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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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曹操- 第1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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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煨不明就里,笑呵呵道:“董国舅,别人不管你可得来!这么多凉州老乡,岂能不去见见?”

董承哪敢答应,连忙撒谎道:“在下腹中有些不舒服,这会儿越发厉害了,今天就容我告个假吧。”

他们不去曹操更自在,便不再相让,回头邀请裴茂:“裴尚书可一定要来。”

裴茂还在郁闷刚才的事,摇头道:“我也有些不适,今日就……”

曹操有事与他商量,不待他说完便笑嘻嘻打断:“老兄莫耍滑头,今日宴请关中使者,缺了您这个讨贼元勋怎么行呢?来吧来吧!”

说话间几个人已出了宫门,董承等三人长揖而去,荀彧仍回省中理事,曹操却执意拉段煨、裴茂同乘自己的安车。二人推辞一番才上去,一左一右陪着曹操。马车行出去一段路,曹操才开始切入正题:“段将军,您今后有什么打算?”

“没打算,全凭朝廷安排。”段煨在关中虽号称强藩,也只不过拥兵三千,没纵横天下的本钱,加之年纪渐老,这辈子也没更高追求了。他既然肯来许都,也就随遇而安了。

曹操听他如此答复,便开门见山:“若是将军不介意,还请回弘农去吧。关中诸将良莠不齐,正需要一个有威望的统帅。您回去后对诸将宣扬朝廷之德,叫大家都安分守己一点儿,静候朝廷调遣。”

“既然朝廷信任,那我就再卖卖老面子。等曹公击败河北袁绍之后再回朝伴驾吧。”

曹操吓了一跳:“您……”

段煨手托银髯笑道:“老夫打了一辈子仗,虽然不比曹公您纵横得志,但天下大势还看得清。老夫身被天子之恩,现在又加官封侯,自然要为朝廷效力。关中之地交给我,您就放心吧!”

“哈哈哈……姜是老的辣,佩服佩服!”曹操愈加欣赏这个直率的老兵痞,便投其所好恭维道,“关中割据何止数十,相互攻杀目光短浅,唯有将军您是个明白人,不愧世宦人家出身。”中兴之后士人最重家族出身,即便统兵战将也首选儒林子弟。而凉州武人出身卑贱,虽立有战功也大多不为朝廷所礼,更不许户籍内迁,所以夸他们出身世宦人家实是最大的溢美之词。

段煨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曹操这样恭维自己,高兴得心头肉直痒痒,挺起老腰傲然道:“老夫祖上乃是先朝西域都护段宗,大名鼎鼎的人物!”其实他仅是段宗从曾孙,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而且这还是小时候听族里老人吹的,真的假的还不一定呢。

“原来如此……”他说什么曹操都顺着,“将军既然是凉州大族,想必对凉州诸将多为熟稔吧?”

“那是自然!”

“占据穰县的张绣您也识得吧?”

段煨越发大笑:“哈哈!我与他叔父张济称兄道弟,那张绣见了老夫还得叫一声叔父呢!”

曹操随之笑了两声,手捻胡须缓缓道:“我听人谈起过,张绣的谋士贾诩与您是同乡,南下之际曾将家眷托付在您那里,可有此事啊?”

段煨倏然收住笑容,心中暗暗叫苦——真是言多语失,叫曹孟德的几句恭维话绕进去了!段煨与贾诩甚是交好,贾诩的兄长贾淑以及家眷如今就在华阴县内。但他也知曹操三讨张绣而不定,现在提出这件事,八成是想让他交出那些人作为要挟贾诩的人质。段煨有心否认,但久在关中的裴茂就坐在旁边,谎言立刻会被戳穿。想至此他含含糊糊道:“贾文和乃我凉州智士,与老夫既是同乡也是故交。”

