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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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朱门-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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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可寡不敌众,宅子外的埋伏足设了三道门槛,奸贼忠嘉唯恐放火会有人趁乱脱逃,便不准用火攻,而是一批一批的人杀将进去,这等卑鄙无耻的车轮战术,我父亲就算武功盖世,可也难敌到天明。我只恨父亲平日引为知己兄弟的眉州刺史,竟眼睁睁看着父亲被乱箭穿心而死。”

刺史掌文,指挥使管的是边防,二者若不小心配合,难堪大任。眉州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凝萱读《东周史鉴》的时候就曾看到,开国至今此地大大小小战役不下五十余次,是个动乱频繁的地界。那个叛国者忠嘉王爷选择此地作为落脚处,想必和后来魏家参与的宫廷政变不无关系。当初廉国府的人是怎么议论的?对,是说忠嘉王私通北齐。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三个哥哥有两位不知下落,也有人说是趁乱逃走了,也有人说是被砍的血肉模糊,分辨不清,唯独三哥年纪最小。却最是勇武,一直护着父亲的尸身直到天亮无力拔剑,才被忠嘉王的人俘获。眉州刺史胡乱编排了个理由,说我父亲通敌叛国,以图引兵入城,所以他行了权宜之计,将我父亲斩杀在指挥使大宅。皇帝虽然震怒,却褒奖了眉州刺史功勋卓越,升了他做礼部右侍郎,而我可怜的三哥。甚至连个分辨的机会都没有,便被皇帝判处了死刑。”

凝萱明知不该问,可还是耐不住好奇:“那你是如何脱逃出来的?”

碧潭哽咽着用帕子擦去眼泪:“碧潭和姑娘说过,我打小充当男儿教养,虽然只有十岁。可骑射的本事最强。那日我和家仆到九方城附近狩猎,这在以前也不过是常事。等回去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忠仆护着我出城逃命,忠嘉王的人就在后面追,直到逃出了兖州地界,找了个和我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尸体。父亲的心腹引着追兵往西去了。”

“我越听越糊涂,怎么是找了个男孩尸身?”

碧潭自嘲的一笑:“姑娘问的好。这就是碧潭命不该绝的地方。父亲担心我将来因习武或是长于军中,及笄之后名声受损,便只对外说我也是个儿子,等以后换回女儿身,只对外声称是老家来的幼女,跟四子是龙凤胎,打小由祖父母抚养。”

凝萱听到这里已然明白了大半,怪不得碧潭生来谨慎,从来都是少言寡语。

京城是天子脚下,六年前。那会儿忠嘉王爷应该正得势,一个小姑娘敢冒着被追杀的危险进京,所图谋的应该就只有一个。

凝萱霍然起身。站在七八尺宽的小水塘前,幽碧的池水映出凝萱模糊的影子。就像是一张浓绿色的巨口,随时都要将眼前人吞噬。

“你冒险来京城,为什么不去找仇人,而是在六年前就进入了廉国公府?前不久忠嘉王事败,想必那位户部侍郎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为什么不去鸣冤?为你父亲报仇?”

凝萱伫立良久,却始终没有听到背后人的回话。

“碧潭?”凝萱迟疑的回转身形,看着充满悔恨神色的碧潭。

“姑娘,说出来你一定会觉得我是个忘恩负义的人,碧潭初来京城的时候一心要为父亲报仇,可一个十岁的幼童,身无分文,人生地不熟,我又时时担心被忠嘉王的人察觉出来,竟日日提心吊胆。后来我饿了几天,被人贩子抓住,她们开始见我相貌清秀,便打算把我送进宫去当宦官,可剥了衣裳才知竟是个女孩子。人贩子恼羞成怒,将我暴打了一顿,关上三天三夜,等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奴籍。因我个子高挑,又饿了好久,形容枯槁,所以人贩子打算将我贱卖,可阴差阳错,就进了廉国公府。以后的事儿姑娘便都知道了。”

