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待天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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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待天倾-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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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说话之际,岳中祥插言道:“适才我三弟与不一师兄一同出观,这时尚未回来。是不是……”说了一半,望了望殿上众人,欲言又止。青衣子道:“适才贫道上山之时,便听冯三侠似以笛声与一人长啸相抗。那人内力甚是了得,使的却非纯阳之气。待贫道上得山来,又不见半点踪迹。”玉虚接口道:“不错,那人内力强猛之极,又好似管不住自己。最后一声穿云裂石,似乎流露出极大的惊恐,那是为了甚么?”他与青衣子一道上山,听到啸声后都甚骇异,此时回想,心头犹有余悸。

只听玉泉道:“上月得南少林天恕方丈来书,商榷在敝观约各派聚首一事。贫道派人去少林询问,得掌教方丈首肯,遂议定此事。不想未隔几日,贫道两个师弟便遭毒手。唉,我初接天恕方丈来书时,还道他小题大作。看来天恕方丈所言不谬,魔教不除,江湖上确无宁日!”

忽听一人道:“老夫久在关外,消息闭塞。但想来魔教销声匿迹已有二十多年,为何各派这时方相约伏魔?”只见这人皓首苍髯,精神矍铄,正是塞外无极拳名家郑之达。此人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真实武功却少有人知。

众人说话之时,座中有一人始终落落穆穆,一言不发。这时听郑之达如此讲话,开口道:“郑先生岂不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魔教几十年前暴殄武林,后虽鸟兽四散,但它教中不甘寂寞之徒甚多,这些年藏形匿影,韬光养晦,又岂甘雌伏?我等若不先谋,聚天下大义之士鸣鼓而攻之,待其死灰复燃,大势便难逆料了。”郑之达见此人鹑衣百结,面上大有风尘之色,说话时神情威严,似常发号令之人,认得是丐帮帮主梁九,当下不敢作声。

梁九环顾众人,又道:“昔日魔教内讧之时,本帮岑老帮主便欲邀集各派有识之士,一举铲平魔教。那知各派貌合神离,轻纵良机,斯后数年,反自相残。更有甚者,居然开门揖盗,与魔教狼狈为奸。”众人听他言词激愤,都不吭声,独一人冷笑道:“梁帮主面折人过,可谓目无余子。不过依在下看来,此番各派伏魔是假,别有所图是真。”

梁九望向此人,见他穿着甚是平常,目中却温润晶莹,光华尽敛,显然内力十分深厚,认得是心意六合拳的掌门戴之诚,心道:“听说此人在武学上颇有见地,几年前参照心意六合拳的拳理,自创出一套崭新的拳法,在山西一带广传深教,近年未逢敌手。”当下冷冷的道:“戴兄如此讲话,可有凭据?”戴之诚笑道:“空穴来风,岂能无由?”

突见一道童跑了进来,冲玉泉道:“华山派慕掌门到了。”玉泉连忙起身,向外迎去。只见由殿外走进几人,为首一人身材瘦削,一派儒生打扮,鬓角已然斑白,脸上隐有病容,正是华山派掌门慕若禅。后面两名黑衣弟子搀着一中年男子,面如金纸,神情萎糜,似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玉泉上前道:“慕掌门这是……”慕若禅唉了一声,垂头不语。一黑衣弟子躬身道:“家师一路东来,行到定陶时,觅得魔教萧问道行踪。那厮狡狯异常,施诡计伤了我迟师叔。”青衣子道:“如何伤了迟施主?”那黑衣弟子犹豫一下,说道:“我师叔是被掌力所伤。”青衣子惊道:“那魔头掌力果真如此了得?”原来那受伤的中年男子姓迟名若元,素以掌法驰名江湖,故青衣子有此一问。

慕若禅黯然道:“非是那厮出手,我师弟是被他身边一个少年所伤。”话一出口,满座皆惊。青衣子变色道:“早闻萧问道乃是魔教中有名的人物,不想门下弟子竟也这般了得!”慕若禅叹息道:“我与那厮交过手,虽觉他功力深厚,但那少年内力奇中有正,正而似邪,却远较他浑实得多,绝不会是他弟子。”

