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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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春秋-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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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道:“那总有别的路,别的机会呀,是么,三姑娘?”

“那当然。”绿衣姑娘道:“世上这么多出门的,咱们一天到晚都能看见,官道上从南到北,从北到南,来来往往,数都数不清,并不一定个个会武,也不一定个个都是闯江湖的,只是你……我以为你是个很好的练武材料。”

“是么,三姑娘!”年轻人淡然一笑道:“可惜我会的抵不过我两位兄弟一个手指头,我自已也不喜欢。”

绿衣姑娘沉默了一下,忽然凝目问道:“你读过多少书!”

“没多少。”年轻人摇头说道:“都是老人家自己教的,作篇像样的文章都做不出来,永远不够格进考场。”

绿衣姑娘道:“当当文牍,你行么?”

年轻人道:“三姑娘的意思是……”

绿衣姑娘道:“武的不行,咱们可以找文的,凭我爹在世时候的关系,找份拿笔的差事应该不难。”

年轻人摇头说道:“三姑娘,我这个人从来不妄自菲薄,可是这件事我不敢点头。”

绿衣姑娘道:“怎么,也不行?”

年轻人道:“我自己知道我有多少,除非那儿缺个吃闲饭的……”

绿衣姑娘眉皱一皱道:“那就难了……”

“本来嘛。”年轻人自嘲地突然说道:“人家又不养大爷,谁家会缺吃闲饭的,我除了能卖卖力气外,别的一无所长,什么都不会。”

“卖力气?”绿衣姑娘一摇头道:“不行,就是你愿意我也不答应,那太委曲了你。”

年轻人道:“三姑娘这是损我。”

绿衣姑娘道:“我说的实话,对你,我只有心里的话,我什么时候又损过你来着。”

年轻人笑笑说道:“三姑娘……”

“对了。”绿衣姑娘突然轻叫了一声道:“你知道我是井家的三姑娘,就跟我只知道你是谭家的三少爷一样,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年轻人道:“我常听见隔壁叫你妞儿……”

“呸!”绿衣姑娘脸一红道:“那是我的小名儿,不许你叫!”

年轻人道:“我只是告诉三姑娘……”

绿衣姑娘白了他一眼,叹道:“我知道,世上没你这么实心眼儿的人……”

一顿接道:“我单名一个兰字,三少爷,您呢。”

年轻人道:“我姓……我姓谭……”

他本来是想说姓李的,可是又怕这么一说一定会让人诧异,更难免要问东问西探求究竟,这究竟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只有改口说姓谭了。

绿衣姑娘井兰叹道:“我知道,谁还不知道你姓谭么,我是问你叫什么?”

年轻人赧然一笑道:“三姑娘,我叫谭秀。”

井兰深深一眼,“嗯”地一声,点头说道:“是很秀气,跟个大姑娘似的!”

年轻人谭秀脸一红道:“三姑娘怎么取笑起我来了。”

井兰美目一瞪道:“你就只会叫我三姑娘么?”

谭秀一怔道:“那我叫三姑娘什么……”

井兰道:“说你是实心眼儿就是实心眼儿,我没名儿么,没告诉你么。”

谭秀“哦”地一声道:“兰姑娘!”

井兰道:“秀少爷。”

谭秀忙道:“兰姑娘,你别这么叫我,我不敢当。”

井兰冷冷说道:“谁愿意这么叫你。”

这句话听得谭秀一怔,旋即,他脸上泛起了一片难色,他迟疑了一下,口启也启动了一下,但是他没说出话来。

井兰一张娇靥像罩上一层霜,也紧紧地闭着檀口。

就在这时候,一阵梆柝声传了过来。

谭秀“哦”地一声,脱口说道:“三更了……”

“怎么!”井兰冷冷说道:“嫌夜深了是不是,那你就回去,没人拦你。”

谭秀不安地搓搓手道:“我不是这意思……”

井兰娇靥上那层寒霜突然敛去,道:“我说过这段时间万金不换,干什么又跟你呕气……”

转眼望向谭秀,道:“说真的,你真不能到京里去么?”

谭秀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将来有机会。”

井兰迟疑了一下,道:“你知道……,你知道一个男人家是不能一辈子靠爹娘的,老人家总有离开咱们的一天……”

谭秀微一点头道:“谢谢兰姑娘,我知道!”

井兰接着说道:“你总有离开家的一天,也总有自己闯练,总有面对这世界的一天。”

谭秀道:“兰姑娘,这我也知道!”

井兰娇靥上掠过一丝异样神情,道:“那就好,别老离不开家,也别老离不开老人家,俗话说得好,世上无不散的筵席,散席的时候用不着留恋,用不着难受,就跟我家夜夜请客一样,吃饱了,喝足了,抹抹嘴各人走各人的……”

谭秀诧异地看了井兰一眼。

井兰倏然一笑道:“我的意思只是劝你,一个男人家有时候心肠要硬一点,别跟我们女人家一样,拿得起,要放得下,知道么?”

