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歌 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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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歌 第一部-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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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掌拍向张淮深的后背。
  掌力未到,寒气已是侵入体内,要是真的被拍上一掌那定是必死无疑,在这生死关头,张淮深体内的潜力给激发了出来,忘记了腿上的剧痛,全力向前一扑,顺势倒地翻滚了出去,在千钧一发之间躲过了袭来的掌力。
  豆卢著这一掌已是用尽了全力,但就差了那一点点还是没能拍到对手的后背,因为已是强弩之末,再无余力向前,只得收回手掌,但意犹未甘,心念一动,缩手时指尖已搭上了张淮深身上背着的黄绫包裹,五指一挑,那包裹吃力竟然挣脱了结子,扔下它的主人飞上天去。
  这一来豆卢著的注意立刻就转到了这包裹上了,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断然放弃了乘胜追击的良机,丹田真气流转,脚尖一点高高跃起,伸直了手臂,探掌就向包裹抓去,眼看就要包裹就要落入了他的掌中,但此时只觉脚踝一阵凉风袭来,他匆忙看去,只见已经缓过气来的张淮深正一脚横着扫向自己的双腿。
  豆卢著全身内力此刻正聚于上身,下盘全无防御之力,要是真给踢中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迫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匆忙在半空中吸气凝劲,抬腿加以格挡,一个居高临下可以借势,一个脚踏实地上得以借力,所以这两人的腿再度对撞时也还都是没能占了对方的便宜,张淮深一个踉跄跌出了两步差点倒地,豆卢著则在空中失去了重心,摔了下来。因为他的分心,没能接住那黄绫包裹,反而因为指尖不小心的用力,那包裹再度向天上飞去。
  一起一落,两人各自立定站稳,之后对峙着互相怒视着对方,恨不得立马将对手劈于掌下,都在绞尽脑汁地算计着,却听得头上有破空之声传来,两人立刻意识到黄绫包裹已经力衰而落了,顿时又忘了眼前的对头,几乎是同时弹身跃起探掌抓去。
  两人功夫相差不多,眨眼间一前一后已然碰上包裹,各自抓住一端,一用力,那黄绫嘶的一声裂成两片,诏书卷轴已从中而落。
  张淮深的视线立刻被吸引了过去,放开手中的半截黄绫,弯身向卷轴抓去,还没等碰到,另一支手却进入了他的视线之中,几乎是没有多考虑,他一弹指就向着那只手的手腕关脉处刺去。
  那只手当然是豆卢著的,遇上袭击,他很自然地反转手腕一掌砍向来袭的手指,张淮深手腕灵活,指尖一转方向,刺向豆卢著的掌心。豆卢著毫不犹豫地并拢手掌,五指合拢打算将来袭手指捏碎。两人手上各自施展精妙的变化,就在这瞬息之时、方寸之间交换了七八招,却也谁都奈何不了谁。
  就在这两人来回的交手短短一瞬间,诏书已然掉在了地上。
  顾不得再多较量了,张淮深和豆卢著手掌一翻,对碰了一招,各自飘身落地。脚一沾到地面,张淮深立刻揉身而上,一闪之下就来到了诏书的旁边,探手抓去。眼看就要碰上,忽然一道劲风袭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豆卢著已是一脚踹来,将诏书远远踢飞了出去。
  豆卢著落地离诏书较远,因此赶不及相争,只得抱着“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的想法抢上来踢出一脚,因为腿总比手长,所以才能赶在张淮深的前面将诏书踢飞。
  这一脚用力颇大,诏书斜着划出了一条弧线向着远方的河流飞去。
  张淮深一时大惊,额头上急出了汗水,因为且不说诏书入水之后极可能再也找不到了,就算找到,那上面的墨迹必然糊化,那就同废纸也没什么两样了,这怎生得了,岂不知天下大计都系于此物之上,可是断然不能有失的。所以他此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一定要在落水前将诏书得到。
  他深随念动,顾不得身边还有大敌在虎视眈眈,身形一闪,已是奋不顾身地扑了过去。这一来他身后空门大露,全无防范之能。豆卢著眼见如此,心念立变,本打算先夺取诏书,但此时却想难得良机在眼前,为何不乘此将对手除去,若是能将张淮深重伤甚至击毙,诏书也是一样唾手可得,因此他没有紧跟着去争夺,而是身子一偏,眼睁睁地看着张淮深从他面前掠过,忽然一拳击出,直捣向张淮深的后背。
  这一拳用尽了他浑身的内力,破空之时卷起一阵寒风,其势威猛无比。
  张淮深立刻感觉到了,但此时身形已动已是来不及转身应对,更何况诏书即将触水,只得一狠心一咬牙,猛地反手握拳挡在了自己后背之上。他听声辨形的功夫还不错,虽是匆忙勉强而为,却也正好接住了豆卢著的这一拳。只是这一拳中贯注的内力太威猛了,虽然硬接了下来,但还是没能完全化解,这一拳结结实实地隔着他的拳头击在了他的背上,一股大力传来,张淮深只觉得背上脊梁骨似乎都要断了,胸口一闷,胃中一恶心,一口鲜血立时狂喷而出,只溅得胸前、嘴角满是斑斑殷红。