曹操听他口气已是默认,而且大有回护之意,明白他心头的顾虑,讪笑道:“段将军莫要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朝廷乃天下正义所在,自不会以质挟人。不过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将军能给贾诩写封书信,动之以交情晓之以利害,让他劝张绣归顺朝廷,别再与刘表狼狈为害了。”曹操心里很清楚,贾诩名义上是张绣谋士,实际上却能当张绣大半个家。

段煨有些怀疑:“明公不念杀子之仇了吗?”曹操首讨张绣落败,嫡子曹昂、侄子曹安民、爱将典韦皆丧于宛城。

曹操目视前方叹了口气道:“张绣骁勇之将、贾诩鬼谋之士,若能弃暗投明归心朝廷乃是天下之福。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倘社稷可安,老夫何惜一子?”

段煨半信半疑,曹操瞧他仍有疑虑,又点拨道:“段将军,圣上加封你为何职,您还记得吗?”

“这岂能忘,安南将军嘛!”段煨似有所领悟:关中明明在西边,曹操却叫天子给我一个安南的名号,指的是在南阳的张绣,原来这厮早有计划。

“不是平南不是镇南,而是安南,妙就妙在一个‘安’字。安安稳稳不动干戈不伤和气……”曹操解释道,“将军请放心,贾诩的家人我一个都不要。您给他写封信,措辞莫要太严厉,就随便聊聊许都的见闻,顺便提提归降之事。贾文和是个聪明人,一看就会明白的。我向您作个保证,若是张绣肯归降,不但不究其过,而且加官晋爵!”

段煨盯了他半晌,最后一咬牙:“也罢!我就攀一攀老交情,但明公可要说到做到啊。”

“那是自然!”曹操拱手施礼,“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绝不让将军为难。”

厚待段煨实是曹操一石二鸟之计,既拉拢了关中势力又把触手伸向了穰县。但张绣的后盾是刘表,这个时战时和的老冤家也甚是棘手。曹操扭头看了看裴茂,笑道:“裴尚书,您的儿子如今在荆州刘表处为幕宾吧?”

“不错。”裴茂毫不隐晦,他确有一子裴潜避乱荆州,甚得刘表礼戴。曹操还要提议同样的事情,裴茂却不待他开口就阻拦道:“不怕明公笑话,我那儿子性情乖戾不拘小节,有悖礼仪甚是不肖!当初老夫就甚是不喜。自荒乱以来父子分离各行其是,未有丝毫联系,疏远得很!”说这话时他义愤填膺,仿佛父子视若仇雠(chóu)。

细细想来倒也不错,汉室以孝治天下,父子别居已不合情理,更何况各仕一方不通书信?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裴氏父子矛盾重重不能互容。曹操之所以拉着裴茂来,就是为了谈这件事,现在无奈作罢,满腹热忱又凉了,还得安慰裴茂:“龙生九种,种种不同,十个手指伸出来尚且不齐。这也是儿大不由爹啊!”

裴茂沉吟一阵,又道:“明公的心思我知道,刘表拥兵荆襄实为许都大患,不过下官爱莫能助。有道是远交近攻合纵连横,明公为何不试着联络益州刘璋呢?”

“哦?”曹操捋髯沉吟,“这倒是个大胆的提议嘛。”巴蜀益州是天下最早的割据,已传刘焉、刘璋父子两代。刘璋字季玉,乃是刘焉第四子,本无继统之望。因刘焉长子刘范、次子刘诞勾结马腾攻长安,丧于李傕之手;三子刘瑁患有恶疾,这位子才落到他头上。对于曹操而言,刘璋可谓牵制刘表的一件利器,但是从中原到蜀地山高路远,所遣使者需艰苦跋涉,而南路荆州不通只有迂回西行,那就更要求使者需与关中诸将有亲密的关系方能无碍。曹操思量一阵忽然笑道:“既然裴尚书有此提议,可否替朝廷辛苦一趟?”

裴茂一阵苦笑,托起花白的胡须道:“下官倒是敢去,只怕没命回来见您喽!”

