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客不断涌入投宿,但这座客院却显得静悄悄。
原来是客院已经客满,几间上房大半被那批神秘男女所住下,不再接纳其他的旅客。这些人很少出房走动。没有人高声说话,连店伙也心中有数。走动时脚下也尽量放轻。
天黑后不久,屋顶上突然传出声息,似乎有猫在瓦面行走、只有细心的人才能听到声息。
院子只张挂有三盏照明灯笼。各处走道不见有人走动,唯一的人影,是一个担任警戒的中年大汉。
中年大汉非常警觉,发现了屋顶的动静。
“朋友,何不下来赐教?”警卫沉声叫:“咱们办事相当讲理,遵守江湖道义,所以也希望对方也讲理守规矩。不要躲在暗处令人莫测高深,引起误会就有所不便了。”
“嘿嘿嘿……”一阵刺耳的阴笑发自屋顶。
没有人跳落,阴笑声也停止了。
一座客房有启门声传出,踱出三个人,泰然绕出走廊,到了院子的中央。
是一位青衫飘飘,面如冠玉特别俊秀的小书生.身材似乎还没发育成熟,像是十三四岁的美少年,居然幅了剑。幸好用的是儒士技剑式。如果佩在腰间,鞘尖可能触地,虽则只是二十八寸的剑,比三尺剑要短两寸。
另—位是道装打扮,胡子已经花白的老道,手中有拂尘,腰尖有剑。
另一位身材高壮,虬须戟立,年约半百壮得像一座山,佩的却是稍轻的狭锋单刀。
“嘿嘿嘿……”阴笑声又起。
这次,笑声尖题了些,直传耳膜,已具有以音伤人的威力。
“呵呵阿……”老道大笑,笑声恰好中和阴笑的音波,消去伤人的威力。
双方的笑声支持了半刻,势均力敌只好罢手。
五个黑影飘落,全用青巾蒙面,刀剑系在背上,穿的也是紧身衣,外面披了青色风氅,可以藉衣改变形态,夜间像是黑色,一看便知是有备而来。
照明灯笼光线朦胧,即使不蒙面。也不易看清五官,分辫不出相貌。
“你们放出风声,要找妙手灵官黄升平。”为首的蒙面人阴森森地说,一听便知是发明笑示威的人:“老夫要知道为何?”
“本公子要拜会这位神秘的大侠客。”少年书生用悦耳的怪嗓音说:“妙手灵官享誉江湖十余年,迄今见过他庐山真面目的人不多.也没听说他那些知交好友,侠踪在江湖出没如神龙。本公子打听出一些相当可靠的线索,据说他的老家在淮安附近。找他没有门路,所以本公子放出风声,希望知情的人,能供给消息。”“为何要找他?”
“一方面是专诚拜会,另一方面是想求证一些事。”
“可恶!你是这样找人的?不但打草惊蛇,反而使他深怀戒心躲得更稳。”
“本公子是善意而来的……”
“去你的混蛋善意,你是谁?”
“咦!你诺大年纪自称老夫,为何如此缺乏修养出口伤人?岂有此理。本公子姓江。”
“绰号。”
“没有绰号。”
“江什么?”
“你知道本公子姓江就够了。”
“给我赶快滚离淮安。”
“你配起我走?你又是哪座寺庙的大神佛?可恶!”江姓少年也冒火了,年轻人修养有限。
“你知道我叫老夫便可。”蒙面人也不愿亮名号:“你们在这里招摇,误了老夫的大事。老夫不是寺庙里的大神佛,而是杀人如屠狗的狂魔。你这小狗再三在老夫面前无礼,罪该万死。但老夫不想因此而引起仇家的注意,大发慈悲放你一马,你必须在明早破晓之前,乖乖给我远走高飞逃命,本然……”
“你少做春秋大梦。”江姓少年大声说:“本公子的事还没有着落,是不会离开的。你们走吧!不要再来骚扰。”
“三娘子,把他们全毙了!”蒙面人狂怒地叫吼。
一声鬼啸发自左侧房舍的屋顶,随即飘下一朵灰云,阴风乍起,灰云袅袅而散,接着绿色的芒影流动,黑雾随即涌发。
“百毒桃花瘴!”老道惊叫:“退!速离险境,快!抢上风,妖妇该死!”
