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落娇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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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落娇红-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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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供词在此,犯人已画押,请皇上过目。”郑渭将供词呈上。

萧詧阅毕,满意地颔首:“众臣传阅。凡是参与谋杀三皇子的,皆可出列为证,朕既往不咎,饶他全家。”

供词在众臣手中传阅,每个人神色各异。气氛一片阴沉窒息,有人不自觉地将眼光扫向嵇明佑。

嵇明佑倒是镇定,站在犯人面前,眼睛在微眯的时候,闪烁过一抹亮。

“这供词是你写的?句句是真?”他质问道。

犯人艰涩地抬起头,目光呆滞,呻吟道:“是草民所写,句句是……是……”

郑渭开口对嵇明佑冷笑道:“嵇大人,别耍小伎俩了。犯人已经招认,供词句句属实,你难道还想吓唬他不可?”

也许是突然听到“嵇大人”三个字,犯人惊醒过来,突然嘶声叫喊:“草民冤枉啊!草民屈打成招!大人,求大人替草民做主啊!”

叫罢,一口鲜血从犯人嘴里喷出,溅了一地。众臣呼啦散开,但见犯人在地上抽搐着身子,翻了个身,便不动了。

内侍探指过去,回禀道:“启禀皇上,犯人气息全无,死了。”

萧詧大惊,霍然站起身。沈不遇与郑渭面面相觑,郑渭不由得叫了一声:“怎么会死了?”

沈不遇心生不妙,面色阴沉了下来。

满殿又是一阵议论声。

此时,嵇明佑眉目上挑,勾起似是而非的冷笑:“郑大人,这就是所说的屈打成招?你捕风捉影,诬告嵇某,当众来个死无对证。幸亏犯人当场翻供,众人都听到了吧?沈大人、郑大人,嵇某对皇上忠心耿耿,只是拥立大皇子为储,大家所持政议不同,你们何须用此肮脏伎俩作难我来?”

郑渭神色极是狼狈,喘着粗气不说话。不少人出列替嵇明佑打抱不平,纷纷声讨郑渭等人的不齿行为。

嵇明佑趁机上前,拱手道:“皇上,自古大奸巨恶,强君之下最易滋生小人。想那郑渭,在天子殿中还会生出假案之端,分明是欺君犯上!皇上,您可要提防身后外奸内宄者,这种人,狗彘不食其余!”

接着,惺惺作态挤出几滴老泪。

“皇上明鉴!”众党羽立即异口同声呼应一句。

殿内灯光耀动,曳影绰绰。

萧詧面色惨白,全身一直僵硬紧绷着。他的目光停在那道手谕上,绝望地闭上眼睛。

“宣读谕书……”

谕书在缓缓打开,跪在地上的大臣们神情迥然不同。一方绽开得意的笑意,一方如溃败的弃甲曳兵,面如死灰。

沈不遇忍不住抬了抬头,正望见萧詧木然地定在龙座上,头上珍珠串成的冕旒无声地抖动,疏疏似雨。他暗地里长长地哀叹一声,垂下了头。

外面似有杂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脚步声飞快地上了台阶,随之遥遥传来一声喊:“北周宣帝最新谕旨到—”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人堆里有轻微的混乱,但很快恢复了秩序。

执事总管将刚刚打开的手谕合拢,下了御阶,双手接过新谕旨。

谕旨上的每一个字,如蹦蹿的钢钉,颗颗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数月以来,观萧岿勤奋有加,律法深有所得,知错就改,心智已成也。今宣:恢复其后梁朝皇子爵位,入住行宫。当在明年春时为萧岿行免冠大礼。立储之事另定,依后梁法度遴选。宣帝二年十月壬戌”

余音还在,全殿静默,似乎所有人睡去了一般。萧詧惊愕地坐着未动,直到宣读完谕旨的总管轻声提醒道:“皇上,情势有了变化,三殿下可以回来了!前面的谕旨作废,不立储君了!”

