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尊王命!〃
大军蓄势待发,就在此时,只见前方百米开外的官道上,出现了白蒙蒙的一团身影,隔着烟雾看不真切,极像一只小兽,竟缓缓地向这里走来。
霁王的卫队齐刷刷地举起了弓箭,瞄准了前方!
却见霁王只一摆手,众将领就领会了王的意图,箭矢齐齐放下。夏珏邪魅地一笑,抬手一挥,口中唤道:〃珍珠!〃
只见霁王右后侧一铁衣侍卫的肩上一只黑鸳展翅飞起,这大鸟直冲向高空,凌空盘旋几匝,尖利的鸣叫一声,而后箭一般向那团白兽俯冲下去。
这黑鸳乃是西域进贡来的神鸟,当年夏珏年幼尚未封王,在宫中见了,入了他的眼,便向父皇讨了来,豢养在身边,并起名:珍珠。这鸟颇通人性,又凶猛异常,深得夏珏喜爱,狩猎、出行都带在身边。
只见珍珠向着猎物俯冲而下,速度惊人。众人看了啧啧称赞,都道猎物必然手到擒来!
但下一刻,忽然有人惊呼出声,原来那个白蒙蒙的小兽竟然拉下了斗篷,那、那、那,哪是什么小兽,分明是个孩子!完了,晚了,来不及了!有人暗自叹道:命该如此!
……
蝶儿在晨雾中醒来,有些迷糊,有些惶恐,一时之间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但片刻间,子义的话回响起来:
〃蝶儿,乖!子义大哥定会回来,你等着我!你一定等着我!我们还要一起去苍陵城!我们还要一起去找东方长灏!子义还要看着蝶儿长大、风风光光地嫁给长灏那小子!你在此等着我!千万不要出去!一定等着我!〃
蝶儿看看四周,天亮了,只是灰蒙蒙的,她分不清是烟、是雾。
子义大哥没有回来!子义大哥没有回来!子义大哥没有回来!
梦醒了,可子义大哥没有回来!
抖落身上的被子,蝶儿踉跄的往前走,怀中的一个小包裹掉了下来,那是子义昨晚塞到她怀里的。她捡起打开,原来是户籍文牒!
蝶儿明白了,全明白了!子义大哥不会回来了!他知道自己回不来了!所以将最重要的物件放在了她的身上!
怪不得他又叫她〃蝶儿〃,怪不得他说〃等着子义大哥〃,子义大哥!
泪,无声地落下。
其实蝶儿早有预感,只是她不愿相信!蝶儿忽然间好恨好恨自己,为什么她不拉住子义,为什么她眼睁睁地看着子义去死。都怪她,一切都怪她!她好恨、好恨自己!
蝶儿木然地往前走,出了苇林,向着浓烟的方向走去。泪还在流,她看不清,她只是木然前行,也许子义大哥就在前面。
这个想法吓坏了她!子义大哥在前面,那是不是……,她再也不敢去想!
此时,一声尖利刺耳的鸣叫破空传来,立刻将蝶儿的思绪扯了回来。她解开斗篷,抬头望去,只见一只硕大的黑鸳向她俯冲下来!
蓦然间,蝶儿眼光变得锐利,来吧,我不怕!蝶儿不怕!蝶儿还要等子义大哥回来!
动作灵敏毫不慌张,蝶儿取出弩弓,摸出鹿皮櫜中的羽箭、置于矢道之上,弓弦后拉,挂在牙上!迈开弓步,身体后仰,左手托住弩臂,右手扣住悬刀。近点,再近点,有了!嗖的一声,箭矢射出!
……
当王府的护卫队看清那白色的小兽竟是个小孩子时,不少人惊呼出声,众人心中都道:惨了!完了!
而夏珏冷冷地注视着他的猎物,根本就没有打算召回珍珠。谁让他出现在这里,谁让他冲撞王权!