知道了?她知道什么了?凝萱一个半年前来的还魂人,能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可这话她又不敢问,只能赶驴上磨,故作老成的“嗯”了一声,然后不紧不慢的问道:“人在做,天在看。你虽然没有能力亲自动手,可忠嘉王多行不义,终究没能逃脱一死。”

“不,姑娘,碧潭大仇未报。那眉州刺史有个独子,是我幼年时的玩伴,我听夫人们闲聊时才得知,原来当日哗变不成,眉州刺史竟叫人护送了那独子逃亡北齐去了。皇上派虎贲卫追击,却终究一场空。”

凝萱陡然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你是想”

碧潭“噗通”一下跪倒在凝萱近前:“求姑娘成全。”凝萱慌得去扶她:“胡说,我能成全你什么?地上有凉气,快些起身。”

碧潭执意不肯站起,只是仰着头看凝萱:“我打跟了姑娘那日起就知道,姑娘绝非池中之物,终究有朝一日能幻化成金麒麟,成就一番巾帼大业。碧潭只求跟着姑娘,将来为碧潭做主,让我报得血海深仇,也不枉秦家满门忠烈,最后落得个史书上的骂名。”

碧潭两腿坚硬如铁,鹰眼直射凝萱。

凝萱叹了口气,心知她意念坚定,所以也不再上手去扶:“这世间,幻想成为金麒麟的男子不知有多少,都盼着一飞冲天,可落在我们女子身上,就难上加难。说句不客气的话,我明白你的心意,碧潭你是觉得我这个五姑娘相貌还算不错,将来保不准被祖父嫁到什么人家,哈,或许用‘嫁’这个字都是一种奢侈,保不齐就送了人做贵妾。寻常人家的妾要担惊受怕,可换了一些地位斐然的人家呢?比如王府?比如皇宫?”

碧潭脸色煞白,五姑娘说的每个字都是自己曾经偷偷想过的。

借着五姑娘的手去报仇,这是碧潭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否则她一辈子也没有那个能力。

凝萱淡淡的说道:“你没有失口否认,便算是默认了。这也好,省的来回辩解,倒显得虚假。”

在恰当的时候给予冷淡的处理,这是凝萱学会的手段。经过今天的事情之后,她会重用碧潭,可若是在今后关键时刻,碧潭为报仇,帮助魏家人把自己推进什么火坑凝萱也绝不会纵容姑息这种事情发生。

“帮你复仇可以可前提是你不会生出二心。”凝萱弯腰手一搪,便挡下了碧潭要使劲儿磕头的动作,“我要你明日在大雄宝殿释迦牟尼佛面前起誓。”

碧潭神色凛然,想也不想的就重重点头。凝萱正要起身,忽然从花障中跑出一个青灰色身影,这样近的距离,她和碧潭只顾忌说话,竟不曾发觉。碧潭忙将凝萱护在身后,一只手已然攥起了**的拳头,就等着人来的时候重重一击。

“魏姑娘,我也愿意在佛祖面前起誓,只求魏姑娘帮我一帮。”

凝萱和碧潭二人面面相觑,来者竟是那假尼姑妙宁。

“妙宁师傅不去圆通殿听明月师傅开坛**,跑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来作何?”凝萱一面和颜悦色的说着,一面给碧潭使眼色,凝萱是想问碧潭有几分把握将此恶徒制服住。

碧潭机灵,五姑娘的眸光一滑过来,她就清楚了对方的用意,忙将拳头背在身后给凝萱看,然后缓缓伸开,露出鲜明的五根指头。



只有五成把握,凝萱看着碧油油的池塘,也不知它深浅,若是妙宁真有歹意,她和碧潭二人联手,未必不能将此子按倒在水潭中。

不知不觉间,凝萱竟萌生了几分杀意。连侍立在前面的碧潭都感到了一种若有若无的凉气。

妙宁神情复杂的看向凝萱:“我知道,魏姑娘是看出我的男儿身了。你们却不用怕,流云庵没有半分歹意,都是我为谋生计才冒充尼姑进了空门。不是妙宁有意偷听,而是你们往凉亭来的时候,我就已然看见了,妙宁心知魏姑娘聪慧,大约知道了我的弱点,所以一害怕,就躲进了这花障中。”

