过来。但是你得偷偷喝,如今河南颗粒无收,朝廷百官得我相助刚有口饱饭吃,你公然饮酒要犯众怒的!”

“哼!你这人出手就不高!”丁冲一甩袖子,“若有气魄就该带着我去许县敞开喝!”

曹操吓得一哆嗦: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预料到我想把朝廷迁到许县吗?

丁冲见帐中没有外人,嘿嘿冷笑道:“河南遍地荆棘非是藏龙之地,何不带着我与百官同至许县痛饮?”

“哈哈哈……”曹操不禁大喜,“好提议!好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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