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荒龙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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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荒龙蛇-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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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不忍,冲出大叫道:“官兵将到,咱们走!”古灵一声狂笑,一杖敲破一名黑影的脑袋,叫道:“咱们撤,上山。”

公人们已死伤过半,不等他们撤走,已纷纷向前后奔逃,有人抢坐骑逃命。

众人向山坡上撒,向上急走。北面火光大明,官兵已到了半里外。

翻云手的十六个人,死了三名,伤了六个,居然带走了两具尸体。

柴哲六个人也有些少损失,端木长风的右臂外侧,混战中被人划了一道寸余长的小伤口。白水安的左小腿也受了轻伤。杜珍娘的背胁部,不知被谁刺了一处分余深的创口,柴哲则失去一顶风帽。

黑夜中混战,耳目都不够灵光,刀剑乱下,防不胜防,受轻伤已是很大的便宜。

官兵仍在后面追,众人不问方向,从容易攀登之处急走,半个时辰之后,方扔掉追赶的官兵。

预定赶到归化关的计划落空,奔走了一夜,不知翻越了多少座高山,以天上的星斗决定概略的方向,向北又向北,在丛山峻岭盘旋,狼狈万分。

第四次歇脚,已是五更将尽。他们处身在一座谷中,古木参天,兽吼四起,他们毫无所惧,分别躺在树下养息,等候天亮。

翻云手的人聚集在一处,放下尸体,替受伤的人换药,忙了许久方分别歇息。

柴哲躺在不远处,先是留心细察他所要找的人,最后感到倦意甚浓,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晨光和一阵脚步声,将他从恶梦中惊醒,本能地掀掉盖在身上的老羊皮外扶,警觉地抓起身畔的长剑,一跃而起。

第二个受惊醒来的人是古灵,老家伙还没有柴哲警觉。

糟了!他们已受到包围。

四周全是夷人,缠头、短祆、短围、裹腿。相貌是突眼、多须、浓眉、高颧。大口、薄唇、平鼻、皮肤粗而苍、身材都不太高。

看人数,约在四五十人之间,站在正北的十余人,引弓待发,其他三方的人,皆手持猎刀,张着皮盾,一个个凶猛狰狞,来愈不善。

只消看第一眼,他便知遇上了所谓番匪了。番匪,是指松潘附近不受管柬的番人,四出掠劫,生性残忍,居无定所,官兵对这些人极感头痛,守法的番人更畏之如虎。

他们与生番不同,生番在他们的地境内很少过汉境。同时,他知道已到了生死关头。

“杀出一条生路。”古灵低吼。

“不可,代价太大,我们经不起损失。”柴哲赶忙制止。

“那……”

“我们且见机行事,等候机会。”柴哲用苗语说。他发觉番匪懂汉语,因此改用苗语表达意见。古灵在苗区住了这许久,苗语十分流利。

这时,所有的人全醒来了,看清了形势,也看到身为首领的古灵没有动手的打算,也就不敢妄动。

柴哲丢下长剑,张开双手向前面的番匪走去,在丈外合掌稽首,用番语说:“我是为首的人,请你们的头人前来相商。”

这位番匪愕然,想不到柴哲居然会说番语,盯视半晌说道:“你们,不许走动,我们的土司将到。”

“你们有土司?”

“有。”

“那么,你们是有寨堡的人。”

“我们是大黑水寨的人。”

“大黑水寨是……”

“是叠溪六寨最大的一寨。”

柴哲心中暗暗叫苦,遇上番寇倒不难打发,了不起破财消灾,碰上受官府统辖的番人,麻烦就大了。“你们的土司何在?”他再问。

“就要到了。”

“你们打算把我们怎样?”

“交给太平堡的官兵,或者押回叠溪。”

“这儿是什么地方?”

“到太平堡,一天。”番人不知里数,以日子计算行程。

“太平堡在何处?”

