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歌 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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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歌 第一部- 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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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淮深立时从消沉的心境中摆脱出来,原本随意的身形一下子挺得笔直,像是完全换成了另一个人,精干、沉稳、老练、威严尽数回到了他的身上,就只见他顺着索勋所指望去,旋即果断下令:“恩候,你快下去召集人马将那些游奕擒来,务必留下活口。”
  只觉那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禄帅又回来了,索勋大喜,应了一声,一路小跑着下了山坡,呼哨了几声,呼啦啦一排上百名健卒应声而起,齐唰唰地同时翻身上马,向着那游奕的方向扑了过去。
  张淮深在山坡上看得明白,从山侧那边转过来的只不过十多名神策军的马军,大概是出城巡视的游奕或者斥堠,他们也许根本就没料到这里会出现鹰扬军的人马,毫无防备,一头撞进了索勋设下的埋伏之中,没能抵抗几下就全都被活捉了。这一下干得干净利落,连轻伤都没几个。张淮深看得满意,一笑之后下了山坡迎上前去,开始亲自审问那些俘虏。
  “你们是神策军中那一都的?”待得俘虏送到面前,张淮深挑了一名看起来好似头目的一名校尉,先是很随意地问道。
  那校尉军职虽低,但见识还不浅陋,他知道鹰扬军已经临近京畿,虽然不认得审问他的这名将军是谁,但从那气势威仪上可以看出不是寻常人物,再看其他那些鹰扬军军卒必恭必敬的样子,说不准就是鹰扬军的主将张淮深,想到这里他不禁感到一阵心惊肉跳,不禁颤声道:“小人隶属是左神策军中尉马大人帐下游奕军都将。”
  “左神策军中尉马大人?”张淮深脸上原本有些懒散的神情忽得一扫而空,一派威严浮上面容,沉声问道:“哪位马大人?”
  “就是马元贽马大人。”那校尉吓得一哆嗦,脱口而道。
  “马元贽?”张淮深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眉梢一跳,又问道:“他不是中护军么,什么时候升上中尉了?”
  “是昨日朝中下旨的。”
  “你们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是上官们将小人们传过去公开宣布的,军中尽皆知晓。”那校尉不知道张淮深为什么这么追着问,不敢怠慢,赶紧答道。
  听到这答案,张淮深的脸色更加阴沉,眉头也紧皱了起来,想了一下,似乎很谨慎地又问了一句:“那右军中尉现在是谁?”
  “是西门季玄大人。”
  “明白了。”张淮深喃喃道。
  他的面色就在这一瞬间变得苍白,忽得又厉声问道:“那观军容使仇士良呢?他现在如何?”
  “仇大人?不知道啊,上官们没有提及过。”
  这回答使得张淮深心中尚存的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他忍不住长叹一声,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奈,紧接着就听见他怔怔地低语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古人诚不我欺啊。”
  索勋见状,心知不妙,赶紧命人将那校尉带走,然后上前道:“禄帅,古人还有一句话,事在人为,人必胜天。”
  张淮深苦笑一声,算是感谢他的开导,但还是摇摇头道:“也许吧,但真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难道真是天意如此,要绝大唐中兴之望吗?”
  听到这没头没脑的话,看到主将灰心丧气的样子,索勋感到一阵揪心的烦躁,忍不住就道:“禄帅能不能指点一下小将,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令禄帅如此失意?说不准也可能只是禄帅多虑了?”
  张淮深望着远方,慨然道:“马元贽已经稳定了长安,将神策军的兵权牢牢地掌握了,不然也不会明示众军他已为中尉,而仇士良音讯皆无,想必是已然失利就擒,我们来晚了一步,勤王大业前路是越发的艰难了。”
  “只是……?”张淮深顿了一下,脸上浮现不解之色:“他怎么做到的?按我的推测,成功的可能不过三成啊,难道上天也站在他这边吗?”
