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夫人沉吟半晌,道:“不,还是由我去对付四大护法,当年她们与我一起长大,由我师父亲手调教,多少对我还会手下留情一些,而且我用的是剑,对剑阵也颇为熟悉,虽然没办法击败她们,但还是可以抵抗一阵的。你去对付林馨兰,击败她后,再来帮我,这样取胜的把握会大一些。”
萧峰想想也有道理,当下点头同意,他看看江春蓝和阿紫道:“他们俩怎么办?若是碧云宫还来多几个人,阿紫是必抵挡不住的。”
林飞盈冷哼一声道:“林馨兰那个贱人最爱面子,上回她只带了四个贴身的小婢女,才会一边和我打着,一边要旁人杀春蓝。这次在四大护法和其它宫里弟子的面前,咱们只需和她讲,在我们与她、四大护法未决出胜负之前,双方的其余人都不能向对方动手,她为了维护她碧云宫主的威信,一定会答应。”
萧峰点点头,碧云宫主表里不一,在人前要装成好人,江夫人倒是十分了解她。
阿紫将程英送的人皮面具戴上,一边道:“戴上这个,吓吓她们也是好的。”其实她心里是想着若游坦之真是在碧云宫主身边,戴上这个东西,他就认她不出来了。
夕阳褪尽,夜色悄无声息地潜来。江夫人仰起头来,看着窗外冉冉升起的月亮,轻声道:“该来了。”
屋外一声长笑,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一下子掠近,“妹妹,你真是了解姐姐啊!”
第六节 玉足晶莹
萧峰与江夫人一起走出屋来,只见月光下,碧云宫主蓝袍飘飘,她的身后站着六个人,左首边的一个女子姿容绝世,淡绿色的衣裳在月光下轻轻摇曳,正是林烟碧。她一双妙目与萧峰目光一接,怔了一下,随即垂下头去。右首是一男子,却是游坦之,其余四人均为女子,想来就是江夫人所说的四大护法。
江夫人冷冷地道:“姐姐还是十几年如一日,寻仇杀人总是在月圆之夜月亮初升之时。”
碧云宫主冷哼一声道:“妹妹很有自知之明,三个月也不逃走!”她向萧峰冷冷一瞥,“萧将军想来是下定决心要和我作对了?”
萧峰朗声道:“没错!本来你是长辈,我该尊敬你才是,但你实在让我尊敬不起来!”
碧云宫主脸上一沉,“我的事还论不到你来教训我!今日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救得了这贱人!”
萧峰微微一笑道:“我生平做事只求问心无愧,结果如何我从不细想。宫主是要一起上呢,还是要单打独斗?”
碧云宫主傲然道:“我这边人多,一起上没的被江湖人耻笑,听闻萧将军在襄阳城时,和郭大侠以三场比试定胜负,今日我们也来个三场定胜负,若是你们赢了,我立时自刎,而且碧云宫保证以后不再与你们为难。若是我们赢了,就请师妹自己了断,而且她的儿子也不能留下,母子俩在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萧峰尚未答言,江夫人就冷笑着道:“你我一命换一命,凭什么还要搭上我的儿子?难道你的命就比别人贵重些么?”
碧云宫主面如寒霜,忽然冷冷地道:“碧儿,你上来。”
林烟碧默默地走到碧云宫主身旁,碧云宫主拉着她的手,柔声道:“碧儿,师父待你如何?”
林烟碧轻声道:“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没有师父,这世上就没有碧儿。”
“好,”碧云宫主大声道:“你愿不愿意与师父同生共死?”
此言一出,萧峰心里猛地一沉,只见林烟碧飞快地向他看了一眼,轻声道:“弟子愿意。”
碧云宫主向江夫人道:“这是我唯一的徒儿,自小由我养大,和我情同母女,你说我一命换你们两命不公平,那么现在再算上我徒儿的性命,若是我们输了,我们师徒会自刎,这算公平了吧?”
江夫人说不公平之话,本来是想让江春蓝置身事外,不想碧云宫主反倒拉多一个人下来。她自见了碧云宫主之后,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目光原本一直停留在碧云宫主的身上,此时忽见林烟碧走上来,她才向她看了看,谁知这一看之下,不禁心头大震,目光再也移不开,她颤声道:“碧儿……你的父母是谁?”
林烟碧淡淡地道:“我父母已经过世。”
江夫人失魂落魄地“哦“了一声,收回目光,一时沉默不语。
碧云宫主冷冷地道:“想来这样也没什么不公平了,比试就开始罢,别等村民们回来,枉费了萧将军和浪儿的一番苦心。”原来萧峰和柳如浪将村民调走,她也是知道的。她轻描淡写地说来,仿佛胜券在握。
萧峰知道林烟碧绝不肯背叛她师父,这一役下来,若不是她死就是江夫人母子送命,他仰起头来,一时无语。
江夫人明白今日情势凶险,敌众我寡,不答应反倒胜算更小,当下咬咬牙,朗声道:“好!一言为定。”她哪里想得到萧峰和林烟碧竟是相识,更不会想到两人竟是一对有情人。
“好!”碧云宫主身子微晃,忽向后掠开几丈远,纤手一挥,只见一条人影跃上前来,却是游坦之,碧云宫主朗声道:“第一场,我们这边出的是小游,你们以何人应战?”