  一招得手,豆卢著心中狂喜,三年来的三次交手,一直屈居下风,今日终于将对手重创,一时得意,他竟忘形地大笑了起来,竟忘了应该乘胜追击。
  他这一疏忽给张淮深带来了死里逃生的机会。那一拳虽然使他身受严重的内伤,但毕竟是久历征杀,既知无法避免,于是就顺着袭来的劲力向前冲去,一是化解劲力减轻内伤,一是借力加快自己的势子,好抢在诏书落水之前将它抓住。
  天从人愿,就在离水面只有一尺的高度之时,张淮深终于一把抓住了诏书,顺手揣在了怀中,心里紧绷着的这根弦终于放下了。方松了口气,却已骇然地发现,自己的身法已经无法控制,如同一块石头一样,直挺挺地向下落去。赶紧一挺身就想缓一下落势,只是一运气,就觉胸前绞痛万分,一时劲力全失,还没等他回过气来,只听得“嘭”的一声,他那偌大个身子已然砸入水中,溅起了漫天的水花。
  此时正是寒冬腊月的日子,人人都是穿着厚厚的衣袍,一旦入水,衣服就变得像盔甲般沉重,张淮深亦不能例外,他落水之后就如同一块石头般直往下沉,还不及拍打水面借力就消失在河中了。
  豆卢著看在眼里,喜在心中,他适才故意将诏书向河中踢去就是希望能毁去这要紧的事物,没想到这下子竟能一举两得,连对手也被牵累落水,这更是意外之喜了。虽说是喜出望外,但他也不敢有所松懈,一弹身立刻来到了河边,一双鹰目紧紧盯着水面四下巡睃着,手上聚满内力,身子如弓,蓄势待发,只等张淮深一从河中露出面,就从空中扑出痛下杀手,必要将之至于死地。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河面还是静静的,先前剧烈颤动的水波此刻已慢慢回复了平静,但张淮深的身影却连一丝一毫都没见到。豆卢著心里有点嘀咕了,因为他知道若是不会水性的人落水之后必然会慌乱失措在水中手舞足蹈、载沉载浮的,那正是他所期望趁机下手的好机会,可现在这场面一直没出现,他不免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失误了。
  难道他会水?豆卢著久久不见河中有动静,忍不住问着自己,但他很快就想到,且不说张淮深是在长安生长的,从不曾到南方过,十有八九是不会的,就算会水,那这么多时候过去了,再怎么样也该浮出水面换气吧,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呢?
  越等越是不安,越等越是心焦,豆卢著反复地向河流左右张望着,看看张淮深是不是被水流带到了远处,会不会忽然冒出头来。时光一点点流逝,这河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他已经按耐不住性子了,就想立刻向这条河的下游一路搜寻去,看看对手是不是已经溜出了自己的视线,可是他不敢,因为他生怕张淮深还在此处的水底正和自己斗智,生怕自己一旦离开他就会从水中浮出,然后上岸,再翻出宫墙逃走。
  正在两难之时,嘈杂的脚步声渐渐从身后的远处传来,越来越密集,显然是那些尾随地神策军军卒跟来了,豆卢著心头一喜,旋即一怒,喜的是可以分派人手沿着河岸搜寻张淮深了,怒的是这些人来得太晚,耽搁了最佳的时机。
  他生怕自己的视线一离开河面就会让张淮深乘机溜走,因此不敢回头,只是怒吼道:“你们这群王八羔子还不快过来。”
  先前豆卢著和张淮深两人施展轻功追逐,那些功夫平庸的神策军军卒又如何能跟得上,全都是靠着两人脚下留的那些痕迹才勉强找到,本就奔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此刻听得上官毫不体谅的喝骂,都不由得怨气大起心生不满,担尊卑分明、军纪森严,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拖着酸痛的双腿赶紧来到近前。
  见那些军卒来到,豆卢著喝道:“你们这些人分成两拨,一拨向河左一拨向河右,沿着河一路给我搜寻叛逆的行踪,无论哪拨发现立刻传讯回来。听到没有,不准偷懒,立刻给我去搜。”
  听到这冷冰冰的命令,那些军卒在心里嘟囔着,去也只能依命行事。当下分成两拨,各自背向而行,沿着河岸一路仔细搜寻张淮深的踪迹。豆卢著留下两人在原地看着,自己跟着往下游去的那拨人一同搜寻。
  这一行人或是紧盯河面或是观察河岸,仔细地搜寻着,一路行来都没发现什么线索,直来到东面的宫墙边才停下脚步。豆卢著此时已经是焦躁万分了,他想到本已快要到手的大功如今似乎越来越远离自己,就忍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骂那些军卒没有及时赶来,耽搁了时机,把他们直骂了个狗血喷头。有一些军士就很不服气,觉得是豆卢著自己无能,如今却想将责任推卸在他们身上。不过这些人也只敢在心里腹诽不敢表露出来。
  骂了一通后豆卢著的气也消了些,当下命那些军卒绕行出宫,到宫外的河边继续搜索,自己则慢慢用壁虎游墙的功夫翻墙而出。
  出了宫后他继续沿着河走,出了半里多路猛然发现河的北岸好像有过人走动的痕迹,豆卢著心下一沉,赶紧设法过了河,来到那里,发现有一行水迹从河边而起消失于远处的山林之中,豆卢著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心头的隐忧终于变成了现实,他就如被重击般长叹一声,跌坐于地,心下沮丧不已,哀叹自己又一次功败垂成,整个人沉浸在悲叹之中,直等那些绕行而来的军卒来到,才回过神来,情绪低落地吩咐军士们立刻回营召集大军立刻搜山,那些军卒轰然领命而去。
  军令是发出去了,但豆卢著心里却明白,张淮深这一来真如蛟龙入海,从此之后再也难以困住他了,当下忍不住唏嘘不已,许久之后才拖着疲倦的身子向大明宫而去,回首望着这不息的河流,心里油然而生疑问:此人到底是如何不露痕迹地游到此处而后脱困的?