梁九插嘴道:“是怎样一个少年?后辈人中怎地从未听说过?”慕若禅摇头道:“黑暗之中,一时看不真切。”众人正自惊奇,却听戴之诚道:“在下听说近日江湖上有人见过莫羁庸那厮行踪,莫非是他的弟子?”众人听到“莫羁庸”三字,无不内心怦然。

慕若禅道:“戴兄所闻非虚。上月敝派弟子在登封便曾遇到那魔头,本已出手将他制住,谁想被孟如庭阻挡放脱,还杀了敝派两名弟子。”语声未息,众人都露出古怪神情,有几人更不住地冷笑。

凌入精起身道:“据闻莫羁庸乃是魔教中顶尖的人物,自周应扬身死少林后,实已是它教中数一数二的好手。后群魔火拼,他又乘机盗得‘明王心经’,二十年来必是暗自修练,魔功登顶。贵派弟子果遇此魔,怕还降他不住吧?”言罢嘿嘿冷笑,状甚轻蔑。

慕若禅脸一沉道:“朝源,你将那日经过说给各位前辈。据实而言,不得妄语!”只见适才答话的黑衣弟子恭声道:“是。”随即向周遭作了一揖道:“上月弟子师兄弟数人奉师命到河南办事,路过登封县境时,忽见五台山妙清大师正与一人动手。弟子昔日随师父去过五台,以此认得妙清大师。妙清大师显是斗那人不过,见弟子一行数人赶至,忙出声求援。弟子上前询问,听妙清大师言道交手之人乃是魔教长老莫羁庸,倒也吃惊不小。弟子虽不曾经历往事,却听师父说过一些魔教恶行,知邪教中人戕生害命,无恶不做,当时便与师弟们上前伏魔。那魔头好像重病在身,斗不几招,便被大伙运剑抵住要害。妙清大师哈哈大笑,从那魔头身上搜出一物,交到弟子手上。弟子看时,原来是一本经书,上面写着‘明王心经’四字……”刚说至此,只见众人纷纷站起,目中都射出贪婪的光芒。有几人抢上前去,厉声道:“那心经现在何处!”易朝源见状,惶然后退,不知所措。

慕若禅目似冷电,在众人脸上一扫,森声道:“朝源,你只管往下说!”易朝源颤声道:“弟子接书在手,正要问个究竟,忽见远处一人踏雪而来,片时到在近前,不由分说,抬手抢了弟子手上经书,转身打翻几个师弟,拽起莫羁庸那厮便走。宋师弟和万师弟上前理论,却被他使暗器杀了。弟子见他武功高强,不敢追赶,只好由他去了。”

青衣子道:“此人是谁?”易朝源怯声道:“是孟……孟如庭孟大侠。”众人早料来人必是孟如庭,这时由他口中说出,心头仍是一震。梁九皱眉道:“听说孟如庭虽放浪形骸,为人孤傲,但行事还算侠义,他怎会做出这种事来?易师兄所言可是属实?”慕若禅冷哼一声,微现怒容。

易朝源道:“弟子见他杀了两位师弟,知回来无法向恩师交待,于是寻着他的足迹追去。弟子等虽是乘马,但他脚程极快,直追到许昌,方找到他。”岳中祥问道:“那妙清大师呢?”易朝源道:“弟子当时心急,辞了妙清大师,便向南追去,不知妙清大师随后去了何方?”众人听到这里,都微微起疑。

易朝源接着道:“弟子到了许昌,正赶上孟如庭在酒楼上饮酒。弟子怕他猝下毒手,因此先用话将他稳住。弟子知本月十五各派要聚首泰山,便激他到时赴约。孟大侠倒也爽快,答应届时必会赶来。明日他若来时,各位前辈当面对质,便知真伪。”徐不清疑道:“那莫羁庸呢?”易朝源道:“弟子到许昌时,只见孟大侠独自一人。”说罢退在一旁。