谭秀道:“谢谢兰姑娘。”

“别谢我。”井兰微一摇头,香唇边掠过一丝异样笑意,道:“你现在谢我,也许……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总之我希望你能够硬朗一点,能够站得住。”

谭秀道:“兰姑娘的意思我懂。”

井兰目光一凝:道:“我的意思你懂?”

谭秀道:“兰姑娘不是要我像个男子汉、大丈夫么?”

井兰人有点异样,轻“哦”一声道:“是的,我是要你像个男子汉,大丈夫,一旦离开家,离开老人家也能站得住的男子汉,大丈夫。”

谭秀道:“我以为那不是什么难事……”

井兰微一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不知怎地,她人有点失神,说话也有点心不在焉。“

话说到这儿,她停歇了一下,抬眼望了望夜空,道:“席散了,今夜怎么散得这么早……”

谭秀也抬眼望了望夜空,道:“兰姑娘怎么知道席散了?”

井兰道:“你不见那—边不那么亮了么,那表示我家的灯都熄了,灯既然熄了,不是席散了是什么?”

谭秀佩服地看了她一眼,也有点焦急地道:“那……兰姑娘是不是该回去了?”

“我是该回去了。”井兰突然从石上站了起来道:“人一散,客一走,我娘就会找我……”

转望谭秀,目光一凝;,道:“记住我的话,要是真不行,就到京里找我去,我走了,你也回去吧。”

头一低,快步而去。

谭秀呆了一呆,忙道:“兰姑娘,明天我不送你了……”

没听井兰答话,只见她头垂得低低,走得很快。

谭秀没再说话,呆呆地站在那儿,一直望着井兰那婀娜、美好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井兰走得看不见了,谭秀定了定神也踏上了回路,他只觉这一路心里像压了一块铅,沉甸甸的。

“谭宅”的后门是虚掩着的,这是他刚才出来的时候预留的,为的是怕回来晚了再敲门惊动别人。

他轻轻地推开了后门,轻轻地走了进去,随手拴上了门,然后放轻脚步往自己的住处行去。

这时候偌大一座“谭宅”黑黝黝的,没一点灯火,人家都睡了,的确,夜深了,他也该睡了。

摸黑回到自己的住处,他没点灯便又脱个光膀子上了炕,炕上铺的有席,在这六月里却只觉炕下像烧着火。

他辗转反侧难成寐,一方面是因为闷热直冒汗,另一方面他还有心事儿。

谭宅很静,今夜静得出奇,连谭老爷半夜里那咳嗽声也听不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那是因为被光亮刺了眼,睁眼一看,窗外大亮,日头已老高了。

突然,他想起了老爷子今早要他出门的事,他一骨碌翻身下了炕,一边穿衣裳,心里一边埋怨,埋怨自己睡得太死,也埋怨老爷子为什么不找个人来叫他一声。

匆忙地穿好了衣裳,匆忙地洗了把脸,匆忙地开门走了出去,不错,日头是已老高了,上了墙头了。

他没敢再耽搁,拔腿便往左行去,刚走两步,他停住了,四下望了望,凝神听了听,脸上泛起了诧异色。

偌大一座“谭宅”仍然很静,静得出奇,除了院子里树上的阵阵鸟鸣外,别的什么也听不见。

要在平常这时候,老爷子早就遛鸟回来在后院里忙着浇花了,今儿个是怎么回事儿,老爷子还没有回来,大爷、二爷又上那儿去了,难不成还没起来?

站在那儿楞楞地想了一阵,谭秀迈步走向了老爷子的书房,这时候老爷子也许在书房里,不错,有可能。偶儿老爷子早上起来会练练字,老爷子平素最喜欢王右军的草隶,他老人家那一笔字,也有八分神似王右军,每年门上的春联都出自老爷子亲笔。

书房到了,门儿半开着,谭秀站在门外轻咳了一声,叫了一声:“老爷子。”

书房静悄悄地,没听见动静。

谭秀又叫了一声,仍然没听见答应。

老爷子不在书房里,那就是出去了还没有回来,怎么到了这般时候还不见回来,他打算出去迎迎去,脚下刚动,一眼瞥见书房地上有样东西直动,凝神一看,那是一本书,书页被风吹得直掀动。

书怎么会掉在了地上,谭秀没多想,他只想着该进去把它拾起来放回桌子上去。

于是,他推门走了进去,刚进门,他吓了一跳,眼角余光瞥见茶几旁椅子上坐着个人,忙转眼看去,他呆住了,是惊住了,吓呆了。

茶几旁那张椅子上,坐着的谭老爷子,谭老爷子睁着一双者眼直挺挺地坐在那儿。两只手紧紧地抓着扶手,谭秀看得清楚,谭老爷子的十指深深地嵌进那坚硬而结实的木头里,地下还洒着木屑,谭老爷子的脸上,两片灰眉的正中央,有一个血洞,拇指般大小的血洞,血流了一脸,前襟上滴的也有,只是这时候已凝固了。

猛可里,谭秀定过了神,他激灵一颤,转身奔出了书房,嘴里大叫着飞一般地奔向了院东。

院东是大爷、二爷的住处,大爷跟二爷哥儿俩住在一间屋里,如今这间屋门也是虚掩着,谭秀撞开门奔了进去,刹时,他又楞住了,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又像九霄云里一跟头栽了下来。

大爷、二爷,他那两位兄长横一个,竖一个地躺在地上,头颅破碎,面目全非,血流了一地,比谭老爷子死得还惨。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谁下的毒手?

