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啊！”
夜已深了，男生宿舍里，一声短促又压抑的惊呼打破了宁静。
“怎么了？什么事啊？”有人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
“没事，做了个梦。”周璟恍惚回答，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什么噩梦能把你吓成这样？”那个男生嘟囔着，又睡了下去。
“是啊，噩梦……”周璟低语着，似是叹息，又像是无意义的重复。
他仰天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亦不敢回忆起那个梦的内容。额上的汗珠滚滚滑落，他无心擦拭。
躺了半晌，心里却一直纷乱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能想些什么。迷迷糊糊、神思恍惚了好一会儿，周璟才想起身，去洗手间洗一把脸。谁知一个翻身，腿间一阵湿漉漉、冷冰冰的触感传来，令他又是一阵怔忪。
甩了甩头，将脑海中的绮念摒除在外，他红着脸进了浴室。
……
次日，男生们自是少不得讨论一下周璟昨晚梦中的女主人公是谁。大家都是十七八的男孩子，半夜起床冲澡这种事情大家都经历过，自是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原以为周璟这个冷清的性子，做这种绮梦的可能性不大，但昨夜的事却推翻了他们的猜测，所以一大早，等周璟一走，那群男孩子们就笑得贼兮兮的，挤眉弄眼地小声交流着。
周璟没有料想到那群损友背着自己在讨论些什么，他起了个大早，在学校小花园里寻了个清净的地方，细细梳理自己的思绪。
初秋，天已渐凉了，带着晨雾湿气的风，吹到脸上冰冰的，倒是让人清醒。周璟坐在假山下，回想起昨晚那个荒唐的梦和半夜的忐忑惶恐。
那是他的妹妹啊，是他看着长大、当成眼珠子疼的妹妹啊。即使她从小就表现出不同于常人的成熟和机敏，但她现在毕竟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甚至还没有真正成为一个成熟的女孩。
他揉了揉头，靠在假山上，手臂遮着眼睛。想放空脑袋，摒除杂念，冷静地思考一下。可是越是不想去想，周瑾娇俏的面容就一个劲儿地往脑海里钻。“哥哥！哥哥！”不同语气，不同神情，但她的一切就是入了他的眼，进了他的心，生根发芽，再也无法拔除。
可是他怎么配得上她？即使这一世的双手还没有沾上污秽和鲜血，但这躯壳中的灵魂仍旧是丑陋不堪、肮脏卑贱。而她，就像梦中一样，应该在阳光下，肆意欢笑着，而不是和自己一起躲进阴影里，看着旁人的欢乐。
“唉……”他轻叹一声，好像要呼出胸中所有的无奈和阴郁、失落和绝望。
就这样么，只是妹妹？拼尽一生之力，总要护得她今世洁白无瑕的。
……
周瑾坐在课堂上，听着老师在讲台上喋喋不休，无外乎唠叨着“省中是一流的学校，你们也要做一流的学生！”“进了这个学校就不能懈怠，只有勤学才是唯一出路”之类的话，无聊得很。
想着窗外的桂花开得真好啊，整个校园都是那样香甜的味道；桂花糖芋艿最好吃了，可惜今年怕是吃不到了；哥哥是高中部的，平时倒是可以出校，要不什么时候让他从外面带点进来吃啊；今早在宿舍楼下的桂花树旁等了许久的哥哥，最后却还是只能一个人去吃早餐，让她难受得想撅嘴……
唉，哥哥现在在干什么呢？
“好了，要说的就这么多了，今后就要靠你们自己了。还是那句话，咱们省中不留废物！”老师在讲台上一声厉喝，打断了周瑾漫无边际的思绪，“下面请大家去走廊里按各自高低排队，咱们来安排一下位子。视力不好的同学请先提出来。”
周瑾闻言，随着大家一起慢吞吞地挪出教室。这一世她吸取教训，从小好好保养视力，所以终于没有带上眼镜，弥补了上一辈子的遗憾。妈妈说过，她这一张脸上最漂亮出彩的就是这双眼睛，眼角微微扬起，水波荡漾，顾盼间就有无限风情。
至于个子，只能说是她心头永远的痛了。不管她再怎么注重锻炼，她的身高只是每年以小幅度增长，她只能安慰自己说发育期还没到，现在只能多喝牛奶多锻炼，必然会有厚积薄发的日子的。
因此，周瑾就排在女生队伍中的靠前部分，估计能坐一个中间靠前的位子。
初中的老师已经开始防着早恋了，所以安排座位时都是男女生分开坐。周瑾前头正好是叶璐，两人便幸运地被分在一起，成了同桌。
叶璐看着挺激动的，不知是被老师煽动的，还是因为同桌是周瑾而高兴的，白嫩嫩的小脸带着两团红晕，看得周瑾狼性大发，只想扑上去捏一把。
肖蕾个子高，被分在了后面，和一个男生坐了，成为班里唯一一桌男女混坐的。瞧她那样，好像有点不太乐意，只是自顾自地在收拾自己的东西。
周瑾与叶璐都将各自的书本纸笔什么的收拾好了，才去老师那儿抄了课程表，准备第一节课去了。
