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花堪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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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花堪折-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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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批评是有了,可是沈辉在想什么?苏浅觉得要是沈辉像师姐的前未婚夫那样也有写博客的习惯就好了,起码类似“诺言像野草一样被烧毁”的句子也算是一条线索。

她打开电脑中所有跟沈辉的聊天记录。发现最后一条消息在半年前,那一天,按北京时间的算法,竟赫然是沈辉的生日。记录不长,苏浅浏览了一遍。沈辉跟她说他们又有一个同学要结婚了。她的回复以“嗯”、“啊”之类语气词居多,极尽敷衍之能事。最后她说先把手上文件看完就回来跟他聊天,后来当然再无下文。从头至尾,苏浅都不记得当天是沈辉的生日。如果换作是她,该是怎样的心灰意冷。

合上小黑,苏浅深吸一口气,套上海军蓝大衣就要出门。老爸老妈虽然对她放任自流多年,但在他们眼中,苏浅始终是个孩子,何况如今女儿又回到了他们的管辖范围,当然更要护在羽翼之下。先是苏爸嫌她穿得不够暖,再是苏妈再三要她保证回家吃晚饭。苏浅将二老一一哄住,才出得门去。

这家咖啡厅的名字就叫做“随便坐坐”。开在一家旧式小洋楼里,属于弄堂里的别有洞天。

上次回国的时候沈辉带苏浅来过一次,不过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苏浅很喜欢这里三十年代老上海的氛围,看一眼旋转楼梯的雕花扶手便让人想到邓丽君的歌,张爱玲的字。不过,她今天将邹玉约在这里自然不是为了重温旧梦。只是想找个清静的谈话之所。

邹玉一双桃花眼闪得不怀好意,讽道:“怎么,大律师舍得回来啦。”

苏浅知道他心里有气,一改从前针锋相对的做派,委顿在红丝绒沙发椅里,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样子。

无奈邹玉不为所动,冷笑道:“装什么装。现在知道怕,早干吗去了。”

眼前这位双唇如刀,曾经花名在外的邹公子现在是苏浅的线人。她自然不敢得罪,只有乖乖听训的份。

“那女的,什么时候的事?”虽然苏浅也明白攘外必先安内,她跟沈辉的问题症结之所在不在第三个人身上,但出于女人天性还是忍不住问了。

“什么那女的。人家有名有姓,叫叶宜。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人家有背景着呢,沈辉要是做了叶家的乘龙快婿,他的网络公司很快就能一日千里。”邹玉斜睨了苏浅一眼,轻描淡写地接着道:“也就这两三个月的事。人是我介绍给他的。”

“什么!”苏浅差点把滚烫的摩卡向这位西装笔挺的房地产奸商泼过去。

邹玉见她这副气急败坏要吃人的样子,非但不收敛气焰,还火上浇油道:“怎么,你在外头逍遥快活,沈辉就一定得替你守身如玉不成?”

“你一边挖我墙角,一边给我通风报信,安的什么心?”苏浅勉强压住心里那股子邪火。她明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是她跟沈辉之间真的没问题,哪个程咬金杀出来都没用。所以,虽然她心里已经把天杀的邹玉诅咒了个千千万万遍,嘴上却什么都没说。

“沈辉是我好哥们,你是我老同学。手心手背都是肉。”风流倜傥的邹公子自有一套歪理邪说。

“算你狠。”苏浅恨不得将眼前那副刀叉齐齐飞过去。

邹玉忽然收起了他那副惯有的漫不经心的调调,冷道:“这么些年,你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么。逢年过节,以前的老同学都会出来聚聚,人人都出双入对,就他形只影单。你以为就我一个盼着他甩了你呢,凌俊、小谢他们都是!”

苏浅此时觉得自己就是那过了滚水的咖啡渣,人人都只想把她倒掉。真是众叛亲离。

邹玉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苏浅,沈辉又吸烟了。你好自为之。”

沈辉跟苏浅在一起之前也是吸烟的。苏浅小时候得过哮喘,呼吸道极为敏感,是以对二手烟十分厌恶。加上她的爷爷死于吸烟过度引起的肺病,苏浅对此更加深恶痛绝。沈辉为了她就硬是戒掉了,没想到如今却旧欢重拾。

苏浅死死盯着桌上那张邹玉留给她的“电影票”。严格来说这是一张印成电影票格式的订婚仪式请柬。

男一号沈辉,女一号叶宜,放映厅:香格里拉大酒店。

首映时间就在下周一。没有几天了,苏浅明白自己必须在此之前见到沈辉。

她对自己说:苏浅,自作孽不可活。逃避不是办法。

可是,她真的怕……

重逢

苏浅抓起手机想给沈辉打电话,却发现根本没有存他的号码,平时都是上网用skype 打的。她摇摇头站起来,自嘲地想道:自己这段感情用网络维持了七年,不对,是六年半,也算是科技发达的见证。

