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待天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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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待天倾- 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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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他全身无处不曲,肩、肘、腕、胯非但劲力潜伏,且每一处力之所蕴,又有许多不同,看似处处矛盾,不能相合,却又相互依托,节节贯畅,心下无不称奇:“这僧人不过四十多岁年纪,随便作势,三节四梢却暗藏四五种不同力道。这等修为,自非一日之功,谁说少林派后继无人?”叹愕之余,又不约而同地生出恐惧:“昨夜少林寺内异声大作,似有数十位好手一同啸喝,看来少林僧卧薪尝胆,确已习了魔教之技。一会儿这慧字辈僧人若一击而成,功力惊人,我等只有思谋退路,速离嵩山了。”众人各有所思,场上顿时悄无声息。

众位老僧见慧心蓄势稳凝,都微微点头,露出慰色。原来这大罗汉掌虽非少林上乘武学,却是入门的基本拳路,其拳不尚招式,但练力时异常艰难,最终要练出金、木、水、火、土五种不同的劲力,才算不虚寒暑。所谓金力,乃筋骨渐生锋棱,钻坚直击之力,发力时能透金贯铁,方为其要。木力者,为曲折横纵之力,击人时犹如巨风卷树,有横摆冲摇、拔地欲飞之势。水力者,如江水激流,惊涛拍岸,涛涛不断,浪浪相摧,能刚能柔,至绵至坚。火力者,似火药已燃,出膛飞弹,一触即发,惊崩抖弹。士力者,沉实如山,乃腿部所蓄之力,更是五劲中至要至难的劲法。如五行之力合为一体,则全身各处均能生出内在的透劲,稍触敌身,便可伤敌腑脏真气,顷刻取命。慧心苦练多年,虽未将五种力道合成整劲,但日久功深,拳掌已颇具威力,天弘命其以大罗汉掌应敌,可说是怒火焚心,已生害人之念。

那矮壮男子面冲慧心,似猜出他心意,笑道:“你蓄势不击,是不是等我分神,再做偷袭?”慧心不答,死死盯住他胸腹。那矮壮男子脑袋一晃,又道:“你要是怕我暗做手脚,不敢动手,我便将双手放在背后如何?”说着果真将双手放在身后。他身臂微动之际,胸腹袒露无遗。慧心得此良机,纵身上前,右拳似巨桩撞钟,击向那矮壮男子心口,左足微抬,踹向他小腹“气海”穴,拳脚骤施,大有排山倒海之势。一式之中,将大罗汉掌几种力道皆附于拳脚之上,劲力纵横穿透,击其上而欲使之飞腾,踹其下而欲使之入地,手足如撕如拽,仿佛中间连了一根皮绳,皮绳愈抻愈长,手足力道也愈运愈强。这种假借矛盾,摧增劲力之法,最易生出不可思议的力量,顷刻之间,手足力道便可激增几倍不止。一旦作于敌身,立时如炸如崩,劲透经络,当者即使能保得性命,斯后也要筋酥脉软,痴然若废。众人见这一拳狠毒无比,尽皆惊呼失声。

天心大急,叫道:“慧心,不要伤人!”怎奈慧心出手如电,拳脚已同时击在那矮壮男子身上。众人心中一沉,都道那矮壮男子必要血溅当场。哪知异象忽生,只听慧心大叫一声,身子腾起三四尺高,仿佛断了线的风筝,直奔数十名黑衣人砸去。

众黑衣人毫无防备,都吃一惊。那红衣人站在最前,眼见慧心来势极猛,当即斜身踏上半步,右臂轻舒,在慧心腰间顺势一带,跟着翻掌上托,将慧心高高举起。不料慧心身上生出一股怪力,撞上他托举的手臂,身子被巨大的惯力牵引,便要离掌飞出。