一上午就在四节课中忙忙碌碌的过去了，期间还发生一点小插曲。她们的另一个舍友常宜，嫌自己的同桌邋遢，非要闹着老师给她调座位。那个女孩子周瑾她们也见过，可能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太好的缘故，穿的衣服都是挺旧的，褪了色、起了球的都有，但洗得是干干净净的，根本称不上邋遢。老师看起来也颇为头疼，没有理会常宜的要求。于是整个上午，就听见常宜在那儿嚷：“哎呀你过去点，脏衣服别碰到我！”“你离我远点儿，身上一股味儿，也不知道洗不洗澡！”
那女孩被她这么一说，委屈得不行。她性子又是像叶璐那样内向而且不善言辞的，争辩不过，眼圈都红了，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和肖蕾同桌的那个男生看不惯，为那女生鸣了几句不平，也被常宜夹枪带棒一阵讽刺，差点儿就挥了拳头。这么一番下来，肖蕾对他倒是有了好脸色。
吵吵闹闹的一上午过去，肖蕾过来，叫叶璐和周瑾一起去吃饭。
“你们先去吧，我等哥哥呢。”周瑾还想着哥哥会不会过来找她，让两人先走了。
肖蕾昨天也听说了周瑾的哥哥就是那个天才少年周璟，倒也没强求，和叶璐先走了。
周璟拖拖拉拉收拾好东西，慢吞吞地往昨天那个食堂走去，期冀着哥哥正在那边等她。可是走到那边，却只见一股股人流往食堂里走去，压根儿没有哥哥的身影，不禁更加失望。想着早些年想的只要考上省中，就能和哥哥天天见面的想法，只能自嘲地一笑：哥哥忙呢，哪能天天过来陪自己吃饭？
“站在这儿等谁呢？怎么不进去吃饭？”一个爽朗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周瑾疑惑地抬头，就见到顾盼那张灿烂的笑脸。
“等哥哥啊，还能有谁？”她失落地回答。≮我们备用网址：≯
“啊，他正好让我转告你，说他这阵子正忙呢，怕是不能来找你。”顾盼还是笑眯眯的，“最近就由我陪你吃饭啦！”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哦。”周瑾没精打采地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
“怎么了？爷陪你吃还不高兴啊？”顾盼用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学着公子哥儿一般，满脸轻佻地问。
“哼哼，爷你哪有那么大的面子！”周瑾被他这么一“调戏”，心情也渐渐松下来，顺着他的话头说下去。
“成！妞，那爷今天就请你吃，随便点！想吃什么吃什么！”顾盼一派暴发户大爷的样子，得瑟着。
周瑾终于“扑哧”一笑：“大爷，您这话在食堂门口说可没什么可信度。哪天请我出去吃还差不多，嗯？”她一挑眉。
“行啊，只要你给我面子。”顾盼却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走，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咱们现在先进去吃饭。”说着却是一把揽过周瑾的肩膀，要带着她朝食堂里走去。
“算了，今天就赏你个面子。摆驾吧！”
“喳，您请着。”
周瑾终究是放下心中对哥哥不来和自己一起吃饭的那点儿失落，随着顾盼进了食堂，一起吃了开学的第一餐。
……
“老大，这是姜。”猴子见周璟夹起菜里一块生姜就要往嘴里送，惊愕得瞪大了眼睛，这可是平时老大最讨厌的味道之一。
“嗯？”周璟被他一叫，停下往嘴里送的动作，定睛一看，果然是一块生姜，忙一脸厌恶地把它丢掉，随即又在汤里洗了洗筷子，才敢夹起另外的菜。
“老大，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没事儿吧？”猴子一脸担心地问。
周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你想太多了。”
“怎么没有啦？我数给你听啊！你看，今天早读你第一次无故迟到是吧？上数学课你拿了本物理书也算吧？英语课让我们背课文你却背单词去了也就算了，居然连老师名字都叫错了！你没看见那老师脸都绿了！这也就是你平时成绩好，要是换做我们，一上午犯这么些错误，老师早找上门请我们去办公室喝茶去了！”猴子把周璟一上午的不正常统统列举了出来。
“还不止呢！”旁边另一同学补充道：“我今早还看见他把一封夹在他作业本里的情书连着作业本一起交上去了！所以刚才老班进教室的时候脸都青了，估计气得够呛！”
“我KAO？真的啊？那封情书是谁写的？胆够大的啊，老班前几天还强调不许谈恋爱呢，顶风作案啊！不过你也不厚道啊，看见了也不帮人家拿出来？”
“肯定是纪婉婉呗！她对老大觊觎了也不止一天两天了，而且不是马上就被老班叫出去了么？”
“啊？我还以为是她昨天装病逃课的事被发现了呢？她倒是胆大啊？”
“她有什么不敢的啊？我跟你说啊，BLABLABLA……”
