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低头记录着他的故事的他听到这里时仰起了头。
他问道：“你故事里的反面角色怎么一露出狐狸尾巴就迫不及待的赴死了，这是不是有点不合乎情理？”
他笑着回答：“这故事本身不仅仅只是一个故事，它是我的经历，是我生命进程中的一段插曲，所以，并没有什么不合乎情理的东西掺杂其中，他们这些人，刘强也罢，张三也罢，死于其时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这是他们的命运。”
“每个人的命运各不相同，如果林则徐在鸦片战争之前没有被撤职谪降的话，在鸦片战争中他很可能就是大清国军队的前敌总指挥官，但面对英国舰队的坚船利炮，他面对的也只能是一个无法挽回的败局。那么，他的命运就会像那位两广总督叶铭琛一样，落的个千人唾骂，最后被英国人关在木制的笼子里到印度支那去丢人现眼，而不是今天的民族英雄了。可是，历史不能假设，命运不能如果，刘强、张三的结局亦是。”
他又问他：“你讲到这里我能听出来故事已快接近尾声，是不是聚宝盆的秘密即将真相大白？在这里我要好奇的先问一句，你所说的这个聚宝盆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是倪匡先生在他的小说里说过的那种由外星生物发明的‘复制机’之类的神奇机械吗？还是……”
他缓缓的说道：“倪匡先生构思巧妙、独特，我很佩服他对这件传说中的宝物那种信马由缰的想象力，但是，我所见过的聚宝盆一定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二哥，我出手干掉了他你不会怪罪我罢？”
王国庆淡淡的说道。
“修先生，你的这份定力我着实佩服，的确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他紧接着又对我说。
“你杀了他很让我吃惊，但我并没有责怪你的任何意思，只是，杀了他不太好向组织内部交待。”
曹剑中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感情。
“他杀了刘强，你没有说过一句埋怨的话，你也没有问过他刘强死了之后，夜奔刀的下落如何得知，山口组叶玄那里又该怎么交待，但现在，你嘴上说没有怪罪我，可心里已经在怪罪了。”
“你早就来啦？”
“不算太早，大概是和他前脚后脚罢，我是跟着他来的。”
“修先生，你好像不能交太多的朋友，这不，交了两个，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该死的全都下了地狱，除了修先生，这里已经没有了外人。”
王国庆的话说的不痛不痒。
但就在这句话刚刚结束的刹那，我突然感觉到曹剑中射向我的目光充满了杀机！
“修先生是我的邻居，俗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所以我不希望他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情，二哥，老天给我们留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东西还没到手，别在无端的白费一些力气。”
王国庆也感觉到来自曹剑中身体里的杀气，他及时又巧妙的化解了我们之间一触即发的争端。曹剑中沉声说道：“老三，这里就是这个样子，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他心中暗涌着一股怒意，终是按耐不住，飞起一脚正踢在铜镜正中。
铜镜承受如此之大的力道，竟然未曾倒地，而是发出一阵“当当当当”的颤响，就在这颤响声里，石室中心的地面忽然传来机械运作的声音，一个四正四方的洞口裸露在我们三人吃惊的眼光底下。
“原来此间竟有如此奇巧的设计，段栖文真不愧是刘伯温的高足！”
王国庆惊异中忍不住的脱口赞道。
这种利用声音共振控制的机关，我原本以为是在二十世纪后期才出现的发明，没有想到早在我国元末明初之际就已开始应用了。
曹剑中首当其冲，就要第一个下去，王国庆一把拽住他说道：“小心里面的墓瘴。”
鼓风机又一次派上了用场。
趁这间隙，我问王国庆：“你似乎还有很多的秘密没有来得及说给我听，怎么，不想说了么？”
王国庆微笑道：“我虽说一直都没有要你性命的意思，但由于你的介入，使我们在这件事情上出了很多无端的纰漏，因此，我决定用一种特殊的方法来处罚你，你知道是什么方法吗？你这么聪明，应该想得到的。”
“这种方法对于你来说，很可能要比取了你的性命还要让你难以忍受。那就是，我永远都不会满足你想从我身上获知关于这件事情所有的秘密这个好奇心。我想，你一定会在后半辈子郁郁寡欢的。”