经过这几年律师生涯的历练,苏浅不管心里如何翻江倒海,面上一分不露。就连苏爸苏妈都没察觉出她情绪低落,还问她跟朋友玩得开心伐。

打开小黑,找到号码拨出去。其实凭她能记住无数法律的脑子,又怎会记不住一个电话号码,连苏浅自己都找不到借口。

铃声不过响了三下,在苏浅听来却一声比一声煎熬。

第四下的时候电话终于被接起。

“你好。”

苏浅觉得这个听过无数次的声音此刻听来像一道定身咒。

她的号码是回国后才买的,怕沈辉以为是骚扰电话,苏浅终是逼着自己出声道:“是我。”

电话那端沉寂了几秒才传来淡声一句:“你回来啦。”

不是“猫猫”,不是“浅浅”,而是“你。”

“我想见你。”从苏浅决定打包回国的那一刻起,叫她辗转反侧的都是这一句。

“今天不行。明天吧。你可以来我公司吗?”

“好。”其实苏浅根本不知道“星图”在哪里,不过这样规模的公司,网上一定查得到。

不过两三个来回,电话已经挂断。

从前苏浅无论何时找沈辉,他都会很快出现在她面前,哪有拖到第二天的道理。他也一定会先问苏浅想去哪儿。不过苏浅明白,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苏浅觉得自己不能在家里坐困愁城,否则明天太阳升起来之前她就得发疯。

过去的死党大多结婚了,白天得去写字楼打拼,晚上得回家贤良淑德,活得比古代女子还累,绝不会有空出来听她“闺怨”,就算听了也只会丢给她“活该”二字作总结。少数几个正在谈婚论嫁的忙着花好月圆,哪个有闲功夫理她。想来想去也就一个人。只是丁美人可不是一般人消受得起的。

丁美人叫丁美美,据说这个名字寄托了她爸妈的美好愿望,希望她顶顶美。而她也确实不负众望,既有江南美女的婉约,又带了点北方女子的明艳。南北合璧,恰到好处。

“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开心下。”丁美人是学服装设计的,毕业后自己开这家小店,卖自己设计的衣服,也卖别人的。这几年渐渐闯出了些名气,前两周还开了间分店,就在两条街外,雇了人看着。

苏浅毫不奇怪丁美人蔷薇般娇艳的双唇吐出这么辛辣的话来,开门见山道: “沈辉不要我了。”

“诶呀,他终于想通啦。”丁美人一副额手称庆的样子,接着道:“其实你这么多年都一个人过来了,想必也不是非他不可。赶紧的,买张机票回美国,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

丁美人见苏浅露出一丝苦笑,正了神色道:“你该不会像那些俗人,因为年纪大了,怕没人要,就死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不放吧?”

苏浅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这世上的人结婚的理由千奇百怪。有的是怕孤独,有的是因为年纪到了要传宗接代,有的迫于家庭压力,或为了有钱人终成眷属而商业联姻。“Boston Legal”里的两个男主是为了减税才结的婚,同性恋协会认为他们的结婚申请是对爱情的亵渎,还将两位律师告上了法庭。可是连法官都说人们结婚不仅仅出于爱,不管理由有多荒谬,都不是法院该管的。

可是对苏浅来说,想留住沈辉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爱。

从十四岁到二十八岁,苏浅只爱过沈辉一个人。她人生一半的时光都是爱他的,如何能割舍。

“你大学的时候带他去杭州看我,当时我就觉得这个男孩子不错,眼神够干净。听说他现在的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偶尔也上上杂志,人物访谈什么的。”丁美人随手抄起旁边供客人阅览的一本杂志丢给苏浅道:“其实他还满上照的。”

封面上的人穿着白衬衣黑西服,面容英俊踌躇满志,只是眼神已经很难用清澈二字形容了。这是一本采访年轻企业家的杂志,关于沈辉的稿子并不长,围绕的多半是“星图”研发的产品和沈辉的经营理念,私人问题只用“讳莫如深”四个字一笔带过。

苏浅暗自思量着自己在这四个字的内容中能占多少百分比,心中不由一阵发苦。

丁美人这朵百合最见不得为男人愁苦的女人,笑骂道:“瞧你这点出息。当初出国去的魄力呢?不就是要挽回么?明天我给你打扮打扮,咱们输人不输阵。”

其实当初苏浅带着沈辉去杭州找丁美美的时候,她还是个直的,后来受的打击太多,才对男人彻底绝了念头。苏浅觉得丁美人坏就坏在太聪明,楞是把自己修炼成了天山童姥,顶着一张罗莉脸,内心却像一棵千年老树,得一道伤疤刻一道年轮,最终沧桑至妖。

