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雨飞花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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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潇雨飞花溅泪- 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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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他咬了咬牙,心一横,从怀中取出那方写着“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的丝绢,盖在她脸上,捧起一捧夹杂着雪的泥土洒落她身。飞快地,一捧又一捧地洒落。他只怕洒慢了,再捱下去,便会疯狂。可才只洒了十余下,便再难以为继。这几日来,他日夜奔行,几乎没有片刻休息,早已耗尽精力,眼见她的身子正慢慢被泥土掩去,悲伤排山倒海般袭来,脑中一阵昏眩,便再也不省人事。
  等他醒来,才发现自己仍在那雪地里,天色却已黑了,玉兔东升。他猛然发现,眼前的深坑已被填平,树身上刻着“花溅泪之墓”五个字。她,竟不知已被谁悄悄葬好了。
  他大吃一惊,浑身冰凉,脑中一片空白。就这样永别了?从此便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不能得见?茫然四顾,却见雪崖之上,除了他自己的影子,就连一个影儿也无,茫茫雪地上也无一个脚印。是谁?谁来过了?知他不忍,帮他葬了她?来人轻功如此之高,莫不是白无迹?
  他颓然跌坐雪地,已无力思想。也不知呆呆地坐了多久,才反腕拨出了断肠剑,在那树身上的“花溅泪之墓”前加刻了两个字“爱妻”。在梅树下又伫立了一会儿,一狠心,猛地转身,大步朝崖下行去,再没回头。在他身后,梅花在凋零,落于雪地,犹如颗颗红泪。月光下,冷风中,似有人在浅吟低唱:“梅花,梅花……
  盛开在白雪茫茫的断魂崖花开花落人去人来把一番番难偿的情债惹下梅花,梅花……
  既然已开又何必凋零既会凋零又何必开花落英菲菲铺就胭脂般的地毯睡美人长眠在这相思的树下只留下永久的清香浮于天地只留下温馨的回忆陪伴日后悠悠的似水年华梅花,梅花……
  萧雨飞慢慢走下崖来,忽然怔住。
  崖下站满了人,不仅宋问心,李啸天,萧威海,欧阳绿珠,在等着他,就连风残云,桃花公子等人也在,各门各派的人大多都在崖下相候,只是各自的目的不同。
  此时,萧威海见他平安下来,终于松了口气。萧雨飞淡淡笑了笑,朝众人一抱拳,深深鞠了一躬,什么话也未说,径直朝冷香宫而去。回到冷香小筑,轻轻推开那扇熟悉的门,却见李思卿已在等着他,桌上放着一个小巧的酒壶与一个玲珑的玉杯。
  李思卿道:“这壶中盛的就是绝情酒!”拿起酒壶,将那鲜红色的酒倾在了玉杯中,逼视着萧雨飞,冷冷地道:“你若真心爱我三妹,就把这杯酒喝了!”顿了顿,道:“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只要你喝下这杯酒,就又可以见到她了……”
  萧雨飞神思似又已恍惚,茫然地走过去,茫然地端起了玉杯,目光迷离。酒中虚幻出一个人影,雪衣飘飘,正微笑着向他招手。他梦呓般喃喃低语道:“语儿!”将玉杯送到唇边,一仰头,一饮而尽!
  “波”的一声,杯碎了。酒已干,杯已碎。为知己,死无悔。李思卿看了他半晌,忽然长叹道:“难怪她肯为你死!”萧雨飞摊开手掌,玉杯的碎片缓缓滑落桌上:“我敢喝,只因我明白这杯中酒绝非绝情酒;若这酒真是绝情酒,我绝不会喝。”
  李思卿怒形于色:“你……”萧雨飞黯然道:“她既配了绝情酒,就一定配得很适量,刚好够她喝完。她做事从不会连累他人,又怎会留下毒酒害人?”
  李思卿冷笑道:“你倒很了解她!”萧雨飞笑了笑,笑得很苦涩,很凄凉:“我们不仅是情人,还是朋友。”李思卿道:“这么说你愿与她福祸与共,生死与共?”