妙宁连连摆手:“我真的不是有意偷听。我,我”妙宁一连憋出了三个“我”字,最后一咬牙,指天画地的笃誓道:“我只求魏姑娘帮一个忙,今后飞黄腾达,决计不忘姑娘今日的倾力相助。”

碧潭一听“倾力相助”四个字就急红了眼,这假尼姑所求肯定不小,碧潭冷笑道:“哈,我们姑娘一个忙,就能换的你飞黄腾达,世间怎有如此便宜之事,只怕是你心怀不轨,欺瞒我们家姑娘年小不懂事吧!”

妙宁根本没将碧潭放在眼中,他知道,事情成与不成,其实全都在魏家五姑娘的一点头之间

第八十五章借钱

“魏姑娘,在你们这样的人家眼中,妙宁的请求实在是卑微,你甚至会觉得不齿。可这是妙宁最大的希望,求姑娘成全。”

妙宁说的声泪俱下,比女孩子还惹人怜爱,可惜凝萱也好,碧潭也罢,都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多情种。

凝萱嘴角上扬:“妙宁师傅先起来,你这样大的礼节反叫我为难,就算有心帮你,也要被这股子阵仗给吓坏了。”

妙宁忙手脚并用的爬起,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与凝萱的距离,看样子是不想惹魏家主仆二人猜忌。

“魏姑娘,我想请你借五十两银子!”

凝萱拧着眉头,歉然的叹道:“叫妙宁师傅失望了,只怕这么多的银子”妙宁大约也知道自己狮子大开口,吓唬住了凝萱,他唯恐凝萱从此不待见自己,彻底决了这根线,便忙改口道:“魏姑娘嫌多,三十,不,二十两也成。”

妙宁说的急切,险些吞下了自己的口水。

凝萱才得了大姑娘静香送来的那一小匣银子,要拿三十两出来也并非捉襟见肘,只是将这么多的银子交付给一个陌生人,凝萱心里倒底不情愿。至少要叫自己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说法。

“妙宁师傅,我冒昧的问一句,你要这银子做什么?”

妙宁沉默片刻,就在凝萱和碧潭以为他永远不会道出实情的时候,他却忽然低着头开口道:“魏姑娘小小的年纪都能看出我是个假尼姑。那等再过两三年,我便是想要瞒,却也瞒不住了。为今之计,只能离开流云庵。”

妙宁说到这里,眼里焕发出热切的光彩:“我要进宫!”

凝萱胸口的一股热血差点没涌出来,眼前这小子说什么?进宫?他还真当自己是绝世佳人了?总不会装女孩子时间久了,自己也忘记东西南北了吧!

妙宁沉沉的看着凝萱:“姑娘不要以为我痴人说梦话,我就是要进宫,效仿前朝曹国忠。”

碧潭一声厉喝,堵住了妙宁下半截的话:“快把嘴闭上。曹国忠一个阉党,祸国殃民,无恶不作,有什么值得你效仿的?他最终落得个五马分尸,难道你也艳羡?”

凝萱在碧潭生气发威的时候。忽然搞明白了妙宁的意图,然后不敢置信的看着对方白白净净的脸:“你的意思是说,想进皇宫当太监?”

“正是!”