女人若是段数太高了,就很难在异性中找到对手,只能寻求同性。

“你怎么样?”朋友要有来有往才能长久,即使两肋插刀也该你一刀我一刀,轮着来。何况苏浅是真的关心她。

“还能怎么样呢,这里的法律不承认。总觉得少了层保障。”说到这里,丁美人的一双柳叶眉蹙了起来。

苏浅笑道:“你怎么也愚了。如今离婚还少了?加州的离婚率是200%,平均每人离两次。我上学的时候有个刑法教授每每说起来总是我第一个老婆如何如何,第二个老婆如何如何。”

丁美人被她逗笑,说道:“其实我都带她见过我们家老太太了。除了那张纸也不差什么。”

丁美人管她妈叫老太太,他们家一言九鼎的人物。苏浅知道为了这事,两老没少折腾,断绝关系的绝招也出了,最后还不是只能妥协。这世上大概没有拗得过孩子的父母。

丁美美很喜欢苏浅这个女孩子,难得的有魄力有能力,又不以世俗目光度人。自从她百合以后,跟昔日许多好友都断了往来,苏浅是少数例外中的一个。说起来,沈辉对于她俩保持朋友关系还曾经不高兴过,当然是怕苏浅受她影响也给掰歪了。

坐到铺子打烊,丁美人去见她的美人,苏浅只能打道回府。出租车上接了个电话,原来是Allen从地球另一边追来了。

苏浅听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忙把iphone拿远了些。

“我不过去加勒比海看了两眼海龟,你就给我人间蒸发了!”

“冷静点。Tracy会把这个案子跟下去的。”

“我是为你担心,小姐。你这几年成绩有目共睹,要是这个势头保持下去,提前坐上合伙人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现在好了,你把辛苦打下的江山让给了Tracy。这么大的案子,前期工作才是最难的,你想过你这一走损失多少么?”

“Allen,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中国人有句话叫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真想用熊掌拍死你。好了,上海办公室那边我会替你打招呼,但你这个空降兵最好做好受排挤的准备。”

这位昔日上司还是对她照拂有佳,苏浅自然铭感于心,连连道谢。

不过,经过沈辉这个变故,她反倒想开了。工作的事倒不是很担心,东家不打打西家。反正都是被资本家压榨,哪里都一样。

眼下她担心的反倒是明天这场硬仗。

只因近乡情怯。

第二天一早苏浅并未如何刻意打扮。不过是本白的粗线毛衣裙,黑色双排扣大衣,配了一双浅棕色长靴。去丁美人那里画了个淡妆,不为别的,她自己的那点破技术,脸上的黑眼圈遮都遮不住。当然免不了被狠狠嘲笑了一番。

“星图”在静安寺附近的一栋写字楼。过天桥的时候,苏浅寻思着是不是应该为此行烧一炷香。不过她自己也知道,临时抱佛脚只怕是来不及了。

进去的时候自然被前台小姐给拦了下来。小姐听苏浅直呼沈辉的名字,不禁多打量了她几眼。确认电话过后,苏浅得以放行。

早有年轻的助理在电梯口等候,免不了又是一阵目光扫描。

沈辉的办公室十分宽敞明亮,视野也好,正对前面一片绿地。

进去的时候他正在讲电话,修长的手指敲着键盘,分秒必争的样子。

晨光照耀下,他的侧面线条很英俊,宝蓝色水晶袖扣闪着光,棱角分明的浅蓝色条纹衬衣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齐整洁净。看到苏浅,他笑了笑,伸手示意她坐。

隔着老板台,苏浅有一种正在面试的荒谬感。

沈辉放下电话。

两人开口第一句都是“你好吗?”

苏浅点点头,又摇摇头。

沈辉轻声道:“对不起。本想这次趁着去美国出差的机会当面对你说的。没想到你回来了。”一顿,他又随意问道:“什么时候回美国?”

苏浅还是摇头。从前苏浅对沈辉说过,这世上最差劲的男人才用短信或电子邮件分手。分手这种事作为给对方最后的尊重,应该当面说明白。他总是记得她的话的,包括这一句。

“其实你更适合留在美国。”一顿,他接着道:“我要结婚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平和,就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我是为你回来的。”

“浅浅,我要结婚了。”

他叫她浅浅,语气跟以前一样温柔,带着一种轻抚般缱绻的味道,后面接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真的不能挽回了么”

“太迟了。”他的声音低下去,仿佛有两分惋惜。但那惋惜之意就像是茶水的最后一缕残香,早晚会散的无影无踪。

“我爱你。”

“我明白的浅浅。我也爱过你。”

苏浅的英文很好,对时态一向很敏感。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站起来走出去的。一瞬间,泪水决堤。一路上无数人惊疑的目光,她浑然未觉。

她只知道沈辉对她说:“浅浅,太迟了。”

当时年少

沈辉对苏浅印象深刻是在初二开学后第一堂物理课上。

老师在讲台上慷慨激昂唾沫横飞,苏浅在台下聚精会神如痴如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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