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檞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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檞寄生-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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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我答对了,但这跟我聪不聪明无关。“
  “那我呢?”
  “你不一样。你接收到的问题却是,”这个东西是什么颜色呢?“”
  荃笑了一笑,“你竟然也能回答出红色,所以你很聪明。”
  “我不太懂。”
  “我接收到的讯息很简单,花是什么颜色?我看到红色,就回答红色。”
  然后荃轻轻拿起花瓶,分别指出上面的五种色彩。
  “可是你接收到的讯息是非常不完整的,在白、蓝、黄、绿、红色中,你能判断出真正的问题所在。脑中多了”判断“的过程,而且答对,难道不聪明?”
  “所以呢?”
  “我只是说出我眼中看到的东西,你却能经过思考来判断。”
  荃佩服似的点点头,“这是我们之间的差别。我笨,你聪明。”
  “你怎么老说自己笨?我觉得你很聪明啊”
  荃看了看我,腼腆地笑了笑,低下了头。
  “怎么了?”
  “没。只是觉得你是个好人。”
  “嗯?”
  “我是笨的没错。如果我接收到的讯息跟你一样,我一定不知所措。”
  荃轻轻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叹气呢?年轻人不该叹气喔。”
  “没。”荃凝视着花瓶,陷入沉思,过了许久才说:
  “现代人的文字和声音就像这个插上花的花瓶一样,混杂了许多色彩。
  我根本无法判断每个人心中真正想表达的色彩是什么?颜色好乱的。
  所以我在人群中很难适应,我会害怕。“
  “那我的颜色乱不乱?”
  “呵呵。”荃笑了出来,“你的颜色非常简单,很容易看出来的。”
  “那我是什么颜色呢?”我很好奇地问荃。
  荃笑了笑,并不回答。
  “嗯?”我又问了一次。
  “总之是很纯粹的颜色。只不过……”
  “不过什么?”
  “没。”荃把花瓶中的花拿出,观看一番,再插回瓶中。
  “我很喜欢跟你沟通。”过了一会,荃轻声说。
  “我也是。”
  “我不擅长用文字跟人沟通,也常听不懂别人话中的意思。可是……”
  “可是什么?”
  “没。你想表达的,我都能知道得很清楚,不会困惑。”
  “为什么?”
  “因为你传达出来的讯息都很明确。不过文字和声音还是例外的。”
  “我以后会尽量用文字和声音表达真正的意思。”
  “嗯。我们要像小孩子一样。”
  “嗯?”
  “小孩子表达情感是非常直接而且不会骗人的。饿了就哭,快乐就笑,生气时会用力抓东西……”
  荃突然顽皮地笑了一下,指着我说:
  “你有看过小孩子肚子饿时,却告诉妈妈说他已经吃过了吗?”
  “妈,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我和荃第一次同时笑出声音。
  “对不起。我真笨,光顾着说话,你还没点餐呢。”
  荃急着向服务生招手,服务生拿了份MENU过来。
  “你帮我点就行了。你那么厉害,一定知道我要吃什么。”
  “呵呵。我不是神,也不是怪物。我和你一样,都是平凡的人。”
  我端详着她,笑说:
  “我怎么却觉得你带点天上的气息呢?”
  “我没有的。”荃红着脸,低下了头。
  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文字,张口想说时,又吞了回去。
  “你想说什么?”
  “没事。”
  “你答应过的,会用文字表达真正的意思,不再隐藏。”
  “好吧。我送你一句话。”
  “请说。”
  “请你离开天上云朵,欢迎来到地球表面”
  “那是两句。”荃笑了笑。
  “我算术不好,见笑了。”
  我点的餐送来了,我低头吃饭,荃拿出一本书,阅读。
  “对了。有件事一直困扰着我,不知道可不可以请教你?”
  我吃完饭,开口问荃。
  “可以的。怎么了?”荃把书收起。
  “请问……我们今天为什么会在这里一起吃饭?”
  “呵呵……对不起。我们还没谈到主题。”
  荃笑得很开心,举起右手掌背掩着口,笑个不停。
  “我看过你在网络上写的文字,我很喜欢。本来想邀你写稿的……”
  “现在看到我后,就不想了吗?”
  “不不……”荃很紧张地摇摇手,“对不起。我不太会表达。”
  “我开玩笑的,你别介意。”
  “嗯。不过我看到你后,确实打消了邀你写稿的念头。”
  “你也开玩笑?”
