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先生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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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先生自杀了-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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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怪的是,当我与那双目光相接时,心中因与二人短暂接触而带来的可笑祈望与滚滚热冒的妒忌心便迅速平息了下来,像被人倒提着脚踝浸入一桶冰水。
  好似重演了昨晚的遭遇,当我回过神来时,门口空空如也。
  过了好一阵,我才怀揣着一颗怅然若失的心,匆匆穿好外套,捧着我那一大堆杂乱的灵感和对二楼邻人毫无头绪的疑惑,奔向几公里以外酒吧,去进食我这天第一顿饭。直到近两个小时后,我才回来。

  ☆、五

  
  再次进门时,户外的天空已暗沉似水。我带着几分醉意和莫名沉重的疲累回到房间,连外套都未脱便将自己甩在了床上。
  我的朋友,不知道之前是否对你提起过,我对于睡床的要求是较高的,看中这里的很大一个原因也是它绵软到令人能够陷入的鹅绒床垫和轻薄的被褥。所以当我将自己整个丢上去时,我很明显的感到了身下某处咯人的不适。
  很快,我摸到了那个小小的凸起——一只纷繁复杂紧扎起的蕾丝手带,咯到我的正是它打起的蝴蝶结心。
  应该给她送回去!
  我这样想着,一瞬间浓重的疲累全无。
  现在才刚过八点,即使每个人的作息不一样,上去敲敲门又如何呢。顶多是搅扰到那个男人些许的休憩时间而已,不会怎么样的。肯定,不会怎么样的。我像个十七八岁活力四射的毛小子一样从床上兴奋地一跃而起,边用着拙劣的心理暗示说服自己,边为冲破某种不成文的规定而暗自雀跃,因自己找到个借口一窥那“绝对不能去”的二楼而鼓舞着,跃跃欲试。
  就这样,我揣着砰砰直跳的心,手里紧攥着那个黑紫相间的手带,提着老式的风灯拾级而上。
  过了许时,木楼梯的轻微咯吱声逐渐被旋转楼梯上方传来的歌剧取代,细听几句,是著名的《歌剧魅影》,他们果然还没有休息。我又走了几十步,穿过二楼沉暗的空气走到了尽里头有光的房间,歌剧声却逐渐远了。我有些奇怪,正打算叩响掩起来的沉重木门,可那门后传来的某种怪异的、不该出现的声音却令我顿住了。
  “。。。父亲,痛。。。啊。。。”
  女孩娇嫩的声音顺着门缝传出,伴着些许水花溅起的扑腾声。那声音和白天是如此的不同,父亲两个字被婉转的低吟而出,带着几分哭腔、几分媚意,原本素白的端庄掺进了妍丽的浓重魅惑,悄声的呼唤飘飘荡荡,缱绻着依恋和小女孩的撒娇。可这一切婉低哦,却偏偏叫出的是这样。。。这样一个肮脏的称呼。
  “嗯。”
  我第一次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那句回应简短而迅速,快的好似只是我的幻觉,却带着,令人艳羡不已的深情。我好像被这句短促的应答狠狠击中脑垂,雷劈一样僵立在当场,男人沉声的喘息穿过空气,直愣愣的扎进我耳膜中,引起一阵生理性的战栗。
  我迟钝的发现自己有了反应。
  怎么说呢,我的朋友,我现在实在是有点写不下去了。毕竟这时的前后连接会令人联想到我性向的特别,何况当时的我也是这么想的,而坦白这种无法在公众启齿的事情,实在是需要些勇气的,请允我先起身去倒杯酒,再来鼓足勇气诉说下去吧。】
  信上的文字正好停在一页中最后两行,刘默伸伸蜷麻的腿,僵着手翻了翻后面的部分,还有将近三分之一。他觉得自己的脑仁有点转不过来,陆先生需要歇歇,他也得歇歇。
  不然他大概就要因为冲击过大推开窗一头栽下去了。
  陆先生?同性恋?别闹了。不可能的,绝不可能。他僵硬的挂了个笑摇摇头,也不知是笑给谁看。什么古堡,什么乱/伦,开玩笑的吧。西方哪有这种小国,这估计是陆先生的手稿,是新的第一人称小说。
  【可他老人家不写这种风格的玩意啊。】
  “你他妈闭嘴!!!”