“往西,一天”

番人所指的一天行程,里程远近没有确数的,而是以路途的难易来决定。不过,在良好道路,通常以八十至九十里为一程。如果指定以马代步计算,约为一百二至一百四十之间。假如以宿头决定,又当别论。

太平堡,在叠溪北面三十里,这是说,他们奔逃了一夜,走的全是冤枉路,已到达东面的深山里了。

大黑水寨在叠溪,这些番人似乎不可能是大黑水寨的人,国境内的番人,是绝对禁止越境的,不像境外的生番,可任意逐水草而迁居。

境内的番人建有寨堡,各族有固定的耕猎地域。境外的生番,以帐为屋,居无定所,仍是所谓游牧民族,由于地广人稀,游牧千里乃是常事。

柴哲心中生疑,说:“财物,给你们,不要管我们的事。”

番人桀桀怪笑说:“你们的财物,全是我们的,人,送到太平堡有赏。”又指着杜珍娘说:“女人,我们留着。”

柴哲向后退,用苗语向古灵说:“他们说是叠溪大黑水寨的番人,恐怕靠不住。”

他们来自端木山庄的五个人,都懂苗语。端木长风沉着地用苗语问:“他们想怎样?”

“他们必定是番匪,但头人尚未到来,还难断定,但依我看来,咱们的处境万分险恶。”

“怎么回事?’右灵用苗语问。

“他们要等头人前来,方敢动手,目前他们也有所顾忌,知道我们带了刀剑,不好对付。据刚才那位番子说,要我们的财物,再将我们送交官兵交换赏银,并将杜姑娘留下。这些番匪贪残凶暴,咱们处境险恶。”

杜珍娘柳眉一挑,用苗语叫:“我们杀他个落花流水”

“不可,他们的弓箭可怕,防不胜防。”柴哲急叫。“那你有何打算?”端木长风问。

“这些番匪都是乌合之众,不难打发,如果等他们的头人到来,便求生无望了。”

柴哲冷静地说。

“我问你咱们怎办?”端木长风焦急地问。

“利用他们的贪念,突围。”

“有何妙计?”古灵问。

“但……恐怕翻云手的人,死伤……”

“别管他们的死活。”古灵冷酷地说。

“但……”

“自顾不暇,你啰嗦什么?快说。”古灵不耐地抢着说。

柴哲无可奈何说:“我们必须徒手相搏,先丢兵刃令他们放心,然后将包裹杂物向四面抛掷,金银最好乱撒,这些番匪迫不及待抢夺财物,那时便可动手……”

话未完,端木长风首先将剑丢出三丈外,一脚将地下的睡囊踢飞,在随身的百宝囊中取出一锭金银,四面抛掷,丢向番匪们身前。

柴哲也取包裹打开,将作为样品的六七件茶叶取出,弄破包角露出叶影,然后—一丢出,同时向翻云手等人,用江湖暗语叫:“照葫芦画瓢儿,待会儿摘相好的瓢儿。”

他叫翻云手一群人也跟着做,准备动手拼搏。翻云手一群人毫不迟疑地动手,霎时物品满天飞。

番匪们果然上当,见他们都丢掉刀剑,戒意全消,不等为首的人招呼,人群大乱,上前抢夺脚下的金银财物,像一群掠食的乌鸦。等为首的人出声阻止,已经乱得不可收拾了。

柴哲成了发令人,大喝一声,凶猛地扑向一名抢来的番匪,左手勾住番匪的右臂一带,右肘顶出,“噗”一声顶在番匪的心窝上,番匪大叫一声,胸骨尽裂。他顺手夺过番匪的猎刀,刀光一闪,另一名番匪的人头飞起三尺高,尸身向前冲。

他挺刀向北冲,一面大吼:“先毙箭手,快!”

