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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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曹操- 第2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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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也真放得开,一把揪住贾诩胡子:“你这老滑头装的什么糊涂,说两句话主公还能吃了你?方才当着众将我给你留面子,现在也该开口了,说说当初你跟张绣在南阳的时候,刘表是怎么对待你们的吧。”

“哦哦哦。”贾诩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慢悠悠道,“当年在下与张将军寄居南阳,屡次与……主公请恕罪。”提起往事他还不忘请罪,“屡次与主公交战,刘景升既怕主公南侵,也惧张将军在南阳坐大,故而提供军粮辎重皆是适可而止无有剩余,刚够养兵而已。”他说到这儿就不往下讲了,默默后退一步。

“主公还未了然?”贾诩不说,郭嘉却要把话挑明,“当年刘表助张绣屯于南阳,不过是以其为盾阻挡主公兵势,现在刘备亦如是。想那刘备再三反复信誉远逊于张绣,刘表非是失目之人岂能不知?他意在占据南阳保护襄阳,本无征战北方之志,如今南阳已经到手便可见好就收。若是容刘备继续北上染指汝南,或是进一步兵进许都,那刘表又有何好处呢?若事不可解刘备战败,主公顺势而下,战火将至襄阳,他必受其殃;若刘备侥幸得胜,则趁机自立与之反目,他岂不是方去一敌又树一敌?”

“此言有理!”曹操猛省,“既然如此当如何处置?”

郭嘉早把办法想好了:“可遣一使者越过刘备直接找刘表议和,将南阳一郡暂且让与刘表,仅留叶县为日后南下通路,他必定立刻叫刘备罢战回屯,眼前战事可解。”

“嗯……”这办法似乎行得通,不过叫曹操低头去向刘表求和,这也太损一贯的威名。

恰在此时贾诩顺口嘀咕了一句:“其实刘景升挺多疑的。”

郭嘉闻听此言心头豁亮,马上改口道:“主公也不必低头求和,可遣人至襄阳散布谣言,就说刘玄德之威势不可挡,主公您大有撤退之意,那刘表必定主动来找咱们议和。”

“好!就依奉孝之计。”

贾诩拱手道:“既然主公之意已决,在下就此告退。”

“有劳文和,你去吧……但要谨守此计不可泄露。”

“诺。”贾诩低着脑袋驼着背,小心翼翼退出帐外。

曹操捋髯而笑:“这个贾文和,总是这么如履薄冰。不就是怕人重提他兵犯长安之事吗?当初定计害死我儿我都没有追究,为何不能推心置腹坦诚相待呢!也忒多虑了吧,你说是不是?”

郭嘉低头不语心里有数:坦诚相待谈何容易,如今您是不拿他当罪人,谁知道日后会不会变卦?刚才他那一句刘表多疑分明就是提醒我,成竹于胸却不多言,此人大智若愚啊……

“奉孝!”曹操一声呼唤打断了他的遐想,“你曾在河北为吏,可认识那个辛毗?”

“自然识得,此人便是辛评辛仲治之弟。”

“原来是他?哼哼……”曹操不禁冷笑,“当年许都方建,令君多用你们颍川同乡为谋,老夫也曾假天子之命征辟过辛氏兄弟,他们却信誓旦旦忠于袁氏,恐怕没想到会有今日吧?”

郭嘉却道:“辛评虽附庸袁谭,然其为人坦荡,非郭图那等刚戾顽固之徒;就是这辛毗也能言善辩颇具才干。”

“我不放心的就是这能言善辩颇具才干!若袁谭并未困笃,他在这里夸大其词,老夫贸然出兵袭破袁尚,岂不是一场辛苦皆为他人?元让方才那番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曹操还是不乏顾虑,“袁谭虽受困平原,但他在青州还有多少别部还搞不清楚。你既与辛毗相识,不妨再去摸摸底。”

郭嘉灵机一动:“我与荀衍、董昭虽曾在河北任职,但转投主公多年,现在袁氏帐下的士僚并不熟悉。即便略识一二,也不可能知道此时此刻邺城之内的状况,主公此番北上需不需要联系内应之人?”