总管话音刚落,萧詧犹如喝了回魂汤,拍案而起,高声宣旨道:“此新谕旨,除依式送后宫外,抄刻送至全后梁,当即办理!”

“吾皇万岁!”

自感窝囊的大臣们一片欢呼,顿时精神大振,留下面色铁青不知所措的嵇明佑等人,匆匆散开回各自官署去了。

沈不遇仿若从热蒸笼里刚浮出来,全身汗津津、热腾腾。他走到白玉栏杆前寒风一吹,才清醒过来,原来刚才经历的不是一场梦。他振臂一挥,终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几骑飞马离开皇宫,出了城门,飞速进了郊外的院子。

萧岿等人还在不安地等待着。

骑马的宫人执事以及御林军一见萧岿,跪地便拜,禀告道:“皇上有旨,即日起,恢复三殿下皇子爵位。请三殿下即刻回宫。”

所有的人全都愣住了。萧岿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得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杨坚大将军给您的书信,殿下看了就知道了。”

萧岿接过泥封的铜管,抽出羊皮纸信函,细细读来。他看着看着,眼睛里的烟雾慢慢在消散,忽地,不自觉地淡淡笑了。

“四弟,是杨大将军救了我。相州发生尉迟迥之乱,周宣帝宇文赟只好请杨兄率兵平定,而杨兄出兵的条件竟是我的皇子位。他得知穆氏已经得到立储手谕,便连夜派人将新的谕旨和书信送至江陵。此刻,他一定在出征的路上。”

说完,他面朝北方,恭敬地拜了拜。

萧灏释然地笑了,兄弟俩再度握拳,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休休默默地望着这一切,脸上也在笑。那一刻,她觉得天空是那么的明净,风儿是那么的舒爽,喜悦犹如雨后春笋,从灌饱了艰辛和祈盼的泥土里钻了出来。

她想,萧岿又可以为后梁朝建功立业了,真好。

这日,沈不遇回到宰相府,一直进了柳茹兰的院子,脸上隐隐带笑。柳茹兰深知他的脾性,唤丫鬟翠红呈上茶,自己端了汤婆子掖在手里。

秋去冬来,一晃间寒意入骨。

沈不遇稳稳地端起茶盏,茶香四溢,抿在嘴里略有清苦,但那种说不出的余味自心中蔓生出来。

“一波三折,苦尽甘来啊……”他不禁感叹道。

柳茹兰用袖子掩了掩唇,轻笑道:“三皇子回来,宫里头热闹了几天,皇上的病也就好了。只是皇家禁地,规矩又多,外人不得随意进出,言语举止难免矜持了些,还不如在外头呢。休休和三皇子好上不久,又不能见面,反落了个不自在。”

“三皇子已经搬去行宫了,待一切安稳下来,明年开春便遴选皇子妃。让他们少见面也好,宫有宫规,家有家法,宰相府的千金跟三皇子你来我去的,传到外人耳朵里难免滋生流言蜚语。三皇子妃这个位置,多少人虎视眈眈,休得被落下话柄。”

“妾身明白。”

“不用急躁,也不过两三个月。这回,休休这三皇子妃是坐定了!”

沈不遇嘴上说得笃定,心里其实也有点不安。明明现在事情是难以估料的好,但细细体味,又隐约有不稳当之处。究竟是什么,他又说不出。

这时,守门的护卫进来禀告:“老爷、夫人,浣邑侯郑渭大人,还有四皇子已到府外。”

沈不遇猛然一个激灵,一拍大腿,连叫不妙。

“老爷,郑大人怎么和四皇子一起来了?”柳茹兰忙问。

“看我糊涂,差点忘记此事了!”沈不遇懊恼道,“郑渭向我提亲,要我早日给予答复,我当时草草将他敷衍过去。前阵子忙于政务,他没提起,我也忘了。时局稍有稳定,眼看他就要回浣邑去,便来我这儿讨个答案。郑渭这人,犟牛脾气,对这个继子却是宠爱有加,我该如何回答?”