江公子一声冷叱,双手齐扬,倍同伴向客房飞退,发出紧急的信号,破窗从房后撤走。
蒙面人正向另一侧急退,其中退得慢的两个人,发出怪声向前一栽,挣扎着爬行。
老道的身形倏逝,一道白虹破空飞升。
屋上四面都有人现身。有人发出可怖的惨叫,在升起的白虹前猛然蹦跳,摔倒,骨碌碌向下滚。
蒙面人的两个同伴,是被江公子所发的暗器击倒的,被击中处不是要害,人倒下挣扎死不了。
屋上的人,并没有往下跳的打算。
五个蒙面人的三个,包括自称老夫的人,也从另一面房舍,跃登瓦面不敢在下面逗留,可知所有的人,都不敢冒中瘴的危险跳到下面挑战。
最后终于有人往下跳,这才发现江公子男女十六人,已经不在客店。显然知道百毒桃花瘴可怕,像老鼠般悄然溜之大吉
蒙面人也来了十二个人,竟然损失了三个。
中年人在房中留意外面的动静,双方打交道的经过全部了然。
就在蒙面人自称杀人如屠狗的狂魔时,突然觉得身后有人弹指发声,骇然回顾,灯光下看得真切,来人是黄自然,似乎是钻窗而入的,竟然毫无声息发出。
黄自然低声说:“来了许多人,即将有所举动。跟我来。”
两人跳窗溜走,脱离是非场。
九个男女蒙面人,背走了一具尸体,两个被暗器击伤的同伴,飞槽走壁向镇外撤走。示威成功,但损失也可观。
镇南有一条大道,与县城的北门衔接,相距仅里余,沿途不许建房屋,便于与县城隔离,县城的市民,不希望清江浦镇的人带来杂乱。
九个人折入东面的小径,向两里外的一处农舍飞奔。也许是急于脱离现场,或者心中有所恐惧,因此全力飞赶,忽略了有人尾随。
即使他们留意,派有高手断后警戒,也无法发现尾随的飘忽如魅,动时一闪即逝,伏时形影俱消,难以看到形影的人。
几间农舍黑沉沉,最南端的一家终于出现灯光。
尾随的人无意紧逼追踪,从容不迫消失在农舍附近的草木丛中。
五个人聚集在厅堂中商议,三男两女。
“老天爷!咱们到底碰上什么人了?”上首那位面目阴沉,留了花白山羊胡的人,语气中有恐惧:“竟然会以气御剑,仓卒间竞然把咱们在屋顶的人击毙。”
“都是你误事啦!事先不盘问清楚,冒冒失失就下令动手,栽得真冤。”那位又娇又媚,隆胸细腰身材喷火,脸蛋又美又艳的年轻少妇型女人,用埋怨的口吻说:“那杂毛老道的飞剑,是以我为目标的,如果不是我机警,死的将不是夜枭鲁老兄而是我了。孙兄,你真够精明老练呢!糊糊涂涂就断送了一位朋友,最后连对方是何来路也毫无所知。”
下首的粗眉大眼中年人,将两枚打造得并不怎么精致,份量也不重的三棱针,往桌上一放。
“也许可从暗器中,查出一些线索。”中年人将针向左右的人分递:“黑夜中仓卒间,居然能射中右环跳穴,用意是活擒,不然咱们将多死两个人。”
针长仅四寸,粗如竹筷,一头重一头轻,前后开锋对角开三棱,这表示定向非常稳定,不须用丝穗定向,构造简单,打磨容易,不属于精巧的暗器,通常使用人须戴手套护革,因为是两头开锋,而且锋开对角,发射时极易割伤掌指。
“屁的线索。”另一位中年人瞥了手中针一跟,顺手递给身旁的另一位妖媚女人:“既无特殊外型,也无任何标记,品质差,本来就是随用随丢的便宜货,任何铁器店皆可打造,怎么查?向天下数十万家大小铁器店查?那有用吗?”
“明天白昼去盘道。”妖媚女人将针递交给美丽的女同伴;“我离魂姥女只要用些心机,一定可以把他们的根底挖掘出来。”
“算了吧!可别误了正事。”粗眉大眼中年人断然反对:“再闹下去,咱们就白来了,妙手灵官那混蛋一定在这附近建有秘窟,一走了之,咱们今后再找他另建的秘窟,可就难似大海里捞针了。”
“你们只知道摆出强盗面孔,稍不顺意就打打杀杀,正事没有着落,倒霉的事却层出不穷,难道就不想改变策略?孙老,你得拿定主意,你是主事人。”美丽的女人的口气仍有埋怨:“那牛鼻子老道,既然一眼便看出百毒桃花瘴的底细,我连对手是谁也不知道,如何防范?我要倒霉了,真霉气。”
“三娘子,你不要一股劲埋怨好不好?”孙老急躁地拍桌子:“咱们暗中踩查,那姓江的小狗却公然大张旗鼓放风声,把他们赶走,咱们哪有找出妙手灵官那混蛋的希望?”
“你必须改变策略。”桃花三娘子坚决地说。
“你又有何妙策?”
“盯牢姓江的小狗,准备浑水摸鱼捡便宜。”
“这……”
“看气势,江小狗对妙手灵官,并没有多少敌意,说不定真可以把妙手灵官诱出来,届时,咱们……”
“说不定他们双方联手,结果咱们两面受敌。”
“孙老,你又有何良策?”桃花三娘子冷笑。
“这……”
“也许只有这条路好走,孙老。当机立断,以免失去机会后悔无及,咱们对付不了以气御剑的高手,想赶他们走毫无希望。”另一个女人替桃花三娘子助势;“躲在他们后面等机会,成功的希望甚浓,值得一试,不要三心两意了。”
“好吧!恐怕只有这条路好走了。”孙老只好让步采纳:“那姓江的小狗,一定要查出他们的根底来,绝不饶他,哼!”
