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待天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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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待天倾-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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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中涌上一丝倦意,凭栏远望,默默想起了心事。

忽听楼下脚步声响,一人大步走上楼来。孟如庭扭头望去,见来人生得阔面方腮,眉浓眼大,一部须髯垂如铁线,两只眸子烁烁放光,心道:“此人身躯凛凛,颇有威势,倒是个好男儿相!”。电子书下载

那人找张桌子,将包裹扔在上面,喊道:“小二,给爷弄坛好酒来!”声如巨雷,把酒保吓了一跳。孟如庭听此人开口,知他是个粗人,转过头仍望向湖中。周四见他半晌无语,问道:“大哥,你在想甚么?”孟如庭眼望云水苍茫,君山在湖中若浮若沉,一时临风感怀,叹息道:“古人登高必赋,或言志,或吐怨,总是有所感喟。孟某空对此景,心中却说不出的怅失无聊,难道此生便这么落拓江湖,与一些自命侠义的鸡鸣狗盗之徒为伍么?”话音未落,临桌那个大汉突然拍案喝道:“哪个公门里窜出的野狗,竟敢在此乱叫!”

孟如庭一怔,回头见那大汉背对自己,端坐不动,冷笑道:“久闻蜀犬吠日,今日池娃也能笑天。”那大汉腾地站起,怪目一翻道:“我本不想杀你,你却如此猖狂!”抓起桌上一只大碗,看也不看,便向孟如庭面门掷来。瓷碗破空,异常迅疾。

孟如庭见他抛碗手法颇为巧妙,好胜之心陡起,右手操起一根筷子,凭空点向碗底。瓷碗被他手中竹筷一阻,滴溜溜在筷尖上转了起来,蓦地里生出一股怪力,咔地一声,将竹筷折为两段,来势一偏,顺窗口飞出。

那大汉见状,一脚踢飞凳子,几大步来到孟如庭面前。孟如庭见他脚步不沉不浮,落地时悄无声息,精神一振:“这人武功好高,怎地从未见过?”

那大汉右手抬起,五指微张,缓缓抓向孟如庭左肩,衣袖鼓胀开来,蓄力不发。孟如庭只看一眼,便知此人大是劲敌,左臂微抬,搭在大汉来臂之上。二人手臂相碰,均感对方劲力深沉含蓄,如灌重铅,不由各吃一惊。那大汉手臂微缩,回捋孟如庭左臂,另一只手按向他心口,双手一收一按,指望将孟如庭斜斜带出。用力之下,忽觉对方脚下如扎深根,实是撼之不动,忙坐身沉肘,向旁斜领。

孟如庭一招之间,已看出他拳法别出机抒,深合圆转无隙、收放随人之理,心中暗生惊佩。他二十余岁便纵横江湖,此等好手倒也罕见,当下脚尖轻撩,将坐下长凳带起,顺势撞向对方小腹。那大汉见长凳恍惚击来,身子一沉,腹部柔软如绵,卸去凳上劲力,突然聚力丹田,将一股大力传上长凳,“咔嚓”一声,长凳碎成数段。

二人过了一招,各有所忌。那大汉滑开丈余,跟着缓缓上步,右掌横推,击向孟如庭前胸,掌到中途,隐带风雷之声。与此同时,左掌划个斜弧,推山倒岳般向孟如庭压来。孟如庭知他右掌虽刚猛无俦,力道不免有前无续,左掌刚柔并蓄,暗含无穷后劲,方是这一式的精髓,赞道:“好掌法!”左掌划个圆圈,劲力由实变虚,带开来掌,右掌平推,与大汉左掌抵个正着。两掌相碰,竟然无声无息。二人相持片刻,那大汉“嘿”了一声,身子晃了两晃,向后退开一步。孟如庭凝立不动,脚下楼扳却被踏裂。