  他朝脑海里那个声音大吼一声,绒线帽下的脸涨得通红,额角青筋时隐时现。窗外阳光泻下来,扭动的浮尘被他的怒吼吹乱,四处打旋。
  刘默瞪着眼,两只大手捏的那沓厚信纸起了皱。他粗重的喘息着,盯着地上某块映出来的光斑待了一会,最终无奈的啧了啧牙,输给了好奇。
  他翻开新一页,低头往下看。
  【我回来了。
  是的,为了方便翻阅,我用了新的一行。朋友,非常抱歉,可能当你看到这些字时会隐约闻到些马提尼的酒气,那是我指尖不慎沾染上去,请别介意。
  那么,刚才说到哪了。。。啊,是的,我的性向。其实,我直至现在都无法肯定自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四十多年来,我从未对男性有过性方面的兴趣,女性也很少,我甚至可说是个彻头彻尾的性冷淡者。
  所以那时的情况,我归结为妒忌心。
  也许这个我所得出的结论无法说服你,但它足以取信我自己。他们之间有一种令人骚动不安的、粘稠的亲密感,想必初见面时那种令我发昏的,满盈黑气的迷眩感就是如此。他们带着种。。。一种如因长久的纠缠而导致边界开始不清,甚至开始融合在一起似的感觉,像融化搅绕的沥青,雪莱笔下交互相连的科学怪人。而这种近乎无望的亲密感,正是令我深陷妒忌池沼的原因。
  而我呢——这实在是件令人难以启齿的事情,而我每次感到强烈的嫉妒,总会产生种古怪的生理反应。我曾就这个原因去咨询过心理医生,也积极配合治疗,却始终无用。而我身上这个怪异病症的不可治愈,令我对自己感到十分失望。
  总而言之,那时的我就那样僵在了门前。
  不知何时,我的手不自觉的推开了点门扉,顺着缝隙望进去,半透明的浴帘挡住了两人,只映出紧搂在一起的淡淡剪影。我吞了口口水,猛的闭上双眼,心中剧烈的动摇着,纠结于到底是继续站在这里当个可悲的偷窥者还是悄声后退。我知道的,即使看不见真实的赤/裸相呈,眼前这一切也足以印证了我那个莫名的猜想。
  那个背德的,肮脏无比的猜想。
  可以了,赶紧后退吧,你还打算看什么?现场真人秀吗?我清晰的记得那时自己心中催促的声音,清晰的记得它所说的每个字,也正因为这清晰,后悔的情感便更加剧烈。
  因为我并未听从它。
  我被他们时不时传出的声音勾住了魂,后退的脚步隐忍了片刻便停下来,再次睁开了眼。
  这时,帘后原本安分躺在浴缸中,双手勾着男人脖子的女孩抬起了腿,我彻底被吓住,狠狠闭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才未叫喊出声,尽可能蹑手蹑脚的回到了一楼的房间中,连澡也没来得及洗便手忙脚乱爬回了床上,拥着被子努力命令自己入睡。
  可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无法忘记,那从浴帘之间露出的,
  墨色渐变的鱼鳍。

  ☆、六

  
  理所当然的,夜里我又没睡好。
  我花了很长时间调整内心,来说服自己那景象只是个幻觉,以便让自己静下神来,不致现在就收拾行囊逃离这里。
  可此时,我忽然想起之前对房东先生所说的“一个写书的,是不会对【有趣的事】避之不触的。”我思量着,渐渐觉出自己的可笑来——活生生的题材就在眼前,我却害怕的蜷在床上瑟瑟发抖。
  是该上去才对。我这样给自己鼓着劲,暗自攥紧了手中的牛皮本。
  是该去直面那个鬼魅的幻象或事实,将它当作单纯的题材和某一次幻梦之中的冒险,化身为童年之中的格兰特船长,引导、救赎这些偏离征途的异族。引导。。。是的,引导他们!父女之间怎么能够保持这样的关系呢?这是背德的,不正常的,是肮脏而令人发指的!即使自己身陷危难,也要破除这种关系!我莫名的燃起了热血,它烧得我坐立不安。
  最起码,也要能拯救那个女孩。说不定她就像水箱中的人鱼,被她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囚禁在馥郁之地。我要拯救她!
  我不断用各种理由向自己彰示这种行为的正义性,它支撑着我从床上下来,理好形容,怀揣着种使命感郑重的上楼,去说服那个“受到囚禁与蛊惑”的女孩,将她拯救出来。
  朋友,要知道,那时的我满心都被这种怀揣正义的使命感而填塞,丝毫没有注意这行为举动背后不够纯粹的动机——我轻易被自己洗脑了。
  我走上旋转楼梯,站在他们的房门前鼓足勇气,轻敲了几下,双手颤抖的不能自已。因为失眠,我知道那位男性很早便离开了,现在房间里只有那姑娘一个人。
  “无论是谁,请您稍等片刻。”
  女孩的声音传出来,带着些微的歉意和晨起的沙哑。
  我站在门前静待着,澎湃的心情在听到她话语的瞬间宁寂下来。片刻后,紧掩的门扉被打开,女孩那张苍白华丽的脸庞露了出来,挂着一派温和的笑意,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从那笑容中感受到了某种餍足。她礼貌的问候了我,将我让进隔壁的客房。我们相对而坐,她则礼貌地向我致意,询问我的来意。
  不知为何,我在张口前感受到了一种古怪的寒意,好像被兽类盯住,从阴影中甚至传出了磨牙绞爪的声音。
  我小心翼翼的措辞,找寻了一个不那么冲突与无礼的开场白,谨慎的阐明想法,却在得知这个不明种族的女孩只有十六岁时,出离愤怒了起来。她坐在我对面,双手搁在衣裙上,认真听我组织言语,脸上的笑容看不清意味。
  “其实、其实你不必只让自己被困于一隅,你面前有一条通往外面的路,很值得你活下去!那一路很美好,像诗歌、像旧体书,像高唱的卡尔诺维奇。”
  我逐渐开始激动的诉说,向她靠过去。
  “这个世界广大而浩渺,除了书籍,还有数多优秀的表现形式,还有难以数清的美妙体验。你还很小,很年轻,这样山茶一样艳美的年岁,不该只在这一个地方被阴暗的蹉跎,最终失了荣光!”
