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诱惑 [出书版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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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色诱惑 [出书版完结]-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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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不可能的,我已是老百姓,而且还背着政治问题的家庭包袱,在我们这个高度政治化的国家,‘政治问题’意味着什么,你看到那些地主、资本家、右派分子的子女的生活了吗?我现在和他们一样已沦为‘贱民’阶层,而你是部队小军官,以后入党、提干,按部就班地升迁,而我的命运之舟只能任凭政治潮水的涨落而升降了。”说完他长叹一声。

他真诚地说:“君红同志,在军校的几年生活中,有幸认识你这样冰清玉骨的女性,己愿足矣,我会永远珍视我们纯洁的友谊。”说完,他仰首苍天,上唇咬着下唇,眼中泪光晶莹闪烁,却没有流下来。

突然,他破天荒地用手抚着她窄窄的肩头,像大哥哥对***那样说:“我会带着这段纯洁的友情去重新感悟人生,并开创新的生活。也许路很艰难,但是‘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我是准备走艰难曲折的人生之路的。还记得俄国的‘十二月党人’吗?那是一群青年贵族,却甘愿放弃安逸的生活,为了理想而自我流放到西伯利亚,反抗沙俄的专制统治。我不会消沉。‘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我们这一世末了,已经被斩。‘高岸为谷,山谷为陵’,这就是中国的政治,是人生的又一道风景线。这一道风景线等着我去发掘、开拓,也许它会有许多顺境中不易发现的价值,像曹雪芹,像蒲松龄。”

她只是眼中含泪默默地听着,慢慢用手挽起他那粗壮有力的臂弯,头慢慢地靠在他的宽阔肩头。她想说“指导员,我爱你”,但终于没有说。他的情绪起落极大,一会儿悲壮,一会儿又有点消沉。他竟然吟颂起《红楼梦》中甄士隐的《好了歌注》: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在蓬窗上。说甚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埋白骨,今霄红绡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那低沉悲凉的男低音回荡在空寂凄清的小树林中,他感受着当年曹雪芹家道中落的悲伤,咀嚼着人生无常的悲哀,此时热泪盈腮,情难自抑。是的,原来的他是那么自信、自负,但当他的家庭跌入社会的低层时,他那历经从云端跌入地底的特殊体验,当有多少发人深省的人生感悟啊!他开始真诚地检讨人生,他背颂着苏联作家巴巴耶夫斯基的小说《人世间》中引用的涅克拉索夫的诗句,“我们不懂,我又怎么能懂:人世间决不限于我们这些人,有的人热泪涔涔,却不是由于个人的不幸”。对“红卫兵”时期破“四旧”的荒谬和“血统论”对许多同学、同胞的伤害,开始了真诚的人生忏悔。

中原大地的秋风,把满目的绿色吹去了。原来绿荫覆盖的林荫道,成了一条光秃秃、灰蒙蒙的尘土飞扬的路,蜿蜒曲折地通向附近的村庄,留下几分夕阳西下的凄凉和寂寥。晚霞勾勒出远方的村庄,淡淡的炊烟袅袅而上,忙碌了一天的农家开始日落而息了。他们和许许多多的芸芸众生一样不求辉煌,只求平平静静、安宁而富足的生活。因而没有权势升腾给他们带来的荣耀,也没有权势失落后的凄惶,真正地达到了安贫乐道,“不为物喜,不为己悲”的恬适境界。指导员在晚霞的沐浴下沉思,他的剪影在刹那间美极了,一副看破红尘大彻大悟的智者形象。他在默默地喃喃自语,又仿佛是在对小君红倾述着。

最后分别的时刻到了。他把自己粗壮有力的手掌伸向她,他把她那白皙纤细的小手紧紧握在手中。这是他们第一次像朋友那样握手,她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哭了。

他拍着她的肩膀像是哄***那样柔情地说:“原本我想对你说,我爱你。但现在没有必要了。我们还是说友谊长存吧!爱是不如友谊那样巩固的感情,而且无论如何也是更自私的。只有在与友谊并存的时候,爱情才是巩固的、长久的、忘我的。在困难的时刻,在人生道路上时时遇到摔跤的地方,友谊会辅助爱情。在爱情无能为力和不忠实的时候,友谊却能坚持,能给予你一切。再见了,但愿你记得我。我这儿有一首诗送给你,回去再看。”他递给她一个信封。

她的青春偶像就这么迈着坚定的军人步伐消失在秋风夕阳里,而且像风吹散了梦那样永久地消失了。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他们没有卿卿我我的山盟海誓,只有相对理解的相互凝视。他像离开了雁群的小鸟独自飞向前途莫测的远方,他像离开大河的溪流艰难地去开拓自己的河道。总之,他像是一个男子汉,从此摆脱了父母的羽翼,凭自己的智慧走出一条崭新的人生之路。真是聚也依依,散也爽爽,这个美丽得令人发颤的童话故事永远铭刻在她的记忆里。