碧潭一听。顿时熄灭了全部火气。凝萱扫了眼有气无力的碧潭,然后面对妙宁笑道:“小师傅很该慎重,我家中的铺子里倒是不缺差事,你若愿意”

不等凝萱说完。妙宁已经斩钉截铁的抢道:“我不愿意。姑娘,你发发慈悲。这宫我是一定要进的,只是没有银子,我连进宫的资格都没有。碧潭姑娘不懂得,她就是命大,没有真的被人牙子送进宫,否则根本不是去做宦官,而是被发配了做宫奴。宫奴是整个皇宫里分位最低的一个,每时每刻不在劳作,掌宫女官们恨不得将其榨干每一滴油,往年因累死的宫奴就不计其数。”

凝萱看着是漫不经心的在倾听妙宁说话。其实心里早就翻山倒海似的乱想。今日真真叫自己开了眼界,一个碧潭出身望族,父亲还是正三品。一个假尼姑,偏要去做人人闪躲不及的宦官太监。

但凡家境过得去的。谁愿意斩断子孙根,成了无种之人?

而且最叫凝萱不解的是,妙宁说的头头是道,显然深谙此道。这人来历诡异,不找个正经营生,冒着被人发现乱棍打死的危险跑到流云庵里,现在又迫不及待的想做那人人避之犹恐不及的差事,他到底在想什么?

凝萱面带踌躇的看向妙宁:“小师傅,我们虽是萍水相逢,可互相间却没有恶意。看妙宁师傅迫切的样子,想必是心里有了大难,否则也不会贸然冲我这个陌生人开口。只是五十两确实不是个小数目,如今就算勉强凑了也不过二十多两的碎银子。”

妙宁见凝萱松口,心中狂喜,忙感恩戴德的频频磕头。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凝萱见他不要命把头往地上磕的样子,心下不忍,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大周朝的男子们素来骄傲,除非逼不得已,谁愿意对个陌生人卑躬屈膝。想到此处,凝萱便打消了问他进宫缘由的心思。她固然担心妙宁的不安分在将来会牵连自己,可不给这银子,凭着妙宁深藏尼姑庵而不被发觉的心机,加上流云庵富贵人家常来常往的便利,将来指不定就有人想要效仿吕不韦,暗中培植个皇帝亲近人的谋略。

妙宁若忘性大还好,若他是个斤斤计较的小人,凝萱可不愿意为了二十两银子赔上往后的幸福。

凝萱低声说道:“我若凑足了银子,且如何与你联系?”魏家来流云庵,多说五六日,少说一两日,更不会为了妙宁再打发人来一趟。

“这”妙宁一怔,他还真没想到这些,妙宁迟疑的看向凝萱:“反正我本就打算离开这鬼地方,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这样吧,姑娘回府的第三日,我自然有法子和你联系上。”

凝萱点了点头,如果这点子本事都没有,也不要做什么妄想进宫飞黄腾达的美梦,趁早歇了攀高枝的心思,继续扮他的假尼姑在流云庵里混吃混喝。

商议好了借银子的事项,妙宁谨慎,请了凝萱主仆二人先行,自己仍旧在花障里躲上一阵子。

凝萱没有出言拒绝,拉着碧潭几乎是疾步出了白石阶。

一进大道,凝萱就明白了妙宁的用意,此刻圆月渐升,道路两旁尽是观音殿里晚课结束的尼姑们,若她们三人同行,今后流云庵里忽然出逃个尼姑,必定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眼见松露禅院的大门在望,碧潭忍了半晌还是低声询问道:“姑娘,难道你不怕是遇着了骗子?他被姑娘识破身份,恼羞成怒,临走之前打算敲咱们一笔竹杠也不是不可能的!这事儿都怪我大意,要不是说了那些话,妙宁也肯定不会威胁到姑娘头上来。”

碧潭一脸的懊恼,可凝萱却伸手将头上簪的珍珠花串儿捋了下来,摊在被月光映射的晶莹的小巴掌上:“这件花串儿是临出来前,老太太赞我心地仁厚,特赏赐的。十颗均是一等一的珰珠,形圆满而色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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