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环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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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环曲-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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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开了掌中纸笺,俯首而观。他坚定的双掌不禁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
只见那纯白的纸笺上,写着的挺秀字迹,是:

你可要知道你新夫人的秘密?
你可要挽救江苏虎丘西门世家一家的性命?
你也可使自己脱离苦海?


那么,你立刻便该赶到江苏、虎丘西门世家的家中去。后园西隅墙外,停着一匹鞍辔俱全的长程健马,你只要由此往南,顺着官道而行,一路上自然有人会来替换你的马匹!假如你能在一日之间赶到江苏虎丘,你便可发现你所难以置信的秘密,你便可救得西门一家的性命,你也可使自己脱离苦海,否则……凶吉祸福,由君自择,动手且快,时不我与!

下面既无具名,亦无花押,柳鹤亭惊惧地看完了它,手掌的颤动,且更强烈,他茫然回到他方才坐的地方,陶纯纯的面容,仍然是苍白而痛苦!
“这封信是谁写的,信中的话,是真的么?”
这些问题他虽不能回答,但犹在其次,最重要的问题是:“我该不该按照们中的话,立刻赶到江苏虎丘去?”


刹那之间,这一段日子来的往事,齐地在他心中闪过:她多变的性情……她诡异的身世……秘道中的突然出现……清晨时的急病……在秘道中突然失踪的翠衫少女……满凝鲜血毛发的黑色玉瓶……以及她方才在晕迷中可怕的呓语……


柳鹤亭忍不住霍然长身而起,因为这一切都使他恨不得立时赶到江苏虎丘去,但是,他回首再次望了陶纯纯一眼,那娇美而痛苦的面容,却不禁在他心底引起了一阵强烈的怜爱,他喃喃地说道:“我不该去的;我该保护她!无论如何,她已是我的妻子!”


他不禁反复地暗中低语:“无论如何,她终究已是我的妻子,她终究已是我的妻子!”在那客栈中酒醉的温馨与迷乱,再次使得他心里泛起一阵混合着甜蜜的羞愧,昨夜花烛下,他还曾偷偷地揭开她覆面红巾的一角,偷看到她含羞的眼波和嫣红的娇靥。
就是那温馨而迷乱的一夜,就只这甜蜜而匆匆的一瞥,已足够在他心底,留下一个永生都难磨灭的印象,已足够使得他此刻又自沉重坐下来。但是,陶纯纯方才呓语中那几个“杀”字,却突地又在他耳边响起。
“杀!杀!”这是多么可怕而残酷的字句,从第一次听到这个字直到此刻,柳鹤亭心里仍存留着一分难言的惊悸,“天下第一,武林独尊,”他不禁开始隐隐了解到她心底深处的野心与残酷。
这分野心与残酷,虽也曾在她目光中不经意地流露出来,却又都被她嘴角那分温柔的笑容所遮掩,直到此刻……
柳鹤亭剑眉微轩,又自霍然长身而立,紧了紧腰间的丝绦。
“无论是真是假,我都要到江苏虎丘去看上一看!她在这里定必不会遭受到什么意外的!”


他在心中为自己下了个决心,因为他深知自己此刻心中对她已开始生出一种不可抗拒的疑惑,他也深知自己若让这分疑惑留在心里,那么自己今后一生的幸福,都将会被这分疑惑摧毁,因为疑惑和猜疑,本就是婚姻和幸福的最大敌人!
他一步掠到窗口,却又忍不住回首瞧她一眼。
只听她突又梦呓着道:“鹤亭……不要离开我……你……你要是不保护我……我……何必嫁给你,我……要独尊武林……”


柳鹤亭呆了一呆,剑眉微轩,钢牙暗咬,身形动处,闪电般掠出窗外,却又不禁停下身来,为她轻轻关起窗子,然后轻轻掠到左侧一间小屋的窗外,沉重的敲了敲窗框,等到屋内有了惊诧的应声,他便沉声道:“好好看顾着陶姑娘,一有变化,赶紧去通知边大爷!”


