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歌 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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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歌 第一部- 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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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郎将,虽说敌众我寡,但在我看来,敌有三不胜之弱,我有三胜之强,勤王之战,最多不过五五之数,谁胜谁败,尚未可知。”一直在旁只是默默听着的仆固俊忽然插话道。
  这话引起了张直方的兴趣,他转头看去,一笑道:“看来长史必有高见,直方定要洗耳恭听。”
  仆固俊一笑,肃容朗声道:“敌有三不胜者,其一,虽说密诏已毁,但仇士良起兵犯上,胁持朝廷之事,天下人未必不知,所谓乱臣贼子,人人得尔诛之,敌军将士若知此事,士气必然低落,士气低落之军,何足为惧。”
  “密诏?什么密诏?”张直方一愣,问道。
  张淮深赶紧将密诏之事相告,张直方哦了一声,而后想了想道:“算是有理。那其二呢?”
  “其二,神策军虽有五六万之众,但历年征战缺失军士皆用市井小人补之,名隶籍而身居市肆,加之大小军吏侵吞空额军饷,故既无六万实额,战力更是极弱,欺负长安官员百姓尚可,杀伐征战未必能行,故此为不胜者二。”
  “其三者,仇士良本是无知阉宦,朝中钩心斗角或许擅长,行军打仗更无半分经验,有如此统帅,此不胜者三。”
  “那按你这么说,那你这我军胜者三就是说,我军起兵勤王乃是堂堂义举,必然得道多助,此胜者一;我军久历征战,皆是精锐人马,人员虽少却是实额,此胜者二;七郎还有你仆固、右郎将和我皆是身经百战,久经沙场,行军用兵经验无以伦比,此胜者三。”张直方不等仆固俊再说,已是接口道。
  “正是如此,左郎将举一反三,倒也省得我多说了。”仆固俊坦然道。
  张直方看了看仆固俊,叹息一声道:“不是我无礼,长史你说的确实是头头是道,但这些东西太空了,用来鼓动士气或许差不多,要说服像我这等腥风血雨中过来的武将恐怕还是有些不足,关中乃是京畿要地,屯兵十多万,哪是你这三胜三不胜能轻飘飘一句带过的。”
  “仆固这是从大处说的,就如同隆中对一样,自然不涉实际。若是十哥对这有疑虑的话,那我可以从小处一点一点和十哥来探讨探讨。”张淮深说着站了起来,走到房内的一处书柜边,从中取出一卷帛轴道,走回来指着道:“这是关内的地图,大家看着地图来听我仔细分说。”
  展开帛轴,这是一张覆盖了关内、河西、河东地理的地图,非常大,摊开来后,张淮深指着道:“这就是关内、河东、河西和京畿的驻军分布图。”
  其他两人都将头凑了过来,仔细地看着。
  张淮深指着地图,一边挪着手指一边说道:“我们在关内正北的夏州,东边是太原河东节度使辖境,有兵马三万左右,节度使是刘沔。夏州西边是灵武朔方节度使,有兵马四万出头,节度使李彦佐,西南面是凤翔神策行营驻地,节度使是李安业,拥兵三万不到,正南面则是京师长安,京畿附近神策军大约在五万多六万不到的样子,东南面潼关处有兵马一万多。这些兵马全都加起来不下十六万,而我们鹰扬军只有不到两万人。”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看着面前的两人,正容道:“单就现在,粗粗看起来敌军和我军想比是以八敌一,若真是这样,我军再怎么骁勇善战也是无法抵挡的。”
  张直方用指头敲击着地图,肃然道:“中郎将说得极是,这正是我最担心的地方,所以我不主张轻举妄动。”
  “十哥真的这样以为?”张淮深盯着面前的人问道,脸上闪过一丝神秘的微笑。
  “难道不是?”张直方反问了一句。
  脸上笑意渐浓,张淮深慢慢摇头道:“当然不是。”
  “此话怎讲?”张直方极为意外,当下急问道。
  再次指着地图,张淮深充满自信地道:“除了京中的神策军和河西凤翔的神策行营,我有把握可以让其他地方的守军按兵不动。”
  “啊!”张直方惊呼一声,迅即问道:“怎么样做才能办到?”
  “此事简单,只要一道檄文即可。别忘了我们手中还有一道密诏,虽然那份密诏已经字迹模糊,但里面的每一个字我都还记得,只要将这诏书誊写上一万份,不必传檄天下,只要传到关内、河西、河东、河阳等地即可,这些地方节度使若是看到必当按兵不动。”
  摇摇头,张直方失望地道:“中郎将,你把这看得太轻易了,这些节度使都是坐镇一方的大员,个个都是骄横跋扈,哪有易与之辈,怎肯轻信这一张不知是真是假的诏书。”
  “十哥错了,正是因为他们全都是骄兵悍将,所以才会见这张诏书而按兵不动。”
  “哦,这话怎么说?”张直方不解地问道。
  “这些出镇一方的大将虽然桀骜不逊,但毕竟关内、河东、河西不是河北三镇,谅他们还不敢公然违抗朝廷旨意,仇士良若是以朝廷名义下诏让他们出兵剿灭我们,他们即便不愿意,怕也是不得不听的,但这传檄天下的诏书要是到了他们手中,那事情就不一样了,他们完全可以凭此为借口抗命不从了。”
  “你凭什么断定他们一定会借此抗命?”