我瞠目结舌。
这地方呈半拱型构造，和那张图上所绘的一模一样。
建文帝朱充炆的棺椁就摆在中部的一个石砌方坑里，周围是一些石刻的佛像和微雕的石塔。
这里便是昊天寺地宫的主殿。
来到这里却没有遭遇到那张图上所绘的那些奇技淫巧之类的机关暗器，想必当年绘图的人也在故弄玄虚。图一定是段栖文所绘，但如何到了上虞曹家的手中，那就像王国庆所说的那样，已经成了一个永远都不可能知晓的秘密。
我现在已经强迫自己不必去想王国庆所拥有的那些秘密了，现在，我只想看到聚宝盆。
曹氏兄弟在建文帝的棺椁前恭恭敬敬的鞠了三躬，可能是代祖宗所行的大礼罢，我却双手合十，暗涌“阿弥陀佛。”我想，建文帝最终埋骨于此时，恐怕早已悟到了万事皆空这一佛家的无上法门，所以对任何形式上的礼节都已看的可有可无了吧，一个被迫逊国的皇帝最后以佛家弟子的身份终了，也算命中注定。他之所以在临往生之际要留下一付棺椁而不是焚身涅槃，唯一的解释是，他知道，在后世一定会有人来解开他的生死之谜。也许这可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反正，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当初的用意到底如何。
第二十章 不是尾声
他再见他时，已经是后来的事了。
后来，他再次的见到了他。
他问他：“你在上次为什么没有把故事讲完，你不是说要解密吗？可你却并没有把秘密解开便杳然而去，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其实故事在棺椁打开的一刹那就已经完结，所以我觉得没有再讲下去的必要。”
“你一定要讲下去，因为，我还没有听到聚宝盆的消息。”
这是一具看似寻常的棺椁。
说它寻常是因为一眼看上去也就是用普通的楠木所制。
像这种楠木制地的棺椁，在我国明、清时期较为盛行，殷富的人家几乎都备有现货，已防不测。
而这具楠木棺椁唯一与众不同之处却是在它的椁盖之上。在椁盖的中央，有一个阴刻涂朱漆的卐字显的异常醒目。
这是佛家的标志。
建文帝逊国礼佛，终于往生极乐。
在我们打开椁盖之前，我意外的看到棺椁后面的石壁上有一个浅浅的凹洞，凹洞里摆着木制的佛龛，龛里有大自在观世音菩萨的坐像，慈眉善目，神态安祥。
我的心中禁不住默默的祈祷了片刻，才在王国庆的催促下为打开椁盖出了一把实力。
椁盖被打开后，我定神看去，里面还有一个木制的棺盖，只不过要比外椁盖小了一号而已。
这是内棺的盖子。曹剑中起钉、拨楔、溶封，动作娴熟。然后，我们终于将目光聚集在内棺之中。
三颗狂跳不已的心却在一瞬间内骤然冰冷！
我们并没看到什么稀世奇珍、天下独一无二的聚宝盆，更别说什么武术秘籍，甚至连建文帝的宝体都未曾见着。
这具棺椁之内，可以说是空空如也。
如果说算是有东西的话，有的仅仅是一块陈年的绢帛，色已泛黄，但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蝇头小楷，像是一幅诏书。我的心中突的动了一动：“这绢帛上譬抄的，莫非就是叶玄所要的那本武术秘籍？”
王国庆和曹剑中两个人面如死灰，几乎是同时伸出手去，把这块绢帛抓在了手里。
幸好这绢帛的质量可算上乘，还没有被岁月风化，要不然，关于聚宝盆的秘密就会嘎然而止。王国庆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苍凉，他竟然一字一句的把绢帛上的文字清晰的读了一遍。
我没有想到王国庆的古文造诣已精湛如斯，更没有想到建文帝最终留下的遗言竟是这样一通文字，他在其中讲述了聚宝盆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又是如此的令人失色。
原来这个世间并没有聚宝盆，聚宝盆的传说是明太祖朱无璋一手编造的。
大明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明帝国扫北大将军徐达和前锋右将军常遇春攻占了元朝的京城大都，也就是现在的北京市。在大都内帑府的地下宝库里，徐达意外的发现了元惠宗、史称天顺帝的孛尔只斤？妥帖贴木尔在城陷出逃时没有来的及运走的大批黄金。