“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也不会饶了我们。”一直不曾开口的年轻大汉冷冷一笑:“我们向他们挑衅,以为吃定他们了。他们有十几个人,一个老道就把我们吓跑了。三娘于在客店用桃花瘴,被老道看出底细,如果误杀了旅客,他们很可能协助官府追凶。我敢打赌,他们图谋我们的心念更切,孙老不饶他们,他们来必肯放过我们呢!大家留神防备吧!而后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你在泼冷水吗?”
“你想听好听的,是吗?好,那就说些好听的,让你高兴高兴。放心啦!他们其实心中害怕,除了哪位老道之外,都怕桃花瘴,所以我们有时间撤走。下次一见面,三娘子就施放……”
“你给我闭嘴。”桃花三娘子脸一沉,杏眼睁圆:“你的意思,是要我面对妖道的飞剑?”
“我的意思,是请你分一些桃花瘴给咱们使用,每个人都可用桃花瘴攻击……”
“你在痴人说梦。”三娘子打断对方的话:“你以为百毒桃花瘴是用水制造的?可以任意取用?真没知识,找挨骂。”
一声厉叫划空而至,所有的人惊得跳起来。
那是警卫被杀的厉叫声,强敌已到了农舍外围。
四家农舍都是独立的,很容易被孤立起来。但如想登堂入室,天知道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农舍有不少房屋,有些零星房舍散处屋前屋后,夜间容易藏匿,似乎处处有不测。
警卫虽然被杀,但已尽了责任,入侵的人无法悄然登堂入室,不敢强行进入。
外面的人不敢进,里面的人不敢出。
双方都概略知道对方的能耐,确也不敢妄动。
里面的人会用毒,屋内使用桃花瘴毒威力倍增。
外面的人善用暗器,夜间暗器的威力也倍增。
双方也没有不惜代价的决心,所以形成僵局,等候天亮对自己有利,才会发动攻击。
天亮,对里面的人不利,必须在天亮之前打破僵局,以免失去地利被困死在内。
十几个人,包围一家有六七座房舍的农宅,事实上有困难,人分得太散也没有作用。
因此人分为四方伺伏,每一方仅三至四人,不敢分散,监视着一方,用信号联络,随时可将人手集中应付情况。
西面的一组有四个人,两男两女,藏身在数株桃树下,二十步外是农宅的牲口栏。
午夜届临,栏内的两头小驴大吼大叫,引起刺耳的噪音,打破午夜的沉寂,听觉受到扰乱,而夜间警戒,最可靠的却是听觉。
黑影俏然到达四人身后,无声无息像幽灵,即使没有驴子的大吼大叫,四人也无法察觉有人接近。
有心计算无心,结局已经决定了。
打击之快,有如迅雷疾风,掩近身后双手齐动,耳门轻轻一击,便陷入昏迷境界。
四个人几乎在同一刹那倒下,根本不知道自已是如何倒下的。
将一个人扛上肩,黑影循原路悄然退走。
佩了长剑的中年人,被摆平在一株大树下,顶门有一只“大手轻抚,头部的几条经脉也受到不同程度的禁制,耳中同时听到低沉怪异的声浪侵袭。
片刻,这人口中发出伊伊晤晤的声音,表示已脱离昏迷的境界,至少可以发出声音,不是死人。
“你们为何要找妙手灵官黄升平。”问口供的黑影是黄自然,问话的口音死板板地。
“我……我也不清楚。”中年人也用死板板的嗓音回答:“只知道少爷要找这个江湖最神秘的游侠,希望证明一些事。我们放出的话是求见,我们根本不认识这个人,都感到好奇,谁也不想招惹这个侠名动江湖的游侠。”
“你们少爷找他,一定有找他的原因理由。”
“我真的不知道原因理由,少爷也没向我们说明,而且告诫我们所有的人,遇上这个人绝不可冒失得罪他。”
中年人有问必答,不知道的事也据实回复。
“晤?很怪。你们少爷的身份,说来听听,姓江,江什么?”
“四少爷叫江雷,最近才在江湖走动,听说武功拳剑十分了得。”
“他是你们的四少爷,怎么听说他的武功拳剑十分了得?怎么听说的?”
“大爷到底有几个少爷,知道的人并不多。我的衣食场在淮安徐州一带,甚至很少与大爷见面,奉大爷派来信使的面渝,协助少爷寻找妙手灵官的下落。在此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这位四少爷的事,只是听说而已。”
“哦?原来你是淮泗城隍朱世标,本地区江湖朋友的仁义大爷。你尊奉尚义门的旗号。你口中所称的大爷,是往昔的尚义门门主,江湖朋友称之为江湖之王,但以号令黑道朋友为主,名震大江大河的四海狂鹰江万里。”
“对,就是他。”
“你一个老江湖,本地区的地头神,居然带着四少爷乱搞。妙手灵官黄升平根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