而当大家看到这个身穿绣袄襦裙的小娃娃,掏出一只小小的弩弓,作势打鸟时,多少人嗤笑出声,螳臂当车、自不量力!抑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然而笑声还在耳边回荡,却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天际!那只在众护卫心中神圣无比的黑鸳、那只曾于万军丛中避开敌人箭矢的神鸟,竟然哀鸣一声,笔直下落、轰然坠地!
北风狂啸,烟消雾散。黑压压的大军立于鹿水河畔。寂静、肃杀!
只见一个小人儿立在万马军前,她眉清目秀,宛若冰雕玉琢;肤如凝脂、仿佛弹指可破;眸光璀璨,宛如星辰;手如柔荑,却紧紧握着一只弩弓。她肃立军前,持弓相对,神色傲然,却泪光闪烁!
多少年后,霁王的这些精英侍卫们仍清晰的记得今天的这一幕!
蝶儿就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空气凝滞,气氛冷冽,霁王的这些精英侍卫们大气都不敢出,竟有些敬畏地注视着眼前的小人儿!
忽然,一声清冷的笑声划过肃静的天际,传到了蝶儿的耳中,蝶儿顿时清醒过来。
她并非桀骜不驯之人,她只是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刚刚傲射苍鹰的时候,她只是死地求生。而浓雾消散之后,看到这整饬、肃杀的大军,蝶儿吓得忘了动作,就这么手持弩弓立在当场,瞪视着众人。
直到清冷的笑声传来,她才如梦方醒。收了弩,紧退了几步。而她瘦小的身子还没有站稳,却见前方一人从马上凌空一跃,霎时立于她的面前。
蝶儿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竟是个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的少年。
〃你!见了本王,为何不跪?〃少年声音凛冽、如寒风刺骨,蝶儿竟止不住的一阵颤抖,膝下一软,蝶儿竟真的直直地跪了下去。只是她仍抬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英俊少年。不能怪蝶儿没有见识,她在家中也是千金小姐,一呼百应。从来只跪过父母、祖宗,哪跪过旁人。若不是眼前的少年仪态高贵、气势磅礴,身后又有那么多如狼似虎的侍卫,想也吓不住蝶儿。
这时,左右侍卫已纷纷下马,跟在了少年身后。一家将上前禀报:〃禀霁王,珍珠、珍珠死了。〃说着,那家将偷偷扫了一眼蝶儿,暗想:这个女娃命悬一线了。
夏珏剑眉一挑,目光森冷,他俯视着女孩子:〃你,杀了珍珠?!〃话音中竟带了三分难以置信。到现在为止,年轻的王爷仍不能相信,眼前的小人儿射杀了他的神鸟?!
蝶儿聪慧,立刻明白了〃珍珠〃是谁,而眼前的人竟是个王爷,她仰着苍白的小脸,仍旧带着奶气答道:〃请霁王恕罪,蝶、叶儿并非有意为之,只是刚刚受了惊吓,莽撞唐突了。还请霁王恕罪!〃
夏珏抬起右手,将食指点在眉心,轻轻揉着。蝶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小小的心思却如明镜一般,她的生死全在这少年的一念之间。
周遭仍是那么寂静,人人都在等着少年的决断。而正在此时,少年身后闪出一人,吸引了蝶儿的注意。此人身着湖蓝色绣缎锦袍,迥异于其他侍卫,年纪在四十上下,身材修长,面容俊朗,很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只见他伸出手掌在蝶儿头上摸了一摸、又在蝶儿肩上拍了拍,随后伏在少年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夏珏忽而一笑道:〃就依师父之言。〃蝶儿只觉得少年笑得妖冶魅惑,竟然比她的颖文姐姐还要美上三分。她不由得松了口气,这么美的人不会杀自己吧?
夏珏颜色稍霁:〃你叫什么名字?〃
蝶儿一愣,小心回答:〃回、回霁王,小女子名叫叶儿、丘叶儿。〃
夏珏眉儿一皱:〃丘叶儿、秋叶儿?这名字不好!也罢,既然你杀了珍珠,你就替它吧,从此你改名珍珠,我就叫你珍儿吧。〃
蝶儿愣愣的说不出话来,什么叫替它?她又不是那鸟!怎么替它?凭什么要让她改名字!凭什么要让她叫那鸟儿的名字!