壮士老矣无可奈何,曹操不便强求:“那裴卿可有人选推荐?”

裴茂毫不犹豫脱口而出:“治书侍御史卫觊可堪此任。卫伯儒乃河东安邑人,与关中诸将颇熟,更是才学过人的年轻后生,差他前去一定合适。”

“好!”曹操一口答应,“转任卫觊为谒者仆射,自关中出使益州结好刘璋。”

两件大事安排定,马车也到了司空府门前。不少应邀的使者已经到了,见曹操、段煨、裴茂同车而来,纷纷跪倒在地齐声拜谒。曹操瞧着这些良莠不齐的使者暗自冷笑:这帮人看似团结,实际上钩心斗角,他们若是互相羁绊住了,也就没工夫出兵关东扰我的大事了。再加上段煨代表朝廷哄着他们,关中之地就此无碍。

想至此曹操没急着下车,向众人挥手道:“列位快快起身,既然来至此间就是朝廷的贵客。你们的统帅都是讨贼有功之人,朝廷一视同仁皆有封赏!”

“谢曹公!”使者们纷纷起身。

裴茂又补充道:“另外回去告诉你们的统帅,既受朝廷正式任命,就要感激天子恩德,不可随意妄为。”说罢又问段煨,“段将军还有什么说的吗?”

“有!”段煨答应一声竟从车上站了起来,厉声嚷道,“一会儿喝酒的时候,你们谁都不准偷奸耍滑!我让到谁,谁要是不喝可要吃吃我的老拳!喝朝廷的酒要实在!对待朝廷的一片心更要实在!”这老兵痞一席话惹得众人仰天大笑。一时间,公府门前化作市井杂院,尔雅颂词变成俚语嬉笑。曹操也逢场作戏,高喊一声:“咱们喝酒去!”

凉州从事杨阜抢过去搀扶曹操等人下车。曹操抓住他的手笑容可掬道:“杨从事,听说你去观看我军操练了,感觉如何?”

杨阜恭恭敬敬道:“曹公有雄才远略,决机无疑,法一而兵精,能用度外之人,所任各尽其力,必能济大事者也!在下大开眼界,回去就跟我家韦使君说,要全心全意听朝廷号令。即便有狂妄不臣之辈意图拉拢,我们也绝不会动摇!”话里话外已把矛头对准了袁绍。

曹操见这个年轻人聪明伶俐又言辞恳切,不由得仰天大笑……

第六章 曹操与刘备煮酒论英雄

【青梅煮酒】

随着关中使者满意而去,许都以西的忧患化解。而卫觊奉诏出使益州,也使稳定荆州看到了曙光。不料卫觊离开许都没几天,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降临——刘表竟派从事韩嵩赴许都朝觐。

自去年穰县之战,曹刘两家决裂,韩嵩的到来无异于再次破冰。原来孙策之父破虏将军孙坚当年死于江夏太守黄祖之手,如今孙策安定江东,开始备战于西,一要诛黄祖报杀父之仇,二要抢占荆襄上游之险。孙策连番得胜士气正锐,刘表恐其串通曹操两面夹击,赶紧叫韩嵩来拉关系。

远交近攻离强合弱,双方互握把柄,事情有了商量的余地。曹操对实际问题避而不谈,先尽其所能厚待韩嵩,亲自接见赏赐酒宴,又请孔融、郗(xī)虑、荀悦、谢该等一干许都名士轮番作陪,上奏朝廷赐予他侍中的官职以示友好。韩嵩耳目一新感恩戴德,接连表示南归之日当劝说刘表归顺朝廷、断绝与张绣的来往。

与诸方割据的矛盾迎刃而解,许都无后顾之忧,曹操便可以放开手脚备战了。调集粮草、修缮军械、操练军队,一切都进行得井井有条,曹营众将内紧外松,没流露出任何畏难情绪,照这样进行下去,战事还是比较乐观的。而曹操本人更是忙里偷闲,有空就带着一帮掾属跑到隐士陈纪府中,今天畅谈天下大事、明天讨论中兴之道,如此再三叨扰,搞得老陈纪无可奈何,只得接受诏命担任了大鸿胪。