“那自然是求之不得。”如果联系到内应,可鼓动二袁麾下临阵倒戈,弄好了里应外合拿下邺城也未可知。

郭嘉把手一揣:“主公不必四处去求,我看就是这个辛毗啦!”

“奉孝愿劝降此人?”曹操不大相信,“此人敢闯重围来为袁谭搬兵,可见是袁氏死党。”

“哈哈哈……”郭嘉仰天大笑,“辛家兄弟确对袁谭忠心耿耿,不过却有一件难事握在咱们手里,非主公出力不能解决。”

“什么难事?”

郭嘉却笑而不言,只道:“主公若信得过我就给我几天时间,并叫军师暂避辛毗一时。在下凭三寸不烂之舌,定叫他归附主公帐下,不但对主公吐露实情,而且还要心甘情愿为您开山辟路联结内应!”

曹操初时只当戏语,但又一琢磨,自官渡以来件件事都不出郭嘉所料,便信了八九成:“能说降此人最好,但莫要拖延日久。”

“办这事用不了几天。在下可以保证,在荆州使者到来之前必叫此人归顺,绝对误不了您的大事。主公就等着好消息吧。”说罢郭嘉深施一礼,笑呵呵退了出去……

【辛毗投诚】

辛毗字佐治,颍川阳翟人,董卓乱政之际他与兄长辛评前往河北避难,被当时的冀州牧韩馥录用,转而归属袁绍帐下。曹操奉迎刘协迁都许县之后,以荀彧为尚书令,因为军中几任谋主戏志才、荀攸、钟繇、郭嘉都是颍川人,所以也曾想拉拢他们至自己帐下。无奈辛氏兄弟对袁绍忠心耿耿,根本就没理睬什么司空辟令。但岁月流转本末舛逆,现在轮到辛毗印帕忱辞蟛懿倭恕

最近几日辛毗心中急如火焚,曹操明明已答应回军北上,可一连数日丝毫拔营起寨的动静都没有。荀攸也避而不见,只弄来个郭嘉陪着他东拉西扯,今天观观士卒操练,明天逛逛附近山川,却对发兵之事丝毫不提,可把辛毗急坏了——救不救袁谭倒也罢了,这还关系着辛氏几十口的身家性命呢!

原来袁谭逃出邺城之时情势危急,郭图是早有准备了,已把家眷秘密迁至军营,可辛氏兄弟单单跑了一对,满门老小来不及转移全被审配扣押了。辛毗之所以敢闯重围搬请曹操,一是救袁谭脱困,二来也是想借曹操之力,或逼袁尚放人,或打破邺城救出家眷。因怕事情难办,他还特意托了辛韬与荀攸的人情。曹操拖延一日,全家人就在牢里多受一天的罪;若袁尚攻克平原灭了袁谭,辛氏满门也必然以同罪论斩。再这样拖下去可怎么得了?

直熬到第五天头上,眼瞅着红日西落又是一天,辛毗实在憋不住了,索性硬闯中军大营嚷着要见曹操。守门军兵哪肯依,横住刀枪死活不让进。辛毗直喊了半个多时辰,没惊动曹操却把嘻嘻哈哈的郭嘉给闹出来了:“这大晚上的谁在这儿搅扰啊……哟!佐治兄不在客帐好好休息,怎闹到中军大营来了?莫非是伺候的小军有所怠慢?哪个敢小觑您,只管告诉小弟,同乡人为你出气。”

辛毗一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姓郭的!你少要敷衍,快带我面见曹公面议出兵之事。”

郭嘉大大咧咧打了个哈欠:“佐治兄何必这般着急啊,主公已经答应援助袁谭,不过是战事吃紧,一时抽不开身罢了。”

“哪里有什么战事吃紧?”辛毗横眉立目怒不可遏,“一连数日曹公坚守不战,倘若如此只令偏将把守关隘便可,何必还在这里耗下去呢?我看曹公必不相信我此番诚意,故而叫你假意搪塞于我,这件事一定要当面说清楚!”