“老爷,若是回绝,说话也得婉转啊!”柳茹兰劝道。

“都怪我瞻前顾后,首鼠两端,让四皇子以为沈家中意他。罢了,四皇子好说话,只要说服郑渭便是。我且去,你备置厚礼妥当,算是送他们回去。”

说完,一脸不安地出屋去了。

来到客厅,郑渭和萧灏已经坐在那里。沈不遇故作轻松地上去打招呼,郑渭板着脸,眼珠子盯着他,不起身也不说话,倒是身边的萧灏温雅地与他见礼。

沈不遇情知不妙,粲然一笑道:“郑老弟,你我故交,回浣邑吱一声便是,我大摆筵席为你饯行。”

郑渭哼了哼,冷冰冰道一句:“我是没你那般闲工夫。”

沈不遇哈哈大笑:“老弟心里憋气,就痛痛快快骂一顿何妨?沈某有时荒疏怠惰,得罪了老弟也不知。反正我这宰相,老弟看得淡泊,想骂就骂。”

“沈不遇!”郑渭猛拍桌案,慷慨激愤道,“你敢回绝我家灏儿!你与嵇明佑周旋,我死力保皇,联合郑德一班老臣跟着鼓噪,差点遭嵇明佑羞辱。这些我都忍了,可灏儿何错,遭你如此作践?”

本来沉默不言的萧灏突然叫道:“舅舅,那是两码事,您别把我跟国事搅在一起!”

说着,他腾地红了脸。

沈不遇心内明白了,外表还是装糊涂:“郑老弟,此话从何说起?四殿下遭谁作践了?”

“问问你家干闺女去!”郑渭没好气地说道。

沈不遇一阵释然,不安的心彻底放下。由此可以猜想,萧灏直接向休休表明爱意,被休休拒绝了。郑渭想起提亲之事,萧灏不得不实话告知,郑渭脸上挂不住,便心急火燎地拽上萧灏兴师问罪来了。

他装作大吃一惊,生气道:“家法不严,休休怎可如此对待四皇子?待我把她叫来,向四皇子赔礼道歉。真是的,四皇子看上她是她的福气,真不知好歹!”

接着他叫唤家奴,其势不容辩驳。

这话把郑渭哄住了,他睖睁地望了望萧灏,倒显得有点无措。

萧灏箭步上前阻止,低声说:“不要吓着了休休。沈大人如若允许,就让我见见她。”

沈不遇如释重负,自然连声答应。

萏辛院里。

休休正在锄草。她实在不堪火炉子在屋子里酿出的那种烘热,独自伫立树荫下。风从墙外吹入,拂动锦缎衣袍,看过去轻烟般渺渺然。

她原是随意惯了,如云的发髻用玉簪花松松绾就,垂下一缕青丝,随风悠悠地一直飘到人的心里去。萧灏悄然进入,神色也变得飘忽,分不清是不甘还是不舍,只是看着她。

待休休无意识地抬头,萧灏还是用这样的表情注视着她。

对萧灏的突然出现,休休有点惊讶。她抬手捋去发丝,笑说:“四殿下来了,里面坐。”

“不了,这里说话就好。”

萧灏脸上也泛出了一点笑意:“我要回去了,来跟你告别。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我也这样来过。日子过得好快,三哥又开始忙碌,我总是显得没事可干。”

似被什么触动,休休秀丽的眼眸映进一层朦胧,哂笑道:“你那时说通往浣邑的路上要下雪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浣邑春暖花开的季节比这儿短,是吗?”

“我的心如暖春的日子也少。”

萧灏脱口说出这话,便是一阵静默。休休不知道怎样回答,也是垂眸不语。

半晌,萧灏问道:“你记得我那时还说了什么吗?”