几人苦思半晌,始终理不出头绪。梁九道:“此事中恐有诸多隐情,不能揆度。现众人心存不轨,魔教又窥视在侧。如此看来,明日必有纷乱。”青衣子道:“待明日孟如庭来时,细问究竟,或许他能知道一二。”三人忧思满腹,不便尽吐,少时出了大殿,各自回房歇息……

次日清晨,旭日东升,顶峰处见那日出,愈觉火红如轮,跳脱可爱。众人昨夜心神不定,清早醒来,精神俱是一振。玉泉吩咐小童烧水做饭,服侍众人洗漱进餐已毕,数十人刚在大殿上坐定,便见一道跑了进来,禀道:“少林天心方丈到了。”众人一直担心魔教会对少林不利,此时悬心始落。少林历为武林领袖,德隆望尊。众人不便失了礼数,纷纷到殿外迎候。

只见迎面走来十几位僧人,为首一僧白须白眉,气色红润,正是天心方丈。后面一人身材魁伟,神态威严,乃是他的师弟天际。二人身后又跟了八九名弟子,个个垂眉低首,气恬神恭。

玉泉快步迎上,打个起手道:“方丈大师远来,一路辛苦。”天心微微一笑,合十道:“烦列位久候,不敢告劳。”众人连忙还礼,引众僧入殿。玉泉邀天心坐定,喜形于色道:“大师超然相外,仍念同道之谊,驾临敝处,使贫道等顿觉心有所主,身有所依。”天心道:“各位俱是胆识之士,一应诸事,审时度势,足可定议。老衲此来,不过聊以倡和。”青衣子起身笑道:“所谓百星之光,不如一月之明。少林乃武林师表,一言而为天下法。此等大事众说纷纭,唯别黑白而定少林为尊,方能令行禁止,众皆用命。”众人深以为然,齐声称是。

天心笑道:“魔教匿迹有年,近虽偶有小乱,亦不过蚊蚁之扰,传檄可定,大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梁九含笑而起,抱拳道:“方丈所言极是,只是连日来魔教已杀了各派多人。所谓祸不妄至。我等若不做事于细,从长计议,恐怕日后又起风云。”天心目光黯淡下来,说道:“天地为笼,众生皆苦。人生于洪炉之间,若白驹过隙,倏然而已,凡事不可太过萦怀。”众人听他言下有推搪之意,均感失望。

玉泉见大伙不再言语,忙道:“方丈大师已到,一干事宜,能否到瞻鲁台上再议?想来那里已等了好多人了。”天心站起身来,面现无奈道:“事已至此,只得从权。”

当下众人出了道观,奔瞻鲁台而来,绕过几处曲径,渐渐走上一座高坡。未到坡顶,便听其上人声嘈杂,待到坡上,只见上面原来是好大一处空场。众人眼望四周雾绕群峰,云浮脚底,齐鲁大地纵览无遗,顿觉胸襟大畅。岳中祥与顾成竹不约而同地赞道:“黄山溢其秀,岱岳守其雄,不愧为五岳之首!”二人昨晚孤灯下等了一夜,不见烂笛冯归来,心情难免抑郁,这时方略展愁眉。

天心见四下密密麻麻,站了足有上千人,不禁暗暗摇头。玉泉等人也未料到会有这么多人齐至泰山,眼见来人中良莠不齐,有几人分明是甘陕一带的巨盗,暗自已然留神。

这瞻鲁台四周怪石林立,居中却是一座天然的高台。此时高台之上,已摆下数十把大椅。玉泉引天心和天际走上台来,居中而坐;青衣子与玉虚随坐在侧。余下数位掌门略做谦让,也都依次坐定。玉泉忽然想到:“为何华山派慕掌门未一同前来?”忙问过身边弟子。一道士道:“弟子昨夜服侍客人们安寝时,见慕掌门在房中与门人谈话,后来突然吐出血来,似受了极重的内伤。想是他身子不适,因而来迟吧。”正说间,只见坡下十余人匆匆赶来,正是慕若禅等华山派人众。十几人来到台上,慕若禅冲众人拱手道:“近日疏懒,诸公莫怪。”玉泉笑道:“慕掌门来得正好,且请上坐。”引慕若禅坐到冲霄身旁。