“何必呢。”郭嘉一副稀松态度,“此乃曹公与袁氏之事,又不关咱们痛痒。”

“这……这……”辛毗心中叫苦,又不便当面道破家事,想了想才道,“身为朝廷宰辅就当言而有信,岂可弃诺言于不顾?”

“哟!您还真是振振有词。想当初官渡之战时,袁绍命陈琳修撰檄文遍传天下,辱及曹公祖父三代,左一个奸佞右一个悖逆的,怎么这会儿又拿我们曹公当朝廷宰辅了?”郭嘉咯咯直笑。

“你、你少说废话!”辛毗不与他饶舌,“快带我去见曹公!”

郭嘉倏然收起笑容:“你当真要见?”

“一定得见!”

“好吧……军兵闪开道路,叫辛先生去见主公吧。”郭嘉说着话也退到辕门边。辛毗总算闯过一关,不过怎么说动曹操才是更难的,他整理整理衣冠,便思虑说辞迈步往里走,却听郭嘉在一旁叹息道:“长胳膊拉不住短命,不听良言非要找死,我又能何如啊?唉……小弟与你也算同乡,我在这儿等着给你收尸吧。”

辛毗猛回头:“郭奉孝,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郭嘉把手一揣,挑着眉毛道:“佐治兄一进此营死在临头,难道还不知道?”

“胡言乱语!”辛毗甩袖便去,可走了两步又禁不住回头看看,见郭嘉抱着肩膀莞尔而立,丝毫没有跟过来的意思,实在耐不住好奇,“你方才言我将死,究竟是何意?”

郭嘉乐呵呵走上前:“咱们两军相争各为其主,有些话本不该说。但我与兄长又是同乡,还是想提醒你几句。”

辛毗咽了口唾沫,耐着性子道:“你说吧,愚兄洗耳恭听。”

“兄长岂不闻‘烛之武退秦师’之事?袁氏与曹公本为雠仇,今袁谭一旦受困求救于外,救与不救于我家曹公有什么好处呢?袁尚、袁谭乃是兄弟,皆可为河北之主。若曹公助袁谭而破袁尚,日后收归冀州的还是袁家人,一场辛苦又为谁忙?”

辛毗连忙狡辩:“我家将军并非借兵,乃是诚心投降……”

“别来这套纵横捭阖之辞啦!”郭嘉努努嘴,“这话骗得了谁呀?今日说句归降,明日破了袁尚就该跟我们翻脸了。”

“若曹公不信,袁谭可遣人质。”

“人质?”郭嘉仰天大笑,“你们那个车骑将军,连手足之情都不念,如此狼心狗肺之徒,区区人质又算得了什么?”

一句话把辛毗问得哑口无言,好半天才搭茬道:“那还有……还有青州等河南之地,也可、可让与曹公。”

“辛佐治!你死就死在这句话上啦!”郭嘉把眼一瞪,“青州之地除了平原、乐安皆已叛乱,臧霸、孙观日日攻城夺地,青州早晚必属我家曹公,何劳袁谭相赠?况且这天下十三州哪里不是汉室天子的?曹公奉天子以讨不臣,就是要扫灭狼烟归为一统,你胆敢说这样的话,岂不是认定青州之地姓袁吗?曹公不杀你还等什么!”这番话把辛毗吓得面如土色。

郭嘉见他有所动容,便又和缓下来,“曹公明智叡断非同等闲,兄长那般说辞连小弟都说服不了,怎能撼动他老人家呢?若再一时激动言辞失当,曹公恼怒将你处死,那你这满腹才志一世富贵岂不付诸东流?你一人死倒也罢了,可怜辛家数十口性命也都没指望喽!”