那大汉脸色微变,吐出胸中一口浊气,猱身又上。这一次二人各走近身短打的路子,举手抬足皆不逾尺,所使都是绵巧寸劲的脆快招式。斗了二十多招,兀自不分胜负。

孟如庭知这大汉内力稍逊于己,但招术搏杂精巧,与自己只在伯仲之间,心道:“今日若分胜负,总要在四十招开外。这大汉虽然粗鲁,想是个直情快意的汉子,我又何苦挫了他锐气?”右臂缠丝,左臂外撑,绞住大汉双手道:“朋友武功了得,我心甚敬。这便罢手吧。”那大汉双臂一抖,脱出身来道:“五十招上咱必会输了给你,似你这等手段,咱平生可是第一次见到。你便做我师父,那也做得,只是你身在公门,没的让天下人耻笑。”说罢恨恨摇头,甚觉惋惜。

孟如庭道:“在下飘泊之身,并非公门中人。”那大汉疑道:“你不是做公的?”孟如庭微微点头。那大汉双掌一拍道:“哥哥怎不早说?咱适才与你动手时,心中可好生着恼,只想哥哥这等人物,却做了官府中的狗子,结纳不得。这回可好了!”转身取过一把凳子,放在孟如庭身下道:“哥哥快坐。适才兄弟无礼,哥哥担待些个。”

孟如庭见他笑得憨厚,也甚欢喜,拉他坐在身边道:“兄弟如何将我当成做公之人?”那大汉也不见外,抱起酒坛喝了几大口,抹了抹嘴道:“不说也罢,说了没的让哥哥笑话。”又撕下一只鹅膀嚼了起来,肉汁沾得满嘴都是。

周四适才见二人动手,吓得躲在角落,不敢稍动,及见大汉这幅吃相,从旁叫道:“大哥,这人跟我一样,也未吃过荤腥!”孟如庭笑道:“四弟不要胡说。”转身招呼酒保道:“再上几个热菜,拿两坛好酒来。”酒保一直躲在楼下,不敢上来,听到有人招呼,怯生生探出头道:“客官还要甚么?”那大汉眼一瞪道:“有甚么好东西只管拿来!要是耽误了我与哥哥吃酒,看爷爷不打烂你屁股!”说罢捧起酒坛,将剩下的酒都倒入口中。

孟如庭见他粗豪不羁,笑道:“兄弟怎生称呼?”那大汉道:“咱姓夏,哥哥只叫我雨风便是。”孟如庭正要再问,忽听下面脚步声响,走上来七八个人,有三人显是府衙里的捕快,另几人则各着便装。这些人上楼之后,都堵在楼口,却无人上前。

那大汉也不回头,口中骂道:“奶奶的,来得倒快!先在那候着,等爷爷陪我哥哥喝完了酒,再收拾你们不迟。”一捕快喝道:“夏雨风,今天我们几个请来了衡山派的萧大侠和李大侠,还有洞庭湖的马四爷和钱帮主。我看你怎么收场?”孟如庭闻言,心道:“衡山派向来淡泊名利,清高自持,当年掌门人萧敬石一套‘风雨潇湘剑’在江湖上极负盛名,为何后辈弟子却与官府搅在一起?”

却听一人哑声道:“夏爷杀敝帮兄弟,如割野草一般。钱某斗胆,想与夏爷理论理论。”这人身穿一件蓝袍,甚是考究,只是颈细头小,目光如豆,不时不节,却拿着一把扇子,说话时斜眼瞟着夏雨风,神态极是傲慢。此人一语刚罢,他身旁一人又道:“马某在洞庭湖西,每日闲亭醉卧,并不曾得罪夏兄。夏兄为何不问情由,杀了在下胞弟?”

孟如庭见此人谈吐从容,衣着华贵,浑似一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心想:“这人倒有几分儒雅之气,但不知武功如何?”侧目向余下二人望去,只见二人都在四十开外,背上各背一口长剑,冷冷地望向楼外,均不置一词。

夏雨风待钱、马二人说完,哼了一声道:“你二人那些丑事,也定要拿到今日来了断么?”蓦然转过头来,嗔目而视。钱、马二人一惊,同时退后两步。夏雨风哈哈大笑,冲几个捕快道:“我以为你们约了甚么好手,原来不过是洞庭湖中的游鱼烂虾。嘿嘿,衡山派也赶来凑热闹,吓唬人么?”

