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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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爷的剑-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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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想起一件较特别的事:“他还为我挨了几刀。”
铁虎道:“是谁动的刀?”
韩大奶奶道:“好像是车夫的小兄弟!”
铁虎道:“阿吉杀了他们?”
韩大奶奶道:“没有,他根本没有还手。”
铁虎的瞳孔突然收缩:“难道他就站在那里挨那些小鬼的刀?”
韩大奶奶道:“他连动都没有动。”
铁虎的眼角又开始在跳。
他眼角跳的时候,并不一定表示要杀人,有时这也是他自己的凶兆。
他是在贫苦中长大的,从小就混迹在市井中,当然也挨过别人的刀。他第一次挨刀之前,眼角就在跳。
因为那一次他惹了当地的老大,他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个很可怕的对手。
现在他眼角跳得就几乎和那一次差不多。
——这次他即将面对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人用三根手指就可以敲碎阿勇的铁掌,为什么要站在那里,挨那些小鬼的刀?
——他为什么要忍受这种本来不必忍受的痛苦和羞辱?
韩大奶奶在叹气,又道:“那时候我们连做梦都想不到,他会是这样一个人。”
铁虎道:“依你看,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韩大奶奶道:“看起来他好像真的很没有用,不管你怎么样欺负他,他都好像不在乎,不管受了多大的气,他都可以忍下去。”
铁虎道:“他本来可以不必受这种气的!”
韩大奶奶道:“我也听说他昨天晚上杀了铁头大爷。”
铁虎道:“你想他那时候为什么宁可受气挨刀,也不肯出手?”
韩大奶奶沉吟,道:“也许他过去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
铁虎道:“不对!”
韩大奶奶道:“不对?”
铁虎道:“他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为你挨刀,对他有什么好处?”




  ◆ 《三少爷的剑》 第十八回 判若两人 ◆

韩大奶奶道:“没有好处。”
铁虎道:“因为他不为你挨那几刀,你还是一样对他的!”
韩大奶奶道:“我怎么样对他,他根本也不太在乎。”
铁虎道:“他不惜为了苗子兄妹跟大老板拼命,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韩大奶奶道:“没有好处!”
铁虎道:“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见不得人的事?”
韩大奶奶不说话了,因为她已经知道自己的判断错误。
铁虎道:“他这么样做,一定是受了某种打击,忽然间对一切事都变得心灰意冷,他不惜忍受痛苦和羞辱,一定是因为他的家世和声名太显赫,现在他既然已变成这样子,就绝不能再让别人知道他的过去。”
这些话他并不是对韩大奶奶说的,只不过是自己在对自己分析阿吉这个人。
可是韩大奶奶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她一直认为铁虎是凶狠而鲁莽的人,从未见到他如此冷静,更从未想到他的思虑如此周密。
她认识铁虎已有多年,直到现在才发现他还有另一面。他的凶狠和鲁莽,也许都只不过是种掩护,让别人看不出他的机智和深沉,让别人不去提防他。
看到他冷静的脸和锐利的眼,韩大奶奶心里忽然有了种说不出的恐惧。直到现在,她才真正发现这个人的可怕。
她甚至已经在暗暗地为阿吉担心。不管阿吉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这一次遇到的对手一定远比他自己意料中的更可怕。
这一次很可能就是他最后一战,他以前的声名和光荣,都可能从此随着他永远埋于地下。
——也许这就正是他自己心里盼望的结果。
——在这里死的只不过是个没有用的阿吉,在远方他的声名和光荣却必将永存。
韩大奶奶从心底叹了口气,抬起头,才发现铁虎的一双锐眼一直在盯着她。她的心立刻发冷,直冷到脚底。
铁虎忽然道:“其实你用不着为他担心的!”
韩大奶奶道:“我……”
铁虎打断她的话,道:“他一出手就杀了铁头,毁了铁手,竟连一点本门功夫都没有露出来,武功能练到这种地步的,我想来想去都不会超出五个人,像他这样年纪的,很可能只有一个!”
韩大奶奶忍不住问:“是哪一个?”
铁虎道:“那个人本来已经死了,可是我一直都认为他绝不会死得那么快!”
韩大奶奶道:“你认为阿吉就是他?”
铁虎慢慢的点头,道:“如果阿吉真的就是那个人,这一战死的就必定是我!”