屋内第二次应声还未响起,柳鹤亭身形已飘落在数丈开外,一阵风雨,劈面打到他脸上,他望了望那灯光昏黄的新糊窗纸,心底不禁泛起一阵难言的寒意,使得他更快地掠出墙外,目光闪处,只见一匹乌黑的健马,配着乌黑的辔鞍,正不安地伫立在乌黑的夜色与袭人的风雨中。
他毫不迟疑地飘身落在马鞍上,缰绳微带,健马一声轻嘶,冲出数十丈,霎眼之间便已奔出城外。


官道上一无人踪,他放马狂奔,只觉秋风冷雨,扑面而来,两旁的田野林木,如飞向后退去,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也不知奔行了多久,他胯下之马,虽然神骏,却也禁不住如此狂奔,渐行渐缓,他心中焦急,顾不得怜惜马匹,丝鞭后扬,重重击在马股上,只打得马股上现出条条血痕。那马惊痛之下,虽然怒嘶扬蹄,加急奔行了一段路途,但终究已是强弩之末,眼看就要不支倒了!
雨丝渐稀,秋风却更烈,静寂之中,急遽的马蹄声,顺风而去传得更远,柳鹤亭振了振已被雨浸透的衣衫,纵目望去,只听深沉的夜色中,无人的官道边,黝黑的林木里,突地传出一声轻呼:“换马!”


接着,道边便奔出一匹乌黑健马,马上人口中轻轻呼哨一声,自柳鹤亭身侧掠过,然后放缓缰绳,柳鹤亭侧目望去,只见此人一身劲装,青巾包头,身形显得十分瘦削,却看不清面目,不禁沉声喝问道:“朋友是谁?高姓大名,可否见告?”
哪知他喝声未了,那匹马上的骑士,已自翻身甩蹬,自飞奔的马背上,唰地掠下,反手一拍马股,口中再次低呼一声:“换马!”
柳鹤亭左掌轻轻一按鞍辔,身形平空拔起,凌空一个转折,飘然落到另一匹马上,只听身后的人沉声喝道:“时间无多,路途仍远,望君速行,不可耽误!”


新换的奔马,霎眼之间,便将这语声抛开很远。雨势已止,浓云亦稀,渐渐露出星光,但柳鹤亭心中的疑云却更浓重。他再也想不出暗中传声给自己的人,究竟是谁,此人不但行迹诡异,行事更加神秘,而且显得在江湖中颇有势力,门人弟子定必极多,否则又怎能为自己安排下如此精确而严密的换马方法!他遍思故人,心中仍然一片茫然,不禁为之暗叹一声,宽慰着自己:“管他是谁?反正看来此人对我并无恶意!”


他一路思潮反复,只要到了他胯下的健马脚力渐衰之际,便必定有着同样装束打扮的骑士,自林木阴暗处突地奔出,为他换马,而且一色俱是毛泽乌黑,极其神骏的长程快马,而马上的骑士,亦总是不等他看清面目,便隐身而去!
这样一夜飞奔下来,他竟已换了四匹健马,黑暗中不知掠过多少乡村城镇,也不知赶过了多少路途,只觉东方渐露鱼青,身上晨寒渐重,又过了一会,万道金光,破云而出,田野间也开始有了高歌的牧子与荷锄的农夫。
柳鹤亭转目而望,四野秋色,一片黄金,他暗中忖道:“这匹马又已渐露疲态,推算时间,换马的人该来了,却不知他在光天化口下,怎生隐饰自己的行藏?”