  萧雨飞点点头:“不错。”李思卿冷冷道:“那她为你死了,你还苟活这世上干什么?”萧雨飞一字字道:“我要完成她的遗愿,我要让她死得值得!”李思卿眼中露出一丝赞赏之意,点头道:“好,你能如此,也不枉我三妹如此待你!”
  萧雨飞目送他离去,掩上门,回头凝望那桌上流泪的红烛。烛光如豆,跳跃不休,却再不会有一双纤纤素手去剪那独花了!琴架上放着那具七弦俱断的沉香琴,空中还似留有那琴韵微响……
  萧雨飞走到烛台前,取出花溅泪死前留给他的那幅绢子,上面正是她所写的那首锁窗寒。当他看至最后三句“是爱是恨无须问,有情无情任人说。此心无悔过!”时,忍不住又闭上了眼睛。但分明有两清泪溢出眼角,顺颊流下。
  他拭去泪痕,划破右手食指,以血代墨,运指如飞在绢上游走,犹如绝顶高手舞剑于雪野:断肠词 悼爱妻小筑帘消门斜敞,从何觅,旧霓裳?月瘦星淡,掩映着风栏雨柱、云阁雾廊。薄灰封轴卷,轻尘锁蛛网,孤单影仃伶伶斜映窗纱上。枯枝瑟瑟迎风摇,败叶萧萧泥中葬。湘妃帘上旧痕长!清灯唯一点,却照泪两行。燕儿私语在旧梁,伊人在哪方?
  最难忘,春夜飞雨,露溅花泪,偷得片时共伊赏,执手相对默默相坐至天光。到如今,孤零零魂化寒梅神凄怆,凭谁问:乐土何在,桃源哪方?说什么,精诚所至,感天动地,六月晴空飞雪霜。我自长笑问上苍:你为何原是石作心来铁作肠?
  重携手已成非非想,阴阳相隔证沧桑。真亦假,有还无,爱转恨,喜变丧,月自风流花自香,鹃空啼,叹空长,春风难唤,华鬓堆霜,盟誓终是梦一场。魂灵儿无处系飘萍,痴心一片徒悲壮。恨只恨,愁到深处千杯少,再与谁去话炎凉?都罢也,处处留有伊余芳,何须细思量。枉余得,万丈相思锁萧郎!
  怕忆两情绸缪,同舟共桨。才漫消几日清欢,却赚来一世惆怅。飞毫纵笔耀词章,写不成书,倾血泪千行。冷月凄凄葬梅骨,晓风依依散魂香。欢颜难再,寸断肝肠,梅花空染相思血,往事如烟缥缈荡。无言回首,风雨如泣、正茫茫……
  这首“断肠词”萧雨飞根本未着意细想,随心所思,一气呵成。他将这断肠词细细看了一遍,才发现自己内心所隐藏的痛苦原来是如此深邃,写得是如此凄凉!他已忘了指尖上的伤口,几滴鲜血滴落白裳,仿佛雪地几朵红梅怒放。
  纱窗未闭,一阵阵冷风悄无声息地侵入帘来,春寒袭人。萧雨飞忽然又感到一阵晕眩,慢慢走到床上躺下。床上还残留有伊人体香,淡淡的,若有若无。
  忽然,他看见床前恍惚立着一个白衣佳人,大叫一声:“语儿!”翻身而起,瞪大了双眼,凝视那人半晌,轻叹一声,低声道:“师姑,是你!你也来迟了,她,她已……”叶秋烟垂泪道:“我已知道了!”
  萧雨飞凝视着她,缓缓道:“你早知她要替我去死,是不是?蓬莱岛主知道,白无迹也知道,你们一直都在瞒着我!”