这些黄金是自元世祖忽必烈定都北京以来，历大元朝九十二年的各代皇帝征讨掳掠东西方各处所得，其价值远远的超过了在南京的朱元璋的想象，这位出身于乞丐的皇帝，从来都没有拥有过如此巨大的宝藏，因此，他似乎是让鬼迷了心窍，竟然亲口编造出一个聚宝盆的故事出来，说这些黄金都是自一个名叫聚宝盆的宝物中得来的。但若想这个故事编的圆满，就必须做好两件事情，一，是把知道这批黄金真实来历的人统统都干掉！在这方面，朱元璋从来都会做的得心应手，于是，在李善长、胡惟庸、蓝玉等惨无人寰的灭门大案之前，他就先搞了一个理通北元案，将发现和知道这批黄金的人或诛连九族，或斩首弃市，一次性杀戮了一千三百六十一口！其中常遇春因在攻占大都后不久就突然暴病猝死而有幸未被涉及。当然，因为当时北元未灭，朱元璋觉得号称开国第一功勋的徐达徐大将军还能派上大的用场，所以，他就暂时以缓兵之计稳住了徐达，但也是经过一番威逼利诱、软硬皆施，使徐达缄口不言此事，直到他死于非命。徐达死后，能知道这聚宝盆真实面目的，便只有朱元璋和他的长子一脉了。其二，既然有了这么一个聚宝盆，便要能讲清楚它的来历。正巧这一年，江南吴兴的大户沈万三为新朝修缮南京旧城募捐了大量官银并异想天开的想替朱皇帝犒赏三军，这一下使朱元璋计上心来，便把私藏聚宝盆这一顶具大不敬之罪帽子扣到了沈万三头上。沈万三徒遭如此大祸，有口难辩，就只有乖乖的等死，但朱元璋却不打算让他痛快的一死了之，将他一家老小都发配到当时还算未被开化的云南边陲，沈家满门这辈子算是和深山老林里的野生动物一起交待啦。而在建文帝逊国之后逃到四川时，他曾告诉过管羡仲的那番话，极有可能是将这绢帛上所讲的事情暗喻般的说了一遍。管羡仲当时有没有想到其中的玄机怕已无人得知，但他的后人的确没有想到，所以才有了这个使人哭笑不得的结局。①
这便是所谓聚宝盆的秘密。
绢帛留字的最后附有一首诗，此诗和民间相传至今的建文帝出家为僧后流落到江淮之间题在一座破庙里的诗句大同小异，诗曰：
零落江湖四十秋，萧萧白发已盈头。
乾坤有恨家何在，江汉无声水自流。
长乐宫中云气散，朝元阁上雨声收。
新蒲细柳年年绿，野老吞声哭未休。
整首诗的风格萧瑟、苍凉、迥劲，字里行间暗蕴世事无常之感，文笔虽不属上上之作，但也写出了作者对自己颠沛一生的慨叹。
而王国庆读到最后的一句时，竟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我又看到曹剑中面带悲戚，眼看就要将那纸绢帛扯的粉碎！
我急忙说道：“两位稍安勿躁，既然这聚宝盆是一个子虚乌有的物事，两位就全当到此代先人祭拜一下建文帝也是好的。”
却听到王国庆说道：“你说的倒轻巧，就算我们来拜祭建文皇帝，可他的遗骨又在哪儿？”
我再一次把目光投向石壁凹洞佛龛里的观音像，观世音菩萨宝相庄重异常。既而想到了遥远的浙江上虞县曹店村外的曹家祠堂，那里不是也有一尊观音像吗？据说那尊观音像是被这位曹剑中在少年时便盗走的，现在又会被他藏在何处？也许，观音像对他来说，也只不过是一个盛物的器皿，说不定他取出里面藏存的地图之后，就随手毁掉了。现在建文帝的尸骨已无迹可觅，到底他魂归何处又将成为我心中一个不能按耐的疑问，而这个问题和这里的这尊观音像会不会有所关联？
我正想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拉动枪栓的声音从我们的头顶的地面上传来，好像有很多人的样子，大概是警察。
“二哥，警察来了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王国庆听到这凌乱的声音忙向曹剑中问道。
曹剑中看了我一眼，平静的说道：“我们先跟着他们走，只要不是就地枪毙，总有办法活着出去的，你说呢修先生？”
我对曹剑中的这份镇定表示出由衷的赞赏。
警察是萧曼带来的。
有夏陆这样一位追踪高手在她身边，我就算真的到了十八层地狱他们也一样能够找得到。
可是我并没有看见夏陆的身影，当我回到地面上瞅了一个机会向萧曼询问时，萧曼却淡淡的说道：“他带着我们找到了这里，便独自一个人去追踪‘一条龙’的踪迹去了。”
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样的一种称谓。“一条龙”。那会是一条怎样的龙？是史前白垩纪生活过的恐龙？是传说中能翻江蹈海的潜龙？还仅仅只是一个人的绰号？
飞龙在天，潜龙勿用。
已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①这是一段隐在历史深处的旧事，能摆在历史学家台面上的明史及有关明代的史书轶闻都未曾提及，仅见于散帙在民间的部分传说之中。笔者借此书的一角将这段传说略表一二，也只不过是小说家的妄言，且听见的闲话而已。〗
后记
《墓攻》故事的来由是一部美国的电影《绿宝石》，当然，除了都是以探险、寻宝为主要线索以外，它们之间并无其它的雷同。
《墓攻》的写作时间跨度较大，最初的起笔是在2007年春节期间，而收尾却已到了又一个新年的伊始了。
进程不仅仅是缓慢，更由于诸般原因，在故事的发展当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