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端着面条的女人，用筷子搓着我家的门附和说：“就是，烧狐狸。”
我深深的呼吸了下，“北哥，咱们进去吧。”
走在石头巷的青石板路上，心情特别的复杂，在不久的将来，所有痛苦的不堪的回忆，终将随着这些房屋的轰然倒地而消失。可是，那些烙记在心里的记忆，真的可以消失吗？
北哥在来这儿之前，大概也挺霍大哥说起过什么，见我一路心情沉重，也没再和我搭话开玩笑，而都是真的像个保镖似的，仅仅的贴在我身后。
因为昨天所有人的搬迁，老范的油条店今天已经没有营业了，他和张姨正在和收荒着讨价还价，好像准备卖掉店上破旧不堪的桌椅。见我和北哥从他们门前走口，顿时把声音放得小了些，张姨想上前问我什么，被身后的老范一把拉住。
我猜是想问我为什么他们的实测报告怎么还没下来，不过我装着没看见，继续带着北哥往前面的曾叔家走去。曾叔今天还去街道办在上班，家里只有她老婆一个人，见我前来，连忙客气招呼我们：“那个。。。小娟你们先进来坐，我给你曾叔打个电话，让他马上赶回来。”
我站在门口一脸严肃的说：“不用了，今天就是特意来告诉你，你们家的实测报告除了点问题，可能得晚两天才能下来。”
一听实测报告除了问题，凤姨开始不安，站到我前面怯怯的说：“是出了什么问题呀？”
凤姨一直没有工作，这些年都靠着曾叔养活，所以性子稍微比起张姨要温和许多。但曾叔的事情她都知道，只是不会当着面说，每次张姨到我们家使坏的时候，她总是会是不是怂一句，让张姨的脾气更暴躁。
想着这个曾经老是火上浇油的女人，我心里依然也不是滋味。不过为了顾全大局，还是轻言细语的说：“放心吧，是面积给你们少测了点，也就是这两天会来复尺。”
这下她才算安了心，又是热情的邀请我们进屋。我推迟着说还有事儿，她有一定让我们中午得过来吃饭。
我没再搭理他，转头对北哥说：“咱们走吧，去下一家。”
说完，这才重新返回到老范家里。他们应该和收荒者谈好了价格，我们返回的时候东西已经完全腾空了。见我们返回，张姨终也沉不住气，不顾老范的拉扯气势汹汹的走到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说：“倪娟，你什么意思？为什么大家都搬走了就我们还没走。”
张姨果然是暴脾气，前天在我面前装的吴侬软语，在感觉利益会受损的时候，什么也不顾就要爆发出来。身后的北哥见状，走到我前面把她拦住，“你想做什么？”
老范的弯弯肠子就要多些，连忙把张姨拉开走到北哥的面前，从包里掏出一包邹巴巴的烟，抽出一根捋了捋递给北哥：“兄弟，抽烟。”
北哥一下把烟拍到地上，“让那女人对我们倪总放尊重点，咱们是来谈事的。”
一旁的张姨还不服气，大声的说着：“是你们要来拆我家的房子，谁尊重谁啊？我就不给你拆怎么了？”
“行了。”老范大吼一声，又打着圆场：“小娟。。。你看你姨就这脾气。”
我心里倒是在像，你都冲动跋扈了大半辈子，把儿子都给克没了，现在怎么还没活明白？为了不影响接下来的计划，我还是耐着性子说：“没事。”
“你姨就是看昨天大家都搬走了，心里着急。”老范还在替张姨说话：“小娟，你也是知道的，咱石头巷这些人盼了大半辈子，不就想能住楼房嘛。”
“那现在倪总回来拆迁，你们怎么还这副态度？”北哥还在身后继续施威镇压。
我指了指里屋对老范说：“你跟我们进来谈吧。”
老范转头向张姨使了个颜色，言下之意是我只叫了他，让张姨就别跟着进来了。
☆、060 正式谈判（2）
走进里屋，老范连忙为我和北哥搬了凳子，又帮我们倒了茶水放在一旁，规规矩矩的坐在面前像是在等着宣判什么。单看他这个样子，绝对想不到他会是我妈日记里所有的那么淫魔，若不是她，我妈甚至不会光明正大的被推向石头巷的男人堆。
我尽量抑制住想要脚踢他下身的冲动，“范叔，你也知道你家的是存在争议的，一是你外面的到底算不算铺面房，二就是你这自己搭建的阳台。”
听我这样一说，老范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往下咽着口水说：“小娟，这是。。。什么意思？”
“你呢也不用着急，这个争议不仅是你们一家人存在，其他也都存在这个问题。”我转头向北哥使了个眼色，让他来说接下来的话。
北哥拿出他的烟也没给老范散，自己点燃后吸了两口，才清了下嗓子不紧不慢的说：“这次和你们家情况类似的，一共是9户人家，总部的意思是全部按照规范面积。也就是譬如你外面的那间屋，得算做住宅，甚至这里面都不能算面积。”