这时候谭秀没想那么多,他不会想的。

定过神后,他又疯狂一般地奔出大爷二爷这间屋奔回了书房,进门便哭倒在老爷子脚下。

他放声痛哭,一直哭到声嘶力竭。

哭,哭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哭能把老爷子哭活过来。

良久,良久,他收了泪,住了声,慢慢爬了起来,就坐在老爷子的脚下,这时候看谭秀,他像变了一个人,脸煞白,眼通红,神态怕人。

他就这么坐着,呆呆地坐着,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脑海里一片空白,没再掉一滴泪,没再出一声。

日头上了中天,晌午了。

谭宅仍然那么静,像死了一般,隔壁井宅也听不见动静,想必人家不知道隔壁出了事,没听见他的哭声。

日头偏了西,谭秀有了动静,他由坐改成了跪,两眼发直,嘴里喃喃自语,谁也听不见他说的是什么。

说了一阵之后,他低下了头,又爬在老爷子脚下哭了。

半晌过后,谭秀站了起来,他有点站不稳,摇晃的走了出去,找了把铲子,在后院几棵大树下挖了三个坑,挖好了坑他丢了铲子又走回书房,他打算先埋老爷子。

谭老爷子那双手陷进木头里,抓得很紧,谭秀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谭老爷子一双手搿开了,当他搿开谭老爷子那只右手时,突然从谭老爷子那只右手里掉下了一样东西,那东西掉在方砖地上还“当!”地一声。

谭秀一怔,凝目一看,那东西明晃晃地挺亮,他忙蹲身拾起了那东西,托在手里再一看,那是一枚制钱。

制钱是制钱,可是一般制钱是铜的,这枚制钱竟然是百练精钢,而且擦得雪亮,边儿锋利能割破人的手,比刀还快,那四个字跟一般制钱上的字一样。

谭秀不是好手,会的不多,可是从小跟着谭老爷子长大,耳濡目染,他知道的却不比一般会武的江湖人少。

他立即认出这是一枚暗器,一种专门破穴,破横练的暗器,这种暗器不多见,便听也没听说过几个人会使。

这暗器绝不是谭家的,谭秀他从没见过老爷子用过这个,甚至于根本就没听见过谭老爷子用过暗器,谭老爷子也根本不屑用暗器。

那么这是谁的,怎会落在谭老爷子手里?

谭秀手托着那枚铜钱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把那枚铜钱揣进了怀里。

藏好了那枚铜钱,他俯身抱起谭老爷子走了出去,先埋谭老爷子,然后是大爷、二爷,没多久,那几棵大树下添了三座新坟,隆起了三坯黄土。

匆忙间没办法立碑,拿木头刻谭秀他也不会,他只有把这三座坟记在了心里,记清楚那座坟是谁的。

营好了坟,他默默地跪下又流了一阵子泪,那泪已经带来了点红色,想必,泪已尽,血已出。

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祸事来得太突然,太突然了,突然得使任何人都禁受不住。

他跟谭老爷子一家三口,住在这“大明湖”旁有不少年了,以往的日子虽说枯寂了些,可是一直很平静,这,就连济南府的人也不会否认,为什么今天突然降下这凶事来,一点征兆没有,一点迹象不露。

谭秀呆呆地站在三座新坟前,在这时候他才开始想这些问题。

蓦地里,他脑海里泛起了昨夜的一幕,想起了老爷把他召进书房的事,想起了老爷子的交待,想起了老爷子的话。

老爷子让他出远门,越快越好,莫非这就是征兆?

老爷子把他的身世概略地告诉了他,这有点突然,也似乎用不着对他说这些,莫非这就是征兆。

突然,他明白了,老爷子是事先知道有这灾祸,所以把他支开,派他出远门,那是不愿把他牵连在内,让他置身事外,免他受害,老爷子所以这么做的唯一理由,是他不是谭家的人,不是谭老爷子的亲生儿子。

老爷子让他今天一早就走,他还没出门祸事就降临了,惨剧就发生了,他怎么会没被害,成为谭家四口的唯一幸存者?

那是因为祸事不是发生在今早,而是发生在昨夜,可巧昨夜他被隔壁的井家三姑娘找出去了,因之他得以置身事外,未遭毒手,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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