  “这乱世之中,手中的军权兵马就是立足的本钱,这些节度使何等精明,仇士良于他们又没有什么恩惠,哪舍得为了他去平白折损自己的人马,既然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自然乐得不动了。何况边军粮饷素来少于神策军,平日还多有克扣,他们早就不满了,不落井下石已经很客气了,又怎会为神策军出力。”
  “话虽如此,但要是全凭这个,恐怕还是有些风险。”张直方皱着眉头道。
  “我当然不会全都指望这,请看……”张淮深指着地图上潼关的位置道:“先说潼关好了,潼关守军是朝廷禁军之列,可能会听从仇士良的军令,但要知道,潼关之东就是河阳节度使辖境,河阳节度使正是当年的京兆尹敬昕,他素来忠心于当今天子,又与仇士良有宿怨,只要我们修书一封送去,或者诏书传到他那里,他必然会整顿军马准备勤王,那潼关守军即便借给他个胆子也不敢轻易离开。”
  “人都是会变的,你就敢保证敬昕一定和以前一样对陛下忠心?”
  “就算现在不是,我相信只要我们散布谣言,宣扬敬昕打算如此,仇士良就不敢调动潼关守军了,毕竟潼关比起夏州离长安实在太近了,我就不信他不怕变生肘腋。”
  “那好,那河东太原的刘沔还有朔方灵武的李彦佐呢,他们对陛下可没那么忠心了,你怎么办?”
  “刘沔和我曾在前年合击回鹘的时候见过,蒙他赏识,攀上点交情,彼此一直不恶,我修书给他,想必能说动他,李彦佐名义上还是你我的上司,对神策军的不满你我也都明白,你还担心什么?”
  见张直方还是皱眉,笑了一下又道:“若是还不放心,那我还有一招,只不过恐怕要劳动十哥的令尊了。”
  “劳动家父?”张直方讶然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回来的路上想过这些问题,那时曾有个想法,只不过还在犹豫之间,直到今天十哥和我说了这么大仁大义的话后这才敢定了下来。”张淮深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换了话题。
  张直方更是迷惑,但他知道张淮深还会有下文,于是就静待着。
  张淮深顿了一下,道:“小弟有意将署理的中郎将一职让与十哥。”
  “啊!”两声惊呼在房内响起,那自然是张直方和一直在旁不语的仆固俊。
  “为什么要这样?”仆固俊最先反应过来,大声问道。
  “七郎你在开玩笑吧。”张直方事先毫无准备,只当是开玩笑,此时愣愣地说道。
  “当然不是玩笑。小弟这样做也是有目的的,只是利用了十哥,还请见谅。”张淮深面带愧疚地说道。
  “怎么叫利用了我?”张直方越来越不明白了,一头雾水地问道。
  “其实说得更明白点,是利用了十哥令尊的威名。”张淮深说到这里咳嗽了一声,见张直方脸上并无什么怒气,才接着道:“我知道上次和回鹘人交战的时候,令尊和河东刘沔节度使有一些交恶,所以我想,若是此次起兵时的主帅是十哥,那天下人都会认为这事是经过令尊大人同意的,即便没有公然出面,但只要十哥的事情,令尊大人就不会袖手旁观。令尊大人本朝武功第一,威名动于四方,若是让人有这错觉,那会令许多人决定前再三考虑的,尤其是河东、朔方两节度使这里,他们就会担心若是出兵的话,会不会被令尊大人抄了后路,投鼠忌器之下,他们也只能静观不动了。”
  这番话说出后,张直方脸上神情变化不断,但也看不出是喜是怒,仆固俊在旁看得担心不已,生怕张直方发怒,因为这不仅仅是张直方自己的事情了,张淮深甚至算计到了他老爹,难保不会惹他生气。不过此刻这位当事人倒是很坦然地面对着张直方的目光,没有什么心虚回避的表示。
  屋内沉默了许久,张直方打破了这寂静,开口道:“就算一切如意好了,那还有京畿和河西凤翔的八万神策军,相比之下我们还是太弱了。”
  “不然,不然。”看起来张直方并没有动怒,张淮深松了口气,先前的冷静也只是表面上的功夫,其实心中他还是很紧张的,此刻听到张直方的话,赶紧道:“凤翔节度要抵御西面吐蕃的军马,三万人中能抽出一万已经是尽最大能力了,而京师要地,仇士良总不能在此同我们交战,必然是派遣人马向北迎战,留守京师的人马至少要两万,扣去之后大概能派出三万人左右,那两者合计不过四万,以一敌二,还是大有可为的。”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下仆固俊,说道:“这时仆固适才说的我军胜者二和胜者三,可就有用武之地了。”