那两个中年人原本默不作声,听了这话,目中都射出寒光。其中一人开口道:“朋友杀官犯刑,我衡山派原也管你不着。但朋友做案之时,坏了几名护卫性命,这几人中有两个却是本派弟子……”话未说完,夏雨风突然手拍桌案,怒声道:“那狗官贫赃枉法,身边护卫会是甚么好东西?你衡山派弟子近年来要么做锦衣卫,要么做护院狗。老子杀了他们,又能怎样!”手指在酒坛上一推,酒坛旋转着飞向他放包裹的酒桌,咣地一声,将一条桌腿撞断。桌子一塌,包裹落地,咕噜噜滚到夏雨风脚下。夏雨风拾起包裹打开,众人见里面竟放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无不心惊。周四从座上蹦起,扭过头不敢再看。

夏雨风手指人头道:“这狗官在衡阳无恶不做,去年入冬又吞了赈灾的钱粮。这等畜牲,还能活么?”手掌拍落,将人头击得血肉模糊,顺手撕下一只耳朵,放在口中大嚼起来。孟如庭见状,微微皱眉。对面几人都惊呆了。

夏雨风吞下口中人肉,抓起人头抛向窗外,“噗”地一声,人头正嵌在楼外檐角之上。夏雨风恶气难消,又道:“这些狗官也不知害了多少人性命?总有一日,咱要杀上京城,取了那小皇帝首级!”是时各地灾荒不断,但崇祯初登大宝,尚有抚恤万民之心,是以海内虽饿殍塞野,却未大乱。夏雨风出此反逆之言,着实让众人吃惊不小。

几个捕快齐声喝道:“你敢背逆君父,还要脑袋不要?”夏雨风冷笑道:“这年头人人脑袋都不知能顶多久,若一日爷爷反了,正不知要取多少人头下酒!”一捕快叫道:“今日你能带着脑袋下楼,明日再造反不迟。萧、李两位大侠,马四爷、钱帮主,大伙并肩子宰了他吧!”那两个中年人都是衡山派的好手,一个叫萧寒清,一个叫李希元。二人听捕快一喊,同时抽出长剑,纵身上前。孟如庭知夏雨风武功甚高,拉周四坐在一旁,静观其变。

只见萧、李二人长剑抖动,分刺夏雨风两肩,剑法诡异多端,一正一反,好似两只采花狂蝶,在夏雨风周身上下飞舞。虽只各出一剑,剑招已繁复异常,令人眼花缭乱。

孟如庭看了一眼,暗暗摇头,心道:“衡山剑法只走隐晦繁琐的路子,偏重机巧诡变,绵密中减了剑上威力,不免过于小气。想来创此剑法者,必是个聪明擅变之人,但自来巧诈不如拙诚,他这剑法虽招招新奇,花样翻新,然虚招太多,取势时过于繁复,算不得一等一的剑法。”

却见夏雨风在两把剑中往来穿梭,兀自好整以暇,萧、李二人长剑雪片般飘落,每每数招方占了上风,被夏雨风或一拳,或一掌,登时又转为守势。孟如庭料萧、李二人剑招有限,心道:“这两人剑法倒也不差,只是剑上失了稳重凝厚之意,再斗几十招,必会自缚手脚,弄巧成拙。”

突见二人剑法一变,一人剑走偏锋,只攻不守,剑气破空做响,如风雷骤至。另一人剑光流转,纵横开阖,似洒下点点雨丝,或缠或绞,将夏雨风挥来的掌风割得破碎支离。二人分值攻守,配合得天衣无缝,剑上威力顿时增了数倍,眨眼间将夏雨风逼退了两步。

钱、马二人见夏雨风身法渐渐滞拙,已不敢在两把剑中往来窜纵,面上都露喜色,只待夏雨风稍有疏忽,便要乘机出手。孟如庭窥破二人心意,右手一扬,两支筷子脱手飞出,直奔二人咽喉射来。二人齐声惊呼,哪还来得及躲闪?眼见两支筷子便要戳在二人喉上,突然从中折断,纷纷落地。钱、马二人在鬼门关绕了一圈,直吓得面无人色,知座中这条大汉武功高己太多,哪敢再生歹心?