韩大奶奶心里松了口气,脸上却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她已久历风尘,当然懂得应该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表示自己对别人的关切。她轻轻握住了铁虎的手:“那么你为什么一定要去为别人拼命?为什么一定要去找他?”
铁虎看着她肥胖多肉的手,缓缓道:“我并不一定要去。”
这次韩大奶奶真的松了口气,铁虎接着又道:“可是另外一个人却一定要去。”
韩大奶奶道:“谁?”
铁虎道:“你!”
韩大奶奶吃了一惊:“你要我去找阿吉?”
铁虎道:“去带他来见我!”
韩大奶奶想勉强笑一笑,却笑不出:“我怎么知道他的人在哪里?”
铁虎的锐眼如鹰,冷冷的盯着她:“你应该知道的,因为他现在只有一个地方可去!”
韩大奶奶道:“什么地方?”
铁虎道:“这里!”
韩大奶奶道:“他为什么一定会到这里来?”
铁虎道:“因为他已跟大老板约好了,今天晚上在这里相见,他当然一定会先来看看这里的情况,看看大老板是不是会布下什么埋伏陷阱?”
他接着道:“城里只有这里是他最熟悉的,这里的每个人好像都对他不错,他可以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大老板的人一定找不到他,如果是我,也一定会这么样做的!”
韩大奶奶叹道:“可惜他不是虎大爷,他没有虎大爷这么精明仔细!”
铁虎冷笑。
韩大奶奶道:“虎大爷若是不相信,可以随便去搜。”
她勉强笑了笑:“这地方虎大爷岂非熟得很?”
铁虎盯着她:“他真的没有来?”
韩大奶奶道:“他若来了,我怎么会不知?”
铁虎又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日色已偏西。
韩大奶奶一个人坐在那里怔了半天,直到她确定铁虎已远离此地,才慢慢的站起来,叹息着喃喃自语:“阿吉,阿吉,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替自己找来的麻烦还不够?为什么要替别人找来这么多麻烦呢?”
厨房后有个破旧的小木屋,木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一张椅。这就是哑巴厨子的家,虽然肮脏简陋,对他们说来,却已无异天堂。
他们劳苦工作了一天后,只有这里可以让他们安安静静的躺下来,做他们想做的事。就在这张床上,他们度过了这一生中最甜蜜美好的时光。
她的丈夫虽然粗鲁丑陋,他的妻子瘦小干枯,但是他们却能尽量使对方欢愉。因为他们都知道只有这才是自己真正拥有的。他们能有什么,就尽量享受什么。他们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

现在他们夫妇就并肩坐在他们的床上,一双手还在桌上紧紧相握。
看着他们,阿吉心里在叹息。
——为什么我就永远不能过他们这样的日子?
桌上有三碟小菜,居然还有酒。哑巴指酒瓶,他的妻子道:“这不是好酒,但却是真的酒,哑巴知道你喜欢喝酒!”
阿吉没有开口。他的咽喉仿佛已被堵塞,他知道他们过的日子多么辛勤刻苦,为了这两瓶酒,他们很可能就要牺牲一件冬天的棉衣。
他感激他们对他的好意,可是今天他不能喝酒,滴酒都不能沾唇。他了解自己,只要一开始喝,就可能永无休止,直喝到烂醉为止。今天他若醉了,就一定会死在大老板手里,必死无疑。
哑巴已皱起了眉,他的妻子立刻道:“你为什么不喝?我们的酒虽然不好,至少总不是偷来的。”
她的人看来像是个锥子。阿吉并不介意,他知道她也和她丈夫一样,有一颗充满了温暖和同情的心。
他也知道对他们这样的人,有些事是永远都无法解释的。所以他只有喝。他永远无法拒绝别人的好意。
看见他干了一杯,哑巴就笑了,立刻又满满的替他倒了一杯,心里虽然有许多话要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一两声短促而嘶哑的声音。
幸好他还有个久共患难的妻子,能了解他的心意:“哑巴想告诉你,你肯喝他的酒,就表示你看得起他,把他当做好朋友,好兄弟!”
阿吉抬头,他看得出哑巴眼睛里充满了对友情的渴望,这杯酒他怎么能不喝?
哑巴自己也喝了一杯,满足的叹了口气,对他来说,喝酒已是件非常奢侈难得的事,就正如友情一样。
他喜欢喝酒,却很少有酒喝,他喜欢朋友,却从来没有人将他当做朋友。现在这两样他都有了,对人生他已别无所求,只有满足和感激。感激生命赐给他的一切。
看见他的样子,阿吉的喉头仿佛又被堵塞,只有再用酒才能冲下去,许多杯酒。
就在这时,韩大奶奶忽然闯了进来,吃惊的瞪着他手里的空杯:“你又在喝酒?”
阿吉道:“喝了一点!”
韩大奶奶道:“你自己应该知道今天不该喝酒的,为什么还要喝?”
阿吉道:“因为哑巴是我的朋友。”
韩大奶奶叹了口气,道:“朋友,朋友一斤能值多少钱?难道比自己的命还珍贵?”
阿吉没有回答,也不必回答。任何人都应该看得出,他将友情看得远比生命更珍贵。