“你……”辛毗见他捅破窗纱大吃一惊,既而又想到荀攸这几日避而不见,料是早就跟郭嘉说明白了,哭笑不得长叹一声,“原来你已知其中隐情。”

“岂止我知道,就连曹公也知道。”郭嘉自然而然攥住辛毗的手,一边摩挲一边道,“其情可悯其仇可恨,无奈当此乱世这样的事太多了,曹公即便仁义也爱莫能助。不过小弟倒能给兄长一些建议,要想说动曹公回军北上,救家眷脱苦海倒也不难,但不能基于袁谭之利益,当为曹公而谋啊!”

辛毗默然点头,可转念一想——不对!受袁谭所托却为曹公谋,这岂不是背主投敌了?他抬头欲争辩,却见微微火光下,郭嘉的笑容宛如春风一般友善,竟一时无言可对。

“佐治兄,有句话从你一来我就想说了。昔日光武爷中兴之时,麾下大将马援有云‘当今之世,非独君择臣也,臣亦择君矣’。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仕。袁绍在世之时虽不能胜过曹公,却也兼并四州成一方之英豪,那时兄长抗拒征辟不肯南归实属当然。换言之即便袁绍已死,其诸子若能谨守孝悌休养生息,继续辅保他们也说得过去。但是袁尚、袁谭兄弟阋墙,同室操戈,视亡父基业如草芥,累万千将士死于内斗,河北之民饱受其苦,就是袁本初生前重用的那些豪族也没得着什么好处吧!如此昏聩之辈保他们作甚?”

这些道理辛毗岂能不懂?不过一则他保袁氏已久颇有顾念,二则卖主求荣遭人唾骂,三则其兄辛评辛仲治乃袁谭死党,是万万不可能转投曹操的。

郭嘉已看穿他心事,又软语道:“请兄长再思,何人扣押你家族老幼,还不是袁氏兄弟吗?以小弟之见你与袁氏非是主臣乃是仇人!若非他们兄弟不睦,何至你们兄弟之家眷蒙囹圄之灾?方今之计唯有助曹公破袁氏夺邺城,才是复仇之正途!”

“自古忠义不得两全,我兄弟既保了袁谭便顾不得许多。”辛毗依旧振振有词,但底气已不足了。

“佐治兄若真无贪恋家眷之意,岂会托荀攸为你说情?”郭嘉又使出激将法,“恕小弟直言,今日你若不改投曹公麾下,只恐日后遭天下人耻笑。”

辛毗也是性情中人,一闻此言火往上撞:“笑我何来?”

“嘿嘿嘿,笑颍川辛氏兄弟有眼无珠错保庸主,日后曹公扫平河北,我们这些同乡做高官骑骏马,你家破人亡还要披枷带锁受辱军中!”

“可恼!”辛毗气得红头涨脸,背着手在辕门怒冲冲转了好几圈才慢慢停下脚步,但口风已经变了,“若能救一家老小脱难,我个人之名节倒也罢了,当年陈登受吕布之使反为曹操而谋,至今也无人说他什么不好。但我临来之时兄长再三嘱托,若我归降曹操,日后有何颜面见兄长仲治?”

郭嘉摆摆手:“凡事都有通融嘛。想荀令君之兄荀谌,不也是在邺城为官吗?就是那十头牛拉不过来的郭图,论起来还是我同族呢。辛韬与你也是同族,各为其主有什么相干?他日曹公平定河北之后,念及你的功劳也不会亏待仲治兄。天下大势如此,佐治兄不过早到了一步,令兄早晚也要步您的后尘。好好思量一下吧,袁氏兄弟相争,害的不仅是亡父之基业,还有帐下之士大夫,还有三军之儿郎,还有千千万万无辜百姓啊!你们兄弟那点忠心与这些相比孰重孰轻,掂量掂量吧。”说到最后,郭嘉几乎就是央求。

在幽暗火光照映下,人影修长犹如鬼魅。郭嘉直勾勾望着辛毗,而辛毗紧锁眉头只是冥思,守门卫士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辕门之下寂静无声,连草丛夜虫的鸣叫都能听见。过了好一阵子,辛毗才缓缓吐出口气,以低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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