  叶秋烟无言地转过头去,却看见桌上放着一幅写满血字的白绢。她细看了一遍,不由又流下泪来,哽咽道:“傻孩子!你不知道血流过多会大伤元气么?这么长的词,有好几百个字,难怪你脸色这么难看。”
  萧雨飞黯然道:“失一点血又算什么?若非为了遵守与她的生死约定,我已随她而去。”叶秋烟眼中现过一丝复杂的神情,想说什么,却终又忍住,只道:“你要多保重自己!岛主她老人家曾对我说过,她死后过不了几天,就一定会有人来暗杀你,你要小心了!”
  萧雨飞奇道:“谁?”叶秋烟道:“我也不知。我要走了。我在这儿呆久了,恐被人发现。你可要千万保重自己,你若这样意志消沉,她……她的在天之灵……会伤心的!”一闪身,淡烟般掠出窗去。
  萧雨飞望着她的背影,自语道:“这蓬莱岛主是神还是人?她怎知有人会暗杀我?这暗杀我之人又会是谁呢?”
  也懒得细想,拿过那断肠词,往断魂崖而去,要到那老梅树下,焚与她知。慢慢上得崖来,忽然,他脸色大变,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那株老梅树下露出一个深深的雪坑,里面空无一物!而那梅树上“爱妻花溅泪之墓”这几个字已被人用剑削去,只留下一块光秃秃的树干。
  坑中用雪压了半截纸。他心中狂跳,取出纸条,只见上面写着:“萧雨飞,即便尔阴阳相隔,也不能让尔相守。已将之扔下断魂崖!”纸条没有落名,却见一行浅浅的脚印通往崖边,显见是那盗尸之人所留。
  萧雨飞又惊又怒,又气又急,又悲又恨,想扑到崖边瞧瞧,脚步哪里还移得动分毫。忽然“哇”地一声,一口鲜血狂喷而出,一头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梅林中传来一声深沉的叹息,一双着浅紫色丝履的秀足缓缓走了过来,一只纤纤素手取走了他手中的“断肠词”。来人又轻轻叹惋一声,幽灵般消失在了梅林中,松软的雪地上竟未留下半点痕迹……
  天已近五更。
  宋问心正与李啸天、萧威海等人在商量着什么。忽然,一道白光破窗而来,直向她射去。她伸出两指将那暗器夹住。是一个纸团,上书:“萧雨飞有险!”
  一行人匆匆赶到断魂崖,只见萧雨飞倒在雪地上,一动不动,宛如死了一般。萧威海连忙将爱子抱起,只见他脸色惨白吓人,牙关紧闭,嘴角还有血迹,不由又是心疼,又是担心。
  李啸天将他身边的那张纸条拾起,看了一眼,啊地大叫一声,胸中悲愤难抑,砰砰砰一连往雪地上击出三掌,直击得雪雾漫天,厉声道:“月几圆,我若不杀你,誓不为人!”
  萧威海等人接过纸条,一一看过,都气得浑身直颤,五内如焚。宋问心悚然动容,不解地道:“月几圆也算一代枭雄,怎会做出这等穷凶极恶之事?何况,秋儿必竟与他有血缘之亲啊!”看了萧雨飞一眼,皱眉道:“飘儿怎样了?”
  萧威海给他把了把脉,叹了口气,道:“还好,他并未受外伤,但脉息微弱,他接二连三地遭受重大打击,忧伤过度,已是受了内伤,需得好好静养。”将萧雨飞抱回冷香小筑,放在床上。
  “碰碰”两声,有人叩门。
  李思卿离门最近,当先开门冲了出去。却见门外薄雾朦朦,哪有人影?地上却放着一个小瓷瓶。拾起一看,里面装有一粒药丸。他嗅了嗅,只觉气味芬芳,异香扑鼻,也不知这是什么药。
  李啸天接过来嗅了嗅,也分辨不出这是什么药,又递于宋问心,道:“师父,徒儿不识此药何物,还是你老人家辨认一下吧!”