  “我不会开玩笑的。我是真的已经不想邀你写稿了。”
  “啊?为什么?嫌弃我了吗?”
  “对不起。”荃突然站起身,“我不会说话,你别生气。”
  “你别紧张,是我不好。我逗你的,该道歉的是我。”
  我也站起身,请她坐下。
  “你别……这样。我不太懂的,会害怕。”
  “对不起。是我不好。”
  “你吓到我了。”荃终于坐下来。
  “对不起。”我也坐下来。
  荃没回答,只是将右手按住左胸,微微喘气。
  我站起身,举起右手,放下。再举左手,放下。
  向左转90度,转回身。再向右转90度,转回身。
  “你在……做什么?”荃很好奇。
  “我在做”对不起“的动作。”
  “什么?”
  “因为我用文字表达歉意时,你并不相信。我只好做动作了。”
  荃又用右手掌背掩着口,笑了起来。
  “可以原谅我了吗?”
  “嗯。”荃点点头。
  “我常会开玩笑,你别害怕。”
  “可是我分不出来的。”
  “那我尽量少开玩笑,好吗?”
  “嗯。”
  “说吧。为什么已经不想邀我写稿了呢?”
  “嗯。因为我觉得你一定非常忙。”
  “你怎么知道?”
  “你的眉间……很紧。”
  “很紧?”
  “嗯。好像是在抵抗什么东西似的。”
  “抵抗?”
  “嗯。好像有人放一颗很重的石头压在你身上,于是你很用力要推开。”
  “那我推开了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一直在用力,在用力。”
  “喔。”
  “我又说了奇怪的话吗?”
  “没有。你形容得非常好。”
  “谢谢。常有人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的。”
  “那是他们笨,别理他们。”
  “你又取笑我了。我才笨呢”
  “你哪会笨?我的确非常忙,你一说就中。不简单,你是高手。”
  “高手?”
  “就是很聪明的意思。”
  “嗯。”
  “还有别的理由吗?”
  “还有我觉得你并不适合写稿,你没有能力写的,你一定写不出来的。”
  “哈哈……哈哈哈……”我开始干笑,荃真的不会讲话。
  “你笑什么?我说错话了?”
  “没有。你说的很对。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你写不出来,我当然就不必邀你写稿了。”
  “喔。”
  我们都安静下来,像在深海里迎面游过的两条鱼。
  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荃看我不说话,也不开口。
  荃是个纯真的女孩,用的文字非常直接明了。
  但正因为把话说得太明白了,在人情世故方面,会有所违背。
  我很想告诉她,不懂人情世故是会吃亏的。
  可是如果所谓的人情世故,就是要把话说得拐弯抹角,说得体面。
  那我实在不应该让荃失去纯真。
  “你又……又生气了吗?”过了许久,荃小心翼翼地问着。
  “没有啊。怎么了?”
  “你突然不出声,很奇怪的。”
  “喔。那好吧。可以请教你,为什么我不适合写稿吗?”
  “因为你不会写呀。”
  “不会?”
  “嗯。就像……就像你可以打我屁股,但是你不会打。道理是一样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想打你屁股呢?”
  “因为我很乖的。”荃笑了起来,像个小孩。
  “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是说我有能力写稿,但是我不想写。”
  “对,就是这个意思。”荃很高兴,“所以我说你好聪明的。”
  “那,为什么我不想写呢?”
  “你想写的话就不会是你了。”荃似乎很努力地想了一下,然后说:
  “如果你帮我写稿,你可能每星期要写一千字。但你的文字不是被制造出来的,你的文字是自然地诞生出来的。”
  “制造?自然?”
  “嗯。这就像快乐一样。我如果希望你每天固定制造十分钟快乐给我,你是做不到的,因为你可能整天都处于悲伤的情绪中。而且,被制造出来的快乐,也不是快乐呢。”
  “嗯。”
  “你文章中的文字,是没有面具的。不像你说话中的文字,有面具。”
  “啊?真的吗?”
  “我又说错话了,对不起。”荃吐了吐舌头。
  “没关系。我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只知道你文章中的文字,是下意识地表达情感,是真实的。”
  荃看看我,很不好意思地说:“我可以……再继续讲吗?”
