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头看向奥帕,他双眼充血,嘴唇被他自己咬的红肿湿润,那模样有种绝望的美感。
“还有更坏的消息?”奥帕试探着问。
瑞塔打了这么多电话,显得有些筋疲力尽,他抿了抿嘴唇,声音有些哑;“等晚上吧。”
到了晚上6点,外面再次响起了炮声,那声音听着猛烈而连贯,玻璃都随之发出渗人的颤抖,这声音一直持续到9点,维米尔王子的就任演讲没能成功直播,在晚上11点,电台恢复工作,言简意骇的总结了本该7点发布的消息。
维米尔?德罗尔二世怀着沉痛的心情,遵循国王遗愿,继承王位,成为希尔布莱帝国新一任国王,即位起,正式撤销肖?爱尔柏塔伯爵帝国全权总代理一职,恢复其原职位,收回骑士团兵权,同时强行解散议会,并表示要与双头鹰首领——弗朗进行和谈通话。
五十五
老国王到底是怎么死的,历史上众说纷纭,虽然官方解释是心脏病突发,但几乎没人相信,例如没有尸检,夜半下葬,德洛尔二世连哀悼会都没举办就急忙登基等,都给后人留下了种种猜测,其中最广为流传,也是最被大众所相信的一个,就是毒杀。
老国王到底是不是被毒杀?他如果不死,帝国的明天会是如何的景象?他是不是因为有意要传位给私生子而招来了杀身之祸?杀他的是德洛尔二世还是弗朗派去的刺客?这些未知永远没有答案,最终沉淀到历史的最底层。
奥帕和瑞塔在庄园中惴惴不安,半夜2点,安萨雷又响起了炮火声,这次声音近了,院子里的士兵甚至戴上了钢盔,但没人上楼来通知他们要不要走,康斯坦也不见了踪影。
看着远处跳动的火光,奥帕想起自己在离开戈培时的那个晚上,也是夜袭,也是炮火,战车开到了街道上,对着楼房就开炮,瓦砾玻璃渣和着残肢迎头砸来,分不清是谁打谁,奥帕几乎被震成聋子,他哭喊着顺着街道跑,跑了整整一夜,捡回条小命。那一夜太可怕了,以至于奥帕看着火光,恍恍惚惚间觉得自己又变成了那个孤儿,这导致他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刻就跑。
瑞塔要冷静的多,他不再打电话,因为电话线断了,安萨雷刚刚大停电,电话局似乎也受了影响,他脑中来回过着刚才电台里的那些话。
瑞塔没想到,天变的这么快,这么彻底,几个小时而已,世界都变了。当初老国王携带王储逃出国,留伯爵一人在国内接下这个烂摊子可算是无情无义,现在他突然客死异国,而登基的德洛尔二世想要和谈,为表诚意,他第一步就是收回骑士团的兵权,但同时,他并没有下达停战命令,这是彻底要治伯爵于死地了,言下之意,是要他带领自己的残部,给老国王殉葬……
瑞塔痛苦的叹了口气,他望着远处的火光,脑中凭空一闪,一个可怕的想法击中了他。老国王怎么死的这样突然?而维米斯就像计划好了似的,同一天便迫不及待的登基,下达了这一系列的指令,瑞塔估计,维米斯明显对伯爵怀恨已久,他差点就失去第一王储的身份,而越爬越高的伯爵就是他与日俱增的威胁。
瑞塔很快又否认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帝国基本是不可能胜了,维米斯当国王,也不过是个流亡的国王,没有国家没有军队,他抢这个王位还有什么意思呢?难道他是被人买通……交出老国王和伯爵的命,来换得一席之地么?老国王的确是一直倡导武力解决一切,而伯爵也很好的遗传了他这一暴虐因子,父子二人堪称是从骨子里的像,但是……
瑞塔不耐烦的站起身,他拿起桌子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强压下满心的烦躁,什么都有可能,什么都不相通,他所生活的世界就是个谎言,环环相扣,将人锁住后收紧绞绳,慢慢勒死。
炮火响到了5点多停下了,虽然紧闭着门窗,奥帕还是闻到了火药味,瑞塔伤口疼,躺下睡了,奥帕虽然困,但是睡不着,他抱着胳膊坐在床头,生平第一次期盼着伯爵出现,伯爵虽在安萨雷办公,但雷打不动天天回来,逗留十几分钟后就走,他成了奥帕心中的一个象征,只要他每天坚持这样的节奏,就说明一切正常,他们还能住在舒服的屋子里吃罐头,就算要跑,随时来得及,可今天伯爵一直没有露面,刚刚的炮火又那么猛烈,会不会……
奥帕简直不敢深想。
奥帕熬到了天亮,终于熬不住睡着了,他靠着床头,身子一点点滑,最后脑袋咚的一声,跟瑞塔的碰在了一起,奥帕迷迷糊糊的睁了睁眼,又要睡,在半梦半醒间,他听到了房门的声音。
一个人走了进来,他先是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接着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近。
奥帕闭着眼装睡,他听见脚步声绕过床,走到了瑞塔那边,奥帕心中忽然有些激动,是伯爵回来了!