正愣神间,旁边那锦袍男子却开口了:〃你是哪里人?怎会在此?身上可有官凭?〃
这人句句问得蝶儿心惊胆颤,她将小手伸向怀中,掏出了蓝布包裹,将户籍文牒递了上去。这人接过查看完了,却揣入怀中,竟不还给她。
蝶儿的小手依然伸着,双眸眼巴巴地看着,夏珏竟被逗得扑哧一笑,随即神色一凛道:〃你跟着我,不需要这物件了。〃
〃我不跟着你!〃蝶儿声音稚嫩却无比坚决地答道。
此言一出,小王爷身后一片吸气之声响起。众护卫心道:这女娃着实大胆!
夏珏神色瞬间大变,阴霾隐在眼中,这个女孩好大的胆子!竟敢违抗王命!不过话又说回来,胆子不大,她又怎么可能杀了珍珠呢?
旁边那锦袍男子仍是神色坦然:〃你不跟着王爷,又要到哪里去?〃
蝶儿感受到了少年的杀意,遂小心谨慎地回道:〃我、我要去找哥哥!〃
那人点点头:〃你和哥哥可是随商队而来?你昨夜可是藏在芦苇之中?〃
〃嗯。〃
〃刚刚王爷的属下已经检视过营地,那里没有活人了,你不用去找了。〃
这话如此冷硬、无情地扎在蝶儿心上。蝶儿瞬间被击垮,心中那一点点侥幸被彻底击碎。她颓然地坐在地上,泪水簌簌地落下。
夏珏扫了蝶儿一眼,眉头微微蹙起,随即转身上马,一挥手:〃出发!〃
大军整饬有序,缓缓开拔。那蓝袍男子将蝶儿扶起,并将羊皮斗篷给她披上,随后将蝶儿抱上马背,置于自己身前,策马上前跟随在霁王身后。
…
第九章  为奴
队伍朝着鹿城的方向行进。蝶儿坐在马上,不时侧过身朝后面望着。她似乎还在期冀,她的子义大哥会回来。她现在好后悔,后悔夜里没有拦住子义、她应该死死地拖住他、决不让他走掉。她也后悔不该走出那片苇林,她应该一直在那里等着、等着,等着她的子义大哥。
身后那人伸手拂去蝶儿脸上的泪水,沉声道:〃不用看了,你也莫要伤心了,遇到霁王实属机缘巧合,那珍珠乃是皇上御赐,却被你杀了,王肯饶恕你、并收留你是你的福气。你若是再哭哭啼啼,就是不知好歹了。若惹得霁王震怒,谁也帮不了你。〃
蝶儿心里明白,强自忍了泪,可是双肩还是不住地抖动。那人的脾气甚好,轻轻拍着蝶儿的后背安慰着。
蝶儿慢慢平复下来,心中有很多疑惑,遂轻声问道:〃敢问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那人微微一愣:〃你怎知叫我大人。〃
〃叶儿叫错了吗?我看您身着蓝地锦袍,乃是士族豪右装束,因此称呼您大人。若是叶儿错了,还请指教。〃
这人听了心下称奇,却未说破:〃我乃是霁王的师父,姓仲名达,你称我大人也可。只是霁王已经赐了名字与你,你自今而后便叫珍儿,再不要提丘叶儿了,以免忤逆了霁王。〃
蝶儿闻听此人竟也姓仲,不觉一愣,仲氏乃古之大姓,天下仲氏皆为同宗,却不知此人是哪一支、与父亲宗族是何关系?仲达见女孩子沉默不语,笑道:〃只是个名字,何必在意。想你家必有读书之人,否则一个女娃怎会有名字?〃
蝶儿顿时愣住,转而忙道:〃我爷爷是读书人,爹爹原来也是,后来才弃文经商的。〃
〃哦,原来如此。〃
蝶儿只觉有些慌乱,这个人似乎一直在有意试探,她真的怕自己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引来大祸,心想日后要谨言慎行才对。
仲达见她不再言语,又说道:〃刚刚我见你持弓射鸳,心中实在有三分惊讶、三分敬佩。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临危不惧、处变不惊、竟如此了得。你道我为什么摸你的额头?我只是心有猜测,想不到你果然骨骼奇特、乃是天生练武之人。我生平竟有幸得见两人!奇也、怪哉!〃
仲达的声音含着一丝快意:〃珍儿,你我若有缘,我便收你为徒,将我所怀绝技传授给你。〃
蝶儿听他所言,虽不知何为骨骼奇特,却也明白自己得遇高人,想起他是那少年霁王的师父,岂能随便收她这个不明不白的孤女为徒?可是〃你我若有缘〃又是什么意思?
