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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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曹操-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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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伯娶妻,西门豹除巫,此事载于《战国策》。该书甚是诡道,贤弟还是少看为妙。”袁绍连忙岔开话题。

一直走到书房前僻静处,袁绍才压低声音道:“刚才人太多了。里面也有两位客人,此事不忙,以后再议。”

曹操应了一声,果见屋里已经坐着两位客人了。

“孟德不认得吗?”袁绍说着话指向其中穿大红衣服的人说,“这位贤兄乃廷尉崔大人之子崔钧。”

曹操听是与父亲颇有交情的廷尉崔烈之子,已有亲近之感。又见他人高马大,虎背熊腰,面红耳赤,目若朗星,有从头到脚一身大红,带着一股尚武之气,更起了爱慕,遂拱手道:“家父现任大鸿胪之职,与令尊甚是交好。我也久闻兄长大名,只恨无缘相见。操有礼了。”

崔烈忙还礼道:“原来是曹孟德呀!这也算得父一辈子一辈的老世交了,咱们多亲多近。”说罢四个人都笑了。

袁绍又拉过另一位介绍道:“这位贤弟姓许,名攸,字子远,与我是同乡。他可是桥公的门生。”

曹操不禁举目细看:许子远身高不足七尺,挽着发髻外包方巾,身穿白粗麻长衣,腰系玄布带子,外罩白中透黄的氅衣,毫不出奇的装扮;脸上看,一对稀稀疏疏的肉梗子眉毛,小巧玲珑的元宝耳朵,瘪鼻子大厚嘴唇真是丑得出了奇,但生就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眼珠子滴溜溜乱转,透着一股灵光秀气。

许攸开口便道:“兄台可是当年司隶校尉府里壁上留妙笔、堂中溺琼浆、房上挑青瓦的曹阿瞒?”

曹操一愣,心道:“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小名儿?这也罢了,可连我小时候墙上画画、堂上尿尿、上房揭瓦的荒唐事都晓得,也真是奇了!而且这小子好厉害的口舌,桥玄的门生果然与众不同。”

“正是在下,子远好厉害的口舌!”

四人入座,说话投机,没多久已混得烂熟了。

崔钧也是个好武的,年龄也最长:“列位兄弟可知道,会稽郡有人造反了。会稽郡出了个叫许韶的土豹子,在鄞县附近拉了一支队伍,现在都自称‘阳明皇帝’了!”

“哼!白日做梦。”袁绍冷笑道,“这些土豹子都是痴心妄想,什么样的出身就想当皇上。人命天定,好好种地才是!发的什么狂呀?”

不知为何,他们这两句话极不入曹操的耳朵。他在谯县家乡多见穷人被欺,早有同情之意。更兼与秦邵交了朋友,早就没了门第之见。可毕竟自己是客,又与袁绍相交甚厚,不好说什么。

崔钧笑道:“你们可别小看这个许韶,还确实有两下子。”

“怎么了?”许攸问道。

崔钧两眼放光道:“他带着乌合之众竟然打败了官军。你们想想那扬州刺史是谁?尹端!一辈子带兵放马的老将,竟然败在他手里,这还了得?”曹操不禁感叹:“虽然战败,恐罪不在尹老前辈身上。”

“此话怎讲?”崔钧面露疑惑之情。

“尹端乃是西北名将,辅佐老将军张奂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毕竟只是打羌人的好手,要斗南人就不一定了。再说扬州多少年没有过战争了,武备早已经松懈了。”

袁绍又补充道:“最要紧的实际不在战场上。段颎与宦官勾结陷害张奂,尹端也跟着倒霉,表面上看是当了扬州刺史,实际上是被从原来的军队调离了。兵不识将,将不识兵,这仗还怎么打?”

“哼!说到底还是宦官可恨,天下竟没有一件坏事跟他们没关系。”曹操咬咬牙,“尹老将军兵败,朝廷可有斥责?”

袁绍道:“被革职了。要不是他手下功曹朱儁贿赂宦官买了他一条活命,就被段颎整死了!”

崔钧道:“现在朝廷又派臧旻去打许韶,还未知胜负呢!听说臧旻得了个乡导叫做孙坚,是孙武子之后。”

“什么孙武子之后呀?说得神乎其神的,我看也是平平,未必有什么真本事。”曹操当时并没把孙坚放在眼里。

袁绍所考虑的一直是朝里的事情,对打仗并不甚关心,转移话题道:“刚才你们说段颎,那样的人哪里配当太尉呀!太学如今都被他搜刮一空了。太学生以后都是朝廷的官员,这样被抓了、杀了,以后朝廷依仗什么人?”