  我攥紧拳头,心脏砰砰直跳。
  “谢谢您的劝说,也许外面如您所说有着万世更迭的翻天覆地,我却对于向前奔进的浮华并不感兴趣。父亲也同我说过,那个地方并不只是美丽。”
  她微笑着,华美的辞藻和优雅的托词从她苍白的薄唇之间滑出,之前的礼遇与好奇俱数变成了警惕的疏离。我敏感的察觉到了她的态度,这变化令我焦躁起来。
  “你难道不向往自由吗?那份在天空下、高阳下肆意奔跑的自由?”
  “可是。。。我在正午的光照中很容易脱水。”
  她打了个趣掩嘴轻笑起来,颈上的蓝宝石在晨曦中折射,斑斓的颜色映在我身上,我却为这句话狠狠打了个冷颤。
  异族。
  我忘记了这件事。
  我怔楞在当地,呆了几秒才告诉自己当务之急是先将其带出去,完成自己的拯救大任。我无奈的四处捡起差点七零八落的热血,勉强继续下去。
  “你。。。咳,你为什么不愿出去看看呢?那里有千千万万的人都像我一样,那是另一个世界,好地方,好风光。你的年华闪着钻石般的光辉,为什么不选择?只要你开口,我一定带你出去!你想想,你站在一个雄壮的队伍里,迈着大步,高唱着战歌,去改变整个国家;抑或轻装简行,在清涧溪流间吟咏啼笑,为每个瞬间铭记,目睹风景或成为他人的风景。这个古堡,刑囚你的父亲,甚至于我!不过只是路边的风景,我们相遇,擦肩而过,再往前就是更有意义的生活!沮丧悲伤,整日整日等待一人而归的痛苦无非就是一个小布尔乔亚的无病呻/吟!你为什么不愿看得远些?” 
  我竭力劝说着,绞尽脑汁江山和风光和行走过的世界化为舌尖的语言,匆忙的将那些好一股脑倾倒给她。新加坡的包容,纽约的繁盛,中国的壮美河山冰岛安室的民众;镜湖盐井的苍美,稻荷神社的峥嵘,神农架的低啼迪拜帆厅的豪景。我将自己所见所值经历的一切尽数倾倒,说得满头大汗,只希望能够打动面前的姑娘。
  我的朋友,我要向你保证一件事,当时的我完全凭着一股莫名的热血和冲劲,全然没有思考任何其他的东西。我不知道为什么在那里生活的短短几天之中我会如此失控,以至于企图鲁莽的说服一个仅仅认识三天,甚至连种族都不清楚的人跟我走。
  那时的我,彻头彻尾的相信着,将她带离那个“肮脏不堪的男人”,令她脱离这种关系的我,是正义的。
  正在这时,我感受到外面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天地之间好像忽然被什么人用力碾压,古堡咯吱的呻/吟着。我和她一起站起身,她紧紧抓住我的手将我带离了坐位,跑到一幅画面前,从袖子里掏出魔杖开启了一个时空通道。
  “快,快下去!纳美星人来袭了,您快离开这里!”
  “不我不走!你先告诉我你是什么!”
  “你不会想知道的!”
  她在剧烈的震动中大吼,脸颊上显出了一排渐变的鱼鳞。
  然后我就被甩进了黑洞,然后又被甩出了黑洞,然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家。接着三个月我因为一直不知道她是什么即便回到那个国家也再也找不到那栋房子和房东先生而辗转反侧心力交瘁,我现在留下了这封信的原因就是再过半分钟我就要吞药自杀了,以上。
  祝你好运我的朋友。
  最后,三体星人万岁!!!】
  刘默看完这封信,默默地站起身,默默地将它揣进怀里,默默地出了大楼,默默地找了个地方将它烧了。
  啊,真是和平的一天。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都说了用我喜欢的风格了。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由。。【】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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