  这一时间,张淮深的心境极为沉郁。
  在华州城外的那夜,他虽然竭力挑动马元贽回长安发动政变,但在内心深处根本就没有想到过马元贽会成功,只是希望能将此人给引走,最多再给仇士良添些乱子而已,之后所有的安排也是基于这种考虑,但当从那神策军校尉简单的盘问中,张淮深意识到马元贽一定已经和西门季玄一起谋叛成功,而且是非常成功,所以才在短短的两日之内消除了一切隐患,牢牢地掌握住神策军的兵权,不然京中此刻不会这么太平,那些神策军的兵卒也不会刻意被他们的上官传去听马元贽出任左军中尉的通告。
  他是怎么做到的?张淮深苦思无解。
  得不到答案也就算了,但从中可见马元贽此人的老谋深算,也许那日的挑唆正中他的下怀?想到这里张淮深心里不禁一紧。
  若是如此,和他斗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
  对于各种可能的设想如潮水一样涌向张淮深的脑海,他不由得头痛了起来,使劲摇摇头,想将这些念头逐到脑外,但怎么也做不到。
  唉,他又叹息一声,不管怎么样,不管马元贽此人到底如何厉害,鹰扬军已经进军至此,还能退后吗?现如今顾不得那么多了,还是想想在失去了最好的时机后如何在胜过己方兵力的敌兵手中夺回皇帝,攻入长安吧。
  张淮深左思右想,脸上神情千变万化,索勋在旁看得担心不已,但他口笨舌拙想不出开解的话。这神情落在张淮深的眼中,不觉感动,再看一眼守护在身边的那些鹰扬军的军卒们,朴实的脸膛上充满了对主帅的信任,充满了对前途的信心。看到他们张淮深就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是那么重,忍不住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一定要竭尽所能,带着他们夺取最后的胜利。
  决心既下,心中轻松许多,马元贽兵变成功在他心中带投下的阴影渐渐地淡去,张淮深脸上神采慢慢地飞扬了起来,在索勋的眼中,就只觉得在夏州镇守之时的那位似乎永远是镇定自若,充满了必胜信念的禄帅又回来了,这神情感染得他也心情舒畅,很有意气风发的样子。
  张淮深感觉到了索勋微妙的变化,微微一笑,再将那神策军的校尉唤回,细细地盘问了许久,然后挥手让兵士将他带下,独自思索了起来。
  索勋护在一边,过了好一会儿就听张淮深叫他道:“恩候,适才你也听到了,那人说凤翔神策行营的援兵已经到了到了长安之西的便桥附近,最多明日就可以进京,我们可不能让他们这么轻易的会合,而现如今京中已经安定,我们兵力太少,偷袭也没用,不如乘着他们还没发觉我军已经抵达京畿附近,给神策行营的人马狠狠一击,削弱他们的兵力,你看如何?”
  索勋毫不犹豫地道:“禄帅怎么说,小将就怎么办。”
  “好。因为凤翔神策行营的人马本就分兵去过宁州,此次二度增援来得这么块,必然来不及到边关抽调,一定不会很多,我估计也就三五千之内,我给你一千五百人马,你从长安城外绕走,不得惊动城内,估计夜间可到便桥,乘着他们不备偷袭,切记,不得贪功,乘乱给他们点教训就可以了。我和留下的人马在此处吸引长安守军的注意,不让他们轻举妄动,等待右郎将他们后继人马会合。你完成任务后也回来会合。”
  “是,小将遵命。”索勋干脆地答道,立刻转身去召集人马,张淮深看着他不断传令,聚齐人马,然后索勋上马,回身行了一礼,一拉马缰,带着千余名马军离开官道进入附近山丘丛林之中,渐渐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等见不到他们踪影了,张淮深长啸一声,大喝道:“弟兄们,上马,让咱们到西京长安城下耀武扬威一番吧。”
  众军卒群起大笑,个个意气风发,翻身上马,五百多马军紧跟在主帅的身后沿着官道向着长安城奔去。
  这一路畅通无阻,当薄暮茫茫之时张淮深带领人马已经抵达长安城外,青色的城墙远在数里之外就可依稀看到,待得再近前些,顿见城外坚壁清野,离开城墙十丈之地的房屋都被推倒铲平,一望无遮,城外方圆数里之内毫无人烟,官道的尽头处,春明门重楼紧锁,城上更是刀枪林立,旌旗飘扬,数百火把闪耀之间,隐隐杀气蕴藏其中。
  看来城中早已准备妥当,那偷袭是万万不成了,反正也是要吸引神策军的注意,张淮深索性大方一点,也不掩盖痕迹,带了几十骑大模大样的当作前哨游奕冲到了城下两箭地之处,放肆地查看城上的守备动静。
  城上立刻就发现了张淮深这支人马,因为不知城下敌军的底细,又在弓箭射程之外,守军于是按兵不动,静观待变。
  夜色更深了,张淮深来回查看了许久之后终于呼哨一声收兵打算返回。城上早已按耐不住,见城下敌军似乎没有后应,城门吱呀呀开了一条缝,两百多马军从中疾驰而出,想要将那些打探军情的敌军斥堠捉拿回去。