  宋问心接过来嗅了嗅,又倒出来看了看,又喜又惊,道:“九转还魂丹,这是九转还魂丹!只要伤者一息尚存,便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心中却暗暗惊异,这九转还魂丹本与冷香丸一样,也是冷香宫秘制伤药,只因其所需药材太过珍贵,极难配制,只她母亲、冷香宫创始人玉倩影在位时,因机缘巧合,寻齐了诸般灵药,配得数粒,到她继位时,已难以配制,渐已失传,如今这粒九转还魂丹却是从何而来?这送药之人必就是那送信之人,这人武功极高,却又不愿现身,会是谁呢?“
  用指甲将那小还丹划作了四片,递于萧威海:“这药药性甚烈,服一片就足够了,隔六个时辰再喂他服第二片。”
  天亮时分,萧雨飞终于睁开了眼,目光凝注着帐顶,毫无表情,连眼都未眨一下。萧威海低声道:“飘儿,你好些了么?”萧雨飞恍若未闻,只呆呆地盯着帐顶,色如死灰,眼中也无一丝活气,如同一个死人。
  一行人出了冷香小筑,个个忧心仲仲,愁眉不展。中午时分,萧威海又来看萧雨飞,却见冷香小筑内床铺得整整齐齐,动过的一切都已收拾恢复了原样,人却已不见了。
  第三十八章 绝处逢生
  断魂崖上,春寒料峭,冷风卷着雪雾扑面而来。
  萧雨飞立在崖边,神情沉着、冷静而坚定。瘦削的脸上,那对清亮的眸子闪着慑人的冷芒,默默俯望那万丈深崖。
  “语儿,我对不起你。你是因我而死,我却不能来陪伴你。你生前,我未能给你幸福;你死后,我仍没有保护好你,让你连一处葬身之地也没有!唉,我每次答应别人的事都能做到,可为何我每次答应你的事,对你许下的诺言却偏偏都做不到……”
  他仰首向天。一朵铅灰色的云块正缓缓向天际飘去,那可是她那漂泊的孤魂?“语儿,我的心早已给了你了。有它陪着你,你无论在哪里都不会寂寞;你的心也早已给了我,无论在哪里,我都能感知你的存在!”
  他坐在梅树下的青石上,将暖玉箫就唇吹了起来。
  “飘儿!”叶秋烟来到他身后,满面担忧。
  萧雨飞回头凝望着她,一字字道:“相思断肠剑法的全部奥妙我已了然于心,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的剑法便可练成!”深沉的目光遥望着远方,就如一柄无坚不催的利剑,划破天宇。
  叶秋烟心中一凛,陡然生起一股寒意。他虽不动声色,却令她感受到一种无可琢磨无可比拟的剑气与杀气。她定定心神,道:“飘儿,虽是如此,你可不能……”
  “你放心,我不会贸然行事!”萧雨飞淡淡笑道:“在我将这套剑法练熟以前,我不会去送死。现在,我的命已不属于我自己。我答应过语儿,要为她好好地活着。我对她许下的诺言,一件也未做到,她这最后的遗愿我再也不能辜负!”
  这是一间奇怪的屋子。
  屋中烟雾袅绕,白茫茫一片,只依稀可见浓雾中有一个模糊的背影隐约出现。
  月几圆恭敬地肃手立在那人身后一丈远处。
  那神秘人道:“花溅泪已死了么?”
  月几圆道:“是的!她喝了一杯绝情酒,那绝情酒绝对不是假的。”
  神秘人似乎吃了一惊:“什么,绝情酒?”陷入了沉默,许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道:“我们上当了,我们中了他们金蝉脱壳之计!”
  “什么?”月几圆惊道:“难道她没有死?这不可能!弟子亲眼见她喝了那杯绝情酒,那酒绝对不假!”
  神秘人道:“酒是不假,她喝了也是真。这其中的奥妙你以后自然会知道。如果我没料错的话,你马上赶去断魂崖,花溅泪的尸身绝对不见了。”
  月几圆道:“可弟子仔细观察过萧雨飞,他那神情举动绝对假装不了……”
  神秘人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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