念头方转,忽听后面蹄声大起,他心中一动,缓缓一勒缰绳,方待转首回望,却见两匹健马,已直奔到他身边。一匹马上空鞍无人,另一匹马上,坐着—个黑衣汉子,右手带着抽绳,却用左手的遮阳大笠,将面目一齐掩住。柳鹤亭冷笑一声,不等他开口喝问,身形已自唰地掠到那一匹空鞍马上,右掌疾伸,闪电般向那黑衣汉子手上的遮阳大笠抓去。
那黑衣汉子口中“换马”两字方才出口,只觉手腕一紧,遮阳大笠已到了柳鹤亭掌中。他一惊之下,轻呼一声,急忙以手遮面,拨转马头,向右边的一条岔道奔去,但柳鹤亭却已依稀望见了他的面容,竟似是个女子!
这景况不禁使得柳鹤亭一惊一愕,又自恍然忖道:“难怪这些人部不愿让我看到她们的面门,原来她们竟然都是女子,否则我根本与她们素不相织,她们根本没有掩饰自己面目的必要!”
在那岔路口上,柳鹤亭微一迟疑,方才他骑来的那匹健马,已虚乏地倒在道旁。


田边的牧子农夫不禁向他投以惊诧的目光,终于,他还是扬鞭纵骑笔直向南方奔去。遇到稍大的城镇,他便越城而过,根本不敢有丝毫停留,下一次换马时,他也不再去查看那人的形貌,只见这匹乌黑健马的马鞍卜,已多了一皮袋肉脯,一葫芦温酒。


烈日之下奔行,加以还要顾虑着道上的行人,速度自不及夜行之快,但换马的次数,却丝毫不减,又换了三匹后,时已日暮,只听前面水声滚滚,七彩晚霞,将奔腾东来的大江,映得多彩而辉煌。柳鹤亭马到江边,方待寻船摆渡,忽听身后一人朗声笑道:“马到长江,苏州已经不远,兄台一路上,必定辛苦了!”
柳鹤亭霍然转身,只见一个面白无须,身躯略嫌肥胖,但神情却仍十分潇洒的中年锦衣文士,含笑立在自己身后,含笑说道:“江面辽阔,难以飞渡,兄台但请弃马换船!”
柳鹤亭露岗一笑,霍然下马,心中却无半分笑意,这一路奔行下来,他丛然武功绝世,但身上雨水方干的衣衫,却不禁又为汗水浸透,此刻脚踏实地,双脚竟觉得飘飘得有些发软。
那锦衣中年文士一笑说道:“兄台真是超人,如果换了小弟,这一路奔行下来,只怕早已要倒在道边了!”一面谈笑之中,一面将柳鹤亭拱手让上了一艘陈设甚是洁净的江船。
柳鹤亭索性不闻不问,只是淡淡含笑谦谢,坐到靠窗的一张藤椅上,放松了四肢,让自己紧张的肌肉,得以稍微松懈。他只当这锦衣中年文士立刻便要离船上岸。
哪知此人竟也在自己对面的一张藤椅上坐了下来,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这两道目光虽坚定,却又有许多变化,虽冷削,却又满含笑意。
柳鹤亭端起刚刚送来的热茶,浅浅啜了一口,转首窗外,望着江心万早金波,再也不愿瞧他一眼。
片刻间江船便放棹而行,柳鹤亭霍然转过身来,沉声道:“阁下一路与我同船,又承阁下好意以柬示警,但在下直到此刻,却连阁下的高姓大名都不知道,当真叫在下好生惭愧!”
锦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小弟贱名,何足挂齿:至于那示警之柬,更非小弟所发,小弟只不过听人之命行事而已!”