“依仗咱们呀!”崔钧倒是很自负。

“嘿嘿!你想得倒是美,当今皇上有自己的人要用。听叔父说,他正盘算着让以前陪他玩的那些人都当官。什么唱曲的、写字的、画画的、博弈的,甚至斗鸡走狗之徒,如今都要做官了。还美其名曰叫什么鸿都门学,要任芝、贾护、乐松那等宵小之人管辖。真是……”袁绍还是嘴下留情,没敢乱说皇上坏话。

“难道数年寒窗、连年战功,还不及画工的一幅画吗?”曹操有些不信。

“你别当笑话,鸿都门的画工江览,皇上要让他当侍中。”袁绍苦笑道,“叔父为了这事儿跟皇上谏了好几次,不管用呀!人家江览跟张让的关系硬着呢,谁也扳不动。”

三公之贵竟然扳不倒一个画工,这也真是奇闻了。曹操不禁思量:何兄入京时还打算联系官员上书感动皇上,现在看来当今万岁行事还不及先帝呢!先帝虽不理政务,但总不至于乱施政令,而当今天子却是馊主意一大堆。当然,这样不满的话是不能明说的。

“阿瞒兄!阿瞒兄!”

“唔。”曹操回头来,见许攸正手捧着他的兵书,怪不得这半天不见他说话。

“这套《孙武子》批注斑斑,可是你所为?”

“是。”

“小弟大开眼界啊!”许攸拱了拱手。

“不敢不敢。”

“你是想让本初兄过过目吧。在下有一不情之请,可否先借我观览几日?”

“这……子远若不嫌弃拿去看就是。”曹操虽这么说,但心里不太高兴,毕竟初次见面,拿给袁绍看的东西他先要走,真是不见外。但曹操恐怕做梦都想不到,正因为他把书借给了许攸,才引出他人生中的第一位大贵人来!

第六章 曹嵩出马为曹操铺路

【贿赂王甫】

汉家在董仲舒上书汉武帝宣扬“天人感应”以后,但凡国家发生叛乱、灾荒或施政有重大过失,就要更换太尉、司徒、司空这三公。

而至熹平三年(公元174年)三月,汉灵帝刘宏坐上龙位仅七载,染指三公的大臣就有胡广、周景、宣酆、王畅、刘矩、刘宠、闻人袭、许训、刘嚣、郭禧、桥玄、来艳、许栩、李咸、袁隗、宗俱、杨赐、段颎等十八人之多,为后汉以来宰辅更替频繁之最。你方唱罢我登场,而且派系纷呈、贤愚毕至,真好似走马灯一般,也足见局势之动荡。

这一日,曹操在后花园练剑,正练到兴起之处,弟弟曹德跑过来说:“孟德,父亲叫你去前堂会客。”

曹操擦了把汗道:“又是什么劳什子的人物,樊陵、许相那两个老货?我都快看吐了。”

“王甫来了。”

“他来做什么?”曹操耳朵里已经灌满了王甫的劣迹,但从没想过他会出现在自己家里。

“这些年你不在这里不晓得。王甫时常来咱家,每次都是乘坐小车,偷偷摸摸的。”

“背人没好事儿——那他见我做什么?”

“依我看你要交好运了。当初他在咱府里见了樊陵,没几天的工夫樊陵就从一个散秩郎官升到京兆尹了;许相也是一样。今天他要见你,必定是福不是祸。”

“是祸可躲不过。”曹操立刻想到了何颙的事。

“你只管大大方方去见,叫老阉人见识一下咱曹家后生的风度。”

“那是自然。”

话虽这样说,但真见到王甫时,曹操却怎么也潇洒不起来。阉人作为不完整的男人,过了三十岁便衰老得很快。王甫已经年近六旬,一张白净的面皮皱纹堆垒,但却慈眉善目、和颜悦色、白发苍苍,就像一位和气的老太太。曹操甚至有点儿怀疑:这样一个和蔼可亲的人,真的会是专横跋扈、不可一世的大奸臣吗?

“孟德小子出落得越发体面了。”王甫越笑皱纹就越多,“当年你过周岁,我还来抱过你哩!”曹操真不晓得这样的话该怎样回复:“小可依稀记得,依稀记得。”

“你还真会顺藤爬。那时才一岁,能记得什么呀?”曹嵩打趣道。

王甫被逗乐了,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尖厉高亢、阴阳怪气,好像夜猫子的叫声:“今天是我休沐的日子,特意来看看曹兄弟。您真是客气,还叫令郎公子来拜见我。老朽深感荣幸呀……”

他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咱们都是老交情了,有什么事儿老弟你可以直说。”

曹嵩摸了一把儿子的肩膀:“我这小儿今年一十有九了,自幼研读诗书,还略通兵法,有志为朝廷效力。您老看看,可不可以稍做疏通,让他早早入仕呢?”

曹操这会儿明白了,为什么在自己府里见到王甫的人都交了好运,原来父亲一直是以这种方式向他“推举”人才。其实他本心并不急着为官,因为本家七叔曹胤的影响甚至还有一点儿抵触的情绪,但这会儿可由不得自己了。

王甫点点头,却道:“俗话说子孙自有子孙福,莫为子孙做罪人。现如今五十岁的明经、孝廉车载斗量,贤侄还不到二十,你就忙着为他的仕途操劳,是不是太心急了?”

