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和它一样的兽类。从与它旗鼓相当的体格上，可以看到一颗和它不相上下，同样坚强的心。
黑犬见头狼摆出了攻击的动作，鼻子连喷了两口粗气，一排不逊于头狼的尖牙也铺陈在外。它的右前肢富有节奏地挠地，飞扬起一片尘土，被此刻的山风吹拔起来，弥散在战场的空中。
当右前肢的节拍敲到第五下时，黑犬的后退猛地一蹬，如离弦之箭射向对方。就在几乎同时，头狼弓起的身子也势满而发。一狼一犬，各自携带着猛烈的冲击力，与对方迎面相撞。
“嘭——”
头狼和黑犬的牙齿在空中重重地撞击在一起，发出一声震颤的闷响。两条畜生的颚部和颈部，同时承受这次撞击而产生的巨大冲量。若是普通的狼或狗，甚至体格更大的豹子，受了这一下撞，也难免撞断脖子。但头狼与黑犬却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已经施展出紧接着的攻击。
它们一落地，同时向各自的右侧腾挪，猛然向对方头颈的右侧咬去。这一下攻击和移动几乎同时发生，双方都逆时针移动了位置，反而都扑了个空。双方还没完全收好姿势，下一道向左的反攻又分毫不差地同时冲来，又都是扑了个空。此刻双方再也不考虑从敌手侧方下手，而是准备直接从中路攻去，想要用自己的绝对实力压倒对方。头狼和黑犬一齐张开血盆大口，直截了当地咬向对方的面门。只听又是一声巨响，双方的嘴紧紧地咬合在一起，身子一动也不动。
虽说从旁人看来，头狼和黑犬只是原地不动，实则双方都在死命较劲，就看谁的力量更大。两条百里挑一的狼犬，战至这番地步，全凭各自的实力说话，只要有一方力亏松口，顷刻间就会折颈气绝。好一对头狼与黑犬，棋逢对手，互相咬住许久，丝毫没有示弱的意思。双方都知道，此时就是咬紧牙关的时刻，来不得半点松懈。
一旁观战的陈书翔，明白这条黑犬应是来帮助自己的，见双方已陷入死斗，想要趁机偷袭头狼，就此化解这段危机。他捡起扔出的小刀，围着头狼和黑犬打转，伺机进攻。正欲一刀刺向头狼，刚才被黑犬扑到的两匹狼却突然窜了出来，挡住他的去路。
陈书翔心想黄晓君被那白影带走，生死未卜，却总比陷落狼口要好，以他的本事，尚能和这两匹狼斗斗。不由分说，就攻向两匹狼。
想不到陈书翔大大高估了那两匹狼的战斗力。黑犬方才的那一扑，将那两匹狼撞得是五脏六腑都要翻腾出来，现在只是见那头狼与黑犬酣斗，也想像陈书翔一样趁机偷袭。但它们目前的身体状况，又怎敌得过带刀的陈书翔呢？没过几回合，那两匹狼就倒在地上大口呼气，奄奄一息了。
正与黑犬角力中，头狼见同伴皆已倒下，陈书翔已经提刀向他靠拢，又想刚才在洞里受过伤，心中不免有些怯意，想要抽身。黑犬又怎肯放过这个机会，它好像看出头狼的战意正在消退，更是一发狠劲，转眼头狼已落了下风，头部被黑犬掰向一边，渐渐不支。
陈书翔见头狼力亏，想要上前补上一刀。怎料到头狼正是要吸引陈书翔上前补刀，膨大的尾巴朝着地上一扫一扬，土尘便飞向陈书翔的眼睛。陈书翔抬手遮挡，失足撞了角力中的头狼与黑犬。黑犬正集中全力在头狼身上，混不知被这外力一挤，失了重心，四肢乱画，想要站稳。头狼一看对方牙上力气消去，迅速抽回头去，逃出了死斗。陈书翔重新睁眼，正要杀向头狼，却发现对方早已逃开，夹着尾巴，飞也似的朝另一头逃去。
那黑犬见头狼逃跑，也不去追，只是站在原地冲着它吠了几声。陈书翔看着黑犬，不知道该对它说谢谢还是抱歉，马上想到对方不过是一条畜生，无论感恩致歉，对方也不能理解。
没有多理会陈书翔，黑犬朝着刚才白影带走黄晓君的方向跑去。刚才激烈的狼犬大战，让陈书翔差点忘记黄晓君还下落不明。他连忙跟在黑犬后面，转过刚才的转角，见到眼前的景象，不禁大叫一声；
“小心——！”
原来黄晓君就躺在不远的道路上，那个白影——看上去像是个女子——正蹲在她身边，查看伤情。就在白影的背后，刚刚第一匹攻击陈书翔的灰狼，已经恢复神智，从身后扑向白影。
电光火石之间，白影灵巧地身体一侧，狼从她身旁跃过，白影起手抓住灰狼的后颈，另一只手照着天灵盖一掌拍下去。那狼登时脑浆四溢，死在白影的怀中。那白影也不多看，将尸体往一旁的山崖扔下。
陈书翔被眼前一幕惊到，竟不敢前进。但他见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黄晓君，又恢复神智，大声呼喊她的名字。
却说黑犬见到白影，一路小跑来到身旁。白影轻轻抚摸它，黑犬也兴奋地摇了摇尾巴，谁又能想到，现在看似乖巧的黑犬，就在几分钟前，还差点将一条凶猛异常的头狼咬死。