六个人行动迅捷如电,冲向阵势已乱的箭手。

柴哲在生死关头中,已顾不了什么慈悲之念,动手生死相拼,人便会失去理智,唯一的念头是杀人自全,以免被人所杀。他扑近一名箭手,箭手百忙中引弓搭箭,弓弦“嗡”一声振呜,狼牙一闪即至。

他闪身避箭,并斜身抢人,猎刀发如惊电。

箭手来不及拔箭,近了身弓箭无用,百忙中挥弓接刀,“嚏”一声弦断弓臂折。

刀光再闪,箭手的脑袋被砍掉一半,鲜血和脑浆红白齐现。

杀声震天,厉吼震耳,好一场残忍的恶斗,血肉横飞。

箭手中刀的刹那间,另一名箭手的弓臂已经从后扫到,“噗”一声击中柴哲的背部,弓臂反弹,反而将箭手震得立脚不牢。

柴哲不怕弓臂打击,他已运气护身。他的气功已有五成火候,如不是内家高手,平常人的刀剑锤棒无法伤他。

他扭身反击,招出“玉带围腰”,刀随身转,狂风似的旋过番人的右侧一刀尖在转动间,划过番人的腰部,番人的右手应刀而拆,腰胁裂开,内脏向外翻。

这一瞬间,另一名番人一刀砍空,丢掉刀奋身抱住了身形未定的柴哲,用上了看家本领摔角。

柴哲才不愿和对方干耗,刀已被对方连人一同抱住,他仍可用上,身形下挫,刀亦随之下滑,然后挺身下体前移,刀尖便毫无阻力地斜刺入番人的胸隔内。

番人的力道已发,“嗯”了一声,将柴哲摔倒,两人同时倒地,仍紧抱在一块儿。

柴哲一手掀开番人,奋身滚开。“嗯”一声响,一名番人的钢刀掠过他身旁,刀锋没入地中,半分之差,没够上。

他顺手送刀,“唰”一声刺入番人的下阴,再次奋身一滚,刀已拔出,人亦滚出丈外,一跃而起。

这瞬间,身侧不远处,一名翻云手的鹰目勾鼻大汉,被两名番人围攻,剑被一名番人架开,身侧暴露在另一名番人的刀下,钢刀一闪,劈向大汉的身左。大汉剑被番人的刀从右架住,右闪无路,左后方退路已绝,闪避不及,眼看要丧身刀下。

他不假思索,一声大吼,猎刀奋力掷出,相距在丈余外,他身形未定,无法抢救,只好掷刀救应。

他不能掷击大汉身左出刀的人,不然这番人如被击毙,冲势不可突然止住,番人的钢刀必定仍然可击在大汉的腰背上,因此他掷向架住剑的番人。

“哎……”架住刻的番人叫,钢刀已穿胁而入。

大汉感到手上一松,剑立即将刀架偏,人亦向右冲出,无形中脚下自移,“唰”

一声钢刀从左胁劈下,左臂被划伤一条血缝,皮开肉绽,假使稍慢半步,这一刀万难躲开。

大汉旋身反击,旋身的刹那间,看到先前架住剑的番人正向下倒,看到番人的腰胁插着钢刀,也看到扑来的柴哲身影,不由恍然。出剑的瞬间,本能地向柴哲叫:“谢谢你,老弟。”

“铮”一声暴响,一剑将番人的刀崩开,乘势抢人长剑再刺,贯人番人的肚腹。

尸堆中突然蹦起一名受伤的番人,抱住了冲来的柴哲的双腿,力道奇猛,“砰”

然大震中,骤不及防的柴哲倒下了。

“唰”一声响,一支狼牙箭在柴哲的身躯倒下时掠背面过,危极险极,无意中避过一次大锅。

番人一箭落空,抢到抡弓便向地下的柴哲凶狠地疾劈而下。

柴哲翻身向上,左臂一抬,铁翎箭如电光一闪,以令人肉眼难辨的奇速,射人番人的心坎,他也奋身一滚,脱离危境。

等他站起时,恶斗已经结束,同伴们在四周追杀逃命的番匪,附近满目凄凉,尸横遍野,血腥中人欲呕,受重伤的人发出动人心魄的号叫和呻吟,令人闻之头皮发炸,毛骨悚然,好一场惊心动魄的残忍屠杀。

他长叹一声,黯然地说:“此次远历穷荒,前途多艰。未出国门,已经饱尝艰险,日后不知……唉!我真不知端木老庄主所要找的人,真值得要我们前往冒万险追逐么?”