萧峰与江夫人还没说话,忽听得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姐夫,这一场让我来!”话音未落,阿紫已走上前来。
萧峰于最终的胜负,已打定了主意,先尽力帮江夫人解困,若侥幸赢了,让碧云宫主自杀,再阻止林烟碧殉师,等以后弄明白事情的真相,她知道了她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自然不会再做傻事。此时听得阿紫要出来应战,他不知游坦之的武功如何,但想碧云宫主好手如云,第一场却派了他出来,当是不可小觑,当下向碧云宫主道:“这第一场,可是要点到即止,不可伤了对方的性命。”
碧云宫主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但是咱们有言在先,若是胜负未分,双方谁也不许插手。”
萧峰朗声道:“好,我也答应你。”阿紫却掂起脚来,附在萧峰耳旁道:“姐夫,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赢他。”
萧峰不知她弄什么玄虚,当下沉声道:“你要小心,赢不了倒不打紧,你别逞强。”
“知道了。”阿紫向他一笑,缓步走上前去,在游坦之面前站住,大声道:“铁丑,知道我是谁么?”
游坦之木然地向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不知道,你是谁?”
阿紫忽然伸手在脸上一揭,揭下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来,露出清雅秀丽的面容,游坦之一见,身子猛地一震,目光直直地盯着她,喃喃道:“你……你是谁?我……我好像认识你。”
阿紫见他目光呆滞,连自己都不认得,心里当场凉了半截,知道碧云宫主一定给他服了什么药,让他神智不清。他若是不认得自己,必会出手不留情,那时就算再有十个阿紫,也未必是他的对手。阿紫想到此处,心里又惊又急,但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她忽然一下子坐在地上,伸手去脱脚上的鞋子。
众人见两人并不动手,说了几句话,阿紫竟一下子坐在地上,均觉得奇怪,不知她要出什么奇招,不想她坐下来后,只是低着头脱自己的鞋。一时都瞪大了眼睛,不知她要干什么。游坦之傻傻地站在一旁看着她,一动不动。
碧云宫主不耐烦,向游坦之道:“小游,叫你比武呢!傻愣着干什么!”
游坦之仿佛没听见,依然直直地站在那里盯着阿紫。碧云宫的人都知道,游坦之这个木然的样子,是因为服了碧云宫主的“摄魂散”之故,中了此毒之人,都会听从她的命令,百试百灵。不想此时他竟对碧云宫主的话充耳不闻,不禁大是诧异。
阿紫脱了鞋子,又脱了袜子,露出一双肤光晶莹的双脚来,她将双脚伸到游坦之面前,道:“铁丑,你想起来了么?我是阿紫啊。”
游坦之双眼发光,瞪着阿紫那双纤脚,忽然猛地跪了下去,一下子抱着阿紫的小腿,低头就去吻她的一双玉足。阿紫惊叫一声,想站起身来往回逃,却被游坦之抱得紧紧的。她只觉他织热而柔软的嘴唇吻在她的脚上,一阵厌恶让她全身都起了疙瘩,她左手用力揪起他的头发,右手照着他的脸就是一记耳光,“啪!”随着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声音,阿紫大声喝道:“铁丑,放手!要不我再给你戴一次铁头!”
游坦之全身一震,松开抱着阿紫小腿的双手,用手抱着头,浑身抖个不停,颤声道:“不要,不要给我戴铁头!我求你了,阿紫姑娘,我只要在你身边,求你别让老虎来咬我的头。”他语无伦次地说着话,众人均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有萧峰明白,他必定是那个甘愿挖眼给阿紫的庄聚贤,也就是游家公子游坦之。他从前被阿紫折磨得心惊胆战,深深地印在脑海里,纵使吃了迷魂药,也抹不去那曾经留下的痕迹。
阿紫怕他再发疯,忙把鞋子穿上。她听到他终于叫出她的名字,当下一跃而起,笑道:“铁丑,你终于认出我是谁了?”却见他依然抱着头浑身发抖,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别怕,只要你听话,我不会再给你戴铁头的。”
游坦之慢慢地抬起头来,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呆呆地道:“我听你的话,阿紫姑娘,我要跟在你身边。”
阿紫点点头,皱着眉头道:“好,你先起来。”
游坦之竟依言乖乖地站起来,碧云宫主一见,当真是气得火冒三丈。她大声喝道:“小游!她是你的仇人,给我杀了她!”她的声音虽严厉,却含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味道。
游坦之又是浑身一震,右手不由自主地举起来,阿紫大惊,向后跃开几步,尖声叫道:“铁丑,我是阿紫,你又糊涂了么!”游坦之看着她,双目的凶光渐渐平和,右手缓缓放下,喃喃道:“阿紫姑娘,你是阿紫姑娘……”
阿紫又向后退了几步,朝他招招手道:“铁丑,你过来,到我身边来,以后你就跟着我,我不再赶你走了。”
碧云宫主又喝道:“小游!别听她的,你该听我的话,赶紧杀了她!”