她是不知道怎么回到宿舍的。含泪打开那信封,那是他写给她的一首诗:

虚花悟

莫道征途坎坷,世间何处无沟壑?灭绝虚荣尘垢,烈火冶炼精魄。说什么世外桃园春色阑,那有仙山琼阁?又何须,自叹空负壮志无处落。看世上,明月尚有阴圆缺,人生那无悲离合?斩删那愁情忧思心开阔。终究是,儿女长逝工农怀,鸿鹄南归觅旧窝。似这般,长江之水东入海,却看那惊涛拍岸势磅礴,劈峭石,击顽波。

这是一首气壮山河的归来去辞,一曲新美如画的秋歌,带一点秋色的迷茫和悲壮,而更多的则是对人生的感悟,不失理想主义的激情,虽不免稚拙,然而记录了一段如诗如画的美好情怀。如果要说这就是艾莉莉的初恋的话,那么就是她最弥足珍贵的一段恋情,终身难忘。

以后,年轻的指导员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他们通过几封信,指导员文笔依然优美,信写得如同散文,谈人生,谈哲理。但是这种感情的维系,有如放出去的风筝,越来越遥远,最终被狂风所吹断,断了音讯。那是在1976年的“四五”运动之后,听说他写了不少悼念周总理的诗词去了天安门,他是不甘寂寞的。他当过电车售票员,因为“四五”运动,进了监狱,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平反,后又考上了研究生。等他们再度续上那根难以了却的红丝线时,他已是北京大学年轻的社会学教授,不时有文章见诸于报端。艾君红转业到报社,发现了他的文章,带着美好的憧憬,给他去了一封信。他回了信,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激情,却多了几分成熟的理性。他已经结了婚,有了孩子。他珍惜那段纯洁的友情,写了一首诗回赠她。这是一首新诗:

绿洲

九曲回肠/有如蜿蜒的江流/默默地默默地/流经你的身旁/你是一片葳蕤的绿洲/花儿在心间放着馨香/你是一座安谧的小岛/鸟儿在胸中低声浅唱忐忑不安的心/像是在冰河里叮咚作响掀不起波涛惊天/拍岸跌宕/激不起浪花凌空/随风飘扬/濡不湿凄凄芳草/寻泽觅芳/抛下悠长的遗憾/匆匆地远走他乡我是浩浩东去的江流/怕扰乱你如诗的柔肠/藏匿起澎湃的春潮/更那堪回眸相望/我是悄悄陨落的太阳/怕惊醒你如画的梦境/收敛起眩目的光芒又怎生将此情此景相忘收信阅诗,她大哭一场,不久她也结了婚。

31

艾君红转业到了《溪城日报》,既不能当编辑、记者,又不可能当负责干部。因为她的中文水平仅小学生而已,半调子的外语在报社根本用不上。她被分配到办公室当秘书,实际是打打杂,管管文件。等到父亲一离休,连打杂也难了,被调到了发行部。她的悲剧是从调到发行部以后开始的。

艾君红的爸爸艾军伟是从鲁南解放区入伍的老战士,参加过抗日战争,从战士一直干到了副师长,后以正师名份离休。老爷子生平无大爱好,惟喜欢收集望远镜。各个年代、各个国家的望远镜大大小小几十个,闲暇时拿出来擦拭、赏玩。从清末北洋舰队使用的直筒独眼龙,到缴获的日本皇军的鬼子镜,以及国民党高级将领使用的德国造的“蔡斯”望远镜,从50年代苏联老大哥赠送的苏式军用望远镜到援越抗美时期越南人民军送的法国式望远镜,应有尽有,每一个望远镜都有一段小故事。君红、彬红两姐妹是玩着爸爸的望远镜长大的。最值得老爷子珍视的是他解放南京时率领先遣团,攻破蒋军江防前线,占领南京“伪总统府”后,刘伯承元帅奖给他的那架。他曾不止一次地向女儿讲述过这段奇特的经历,这架德国造望远镜原属国民党一位中将军长,由蒋委员长亲手赠送,并刻有“蒋中正赠”的字样。在淮海战役中军长被俘,望远镜则成了战利品,一直由刘伯承元帅使用。当时,这位赫赫有名的王牌军长竟然冒充伙夫,躲在柴禾堆里,被艾军伟的部下生俘。当瑟瑟发抖的“伙夫”被押解到团部时,“伙夫”简单的白布包袱中,除了换洗衣服外,就是这架德国造的高级望远镜。艾团长仔细审视这架望远镜,发现调整焦距的镜架底部刻有“蒋中正赠”的字样,于是对“伙夫”的身份大生疑窦。经突击审问,“伙夫”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架望远镜还是被作为战利品上交了。攻下南京城后,刘元帅得知艾团长有收集望远镜的雅好,于是慨然相赠。当时他所在团的政委几次索要,他都未舍得放手。但是30年后这位老战友为儿子求婚时,老艾却爽快地答应了。他们成了亲家。