他不知所追逐的沈襄是何许人,只知谢龙韬和金宏达是白莲教徒。

白莲教是些裹胁百姓,以妖术愚民之徒,正道人士不齿与其为伍,擒杀这种人倒也无伤大雅。

不论所追杀的是何许人,他的身份和地位,皆不许他有抉择的余地,所以他感到黯然。

逃掉了十余名番人,众人罢手转回,火速收拾自己的行囊。翻云手的人,不幸又死掉两个,原先受伤的三个人中,也有两名奄奄一息。

“先脱离险地,番匪的头人不久将会赶到,不走不行。”翻云手的人十分狼狈,十一个人,带了四具尸体,背了两个重伤的,不敢不走。

“如何走法?”端木长风问。

“往西是太平堡,咱们必须向西北行,走。”柴哲用坚定的语气说,无形中已取代了古灵的指挥地位。

古灵居然不介意,说:“好,柴哥儿仍请在前领路。”

他们走后将近一个时辰,逃散了的番人,带领着五十余名同伴到了现场。怪的是下令指挥的头人,不是番人而是汉人,共有五名之多,两个年约半百,两个是三十余岁壮汉,一个赫然是穿蓝劲装的少女,相当美,也相当动人。

为首的汉人大发雷霆,领着番人循足迹急迫。

柴哲领先寻路,翻越两座大山,走了四十里左右,却耗去两个时辰。也难怪他们慢,大家都疲劳万分,难以支持。

昨天走了一天一夜,只是晨间获得一个时辰的歇息,接着又是一场精疲力尽的厮杀。披荆斩棘奔了四十里,攀山越岭跳崖渡壑,备极辛劳,在寒冷的气候中,一个个汗流浃背,铁打的金刚也吃不消。

翻云手的人更是叫苦连天,为了保命却又不敢不拼命跟上。

到了一道山脊顶部,前面是一座山谷。柴哲说“山谷自东向西降,可能谷东另有天地。”

“下去休息,进膳。”古灵拭着汗水说。

“灵老,要歇息可在此地,下去恐被包围。”柴哲反对。

古灵不听他的,领先便走说:“他们追不上的,大白天还怕被包围?水囊缺水,不下去不行,走。”

山谷的矮林深处,果有一条小溪,到了溪旁,一个个像病倒了的老牛,躺倒溪旁再也不想动了。

柴哲将水囊盛满,放一把盐在内,记好包裹爬上一株高树顶,一面吃干粮,一面察看四周的动静。

歇了半个时辰,众人不但不想走,大多数的人,都在树下沉沉睡去。

谷西,有大批黑衣人向东走。后面来的方向,番人正飞步急赶。

无尽的山,无垠的林海。

谷西伸向二十里的汉江右岸,官道就在河旁。

大批黑衣人已到了西面七八里,共有二十一名之多。

后面,是四十名穿战袄的官兵,提枪挟刀,鱼贯而行,缓缓循谷中的小溪向上行。

番人也追至十里左右,正急急循迹赶来。

谷东不足三里,山谷已尽,一面是丛山,爬越困难。柴哲心中不安,倚坐在树权上假寝,不时张目四顾,留意四方的动静。

其他的人,大半已经沉沉入睡,休息了半个时辰,还不想走,疲劳已征服了这些劫后余生的人。不时可以听到沉睡的人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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