周璟听着一群人把话题越扯越远，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要是他们真问起来，自己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出什么好借口来。那个梦，会是他一生都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小瑾现在在吃饭吗？自己没去陪她，她会不会不高兴？食堂饭菜味道不怎么好，不知她吃不吃得惯，好像她昨天就没吃多少。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也不知有没有人欺负她，不知道她的老师凶不凶……
唉，小瑾……
自己骗她说自己忙才不和她一起吃饭，可是他自己才知道，其实是自己不知道用什么样的面目对她、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她。即使心里对自己说，今后只是把她当成妹妹，可是，这种是岂是怎么想就能怎么做的？
昨晚那个梦，实际是点醒了他自己。为什么会对小瑾的每一件事都这么上心，为什么自己的心情会随着小瑾的情绪变化而起伏，为什么会无限放大小瑾的优点而无视她的缺点，为什么对每一个靠近小瑾的男孩子都抱有敌意，为什么无时不刻自己心里都是小瑾、小瑾、小瑾……
因为，他喜欢小瑾呵……不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喜欢，而是、而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认真的喜欢。
在此前的十几年里，他一直感谢上苍能让他重来一遍人生，在这奇妙的世界，感受家庭的温暖，感受平凡生活的简单幸福。现在，他抱怨了，为什么生在这样的家庭，为什么小瑾要是他的妹妹，即使不是亲生，可是，在小瑾眼里、在父母眼里、甚至是在外人眼里，他们就是嫡亲的兄妹，是永远难以割舍掉的兄妹……为什么要这样？
“老大，吃好了没？我们要撤啦。”不知不觉间，猴子他们已经吃完了饭，就等他一个了。
“嗯？好了。”周璟放下筷子，起身。
“老大，你想学女生减肥啊？只吃这么一点儿？”一男生叫起来。高中学业压力重，男生们又赶上发育的尾巴，所以平时的食量可是惊人，周璟也不例外。可是今天他的饭菜都只动了几筷子，这怎么能让那群男生不惊讶？
“没胃口。”还是那样简单的回答，但谁都看出来他们的老大兴致不高，便都住了嘴，没再追问下去。一群人沉默地走向教室。
……
这厢，周瑾和顾盼却吃得正热闹。顾盼本就是跳脱的性子，即使这些年长大了些，也没有变多少，虽然不正经，但可以称得上是妙语连珠，逗得周瑾抛却了那丝郁闷，开怀大笑。
再说周瑾，一张嘴经过前世那么些场合的考验，不说舌灿莲花，也可以算是能说会道，与顾盼争锋相对，丝毫不落下风。
这样一来，这顿饭两人吃得倒是开心。与周璟那边的愁云惨淡形成鲜明对比。
吃完饭，顾盼还自诩发扬绅士风度了一把，将周瑾送到了教室门口。
“周小瑾！”周瑾正要进教室呢，顾盼却突然开口喊住了她。
“嗯？”周瑾疑惑地转头，看着他。
“没什么。”顾盼看着她清澈的眼神，忽然就展颜一笑，“明天我还在那儿等你一起吃饭啊！”
周瑾被他那一笑晃晕了眼，等她从满脑粉红色泡泡里回过神来的时候，顾盼已经走远了。阳光下，少年的背影也那么美好。
周瑾眯了眯眼：嗯，青春正好啊……
她这么感叹的时候，教室里却有人指着刚刚离去的顾盼，激动而又压抑地尖叫：“啊，那是顾盼啊，顾盼啊！那个高中部的顾盼，校草顾盼啊！”
“真的吗？真的是顾盼？”这是晚了一点儿反应过来的。
“嗯嗯嗯，真的是诶。看起来还和我们班的周瑾好熟的样子啊！”这是目睹了全部过程的知情者。
“哼！小小年纪，就勾三搭四，昨天一个、今天一个，什么东西！”这是……呃……这是常宜。
周瑾这时正好进门，听见了这话，似笑非笑地看了常宜一眼。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可笑的嫉妒心。
常宜却被这眼神看得心头一颤，不禁避开了她的视线。但随即又反应过来，心头火起，转过头想狠狠瞪她几眼，而周瑾却早已走到座位上，和叶璐聊了起来，看都没看她。
常宜差点儿气炸了，“哼！”响亮地哼了一声，引起了全班的注意后，才高高地扬起头，回座位了。
……
午休时间，大家都趴在桌子上小憩。周瑾趴在特意准备的小枕头上，惬意得只想叹息：还是自己又先见之明啊，事先向哥哥打听好了省中有午睡的传统，提前做好了这个，还有一条天冷时可以盖的小毯子，今后午睡无忧啦！
周围的人趴在硬邦邦、冷冰冰的桌面上，只能眼红，感叹自己没有想到这些，同时下定决心：下次回家，一定一定要带一个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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