  他这个疑问可能永远不会有答案了,因为他不清楚,张淮深并不是游到此地的,而是在河底屏气潜行一步一步走到这里的。
  当刚刚落水时,不识水性的张淮深一时间确实惊慌之极,但凭着在修习武功中历练的敏捷反应和两年来在塞外的烽火中磨砺出来的果断,他在一瞬间就作出了正确的判断和反应:闭气,不乱动。
  许多不会水性的人,他们其实并不是被淹死的,而不懂得落水之时必须先闭气,结果在慌乱之中被水呛入肺中而死。张淮深不会水性,但他知道其中的关键,所以立刻闭住气,瞬间的慌乱过去后,旋即镇定了下来,没有乱动,没有手舞足蹈,只是止住了所有的动作顺势而为。
  他身上厚厚的长袍吸水后奇重无比,就如在身上拴上了一块大石头,慢慢地将他拉入河底。幸好此处尚不是河的中央,只下沉了三四丈后就踩到了泥泞的河底。脚下不再虚浮,他的心也就定了下来。
  张淮深功力颇高,闭气足可以支撑一时,也就没有急着浮起换气,寻思着岸边豆卢著定然还守候着,生怕自己一旦露出水面就会受到当头棒喝。在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做的时候,脑中灵智一闪,忽然冒出个大胆的念头:索性就不出水面了,慢慢地在河中潜行,直到离开豆卢著的视线。
  他此时并不清楚此时岸上的动静,但他明白,若是就这样爬上岸,定然是有去无回。且不论那些神策军是否赶到,就算只有豆卢著一人,此刻自己也是断难抵挡的,恐怕现在也只有这个法子能够化去危险摆脱追兵。
  他的决断力早在这两年的磨砺之中就养成了,一旦定了注意就立刻转作为行动。将手上还紧紧抓着的诏书小心的放入怀中,将丹田真气化为内呼吸,在上中下三处丹田中循环往复,流转不息后,在河底迈开步子,稳扎稳打,顺着水势一步步向着河的下游走去。
  这一走足足耗用了他一盏茶的时分,期间他都没有露出水面换气,若是他人,也许就会被憋死了,或者忍不住浮起换气从而暴露行踪,可张淮深却是运气极好,当年在神龙寺的时候他因为练功时鼓勇猛进,常常焦躁不安,因此拉隆教了他耆那教的苦修之术,也就是后世称之为瑜伽的功夫,用以磨练他的性子,其中就有一种类似于龟息的修行之术,可以长时间地不呼不吸,今日终于在这紧要关头恰好派上了用场。
  屏息在河底行出大约半里地,张淮深终于来到了皇宫水底的出口,这里有着水闸,用层层的铁丝编成的防护网严密地将宫内宫外隔开,费了好大的劲,他才破网而出,其间终于不得不攀着铁网浮出水面换气,幸好此时已经远离了豆卢著的视线范围,这才没被发现。
  逃出大明宫之后,张淮深长长地喘了口气,吊着的心放下半截。他生怕过早上岸后带着水迹的脚印会很快就被发现,因此还是在半人高的水中走出了半里路才上了岸。在水中倒还忍得住,一出水后一阵寒风袭来,纵然是内力不浅,他还是忍不住一阵哆嗦。赶紧将身上的衣物脱下打算绞干后再穿上。
  长袍一脱,就只听得“吧嗒”一声,一卷黄绫卷轴落在了地上,这可是关系到大唐命运的诏书啊,张淮深慌忙弯身将之捡了起来,可是诏书一到手,他忽然愣住了,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此刻正有一股阴云慢慢地笼罩上了了他的心头,举止僵硬地将卷轴拿到面前,浸泡在水中许久的黄陵卷轴软绵绵地粘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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