——生命本就是一片空白,本就要许许多多有价值的事去充实它,其中若是缺少了友情,剩下的还有多少?韩大奶奶自己也是喝酒的人,她了解一个酒鬼在戒酒多日后再开始喝的情况。在和大老板、铁虎那样的人决战之前,这种情况就足以令人毁灭。她忽然伸出手,抓起了桌上的酒瓶,把剩下的酒全都喝了下去。
劣酒通常都是烈酒,她眼睛立刻有了醉意,瞪着阿吉:“你知不知道刚才有什么人来找过你?”
阿吉道:“铁虎?”
韩大奶奶道:“你知不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阿吉道:“是个很厉害的人!”
韩大奶奶冷笑道:“不但厉害,而且远比你想像中还厉害得多!”
阿吉道:“哦?”
韩大奶奶道:“他不但算准了你一定在这里,而且还猜出了你是谁。”
阿吉道:“我是谁?”
韩大奶奶道:“是个本来已经应该死了的人!”
阿吉神色不变,淡淡道:“我现在还活着。”
韩大奶奶道:“他也不相信你已死了,可是我相信。”




  ◆ 《三少爷的剑》 第十九回 管鲍之交 ◆

他仰面狂笑:“我知道你自己也曾说过,要做天下无敌的剑客,就一定要无情,现在呢?现在你已经变了,你已不再是那天下无敌的剑客,这一战你必败无疑。”
阿吉的双拳突然握紧,瞳孔也在收缩。
铁虎道:“其实你是否去杀他们,我根本不在乎,只要能杀了你,他们能往哪里走?”
阿吉沉默。
铁虎道:“你的人虽然变了,可是你的人仍在,你的剑呢?”
阿吉默默的俯下身,拾起了一段枯枝。
铁虎道:“这就是你的剑?”
阿吉淡淡道:“我的人变了,我的剑也变了!”
铁虎道:“好!”
“好”字说出口,他全身骨节突又响起。他用的功夫就是外功中登峰造极,天下无双的绝技。
他的人就是纵横江湖无敌手的雷震天。他心里充满了信心,对这一战,他几乎已有绝对的把握。

夕阳红如血。
血尚未流出。
阿吉的剑仍在手。虽然这并不是一把长的剑,只不过是仿佛柴柄中漏出的枯枝,可是一到他手里就变了,变成不可思议的杀人利器。
就在雷震天一串鞭的神功刚刚开始发动,全身都充满劲力和信心时,阿吉的剑已刺出,点在刚刚响起的一处骨节上。
他的出手很轻,轻飘飘的点下去,这段枯枝就随着骨节的响声震动,从左手无名指的第二个骨节一路跳跃过去,跳过左肘,肩井,脊椎……
一串鞭的神功一发,就正如蛰雷惊起,一发便不可收拾。
铁虎的人却似被这段枯枝黏住,连动都已不能动。枯枝跳过他左肩时,他脸上已无血色,满头冷汗如雨。


等到他全身每一处骨节都响过,停在他右手小指最后一处骨节上的枯枝,就突然化成了粉末,散入了秋风里。他的人却还是动也不能动的站在那里,脸上的冷汗忽又干透,连嘴角都已于裂,锐眼中也布满血丝,盯着阿吉看了很久,才问出了一句话。他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而嘶哑,一字字问道:“这是什么剑法?”
阿吉道:“这就是专破一串鞭的剑法。”
铁虎道:“好,好……”
第二个“好”字说出口,这个就在一瞬间之前还像山峰般屹立不倒的铁虎,却突然开始软瘫,崩溃……
他那金刚不坏般的身子,在一刹那间就变得像是一滩泥。
枯枝化成的粉末,还在风中飞散,他的人却已不能动了。

夕阳也淡了,阿吉惶惶的摊开掌心,被他手掌握着的一段枯枝,立刻也化成了灰,散入风中。


——这是多么可怕的力量,不但将枯枝震成了粉末,也震麻了他的手。而他自己并没有用一点力。力量尽是由铁虎的骨节间发出的,他只不过因力借力,用铁虎第一个骨节间发出来的力量和震动,打碎他自己的第二个骨节。
现在他全身骨节都已被击碎——
被他自己的力量击碎。阿吉若出了力,这股力量很可能就会反激出来。穿过枯枝,穿过手臂,直打入他的心脏。
——高手相争,斗的不是力。
铁虎明白这道理,只可惜他低估了阿吉。
——你已变了,已不再是那天下无双的剑客,这一战你已必败无疑。
骄傲岂非也像是酒一样,不但能令人判断错误,也能令人醉。
阿吉喝了酒,也给他喝了一壶——
一壶“骄傲”。
阿吉没有醉,他却醉了。
——高手相争,斗的不仅是力与技,还得要斗智。
不管怎么样,胜总比败好,为了求胜,本就可以不择手段的。
风迎面过来,阿吉默默的在风中伫立良久,才发现哑巴夫妇站在木屋前看着他。
哑巴眼睛里带着很奇怪的表情,他的妻子却在冷笑。
阿吉没有开口,因为他正在问自己:“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哑巴的妻子道:“你本来不该喝酒的,却偏偏要喝,只因为你早就算准铁虎会来的,你也想杀了我们,却偏偏不动手,只因为你知道我们根本逃不了,否则你为什么要让铁虎杀了韩大奶奶?”
她说的话永远比锥子还尖锐:“你故意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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