那红衣人并不慌乱,掌心虚涵,只以五根指头擎住慧心,指尖辨劲卸力,灵活之极,慧心偌大的身躯,竟在他五指上旋转起来。众人见他定身不动,全不须腰胯用力,便将慧心托在指尖,这份腕力手劲,自不必说,奇的是五根指头使力或轻或重,或虚或实,劲力拿捏得恰到好处,其间只要有一根指头运劲稍过,不但慧心要脱手飞出,只怕五指也要受伤折断。场上不乏高手,自然知道这其中的艰难巧妙,眼见那红衣人举重若轻,姿态潇洒,不由得齐声喝彩。

那红衣人朗声一笑,掌心突然发力,将慧心弹了出去。慧心飞在空中,似旋似射,落地时头下脚上,正栽在天心身前,双腿在半空摇摇摆摆,久不落下。

众人见状,彩声又起,知这般掌心发力,使人倒竖不跌,实是难乎其难;若不亲见,当真难以置信。天心任慧心倒立身前,也不搀扶,脸色异常的难看。两名弟子抢步上前,将慧心扶起。慧心颈软头垂,已然昏了过去,右臂、左腿尽被震断,脏腑却并未受伤,口中自无血水流出。

周四在人群中观瞧,既惊那矮壮男子护体之功,亦惊那红衣人巧绝手法,心道:“他二人所为,我做来倒也不难,但要将那少林僧震飞数丈,而又不伤其脏腑,则必得用‘易筋经’醇厚的内劲方能做到。如似那红衣人只以掌心吐力,便将人发掷而出,怪状连连,除非运心经上的巧劲,否则绝难遂愿。难道他二人习过两经中的内功?”这念头思来荒唐,却又并非臆想。他一时难解其疑,竟有些怅然若失。盖、木二人眼望那红衣人,也是疑窦满腹,但碍教主在侧,都不愿吐露心中所想。

那红衣人掷罢慧心,冲那矮壮男子笑道:“岳五侠好大的力道!莫非存心考我,让我当众出丑么?”那矮壮男子哈哈一笑,连连摆手道:“岳某这点本事,比阁下是差得远了。阁下适才那一手漂亮的很,岳某十分佩服。”说着将两只鞋子脱了下来,在手中晃了晃道:“少林派的神拳确是厉害,只一拳便将岳某两只鞋子震脱了底。再要动手,岳某怕是连裤子也保不住了。”众人见他手上鞋子果然帮底脱落,尽皆骇然:“此人瞬间发力,内劲突贯双足,竟能使鞋底脱落,这份功力委实可怖。”

天心初见他震飞慧心,大是惊愕,只当他果真练成了不坏之身,及见他脱下鞋子招摇,不禁犯疑:“当年神光大师精研‘易筋经’数十寒暑,终于炼就了金刚不坏之身。他内力登峰造极,随感而生,不论人击其何处,皆不须运气发力,便可随心所欲,使人或凌空而起,旋转而跌,或飘然而去,远仆而倒。因其元气极足,而心极虚灵,故气质神态稳重如山,身体动作轻灵如燕。这岳姓男子将慧心震飞,虽是功力惊人,但发力时过于着象,竟将自家鞋底蹬脱,与神光大师相比,那是差得远了。”

又想:“即便如此,这份内力修为也非侪辈可比。由此推断当年岳武穆习得‘易筋经’后,必是将经中真义传给了后人,只因年深月久,易生歧义,岳家子弟渐渐领悟不全,方至于此。”实则他凭空所猜,恰是不谬。那矮壮男子一身内功,正是以“易筋经”为基,但因代代相传,已然偏离真义,故此岳家到了他这一代,经中博大精深的内劲,只不过剩下三层。

天弘见那矮壮男子得意洋洋,气往上撞,大喝一声,正要上前与他较量,却听一人道:“师弟且慢,让贫僧先来讨教。”这人说话不紧不慢,每吐一字,显得极有份量。只见天心背后走出一人,身穿灰布僧袍,体态瘦小枯干,脸上露骨露肉,眉毛比别人长了一寸还多,稀稀疏疏地弯垂下来,几乎遮住了双眼。