那白影站起身来，皎洁的月光照亮了她的身形，一套略显紧身的白色衣裤，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优雅的身体曲线，一头秀丽的黑长直发撒到肩胛，在月光衬托下，反射出亮泽的光芒。虽未曾见识面目，这非凡的身材，就能让人浮想联翩。
“她没事，只是吓晕过去。”白衣女子说话了，但仍旧背对着陈书翔，身旁的黑犬则坐在地上，摇着尾巴看着陈书翔。
“你是谁？”陈书翔冲上前去问道。
那女子转过身，看到的是比身材更令人羡慕的脸蛋。当她见到陈书翔沾满汗和泥土的脸庞时，顿时花容失色，喊道：
“是你！”
陈书翔看到眼前这绝美的年轻女子，也是大惊失色，用近乎相同的语气叫道：
“白……雨……清！”
第二十一章 欲言又止
留在陈书翔瞳孔里的曼妙身姿，勾起了隐藏在他脑海深处的记忆。白雨清这个名字，还有令人难忘的漂亮脸蛋，此时变得像是陌生的碎片，恍惚间又串成熟悉的影像，渐渐与眼中的白色身影重合在一起。
白雨清，这三个字，陈书翔永远不会忘记。
而白雨清的眼神之中，流露出相似的情怀。两人四目相对，许久竟不发一语。黑犬似乎感触到横隔在两人之间那条无形的线，安静地坐下，注视着两个人熟悉的陌生人，呆立在山间的寒风中。
直到看见仍旧倒在地上的黄晓君，陈书翔才意识到应该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尽管有千言万语要跟眼前的白衣女子说，但他只问了一句话：
“黄晓君，她……”
“只是吓晕过去了。”没等陈书翔问完，白雨清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
“哦……谢谢……”
陈书翔俯身查看晕过去的黄晓君，所幸看上去没有什么大碍，刚才收到撞击的头部也没有外伤，只是不知道颅内是否受伤出血，仅仅从安定的神情看来，黄晓君的状况并不是那么糟糕。
白雨清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安坐着的黑犬立刻站起身，走到黄晓君的身旁，低下头闻了闻她的脸。白雨清抱住黑犬的脑袋，在它耳根便轻声说了些话，也听不清是用的什么语言，这狗竟像是听懂白雨清话似的，四肢扒开，把身子贴在地上，低下头去。
陈书翔感觉到白雨清对自己做了个帮忙的表情，便与她一起将黄晓君抬起。奇怪的是，虽说是同一个人，两个人抬起的黄晓君，感觉却比在“狼道”里他一个人背着的黄晓君要重不少。白雨清示意把黄晓君放到黑犬的背上。陈书翔有些不放心，虽说黑犬体格超乎普通的犬类，毕竟也没有壮到如一头牛那么大，他担心已经受伤的黄晓君，是不是会在狗背上太过颠簸。
白雨清似乎看出了陈书翔心里的意思，摸了摸黑犬的头，说：
“别担心，没事的。你要相信它。”
那狗也好像立刻意识到抚摸它的那个人，正在为它说好话，好似点头般地叫了两声，就像个战地上的医生，慢慢站起，不伤着背上的伤员。
看到黑犬似通人性，陈书翔放下心来，随着白雨清和黑犬，缓慢向山脚下的灯火处走去。原本只是小小的光亮，现在变得更加具体。那必是陈书翔所要找的村庄。刚出“狼道”时，那光亮只是模糊的符号，当越发靠近它时，光亮也就变得更像希望。
陈书翔的脑中有无数地问题想问白雨清，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开口的第一个问题，却根本不是他想知道的：
“这条狗是你的？”
白雨清看了看他，脸上隐约挂着笑容，显得愈加娇媚可爱，说：
“不是。我不认识它，正好在路上遇到的。但我想我们之前可能见过。”
这个回答让陈书翔大感意外，似乎话中有话。从刚才她和黑犬的亲密程度看，丝毫不亚于城里任何一个爱犬人士。黑犬好像真的能够听懂白雨清的话，甚至肯为她与狼群搏斗，这岂是普通饲主与养犬所能达到的信任关系。他不解地看看驮着黄晓君的黑犬。这狗仿佛又猜到陈书翔的心思，回头瞥了他一眼，又继续前进。
陈书翔突然领悟到，自己终究是不了解眼前的女子，无论他怎样试图套出她的秘密，她也不会直接回答。他又转念一想，如果有个问题现在就困扰他，那不如就问吧。他这样想，也想这样做，却被白雨清抢了先。
“你为什么到这里来？”白雨清突然问道。
听到自己的问题却被对方问出来，陈书翔先是一愣，然后马上反问她：
“你为什么到这里来呢？”
“我？”白雨清也没想到对方会反问自己同样的问题，何况对方还没有回答，“我……是来回家的。”
“回家？原来你家在这里。”陈书翔指了指已经不远的山村。
“是的。我出生在乌支村。我的父母都是这村里人。”