柳鹤亭剑眉微轩,深深端详了他几眼,暗中忖道:“此人目光奸狡,言语圆滑,显见心计甚多,而举止却又十分沉稳,神态亦复十分潇洒,目光有神,肤如莹玉,显见内家功夫甚高,似这般人才,若亦是受命于人的下手,那主脑之人又会是谁?”
他想到这一路上的种种安排,以及那些掩饰行藏的黑衣女子,不禁对自己此次所遭遇的对手,生出警惕之心。
只听那锦衣中年文士含笑又道:“阁下心里此刻可是在暗中猜测,不知道谁是小弟所听命的人?”
柳鹤亭目光不瞬,颔首说道:“正是。在下此刻正是暗中奇怪,似阁下这般人才,不知道谁能令阁下听命于他!”
那锦衣中年文士面亡笑容突敛,正色说道:“此人有泰山之高,似东海之博,如日月之明,小弟听令于他,实是心悦诚服,五体投地,丝毫没有奇怪之处”
他面上的神色,突地变得十分庄穆,语声亦是字字诚恳,显见他这番言语,俱是出于至诚。
柳鹤亭心中一动,愣了半晌,长叹道:“能令阁下如此钦服之人,必是武林中的绝世高手,不知在下日后能否有缘见他一面?”
锦衣中年文士面上又露出笑容,道:“兄台只要能及时赶到江苏虎丘,不但定能见到此人之面,而且还可以发现一些兄台梦想不到的秘密……”
柳鹤亭剑眉微皱,望了望西方的天色,缓缓道:“在下若是万一不能赶上,又将怎地?”
锦衣中年文士面容一整,良久良久,方自长叹一声,缓缓道:“兄台若是不能及时赶上么……唉!”又自重重叹息一声,倏然住口不语。


这一声沉重的叹息中,所含蕴的惋惜与悲痛,使柳鹤亭不禁下意识地又望了望船窗外的天色,他生性奇特,绝不会浪费一丝一毫力气在绝无可能做到,而又无必要去做的事上。他此刻已明知自己绝不可能从这锦衣中年文士的口中,套出半句话来,是以便绝口不提此事!
但是他心中的思绪,却在围绕着此事旋转……


船过江心,渐渐将近至对岸,许久未曾言笑的锦衣中年文士,突地缓步走到俯首沉思的柳鹤亭身旁椅上坐下,长叹着道:“为了兄台,我已不知花却了多少心血,不说别的,就指让兄台能以世间最快速度赶到江苏一事而言,已是难上加难,若是稍一疏忽,误了时间,或是地点安排得不对,致有脱漏,那么兄台又岂能在短短十个时辰之中,由鲁直赶到长江?”
他语声稍顿,微微一笑,又道:“小弟之所以要说这些话,绝非是故意夸功,更不是诉苦抱怨,只是希望兄台能排除万难,及时赶到虎丘。那么小弟们所有的苦心努力,便全都不会白费了。”
他此番语声说得更是诚恳,柳鹤亭徐徐抬起头来,口中虽不言,心中却不禁暗地思忖:“听他说来,似乎从此而往虎丘,路上还可能生出许多变故,还可能遇着一些危险!”


他只是淡淡一笑,望向窗外。夕阳将逝,水流如故,他不禁开始想到,世上有许多事,正都是人们无法避免的,一如夕阳虽好,却已将逝,水流虽长,亘古不息,又有谁能留住将逝的夕阳和奔流的河水?一时之间,他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微带苦涩的安慰,因为他心中已十分平静,有些悲哀与痛苦,既是无法避免之事,他便准备好去承受它。
船到彼岸,那锦衣中年文士殷勤相送,暮色苍茫中,只见岸边早已备好一匹毛色光泽的乌黑健马。
秋风振衣,秋水呜咽,使得这秀绝人间的江南风物,也为之平添许多苍凉之意。锦衣中年文士仔细地指点了路途,再三叮咛。
“切莫因任何事而误了时间,若是误了时间,便是误了兄台一生!”


柳鹤亭一面颔首,霍然上马,马行数步,他突地转身说道:“今日一见,总算有缘,只可惜小弟至今还不知道兄台姓名,但望日后还有相见之期,亦望到了那时,兄台能将高姓大名告于在下!”他生具性情,言语俱是发自肺腑,丝毫没有做作!
话声未了,他已纵骑扬鞭而去,留下一阵袅袅的余音和一片滚滚的别尘。
那锦衣中年文士望着他的背影,突地长叹一声,喃喃自语着道:“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如此英发的一个少年,却想不到也会坠入脂粉陷阱中,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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