这回游坦之仿佛没听见,理也不理她,直直地朝阿紫走去。
第七节 情人交锋
游坦之走到阿紫身前,阿紫引着他走进屋里,指着一张小椅子道:“你乖乖地坐在这里,没我的命令,不许乱动,知道吗?”
游坦之点点头,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碧云宫主唯有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她知道游坦之的神智已经被阿紫所控制,他的脑海里记着谁,就会听谁的命令。
阿紫走出屋来,向碧云宫主嘻嘻一笑,道:“这一场,连人都被我们收伏了,你说你们算不算输了?”
碧云宫主冷笑道:“并没动手比试,哪里来的输赢?”她冷哼一声,“不过你们既要耍赖,就算你们赢好了,我也懒得和你们理论!”
萧峰朗声道:“宫主说得有理,这一场没有动手,就算打成平手,宫主看可公平?”
碧云宫主又冷哼一声,冷冷地道:“随你的便,平手就平手!”听她的语气仿佛根本不在意输赢,萧峰大是奇怪,暗想:“她仿佛胸有成竹,即使江夫人输掉一场,我赢一场,也只是不分胜负,她到底凭什么那么自信?莫非她还有必胜的阴谋?”
碧云宫主纤手一挥,四条苗条的人影齐齐跃上场来,其中竟有一人是林烟碧!只听得碧云宫主道:“第二场,我方出的是碧云宫的护宫剑阵,从来都是四人齐上,并不算倚多胜少,师妹你是最清楚的,也不用我多解释,你们也尽可出个什么阵法,几人一起上。但有言在先,每人只能比试一场,不能重复上。”她如此说来,也是符合江湖规矩的,倒没有强词夺理。
江夫人飘身跃出,向着林烟碧又扫量了一番,朗声道:“四大护法已到,为什么不一起上?而要让这么个年轻的姑娘顶替?”
碧云宫主哈哈大笑,道:“你小瞧我的徒儿么?你破得了剑阵再说不迟!”
萧峰也是一愕,剑阵的威力要互相呼应,互补长短才得以发挥得淋漓尽致,为什么在面对着要置之死地而后快的仇人时,碧云宫主却没有让最能发挥剑阵威力的四大护法一起上,而是换了一个林烟碧?萧峰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却一时也想不透这其中的道理。
四人向江夫人躬身行礼,江夫人还礼道:“三位姐姐,十六年前一别,不想今日再见,还是要兵戎相见。”
三位护法再次躬身,其中一人答道:“三小姐,我们身为护法,就要绝对服从宫主的命令,这个您是知道的,还请您理解才是。”
江夫人点点头,长剑当胸一横,道:“这就请出招罢!”她虽对这剑阵甚为熟悉,又少了一个护法,但她实是没有一点儿胜算,幸亏第一场打平了,萧峰定能赢碧云宫主,所以这一场就算输了,也还是平手,接下来该怎么样,再作打算。原先胜算极小,她正为如何救江春蓝的性命而发愁,此时她盘算已定,心里反倒安定下来。
三大护法和林烟碧分别朝四个方向跃开,将江夫人围于中间,剑光一闪,四把长剑同时出鞘,在月光下寒光闪闪,任谁都看出,四把剑都是削铁如泥的宝剑。江夫人站在原地,连眼睛都没侧一下,忽然“噌”地一声拔出剑来,寒光倏然闪过,剑尖化作一团剑花,朝东北方的两大护法刺去,此招虚实不定,根本判断不出她要刺向东方还是北方。两大护法忽身子一移,并排在一起,两柄长剑同时朝江夫人刺去,江夫人这一招若是不收,虽然刺在其中一个护法,但她也会被另一个护法的长剑刺中,两人的剑招快如闪电,配合得毫无破绽。当下逼得江夫人回剑横削,只听得“当”地一声,三把长剑碰在一起,火星四溅。江夫人的内力显然非同小可,一人力挡两人之剑,但虎口也被震得隐隐作痛,忙借力斜削,向后跃开。站在南面的护法与站在北面的林烟碧又一起攻上,江夫人顿时险象环生,但幸亏她对剑阵甚为熟悉,而且三大护法暗中又留了些情面,江夫人凭借着极顶的轻功和出神入化的剑招,总能化险为夷。只有林烟碧招招不留情,剑剑凌厉无比,直指江夫人的要害。
萧峰从前没见过林烟碧用剑,此时见她身姿轻盈,剑招矫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