这僧人走到天弘身旁,轻声道:“师弟不要性急,待我探出他内劲虚实,你再出手不迟。”天弘连连点头,对这瘦小僧人颇为尊重,退开两步,恭谨让路。那瘦小僧人走了两步,移目向天心望来,好像有话要讲,却又摇了摇头,叹息苦笑。天心脸上一红,忙合十道:“师兄此举,足见胸怀。贫僧内心有愧,不能……”

那瘦小僧人手臂微抬,不让他再说下去,面带凄色道:“事到如今,方丈还说这些做什么?我少林已到了存亡之秋,贫僧也不会再记小恶。”天心垂头不语,神情甚是尴尬。

众人面面相觑,俱生疑惑:“这僧人是谁?怎地天心与他讲话,也这般恭敬?看情形似乎天心亏负了他,他却不记旧恶,要帮天心保住方丈之位。莫非他技艺超群,果有异乎寻常的手段?”眼见众僧望向那瘦小僧人时,都露出又是敬慕,又是内疚的神情,愈发感到奇怪。

那瘦小僧人说罢,走到那矮壮男子面前,合十道:“施主内力深厚,令贫僧大开眼界,能否功成身退,不再为难我寺僧众?”众人见他出言乞求,顿感失望,本想他上得场来,必会施展手段,与那矮壮男子较量一番,哪知他刚一上前,便软语相求,示弱于众,不但自家颜面无存,连众僧也跟着大丢脸面。

那矮壮男子笑道:“岳某并不敢在众位高僧面前耀武扬威,只想见识贵派举世无双的神拳。适才那位师傅拳脚虽然不弱,却不是少林一流的身手。岳某千里迢迢赶来,若不能向贵寺高僧讨教神技,岂不是宝山空回,白出了一趟远门?”

那瘦小僧人叹了口气道:“可惜贫僧身有残疾,不能与施主争强,否则倒可偿你所愿。”说罢摊开手掌,只听锒铛声响,一条极细的锁链忽从他手掌间滑落下来。

那矮壮男子一怔,只见他手腕上原来套了两个铁箍,那锁链竟自腕间透骨穿过,将他两只手束住,心道:“这僧人犯了什么戒律,居然受此重罚?”

那瘦小僧人望了望手间锁链,摇头道:“贫僧腕脉已损,所习拳法大多施展不出。施主定要较量,我二人不妨比一比吞吐运气的功夫。如此既不伤和气,又可分出高下,不知施主意下如何?”那矮壮男子内力精强,人所共见,听他要选己之长比试,咧嘴笑道:“大师既有此愿,在下岂敢不从?却不知大师如何比法?”那瘦小僧人道:“施主以护体之功见长,我二人便各展所学,比一比这皮肉上的功夫。贫僧在寺多年,也学了些抗击防伤的法门,今日得遇施主,正欲验证浅深。”

众人见他体弱身单,仿佛一阵大风吹来,都能将他吹倒,心想:“这僧人皮包着骨头,纵使内力再强,也难受拳脚重击。许是他罪业太深,不能消除,当此危难之际,便生了舍身弭罪之心,拼着一死,了却尘俗债孽?”只有少数人想到:“少林垂寺千年,奇才异能之士不可胜记,愈是这等状貌单细之人,愈可能是出类拔萃的高僧。他身有残疾,犹敢登场迎战,必是自恃技高,已有胜算。”

那矮壮男子人虽生得粗鲁,遇事却十分谨慎,眼见那瘦小僧人慢声细语,不露锋芒,心道:“这僧人声言腕脉已损,未必是真,说不得拳上劲力大有古怪,我经受不住。但他腕间穿着铁链,并非做假,我何不卖个空头人情,探其虚实。”点头道:“大师身有不便,动起手来,总是岳某大占便宜。既然如此,岳某不妨站立不动,任大师搠点全身。岳某若经受不了大师的指力,那便算输了。”他虽不信对方腕脉有损,但知无论何人,只要铁链透腕而过,手筋必然难以伸缩,五根指头若想使力,势比登天还难,是以出此一法,实则自家毫不吃亏。