伯爵消失了一天一夜,终于带着一身的火药味和烟味出现了,他步伐依旧稳健,证明没受伤,气息有规律,证明此时心态平和,奥帕悄悄地出了口长气,悬了一夜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伯爵走到床前看了会儿,接着伸出手附魔瑞塔的头发。奥帕跟瑞塔头碰头,他几乎立刻感觉到有个带着热量的东西在他脸边移动,手刚离开,伯爵就弯下腰,在瑞塔的脸上亲了一口。
奥帕和瑞塔挨的太近了,伯爵的额头碰到了他。
奥帕差点跳起来,被碰到的地方无法抑制的发麻,这感觉让他十分尴尬,好像他和瑞塔一起被伯爵亲了一样,如果亲的这个人是弗雷,奥帕会非常的开心,但对想换成伯爵……奥帕有洗脸的冲动……
伯爵注意到奥帕的眼睫毛止不住的颤动,他刚要说话,瑞塔醒了。
瑞塔这一夜睡得很不踏实,噩梦连连,中间被奥帕砸中脑袋也被纳入梦中,梦中的他被人拿枪托砸的头破血流,还被倒吊在了绞刑架上,看着同样被吊起来的伯爵,瑞塔急得差点说梦话。
“肖……”瑞塔看见是伯爵,顿时睡意全无,刚想起身便被伯爵制止。
“我等下就走,”伯爵给他拉了拉薄毯。
“我听广播了,维米斯要拿走你的兵权!?”瑞塔急切地问。
“他拿不走,”伯爵摇头;“我说过,骑士团只要交到我手上,他就拿不走。”
“他想和谈,为什么你们不停战?”
“不是和谈,是投降,”伯爵纠正;“但是现在投降没有任何意义,我们之前做的就全白费了,之前我们奋战是英雄,投降了,我们就什么都不是了。”
“那你要……”瑞塔不敢往下说了。
“我不会投降,”伯爵疲惫而又高傲;“我也不会赢,之前是为了荣誉,一夜之后我手上只剩下罪恶,投降后他们只会送我上绞刑架,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瑞塔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之前对眼前的人充满了绝望和恨,但现在只剩下了痛苦,不是恨产生的痛苦,是另一种连绵不绝,犹如春风般干燥温暖的东西催生的痛苦,这种痛苦像是发了芽的藤蔓,迅速而又用力的缠住了他的心脏,几乎遏制了它的跳动。
伯爵摸了摸瑞塔的脸,眼神中出现了少有的柔情,语气中多了商量的口吻;“把你桌上的东西拿回去吧,我现在给不了你更好的了。”
瑞塔还想说什么,被伯爵打断。
“把书房抽屉里的文件都烧了,还有保险柜里,银行文件以外的也烧了,包括照片,枪别离身,已经有人背叛了,你保护好自己,留最后一颗子弹以防意外。”
伯爵的话说的奥帕心里发沉,他意识到,伯爵已经无法翻盘了,甚至逃走的可能性都不大,他跟瑞塔说的这些话,更像是交代后事。
“汉纳已经安排好路线走了,你跟他的家人走没问题,应该就是这几天,到时候……”
“我不走,”瑞塔忍不住开了口,他声音有些压抑,像是强忍着什么感情;“我不是军人也不是政客,安萨雷的人都以为我死了,我留下双头鹰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伯爵显然是愣住了,他沉默了片刻,很没头绪的问道;“你留下做什么……”
“防止你做无谓的牺牲,”瑞塔回答;“你已经开始不冷静了,这阻碍了你做出正确判断,以前都是这样不是么?你发火谁还敢说话。”
“你,”伯爵的声音里带了笑意;“但这次不同,无论我作出什么判断结果都是一样的,做出无谓牺牲的是你。”
“那我跟盖尔一起撤退……”瑞塔让了一步。
伯爵想了想,回答;“看来我要提前告诉他暗道在哪了。”
接着二人便没了话,但奥帕觉得他们并没有停止交流,只是用什么方法交流……
“……肖,你这几天怎么……怎么……”瑞塔忽然开口,有些难为情。
还没等奥帕琢磨出这句话涵盖的意思时,脸上忽然一疼,奥帕下意识的睁开眼后躲。
伯爵用皮手套把奥帕抽醒,接着指向屋门;“再装就真睡着了,出去。”
奥帕揉揉脸,躲避着瑞塔投来的惊异目光,十分尴尬的出了屋。
五十六
炮声变得有规律了,每天的凌晨4点到9点,和每天下午的5点到7点,两边似乎都是商量好了在这两个时间交战,除此之外,偶尔能听见清脆的枪声,是安萨雷城里的冷枪,想必是双头鹰派进来的刺客,不知道瞄准的是哪一位强硬派的官员。
伯爵如他所说的,没有交出骑士团的兵权,骑士团的团长们不是早被他收买,就是悄悄换了人,伯爵已经把这支队伍死死地攥在了手里,否则以他自己剩下的兵力,坚持不过2天。