休休不作声,只是摇了摇头。

萧灏站在休休面前,动作极温雅地握住她的手。他抬眼望了望天,嘴角勾起微笑:“蓝天、青草、花香……你知道吗,这些年我难得这么开心过。”

“四殿下……”

“小时候,因为自己很少得到什么,所以三哥得到什么,我也可以快乐很久。待长大,才知道三哥得到的并不都是自己喜欢的,快乐也变得越来越少。我总是忍不住想,什么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真爱。

可是,自己还是没得到。

休休青瓷般的面庞恍惚着,他的手指差点触碰到,只能收回手。呼吸之间,痛苦铺天盖地而来。

“我对三哥……突然变得很嫉妒。昨晚我们聊天,谈到了你,他的神情变得很惬意、很安适。我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你了。虽然你们见面的机会很少了,但是,开春的那个选妃大会,他一定会选你。尽管父皇说,那日我也可以选别的女子,但眼看着他牵了你的手,我会是如何光景?我会受不住,所以,我只能逃避。经历过这些,快乐是那么奢侈,我真想变回小时候……也许,不会成为现在这样,我会看着你们俩笑……”

他忍痛闭眼,再睁开眼时,只见休休静静地望着他,眼里透着清澈坚定。瞬间,他也变得平静,装作不在意地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电子书下载

“保重。”

话说到此,已经说得很透彻了。

休休站在水榭上,望着萧灏渐渐离去的背影。夜蓥池上飘着残荷败叶,烟霭漫空,冬意分外浓,水天间还有黑鸦几点,这样的天,真的要下雪了吗?她喃喃自语道:“四殿下,你说过三殿下心里有个秘密。你不知道,我却知道了。不过,他不会做傻事,更不会伤及我。”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对萧灏离别的伤感渐渐被对萧岿的相思替代,天色似乎愈隐愈淡,一切模糊得不可捉摸。



转眼又到过年。

天际提着礼盒进了嵇府。他轻手轻脚到了嵇明佑的院中,顺着镂空的窗格,见嵇明佑一身织金缎的棉袍,正在和熟人对弈下棋。称病在家的嵇明佑,此刻十分惬意,似凝神沉思又似漫不经心,时而发出会意的轻笑声。

据说三皇子萧岿回到皇宫,梁帝立即为他设了大宴,说是压惊。宴上净是歌舞,嵇明佑只看了开场两段吉祥戏,便托词旧疾复发走了。那日朝会上的波澜壮阔,天际并不知情,他光知道萧岿回来了,心里充满了悲哀,对感情的希冀更是沉到谷底。

当了大半年的小录事,他始终没有升擢的机会,嵇明佑的态度也是淡淡的。他唯恐自己错过,更是卖力,时不时上嵇府拜会。某日,嵇明佑突然告诉他刑部缺人,他便兴高采烈地拿了嵇明佑的帖子去拜会主事大人。

殊不知今非昔比,嵇明佑的声望正在走下坡路,那些嗅觉灵敏的已暗中窥探出穆氏衰落的趋势,并不买他的账。天际在这方面难免稚嫩,瞧不出苗头,只会埋怨自己不谙世事,不善表面工夫,自不敢向嵇明佑报怨。

所幸刑部也有嵇明佑的僚党,用了点心思,派人将天际叫去,告诉他年后公府主簿一职空缺,早些准备,以备任职。天际拜谢完毕,便赶着去嵇明佑府上报喜。

这次去孟俣县,母亲、乡里乡亲那里,就有个好交代了。

嵇明佑落下棋子,发现窗外闪过天际的身影,便爽朗地唤道:“天际,进来进来。”

天际整了整衣冠迈进堂内,只见檀木椅上分坐了一对中年夫妇,衣泽光鲜,富贵耀目。嵇明佑已站起身走过来,一把拉住他的肘,径直走到那对夫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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