“什么？这里也不算面积？为什么？”老范一听马上就激动了。
我插话道：“范叔你别着急，听他慢慢说。”
“你可以翻看下相关的法律法规，这样算你们的面积，可都是有根据的。”北哥先用法律把老范震慑了下，转而又语气平和的说：“其实倪总在中间也左右为难，大家都是街坊邻居，真要损害到谁的利益她也不乐意。但这总部的意思，又是不能违抗的，所以最后倪总的意思是，看能否舍小取大。”
老范的神情很是忐忑，“什么叫舍小取大？”
北哥抖了下烟灰，继续说道：“这件事上纵然只能顾此失彼，但整个9户人家里也只有你们家的争议是最大的，为了顾及两头，倪总只能尽可能照顾你们。“
“真的？”老范一听他外面的可能会算作铺面房，马上两眼放光的说：“谢谢小娟。”
“你先别谢得太早，这事你还得参与进来，才有可能争取到。”北哥从包里拿出一份起草好的协议，递给老范压低了声音说：“你先看看这个，如果你能帮助拆迁小组说服其他8家人按现在的实测面积搬迁，那你所有的要求都可以得到满足。”
老范的文化程度不高，对合同的范本和纰漏可以算是一窍不通，但他大致浏览了下，觉得上面的条条框框好像对他也比较有利，试探性的问：“小娟，可不可以让你张姨再给看看？”
我起身打开门，对屋外的张姨说：“姨，你先进来吧。”
协议是以大河公司的名义和老范个人签订的，起主要内容大概是让老范动员其他的人员拆迁，等石头巷所有人员拆迁完之后，老范会获得实测铺面面积1：2的赔偿，以及房屋面积1：3的赔偿。只是他根本不会清楚协议上面的猫腻，他也不会想到这份合同是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应的。
张姨拿着协议左看右看，最后也没有发现出有什么问题，不过她一向比较精明，有些疑惑的问我：“为什么要我们来做这件事？”
“刚才我不是说了嘛，只能舍小取大，如果换做其他8户的任何一家来做这件事。你觉得让你们接受21。7个平方的搬迁面积，你们会乐意吗？”说着，北哥从公文包里，拿出老范家的实测报告，“这可是经过权威部门审核过的，倪总是考虑到就算不能让你们全部得利，也至少要把利益为其中一家最大化。”
我怕老范多问什么，又很是诚恳的补充道：“这次政府和总部也给我下了硬性规定，必须在短时间内完成拆迁，我会有一笔丰厚的奖励。其实对我来说奖励不奖励的没什么，只是怕到时候公司和你们起了什么冲突，你们也还得按实测面积拆迁。所以我就想，不如早点动员大家拆了，我把这部分奖励拿出来作为补贴。”
“看到了吧，倪总还是顾念旧情的。”北哥在旁边顺势说。
张姨抬头一楞，似乎感觉到了自己刚才的唐突，“那个。。。刚才真是不好意思。”
我装着什么也不知情的样子，说：“没什么，我知道您就那脾气。正因为知道你比较厉害，所以这次为了顾及两头，才决定让你和范叔来做这件事。”
听我说她厉害，张姨在一旁尴尬的摸了下头，“小娟，你真是。。。”
“我没其他的意思，就是觉得你们俩不容易。要是油条店真的被拆了，你们以后可就彻底没了收入来源。”为了尽早促成协议，我又顺手把北哥手中的笔递给老范，“所以呢，就就想着让你们来做这件事，顺便也能为以后捞个保障。”
我语气和态度的诚恳，让张姨也没了什么顾虑。之所以选老范来做这件事，除了张姨本身是个厉害角色之外，也知道她是出了名的爱占便宜，现在看着自己改建的铺面，在拆迁的时候能换成楼房的铺面，而且里面自己搭建的阳台也可以作为补偿面积的时候，根本不会去考虑会不会损害别人利益的问题。
张姨又看了下协议确认了下，“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北哥指着老范手中的实测报告，严肃的说：“你就拿着这个报告挨家挨户的劝，说你们家已经签了，要是再不搬迁的话，以后可能一分钱都拿不到。”
“就这么简单？”老范似乎还不敢相信。
“范叔，我是最了解咱们邻里的，他们要是知道连你这点面积都签了字的话，他们一定会同意的。只要你和吴姨多动动嘴皮子，我想一定可以的。”
“什么时候去？”吴姨问。
“最好在三天之内，如果到时候还不搬的话，倪总的补助也可能会拿不到。到时政府和总部再来按规定办事的话，可能大家的愿望都会落空。”北哥威逼利诱道。
吴姨自知铺面和阳台搭建都属于过分的要求，连忙催促老范说：“那就赶紧签了。”
老范当真听话的签了自己的名字，还在名字上面又加盖了手印，笑盈盈的把合同递还给我们：“这样就行了？”
北哥装模作样的看了看协议，“行，那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毕竟你们是多年老邻居，要好说话一些。”