“这可不算心急,孩子现在虽小,一晃可就大了。趁着我们老兄弟们都在,好好扶持一下他,不为了他,还为了我曹家祖上留下来的名声呢!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曹嵩赔着笑脸,“我也不求什么高官厚禄,只望他早日当个孝廉,以后的事情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王甫却不理他的茬,兀自感叹:“依我说,近些年这察举之事也太过草草了。甭管有没有本事,只要攀上关系,什么人都能当官,这也太失朝廷的体面了。你知道老百姓街头巷尾都是怎么说的吗?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洁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你听听,这都是好话吗?处在我们这等位置上,到处都是人情,管不管都不合适,难啊……”

朝廷用人不明,根子不就在你身上吗?曹操听他打官腔,情知父亲是要白费心机了。

“曹老弟,我没有别的意思,不是说孟德这孩子不好。咱只是就事论事,谈谈这些年的弊政。”王甫不动声色,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曹操一番,突然道:“贤侄,你肋下佩戴的那柄宝剑看起来不错呀。”

一句话出口,曹操差点儿没趴在地上。他只知自己的叔父曹炽心思缜密,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难道王甫也识得此剑?

却听王甫笑道:“想必那就是隔断段纪明兵刃的那把剑吧?”说着似乎毫不在意瞄了一眼曹嵩。

曹嵩这会儿已经明白了八九不离十:如今段颎比自己炙手可热得多,又更敢不顾脸面为王甫办事。前番令段颎受辱,他必定到王甫跟前添油加醋诋毁了自己一通,所以王甫才会故意不管儿子的事。想至此心中暗骂段颎,也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无故结仇。眼见得不拿出点儿真东西撼不动王甫了,便笑道:“王大人您说得对,我们孟德就是孝顺。那次要是没有他相救,我这条老命可就断送在段颎之手了。这样的孩子要是当不了孝廉,岂不委屈死了?慢说是赔上几句好话,就是叫我破费万千家财又有何妨?”

王甫之所以推三阻四,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曹操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目睹贿赂这种行为。只见这个刚才还信誓旦旦冠冕堂皇的老阉人,倏然止住了笑颜,一脸严肃道:“哦?听你这么一说,这孩子还真够得上当个孝廉的,老夫也爱惜他这点孝心。了不起,了不起……这事儿我就试着替你办办吧。”

跟宦官办事,只要钱一出手,立刻水到渠成。曹操还在诧异,这个人怎么能变脸这么快,曹嵩却连忙催促道:“你还愣在那儿干什么?还不谢谢王大人?”

曹操赶紧跪下,违心拜道:“多谢王大人栽培!”

“你们太过客套了,咱们是什么交情呀?”王甫讪笑着。

什么交情?钱的交情呗!若不是老曹腾富可敌国,留下这片花之不尽的家财,他王甫岂能好心好意提携他曹家?曹操这会儿算是把官场上的事态人心瞧明白了。不过还没当官,就先要靠王甫这等臭名昭著的阉贼提携,这滋味实在是酸酸的。

曹嵩是多少年摸爬滚打出来的,可不像儿子那么脸皮薄:“交情归交情,辛苦归辛苦。您既帮了我们小子,您就是我家的大恩人,以后孟德有出息,也不会忘了您老人家的恩典。有什么不顺之处,我们父子自当效劳。”

王甫点点头:“这也是你们父子厚道呀……贤侄想必还有些功课,就先忙你的去吧!”

曹操知道他们要谈钱了,赶紧再拜而出,却寻自己的老地方,蹲下来偷听他们说话。

只听父亲娓娓道:“如今刘悝也死了,碍眼的太学生也杀完了。您老人家可以高枕无忧了吧?”

“唉……话虽如此,但我这边还是很难呀。”王甫的口气似乎比刚才放松了不少,“你不知道,如今宫里那帮小崽子们不安分,打着我和曹节的旗号四处招摇撞骗、受人钱财,可没少给我添麻烦。就说前几天吧,几个小子偷了宫里几件宝贝,跑到河南地面去卖,结果犯了案,叫人家锁拿在监。这几个小人也太不厚道,硬说是我指使他们偷的,还说卖了的钱还要孝敬给我。这不是不白之冤吗?贼咬一口入骨三分……”

“就是就是,您老人家是国之栋梁,怎么会行那等下作之事。”曹嵩顺着他说,“还不叫人赶紧杀掉这几个小人?”

“唉,曹兄怎么这样说?那些小子毕竟刚入宫,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好歹叫我一声爷爷,我能忍心弄死他们?”王甫假模假式慈悲道,“所以,我想还是把他们保出来,多少破费点儿钱有什么要紧的。”

曹操在窗下听得明白,心道:“想必那帮小宦官定是受他唆使,不然他岂会发这等善心?身为宫中主事,竟私自贩卖国宝,这老东西也真是贪婪至极。”曹嵩却是诚惶诚恐,道:“您老人家真是好心肠,以德报怨,佩服佩服!”

“别佩服我,我虽是这样想,却是有心无力啊。老弟想想,这里面牵涉国宝,岂是寻常?我至少也得跟京兆的官员破费一番,不能叫人家说我仗势欺人私纵囚犯。再说了,上上下下那么多办案的人,人家受了苦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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