孟如庭摄住二人,又向夏雨风望去,见他虽露支绌之状,一时尚不致落败,于是凝神细瞧萧、李二人这套新奇的剑法,寻思:“久闻衡山派‘风雨潇湘剑’的威名,难道这剑法要两个人使才具威力?当年武林中使剑的人物,以峨嵋渺道人和衡山派萧敬石二人为最,后虽都败在周应扬之手,但萧敬石一把剑上,莫非真能使出如此博大精奇的剑法来?”他看了许久,只觉两人剑法并非无漏洞可寻,但一齐施出,却将各自缺欠尽数弥补,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暗生惊怖:“想来峨嵋派那个冲霄道人,必是尚未学到乃师剑法的神髓,不然在泰山之上,断不会三招便败了给我。江湖上数年前能人倍出,萧敬石在世时,定能凭一己之力施出此路剑法。我若早生几十年,泰山上岂能容我胡为?”

便在这时,忽听“嗤”地一响,萧寒清一柄长剑已刺入夏雨风左臂。夏雨风中剑之下,突然奔雷也似大吼一声。萧寒清心中一寒,手上登缓。夏雨风右臂暴伸,揪住他前襟衣衫。李希元剑向横扫,欲削其臂,猛听夏雨风又惊雷般喝了一声,心胆稍怯,长剑停在中途。夏雨风趁机飞起一脚,正踹在他胸口。李希元大叫一声,平平掼向楼壁,挂画儿般在壁上停了一停,落地时口喷鲜血,已没了气息。

夏雨风凶性大发,臂上微一用力,将萧寒清连人带剑举起,顺窗口掷了出去。岳阳楼高达数丈,萧寒清坠下高楼,谅来也难活命。马、钱二人见夏雨风突发神威,心胆俱裂,晃动身形,相继窜下楼去。后面两个捕快逃得稍慢,被夏雨风从后揪住,一手一个,都掼下高楼。周四见他举手间连毙四命,吓得躲在孟如庭怀中,不敢睁眼。孟如庭也觉夏雨风出手过于毒辣,面沉似水,默默无言。

夏雨风拍了拍身上尘土,笑呵呵走到孟如庭面前,不好意思地道:“嘿嘿,跑了三个,可教哥哥见笑了。”孟如庭眼望窗外,面无表情。夏雨风尴尬一笑道:“咱这点本事,哥哥自是瞧不上眼。下回咱再动手杀人时,一定做得利落些。嘿嘿,适才吃了哥哥的酒,这回该咱请哥哥吃酒才是。”回身冲楼下喊道:“伙计,还不将酒送上来!”他这么一闹,岳阳楼上哪还有半个人影?他见半晌无人应声,骂了一句,迈步下楼,上来时捧了两大坛好酒,放在桌上道:“小弟粗鲁,搅了哥哥酒兴。哥哥快请吃酒。”打开一坛酒,双手捧到孟如庭面前。

孟如庭见他执礼甚恭,不好拂了他脸面,接过酒坛道:“兄弟出手太重,可不是件好事。这伙人并无不赦之罪,何苦取了他们性命?”夏雨风笑道:“衡山派自从死了老掌门后,变得越来越不像话,明里暗里跟官府眉来眼去。小弟看着心烦,这个……一时气愤,哈哈……”孟如庭知他是个耿直之人,不便指责太多,口气稍缓道:“兄弟大闹岳阳楼,倒也添了不少兴致。来,我兄弟几人今日便喝个痛快。”夏雨风心中大乐,忙道:“咱先敬哥哥酒。”抱起酒坛,一口气喝了小半坛。孟如庭见他酒量颇豪,笑道:“我这儿尚有个兄弟,咱三人不妨一起畅饮。”

夏雨风瞥了周四一眼,问道:“哥哥,这娃娃是谁?”孟如庭抚摸周四头顶,逗趣道:“这是我四弟,江湖人称玉面小郎君的便是。”夏雨风打量周四半天,摇头道:“这位兄弟比咱生得是俊,但说他是甚么郎君,可看着不大像。”孟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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