老范和张姨扯着脸异口同声的答应道：“没问题，交给我们。”
“那范叔，张姨，我们还得去把实测报告和拆迁协议给其他送去。下午你先去找下大伙儿，晚点你再给我来电话说下情况。”说着，我把名片递给他们，“这上面有我的手机号码。”
从老范家出来，我自己先回了车上，北哥一个人去把剩下的实测报告，给挨家挨户的送过去，顺便讲讲相关的法律法规，以及拖延搬迁的后果。北哥没多久就回来了，估计就看他这副架势，那些人也不敢在他们面前多说什么。
“怎么样？”我侧头问道。
北哥冲我打了个响指，“有你哥亲自出马，还能有摆不平的事？”
事情还在我的预期之中，只要搞定了老范和张姨，再让他们起了内讧，接下来的事情那就好办多了。曾叔那儿根本不用去考虑，他本身在街道办工作，相关法律法规自然清楚，等这边事情闹大，估计他街道办的工作多半也保不住了。
吃过午饭后，北哥把我送回了宾馆，就急着要去安排晚上的事，一旦老范给我来了电话，他那边就准备行动。现在有了和老范签的协议，不管接下来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光明正大的用老范的名义，那就跟我倪娟没了半点关系。
半下午的时候，蒋志奎忽然给我来了电话，我一想今天阿兰回了A市，这个点应该刚和他聚过才对。石头巷的事还没完，接起电话我自然要温顺一些，“蒋哥，怎么想起给我来电话呀？”
“你个鬼丫头，在青山怎么样？又斌他们没欺负你吧。”蒋志奎在何时何地，都不忘摆他领导的架子。
“有蒋哥您打过招呼，他们怎么可能欺负我。”我娇呢的说道。
“这次回去拆迁，可给丈母娘挣够面子了吧？”
蒋志奎忽然这么一说，我还差点忘了当初是怎么让他答应来帮忙的，我脑子连忙转了下，附和着说：“可高兴了，现在我可是咱石头巷的功臣。”
“那就好，等你忙完这一阵，我带你出去好好玩玩。”蒋志奎打着酒嗝，“说说你想去哪儿？”
“我。。。哪儿都不想去，就想在A市好好陪陪你。”这话说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恶心。
“哈哈哈，你这嘴可是越来越甜了。”蒋志奎被我哄得高兴，趁着酒劲说：“你这么讨喜，我可舍不得你再出去抛头露面啊，这次等你回了A市，就别再回金鼎上班了，天天在家陪着我怎么样？”
“呵。。。”我轻声笑了笑，心里想着这人还真够狂妄的，真还信了阿兰的话说我旺他，就这么想要把我当成金丝雀给圈养起来。“瞧你急的，等回来再说嘛。”
“好好好，听你的，回来再说。”
☆、061 矛盾白热化
我实在不想和他继续纠缠，撒娇着说：““蒋哥，人家忙了一上午有点困，想睡一会儿。”
蒋志奎之所以会提出让我回去就不上班的要求，我猜想跟阿兰也有关系，一定是之前说石头巷这个项目的时候，阿兰向蒋志奎允诺了除了钱以外的其他东西，譬如我。在蒋志奎看来，我拆迁是为了我妈，而阿兰心里明白我是为了什么，所以他们自然以为我做成了这件事，理应去报答他们。
眼看石头巷的事情就要促成，阿兰和蒋志奎这边又还会让我继续沉沦。但走到今天，他们确确实实对我没有了任何作用，也不算是过河拆桥，而是我实在不想继续苟且。我想我应该好好想想，回了A市之后应该怎么做，才能彻底撇开我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有的人有些事绑在一起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过以后会解开这个结，一味的把它往死里打。等有天目的终将达成，想要解开的时候，却发现大家的相互挣扎，让它快要变成了死结。我和阿兰和蒋志奎的关系亦是如此，在一起的时候相互利用、相互索取，等现在我要想撤离的时候，豁然发现并不是那么容易。
不过不容易不等于不可能，我始终相信到了那一步，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索性不再去多想，点了支烟打开电视，尽量把自己放空。然后耐心的等着老范的电话，现在这件事情才是重中之重。
电话铃声响起，我从来没觉得手机铃声是如此的美妙，每个音符都像是充满着愉悦。只是拿起电话一看，是个青山市号码，我一猜可能是老范，抑制住激动站到窗边接起电话，“喂，你好。”
“是小娟吗？”
一听这声音果然是老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