而仲达却不再说话,任蝶儿在那里胡思乱想,就此一路无语。
午后,队伍到达鹿城,鹿城县令诚惶诚恐地出城迎接,只见霁王高坐于马上,睨那县令一眼,再不搭理策马进城。徒留那县令汗水涔涔、望尘兴叹。
霁王带着他的亲随卫队浩浩荡荡进了鹿城。鹿城是平川郡北一小县城,与朔阳郡接壤,商贸较为发达。县令早已安排好,霁王一行住进了城中一张姓富贾的别院中。
蝶儿亦被安排了一间屋子住下,却被告知不可出这院子,蝶儿点头称是。进到屋中,只见墨色山水屏风正对着门口,给人淡雅怡然之感。蝶儿绕过去,却见左侧摆放着一张紫檀木四柱雕花的架子床,上面挂着墨绿色提花平纹锦帐、分左右鱼形金钩挂起。床上铺着厚而柔软的棉褥子,绣金线鲤鱼戏水图案的锦被工整地叠放在床尾。细细打量之后,蝶儿想着,这里可比她和子义住的客店强上了百倍。
想到子义,心中又是一痛,蝶儿盘腿坐在床上,手肘支在膝上,双手托着脑袋,发起呆来……
遛马场上,子义替她挡了鞭子、将她护在身后。行刑时,子义蒙住了她的眼睛,将她的头埋在他的胸前。正是因为如此,在最惨厉的时候,蝶儿仍感觉到了温暖、感觉到了情意,才使她能很快的振作、摆脱了伤痛。
仔细想想这一路行来,虽说艰辛,可蝶儿并没有吃什么苦。凡事有子义大哥挡着,蝶儿什么都不用担心。行路时,有子义将她背在肩上;住宿时,有子义给她烧水做饭。冷了,子义剥了狼皮给她做成小袄;饿了,子义打了兔子给她做香喷喷的烤肉。一路上,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子义的照顾,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一般。她只要动动小嘴,就能得到一切。而子义总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地供她驱使。子义于她,是兄长、是朋友、是亲人。
子义大哥若不是要陪着她,哪会吃那么多的苦、受那么多的累、担那么多的心!是她害了子义大哥,她永远也无法偿还子义大哥的恩情了。不、不可以!她要去找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想着,蝶儿忽地跳到地上,绕过屏风向门口冲去。她要去找子义大哥,哪怕见最后一面也好、哪怕为他收尸也好,她总不能让子义一个人躺在那冷冰冰的河滩上、暴尸荒野吧!
冲到门前,蝶儿拉开房门,冷不丁地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顿时向后倒去。那人吃了一惊,身手却快,跨前一步将她扶住。来人微微一笑,道:〃珍儿姑娘小心了!〃
蝶儿一看此人,有些眼熟,好像在霁王身边见过。
那人见眼前这女娃瞪着眼打量他,不由好笑:〃我是霁王府亲随铁卫左护卫队统领、一等佩刀侍卫铁虎。〃
〃哦,原来是铁大哥,刚刚冲撞你了。〃蝶儿柔声赔礼。
铁虎听了心中喜欢:〃珍儿姑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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