  张淮深一笑,不欲过分惊动城内守军,于是拨转马头就往回走,神策军出击人马见状紧追不舍,追出数里之地,忽见前面黄尘滚滚,马蹄声声震动大地,领兵校尉大骇,以为敌军主力前来接应了,赶紧勒住马,转头就往回走,却不想其实是中了空城计,那黄尘滚滚不过是张淮深命那些留守的马军在马尾之上扎了些树枝,在地上拖拽扬起的烟尘。这也是他欲借那些追兵之口让城内以为鹰扬军大军已至,逼他着们不敢轻举妄动,不能前去接应便桥的神策行营援兵,或者出城袭击自己这小股人马。
  吓退追兵之后,鹰扬军的这两小拨人马会合,又向东退却数里,在官道一侧的一个小山腰上暂且驻扎下来,因为是轻骑前来,也没有携带营帐,只是生起数十堆火,安排了上下半夜的巡哨,啃了干粮之后就各自裹着一条毯子睡了下去。
  这一夜平安过去,清晨张淮深依旧带上几十骑去长安城的四周查看地形和敌情,直到中午时分,城东大道上传来马嘶和震天动地的步伐之声,这却是常慕德和李恩率领的大军抵达了。
  两下会合之后,鹰扬军在长安城的东北,离神策军原本驻扎的地方——禁苑数里外之地驻足,开始准备安扎大营,这里地势颇高,对于长安城有居高临下的震慑,又更近宫城,实是城防要地。神策军也许是兵力不足——毕竟仅两万人是很难将这东西十八里一百五十步,南北十五里一百七十五步的偌大京城给牢牢守住,或者守军是打定主意死守,等待凤翔行营和石雄回师援救,所以也没有在城外布下骚扰的兵力,只是紧闭城门,严阵以待,这一来令鹰扬军扎营的举动进行非常顺利。
  午后之时,索勋带着前去偷袭便桥神策行营援兵的人马凯旋而归,根据索勋所言,神策行营的援兵大约在四千左右,他所带的人马是在半夜抵达便桥的,在寻找到敌兵营地之后先是用火箭焚烧,而后乘着敌营大乱之时全军冲了进去,反复冲锋了几次,直等到敌兵从混乱中渐渐镇定下来,开始结阵后才不慌不忙地开始撤离,敌兵追击之时被预先伏好的己方弓箭手一阵乱箭逼退,借着这时机鹰扬军迅速撤走。这次偷袭估计杀伤敌兵不下一千多人,己方只有数人阵亡,负伤的也不过百,可算得是一个大胜仗了。
  张淮深颇为高兴,嘉勉了几句,将这消息向军中传布,六军将士都是欢声雷动,觉得兆头甚好。乘着兴头,张淮深召集众将,分出三千兵力分为三队,命他们前去长安城外四野,监视并骚扰城内,截断城内外的联系。等他们领命退下后张淮深再派出数十路探子打探京畿附近的动静,探子一直撒到百里之外,并特别命那些探子严密监视北边的动静,若是有石雄兵马回师的动静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传回。
  将一应事务办理之后,张淮深带着亲信的众将——除了常慕德留在营地继续处置安营布阵事务外,一并前去长安城近处侦察敌情,商讨下一步攻城大计。
  他们去的乃是通化门附近,通化门是长安城东三座城门中最北面的一个,紧贴着诸王宅、兴庆宫等地,都是王公显要们集中的地方,如果从此门攻入城中,向前直去乃是西内太极宫,若是北转就是皇帝居住的东内大明宫了,而南边则是皇城诸省的官衙,确是极为要紧的攻防要地。
  张淮深和众将查看地形,讨论着攻城的计策,城上守军看见他们,却也不敢擅动,只是立刻向城内禀报,并严密监视着城外的举动。
  看了许久,讨论了也不少,对于如何攻城最为便利有效大致有了点眉目,张淮深招呼众将就要回营,这时城门忽得打开,一骑从中飞出,高举着白旗飞驰而来。
  张淮深停下马,有趣地望着来骑,既然打着白旗想来是守军的使者吧,若是能从此人口中套些城内的动静倒也不错,张淮深这样想,因此暂停下回去的念头,等待来人。
  众将见主帅不动,自然也护卫一旁,不曾行动。
  两下相距其实不远,所以不一会儿来骑就接近了鹰扬军众将,众人看得清楚,马上来人穿着内侍省的官服,色青,面上无须,多半是一名内侍了,此人并未披甲也不见兵器露外,大概真的只是前来传讯的,但众将也不敢大意,若是此人怀中有暗器意图刺杀也非不可能,所以鹰扬军中两名偏将在得到暗示后拍马上前,将来人拦截住,盘问了几句,又隔着衣服细细搜查完毕后才带着来人来到众将的面前。
  那看起来是使者的内侍一到近前,巡视了众人一眼后将目光定在张淮深的身上,张口就道:“小人奉马大人、西门大人之命前来面见张淮深大人,两位大人有话想传给张大人。”
  张淮深见此人一下子就认定了自己,心中有些惊讶,寻思道自己衣甲并不异于他人,难道此人眼力这么了得,一眼就能看出众人中我为尊?若是连一个传讯的使者都这么有眼力,那城内恐怕更是藏龙卧虎了。生怕对方只是瞎蒙,他默然不语,静待那内侍的反应。
  那内侍见张淮深不答,不知何故,看着他提高了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张淮深知道这人真的是认出了自己了,于是不答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哪位是你要见的人?”
  那内侍毫不犹豫地答道:“张大人在中书舍人任上时,小人曾见过大人,只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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