这一日曹操又带着郭嘉到陈府拜望,直到午时才告辞,刚出陈府大门,就觉一阵凉风迎面拂过,抬头观瞧,天色似要转阴。

郭嘉不住抱怨:“这倒霉的阴雨,昨夜下了半宿,今天这又来了,各地的屯粮还未运到,这一下雨又耽误路程了。明公赶紧回府吧,若迟些就挨雨淋了。”

“你小子毕竟年轻,不晓天象!”曹操一边昂首观瞧一边微笑道,“家乡老农有谚‘早看东南,晚看西北’,这云离得远着呢,咱们慢慢走也不打紧。难得有个凉快日子,叫人到都亭传个话,今天不练兵了,让大家歇个阴天,呵呵呵……”前日曹操的爱妾周氏为他又添一子,取名唤作曹均,所以他这两天正在高兴头上。

郭嘉赶紧凑趣道:“人都说‘龙行有雨,虎行有风’,小公子刚刚出生就连着下雨,八成这孩子日后要有大出息!”

“哪像你说的那么好啊。”曹操口上推辞,心里却很受用,回头望望陈府簇新的房舍,“当初刚到许都时是何等光景?饱经战乱十室九空,现在你再看看,车马盈路还建了这么多大房宅,就跟做梦一样啊!”他说着话顺着府门往东看去,紧挨着的就是刘备的宅子。曹操不禁一笑:“我说奉孝啊,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了,咱们去看看大耳刘备如何?我爱跟那厮聊天。”

“依在下之见还是不去为妙,刘玄德乃归降之人,您在许都赏他房舍已经够荣宠的了,再登他家门,岂不惹各位将军欣羡?若一定要见,请到幕府叙话也是一样的。”郭嘉仅说了一层,其实他还是对刘备怀有戒备。

“这又算得了什么大事?毕竟还是同殿称臣嘛。”曹操之所以执意要去,一是喜欢跟刘备聊天,另外也想找机会见见关羽,为杜氏的事情道个歉。若是招刘备过府,那便见不到关羽了。

郭嘉见他不听劝,便暗地里朝许褚等侍卫使了个眼色,诸人会意赶紧向前几步,紧紧随在曹操身后。哪知溜溜达达刚到刘备府门口,忽然闻到一股恶臭之气,又见几个家僮挑着好几担大粪自西面而来,大摇大摆鱼贯而入。曹操不禁捂住鼻孔:“刘备在搞什么鬼,把府里弄得臭气熏天的。这可是许都城,成何体统啊!”

许褚喝住一个挑担子的杂役询问,那人一听来了当朝司空,吓得腿肚子都转筋了,扔下两桶大粪,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回禀:“启、启禀大人……我家将军闲来无事,在府里后院开了几块空地,这两天正忙活着种菜呢!”

“种菜?”曹操有些哭笑不得,“他天天种菜,难道营里的事情都不管了吗?”

那杂役回道:“练兵有关、张二位将军做主,府里的事叫孙、简两位先生打理。我们将军反正也没事儿干,种菜也是解闷。”

听他这么说曹操却觉满意——刘备自知身份尴尬,天天闭门不出种菜解闷,看来这个人既懂事又没什么更高奢望,倒也算个可用之人。那杂役没见过这么大的官,还想卖卖巧,巴结道:“我家将军说曹公您是我大汉的擎天柱,一等一的好官。前几天还跟小的念叨,等头一畦菜下来还要送点儿给您尝尝呢。所以我们赶紧忙着浇粪,这些大粪都是从屯民那儿通融来的,弄来这十几桶可不容易哩!不浇粪您吃着不香啊!”

“胡言乱语的奴才!”许褚抡起巴掌就要打。

“住手!一个没见识的粗人,跟他计较什么?”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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