伯爵命人将德洛尔二世发来的电报烧成灰寄了回去,公开藐视他的权威,而德洛尔二世的权威不仅在伯爵这受到挑衅,他发出的和谈请求也没有得到弗朗的回应,也许在弗朗看来,有权无兵的德洛尔二世还没伯爵来得更有威胁性,又或者弗朗志在必得,要一口气将帝国最后的一点血脉斩草除根。
就在德洛尔二世忙于提高自己声望时,双头鹰愈战愈勇,围城战的副作用开始发作。由于长期没有食物和电力供给,安萨雷内部已经乱成一团,平民们开始自发组织起来反抗王党,并试图与城外的双头鹰取得联系,伯爵只能一次又一次的镇压,而此举激怒了国际社会,舆论开始大肆谴责王党滥杀平民的行为,弗朗趁此机会发挥他的外交天赋,多次奔赴各地发表公开演讲,得到了大量的国际援助和美誉。逐渐的,带有双头鹰标志的飞机开始频繁出现在安萨雷上空,不是散播传单就是投掷食物,这下不只平民,就连军心也开始动摇,伯爵一气之下,将抓回来的逃兵纷纷处死,尸体吊在安萨雷城口示众,可饶是如此,每天递到伯爵手里的报告仍有失踪逃跑的士兵名单,天平已经彻底坍塌,国内国外呼声均指向弗朗,如日中天,帝国陨落只是眨眼间的事。
这场围绕着安萨雷展开的持久战有多艰难,死伤有多惨烈,历史上都有描写,但奥帕是在很多年后从别人的口中才了解到的,那时他已经改名换姓,安稳的生活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当陌生人用发音奇怪的语言说起这段历史时,语气就像在讲一个故事,带着新鲜与刺激,还有酒精的润色,奥帕听着只觉得恍如隔世,他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那故事中的一部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电台已经收不到帝国的频道,全是弗朗与他新政府的宣传,新世界被他们形容的异常美好,主持的声音高亢嘹亮,情感丰富激昂,似乎要从电线的那边伸出一双手把你拽过去,于是奥帕干脆不听,他不知道新世界是不是他们说的那么美,他只是本能的害怕与他为敌的人,相应的,他开始不那么惧怕伯爵,甚至比瑞塔还要期盼着他归来。
伯爵守信,他的确是加长了回来的时间,但他每次回来都灰头土脸的,最严重的一次是在盖尔的搀扶下回来的,他半个脑袋血淋淋的,是被炸飞的残片划破了额头,伤口不大模样吓人,奥帕看见他这样子差点就绝望了,简直以为下一秒双头鹰就要杀进庄园,而此时瑞塔要冷静许多,他充当了医生的助手忙前忙后。医生本来要乔装出城的,可惜被看门的士兵认出来,被一边一个的架回了庄园,他的助手倒是在一片混乱中跑了出去。此时医生阴沉着脸,腮帮子气得鼓鼓的,连给伯爵伤口消毒都下了狠劲儿,疼的伯爵眼睫直抖。
接下来几天伯爵暂且在庄园养伤,期间他通过电话电报指挥守在安萨雷各处的军队战斗。庄园的电话先是独立的,没有被切断,跟王党残兵一般,颤巍巍的坚‘挺着。
现在瑞塔又恢复了他原来的职务,帮着伯爵忙前忙后,只是现在没什么可忙,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跟其他大贵族保持联系,目的是探寻逃亡计划,同时,瑞塔还在花园中燃起了篝火,将伯爵带回的文件全部投了进去,一时间,黑灰随着浓烟在庄园中飘荡开来,犹如青天白日中下的一场黑雪。
黑雪在轰轰的炮声中下了整整三天,第四天,瑞塔就收到了汉纳一家逃跑的消息。汉纳一直和伯爵保持联系,但又不敢走的太近,他本能的畏惧这些用枪的人,在这次战争里,汉纳一直妄图趁着这混乱年代重新洗牌,可突然的,他连招呼也没打,竟携家眷私款夜半逃跑了。
“能让投机分子连机会都舍弃,只求保命,看来是末日的期限被提前了,”瑞塔拿着一份秘密地图,用红笔在上面标注着记号。
“那咱们不赶紧跑!?”奥帕急切的看着瑞塔。奥帕现在越来越不安,一点风声就能挑起他的神经,可越是这样他越要守着瑞塔这个信息源,要是让他双耳一捂两眼一闭,那更受不了。
瑞塔眼皮都不抬,和声道;“跑啊,可是跑也不能急,你要跑到哪,以后还回不回来,这些都要提前安排好。”
奥帕觉得言之有理,但是心慌的感觉依然不减,他挨着瑞塔坐下,盯着那张花花绿绿的地图看了会儿,除了眼晕没有其他收获。
“我们到时候按上面的路线跑?”奥帕指着上面最粗的一条红线问。
瑞塔想了想;“视情况而定,如果没有意外走这条,包围的话走绿色这条,空袭走蓝色这条,紧急逃离的话走黑色这条。”
瑞塔说完,把红笔放在桌面上,拿着地图左右端详后交到奥帕手里;“把黑色这条记住。”
“就记黑色的?”奥帕边问边看,看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