  “可以啊。”
  “嗯。而你说话中的文字,是被包装过的。我只能看到表面的包装纸,猜不到里头是什么东西。”荃很轻声地说出这段话。
  “嗯。谢谢你。我会很仔细地思考这个问题。”
  “你不会生气吧?”荃低下头,眼睛还是偷偷瞄着我。
  “不会的。真的。”
  “嗯……我看到你,就会想跟你说这么多。我平常几乎不说话的。”
  “真的吗?”
  “嗯。因为我说话常惹人生气。”荃又吐了舌头,顽皮地笑着。
  “你以后要常常跟我说话喔。”
  “嗯。你不生气的话,我就常说”
  我们又沉默一会。然后我起身,准备上洗手间。
  “你……你要走了吗?”荃似乎很慌张。
  “没有啊。只是上个洗手间而已。”
  “你还会回来吗?”
  “当然会啊。只要不淹死在马桶里的话。”
  “请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喔。对不起。”我只好再做些动作。
  “我(手指着鼻子)真的(两手举高)会(拍手)回来(两手平伸)。”
  “呵呵。”荃笑了两声,“我会等你。”
  我从洗手间回来后,荃看了看我,微笑着。
  我们再聊了一会天。
  跟荃聊天是很轻松的,我有什么就说什么,她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不用太注意修饰语言中的文字和语气。
  我也注意到,荃的所有动作都非常轻,非常和缓。
  说话的语气也是。
  也就是说,她说话的句子语气,不会用惊叹号。
  只是单纯的逗号,和句号。
  语尾也不会说出“哦”、“唷”、“啦”、“啰”之类的。
  通常出现的是“呢”。顶多出现“呀”,但语气一定不是惊叹号。
  如果荃要表达惊叹号的意思,会用眼神,还有手势与动作。
  由于荃说话句子的语气太和缓,有时说话的速度还会放得很慢,
  而且句子间的连接,也不是很迅速,总会有一些时间差。
  所以我常常不知道她说话的句子是否已经结束。
  于是我会等着。
  直到她说:“我句号了”
  我就会笑一笑,然后我再开始接着说。
  还有,我注意到,她的右手常会按住左胸,然后微微喘气。
  不过我没问。
  荃也没说。
  当我注意到餐馆内的空桌子,突然多了起来时,我看了看表。
  “已经十一点了,你该不该回去了?”
  “不用的。我一个人住。”
  “你住哪?”
  “我家里在台中。不过我现在一个人住高雄。”
  “啊?那还得坐火车啊,不会太晚吗?”
  “会吗?”
  “那你到了高雄,怎么回家?”
  “一定没公车了,只好坐出租车。”
  “走吧。”我迅速起身。
  “要走了吗?”
  “当然啊。太晚的话,你一个女孩子坐出租车很危险。”
  “不会的。”
  “还是走吧。”
  “可是……我想再跟你说话呢。”
  “我留我的电话号码给你,回家后你可以打电话给我。”
  “好。”
  到了火车站,11点24分的自强号刚过。
  我只好帮她买11点58分的莒光号。
  另外,我也买了张月台票,陪她在第二月台上等车。
  “你为什么突然有懊恼和紧张的感觉呢?”荃在月台上问我。
  “你看出来了?”
  “嗯。你的眉间有懊恼的讯息,而握住月台票的手,很紧张。”
  “嗯。如果早点到,就不用多等半小时火车”
  “可是我很高兴呢。我们又多了半小时的时间在一起。”
  我看了荃一眼,然后右手中指在右眉的眉梢,上下搓揉。
  “你不用担心我的。我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荃笑着说。
  “你知道我担心你?”
  “嗯。”荃指着我的右眉。
  “那你回到家后,记得马上打电话给我,知道吗?”
  “嗯。”
  “会不会累?”
  “不会的。”荃又笑了。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事实上我也有同样的问题。”
  “真的吗?”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应该不会错的。”
  “你真是高手,太厉害了。”
  “你……你不是还有问题吗?”
  “还是瞒不过你。”我笑了笑。
  “你想问什么呢?”
  “我到底是什么颜色?”
  “你的颜色很纯粹,是紫色。”
  荃凝视我一会,叹口气说:“只可惜是深紫色。浅一点就好了。”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通常人们都会有两种以上的颜色,但你只有一种。”
  “为什么?”
  “每个人出生时只有一种颜色。随着成长,不断被别人涂上其他色彩,当然有时自己也会刻意染上别的颜色。但你非常特别,你始终都只有一种颜色。只不过…”
  我等了一会,一直等不到句号。
  我只好问:“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你的颜色不断地加深。你出生时,应该是很浅的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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