陈书翔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个长年打着的结，突然一下子打开，他第一次了解到白雨清名字和长相之外的事情。
“你知道吗，自从那晚之后，我问了所有当天到场的人，他们都说没有听到过白雨清这三个字。你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幽灵，只存在于我的记忆中，这几年来，我甚至怀疑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过白雨清这个人。每当我有这种念头的时候，我就掏出这个东西。只有我看到这个东西的时候，我才相信，那天晚上，和我在一起的不是幻像。“
陈书翔越说越激动，这几年积聚在胸口的苦水和怨恨，趁这个机会一股脑地托出。他取出挂在胸口的那块绿色石头，那是他这些年来最珍惜的东西。为了这个廉价的挂饰，他让潘蕙身陷危境。倘若昨天晚上不是为了拿回这块石头，他又怎能来到这里，又怎会再次见到白雨清。现在下落不明的潘蕙又怎会知道，她拼死保护的东西，竟是别的女人送给陈书翔的。
白雨清看着情绪激动的陈书翔，手里还攥着自己送给他的绿色石头，心底的波澜也被轻轻地掀动，眼睛闪烁，对陈书翔说：
“想不到你还留着它。”
再次相逢，白雨清的美丽丝毫没有改变，本就多读两年书的陈书翔看上去已有些老成，但他保存的绿色石头和白雨清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现在为了更多的人，我更要好好留着它。”想到为这块石头而受苦的潘蕙、黄晓君，还有自己，陈书翔此刻感觉到自己胸前挂着的这块石头，是显得那么地重，它承受了更多的苦难和挫折，而今后，它可能承受更多的磨难。
白雨清并不知道，陈书翔已经把这块石头看作寄托更多情感的东西，而不单单是一个信物。但她看到陈书翔对自己送给他的东西如此珍惜和重视，心里还是倍感欣慰。
“谢谢你，没有忘记我。”
陈书翔没有回答，默默地收起了挂饰。
“你为什么到这里来？”白雨清又问起了第一个问题。
陈书翔看了看躺在黑犬背上的黄晓君，叹了口气，随后将昨天晚上，到刚才走出“狼道”所发生的一切，简略地跟白雨清讲了一遍。陈书翔只管回忆这24小时来惊险痛苦的事情，却没有留意白雨清不断变化的表情。
当听到穿白大褂的人时，白雨清的脸上写满愤怒，仿佛他们对潘蕙所做的事情，就好象发生在自己身上。而陈书翔在叙述“狼道”里神秘的石室时，白雨清的眉宇之间，又透露出一丝惊讶和慌张。这些细微的表情变化，把白雨清漂亮的脸蛋装点地更加立体，只是陈书翔丝毫没有察觉到。
“这么说，你只知道莺歌子山和乌支村，其他信息都没有？”白雨清问。
“可以这么说。但是黄晓君很聪明，她应该能找到线索。只是现在她……”陈书翔又不自觉地看了下黄晓君。黑犬似乎对陈书翔的不信任很不满意，冲着他叫了一声。
“放心。等到了村子，会有人照顾她的。”
“那据你了解，潘蕙会被带到哪里？”
白雨清摇摇头，面带痛苦地说：“我已经很久没回这里了。只是听说最近村子变化很大，来了许多山外的人。你看到那条破篱笆了吗？看上去破破烂烂，却把村子分成了两块。左边那块是原来的乌支村，右边是莺歌子山开发后，从外头进来的新村民住的。”
陈书翔觉得白雨清的话自相矛盾，似乎有所隐瞒。既然很久没回来，又怎么能靠道听途说，就能分辨出村子的新旧两部分。他想要从她的话中，知道更多的信息，或许能够就此找到潘蕙的下落。
“新村民来这里做什么呢？这么深的山，才刚通路。”
白雨清的脸突然变得很尴尬，支吾了半天，才说：
“大概是来搞旅游的吧……”
陈书翔还想再多问些什么，却被眼前突发的状况打断。原来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离村口不远。就在村落外的空地上，一群人围在一起，指指点点。陈书翔就在那群人后头的山坡上，就看见人群的中间，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人群里冲出来一个汉子，抓起这孩子，照着脑瓜就拍了一下。那孩子也没哭，就是狠狠地瞪着打他的人。
“是老孙家的外甥。”
白雨清看到被欺负的孩子，是自己认识的，而围在外头却是没一个认识的新村民。她想要上前解围，但再走近时，却突然发现那个揪着孩子的人她也认识，还是最不愿意见到的人之一。
“书翔。”白雨清说道，，“能不能帮我个忙？”
“嗯？”陈书翔再一次听到白雨清这样叫他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