那瘦小僧人微微一笑,并不指其奸巧,徐徐迈上一步道:“施主如此大方,倒教贫僧惭愧了。”右手缓缓抬起,食指前伸,余指蜷曲,向那矮壮男子前胸点来。

那矮壮男子见来指柔缓随意,不显气力,虽是指向前胸,指尖却微微颤动,去意难测,心道:“这一指形简意浓,包罗胸腹,指法确是了得。此僧手腕未伤时,武功必是极高。”他辨不清对方要搠向何处,只得气运周身,随机应变。那瘦小僧人无隙可乘,一笑出指,点在他胸前“中庭”穴上。指着其身,无声无息,好似微风轻拂,全无半点力道。众人见了,纷纷摇头。

那瘦小僧人一指搠罢,收指笑道:“施主这门内功,果与少林大有渊源。只可惜不够精纯,行气时任督二脉未能全然畅通,故气布周身,厚而不均;奇经中二十余处大穴全靠深吸冲穴之法,才得勉强蓄劲,那是不行的。”

那矮壮男子脸色微变,强自笑道:“大师无须动口,只管来试。”他适才被那瘦小僧人搠了一指,只觉对方指上毫无力道,虽听他道出自家不足,却当他徒有眼光,并无实力,心中拿定主意,只待对方再试之时,便猝施暗劲,震断其指,令他在人前丢尽颜面。

那瘦小僧人见他仍要比试,说道:“施主既然不信,贫僧便再试一回。这一次贫僧点你胸背二十四处奇经穴道,施主可细心体会。”说罢仍出一指,缓缓抬至胸前,容对方先行运气,贯注全身。

那矮壮男子听说他要点自家奇经中的穴道,连忙吸气一口,将体内真气尽皆贯入诸穴之中。这奇经穴道乃真气难达之所,最为薄弱紧要。那矮壮男子修习“易筋经”后功力虽强,毕竟学有残缺,未识极要。与人交手之际,若要防护奇经,只有深吸不呼,凭一般冲猛之力灌入奇经诸穴,才能在瞬间挺受重击。但此法大有弊端,只可补救一时,除非深研“易筋经”有成,否则永为缺憾。

那瘦小僧人见他蓄势已毕,说声:“得罪了!”突然在那矮壮男子身周转了一圈。这一转犹如狂风绕树,快得出奇。众人都未看清他如何出手,但听铮铮声响,好似金石撞在一处,眨眼之间,那矮壮男子胸背二十余处穴道尽被搠中。

众人闻声大奇:“难道这声音是手指搠在身体上发出的么?果真如此,那要有何等钢浇铁铸的身体,何等摧金透石的指力才行?”正骇异时,只见那瘦小僧人转到矮壮男子身前,轻声道:“你真气冲入奇经,猝然难收,还要强自吸气,又有何用?纵使全身坚硬如铁,却有一处足可致命。”手指一抬,轻轻搠在那矮壮男子咽喉。那矮壮男子全身一震,喉间发出橐橐之声,如硬器击中朽木,一张脸霎时血红一片,口鼻中浊气吐出,一身功劲尽泄。

那瘦小僧人恐他气淤经络,激成内伤,忙伸掌抵在他前心。过了一会儿,那矮壮男子脸上褪了血色,喘息着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指力如此精强,怎说腕脉伤损?”那瘦小僧人道:“贫僧数十年前腕脉已断,指头上连两成功力也未剩下。若非如此,又何须先点施主奇经穴道,再乘虚搠你咽喉。”言外之意,似乎手臂未残之时,无论那矮壮男子内力多强,都可一指伤之,不费吹灰之力。

那矮壮男子适才气注奇经,将他二十余指一一弹开,只因不能吐出浊气,方露出喉间破绽,虽然输得狼狈,却不心服,瞪目道:“大师使巧赢了岳某,岳某也无话可说。但大师如能让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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