  转头再看着张直方,张淮深诚恳地道:“十哥精于战阵,鹰扬军中实在是少不了你,所以,小弟极欲十哥一诺,助我起兵勤王。”
  张直方抬起头,望着张淮深的眼睛,这双眼中清澈深邃,有的是渴望,有的是期待,充满了诚挚的感情,毫无狡诈欺哄的神情,看着看着,张直方只觉得心里一热,正容道:“也罢,我也不多说什么,请中郎将现在打开你手中的那封信吧。”
  张淮深一愣,此刻正在等待答复,张直方为什么会叫自己现在开信,不解之余他打开信封,从中抽出一张纸,抖开来,低头看去,只见上面写着寥寥几十个大字,浓黑的墨在雪白的纸上显得分外醒目。
  “知遇之恩,兄弟之义,当以残躯相报,刀山火海,亦当誓死相随。”
  只觉眼前一阵模糊,泪水迅即充盈了眼内,张淮深抬起头望着面前的张直方,他正在微笑地看着自己,轻声道:“其实我早就决定了,只是生怕你年轻气盛,把一切看得太过容易,所以才这样不断地追问,既然你心中早就有了对策,那我也就放心了。”
  听着这话,张淮深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冲出了眼眶,他冲上去紧紧地抱住张直方,哽咽地说道:“十哥,谢谢,谢谢。”
  在这难得流露真情的时刻,张直方的眼眶也不禁湿润了,拍拍张淮深的肩膀,只是连声道:“好,好。”
  想起了什么,张淮深松开手,向张直方笑了笑,转身又将仆固俊紧紧搂住,充满感激地道:“仆固,还有你,谢谢,谢谢你的支持。”
  仆固俊也被感染了,眼睛红红的,一样使劲紧紧回抱着张淮深。
  两人分开后,张淮深开心地道:“这次回来,我最高兴的不是别的,正是大家对我的支持,先是兴信大哥,接下来是仆固,然后是十哥,谢谢你们对我的支持,有了你们,这次勤王之战我就有了必胜的信心。”
  拉着两人的手,张淮深脸上泪痕未干,左看右看,充满感情地笑道:“我知道,我们是兄弟。”
  三人相视大笑,床榻之上,常慕德在这笑声中悠悠醒来。
  塞外戈壁,渺无人烟,二月寒冬之际,虽是白昼,却是天色阴沉,团团浓云压顶,令人心情压抑,寒风呼啸,顿生敬畏之心。
  夏州鹰扬军大营正北半里处的戈壁滩上有一处用来平日操练和检阅六军的校兵场,方圆有半里左右,本是极为宽敞的地方,今日却显得有些拥挤,因为在这里除了必须守城的军卒外,所有的鹰扬军士卒都已聚集于此,不下一万六七千人,纵横排列,人头攒攒,不过虽然人多,但三军向来训练有素,惯于列阵,排得倒是井井有条,队列齐整,并无杂乱之感。
  这些军士们是在早上一起身就接到军令的,军令中命他们早饭后集中,然后在队正的带领下一队队开拔到了这里,没有人向他们解释为什么会召他们来,到了这里后也没有得到进一步的军令,虽然不少人心下狐疑,但军令森严,他们只能静静地等在这里,并看着其他营中的同袍不断的前来。
  二月的寒风刮得更紧了,从最早的一营直到最后一队,军士们开拔到此处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了,许多军士心中早就充满了疑惑,但没有一个人开口,也没有任何人交头接耳,方圆半里之内,万余大军之中,竟是悄哑哑的毫无一丝人声,只有寒风还在那里呼啸着。
  忽然,远处传来暴风骤雨般的马蹄之声,那些有经验的老兵已经听出身后正有数十骑的人马正向此处飞奔而来,不过无论是新兵还是老兵,并无一人转过头来向后张望,鹰扬军军纪之严,可见一斑。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不一会儿就带着滚滚黄尘来到了近前,这些人马没有停下,而是从一侧绕了过来,来到了阵列的前面。在场所有的将士立刻将这行人辨认了出来,其中一马当先的正是他们的主帅——夏州刺史、鹰扬军中郎将张淮深,在他身后的还有长史仆固俊、左郎将张直方、右郎将常慕德,最后的则是虞候张兴信。
  三军齐聚,主帅大将全都到场,这种事情很少有过,校兵场中所有的士卒校尉心中都闪过一丝惊讶,但他们都把惊讶放在了心中,只是静候着主将们的行动。
  张淮深从马上跳下来后,仔细地打量了面前的大军,除了必须留守大营和州城的几千人外,其他的军卒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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