台下千余人见各派掌门寒喧,本不甚理会,仍吵吵嚷嚷,乱做一团。忽见慕若禅身后弟子中,有一白衣女子随众走上高台。众人见了,都微微一怔。只见那女子眉含春山,目隐秋水,髻挽乌云,面带朝霞。虽不施脂粉,却愈发显出娉婷玉质;一身素裹,更别有一种天然风韵。众人睛眸不转,望着她纤腰袅娜,走上高台,山风隐隐送来她素体馨香,幽幽如兰,心神俱是一醉。那女子轻撩鬓边几缕青丝,绛纱袖中露出玉笋般的手臂,俏立台上,直似凌波仙子一般,仪态万方,楚楚动人。

台下大半都是粗人,哪懂甚么怜香惜玉?但见了这女子,却不由生出怅惘之意,只觉她艳而不俗,丽而不佻,只看一眼,目光便再难从她身上移开。

猛听台下有人叫了一声,声音中充满惊喜之意。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少年直愣愣立在台下,口齿微张,如失魂魄,都不禁莞尔。一老者冲四外哈哈一笑,挥掌轻拍那少年额头。那少年如梦初醒,脸上腾地一红,抱头蹲了下去。

玉泉见众人不再喧哗,高声道:“诸位不辞远劳,驾临岱岳,皆因心怀大义,欲有所为。贫道不能一一尽地主之谊,甚是抱愧。”顿了一顿,又道:“百余年来,魔教屡生事端,饕餮放横,好乱乐祸。后周贼应扬据其魔柄,更是飞扬跋扈,恣行凶忒。幸喜天道好还,此獠伏诛,然余孽仍不思悔戒,愚佻短略,意图再逞,自是武林愤痛……”刚说至此,只听下面有人嚷道:“老道!你怎似个落地穷儒,唠唠叨叨?大伙此来,可不是为了甚么武林大义。你说得天花乱坠,又有何用?”

青衣子见说话之人不衫不履,得意扬扬,心中有气,厉声道:“近日魔教又行猖獗,正是壮士肝脑涂地之秋,豪杰扬名立业之际。你如何出此龌龊之言!”他在江湖上声名素著,这时含愤而语,声如洪钟大吕,在山谷间回荡不绝。那人见他如此功力,脑袋一缩,不敢吭声。

却听台东首有人笑道:“道长说得如此激昂,直让人听着害怕。但不知心口之间,可否分了虚实?”青衣子正要开口,梁九忽起座道:“陆忆裳,你不在杨州厮混,跑到这儿来做甚么!”陆忆裳笑道:“陆某在老家呆得腻烦,想出来散散心,学些虚仁假义回去。”薛不坏在台上接口道:“小子,你在杨州每日都干些甚么,干得腻烦?”众人见他煞有介事,倒似真心求教一般,心里都乐。陆忆裳笑道:“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眠花宿柳,醇酒妇人。这岂不腻烦?”薛不坏眼一瞪道:“他奶奶的!这般享福,还他娘的腻烦?你再出言气老子,老子可要下去打你屁股了!”说着便要下台。徐不清喝道:“师弟不可造次!”薛不坏哼了一声,虽坐回座中,仍不时瞥向陆忆裳,愤愤不平。

只听人群中一人阴阳怪气地道:“大伙原本安着一般心思,不过为那心经才跑到这鬼地方来。现少林和武当主事的都在,不如请他们做主,谁从魔教手上抢到经书,那便归谁,旁人不得眼红。”话一出口,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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