32

艾君红的婚姻她自认为是不幸的,是父母包办的产物,双方青梅竹马,太熟悉,因而也就缺乏吸引力。她根本未想到,这个像姑娘一样文文静静、性格内向的伙伴,将来会成为自己的丈夫。他们太熟悉,也太随便了,熟悉得如同兄妹,随便得如同家人,就像是熟悉身边的一本书、一张唱片那样,再好看的书长久地翻看也就淡然如水了,再好听的唱片听久厂也就索然无味了。总之婚姻缺乏吸引力,感情缺乏新鲜感,将预示着他们必然分手的悲剧性结局。

在艾君红的眼中,他是一个生性腼腆,不善言词,性格内向的小伙子,有着姑娘一样白皙的皮肤和清秀的面容。过去他就像是她的伙计,从来也不敢拂逆她的意志,去办自己想办的事。而现在竟然要成为自己的丈夫。这样的夫妻生活肯定是缺少情趣而味同嚼蜡的。她希望的丈夫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敢作敢为的大丈夫,像电影《追捕》中的杜丘,而不是只懂向女人献殷勤的奶油小生。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士别三日,自当刮目相看,况且姑娘与小伙伴已相别十年,十年后的伙伴已长成了大小伙子。虽然还是那么白白净净,相貌可人,但已经大学毕业。他是学无线电通讯的。毕业后分配到工厂,由技术员、工程师到车间主任、副厂长,工作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他还是不爱讲话,那决不意味着对世事的茫然无知,在本专业的领域内他是佼佼者。眼下厂里正在引进一条日本彩电生产线,他是工作责任心极强的技术副厂长,经常加班加点,自然少有时间去陪她聊天、逛商店、旅游。于是使得新婚的君红显得有点落寂。

作为副厂长的丈夫,是学工科的,他的专业特长是无线电技术,而对文学、历史、哲学等文科知识多少就显得有点相形见绌,与妻子缺少感情上的交流,久而久之双方隔膜就越来越深。小日子过得平平淡淡,艾君红根本未品尝到爱情的甜蜜,反而感到内心的孤独和苦闷。每当丈夫夜以继日地加班加点,孤寂无聊的长夜难以排遣时,她就会睁着眼睛,想着与指导员之间那种朦朦胧胧的异性相吸而又不乏诗情画意的往事。如果说往事是一幅朦胧而美丽的画卷,那么这画充满着月下观潮似的心里悸动,雾里观花样的微妙情愫,实在太令人追忆和回想。她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女子,感情充溢如同满出池子的春水,这春水肆意流淌就滥了。有时在柔和的台灯下,独自一人打开她紧锁的抽屉,捧着自己少女时代的日记,指导员的诗稿,精神的小舟在爱情的湖水中飘来飘去,将她带到那如诗如画的过去,常常激动得泪流满面,无法自己。于是,现在的家庭生活就有了某种地狱般的感觉。尽管这地狱舒适、雅致,

像是一个温馨的陷阱,有着金丝笼般的豪华,但毕竟是精神和情感的牢笼,是一个无法摆脱的牢笼。她不是《玩偶之家》中的娜拉,她应当有着安娜.卡列尼娜式的勇气,去寻找自己的渥伦斯基,她隐隐约约地预感到有那一天。她要摆脱这个当代平庸的卡列宁式的小丈夫,她不需要当厂长夫人,而要当一个女人,一个真正的女人,心理和生理都满足的女人,一个不受家庭束缚,独立自主的女人。她常常带着这么些古怪的念头,独自进入梦乡。

有时,她发出均匀的呼吸沉沉睡去的时候,满身汗臭,一脸疲倦的丈夫才从厂里归来。他粗粗洗漱就钻入了温馨的被窝,就着柔和的灯光,看着妻子秀美的面庞挂着泪痕安详地睡着。男子汉的意识开始苏醒,在体内慢慢像潮水那样高涨。这软玉温香的美妙躯体是属于他的,他却疏于开垦,播种,等于把一块肥沃的土地抛荒。他轻轻地吻着妻子的**,轻轻吸着她的耳朵。像是梦语喃喃地轻轻叫着“君红,君红……”她在梦中翻过身来,他就势搂紧了她的纤腰,一只手去动手脱她的衣服,她睡眼惺松地接受他的动作。他的动作快速而缺少过程,有如单枪直入地快速,她还未感觉到潮水涨起的快感,这边气喘如牛已结束了战斗。他满足地沉沉睡去,接着鼾声如雷。而她却难于再进入最佳的睡眠状态,双眼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呆呆地出神,继续着胡思乱想,直到天蒙蒙亮才又睡着。而他又要起床、漱洗。

几天下来,她就被这种生活折磨得神经衰弱,对她的小家庭生活感觉到沉闷苦涩。她整个成了他的**工具,而享受不到**的欢乐。她成了他的保姆、厨娘,忙于家务。为了保持身段的玲珑,她始终不肯生育。这当然是她看到了这个家庭出现的裂痕,并预感这种脆弱的关系会有断裂的一天,她要顺其自然地等待,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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