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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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世界-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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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醒过来,我又一次捧起了他的手,眼泪已扑簌扑簌地直往下掉,我怕落在他的手上弄醒他,赶紧自己擦了,可那泪却总是不断。我终于松开了他的手,替他塞在被子里,又理了理被褥。我站起身,可还是不舍得转过头去,只是看着他,看着他……终是控制不住,把脸颊贴上了他的胸膛,虽然隔着被子,我也能听到他的心跳声,那是一种坚强的生命力……

他胸前的被子已被我的泪打湿了一大片,我怕他醒过来,赶紧跳起身,扭头就往外走。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无论是杨广,老杨林,李世民,还是……他……都不能再叫我留在这里了。

我飞跑出晋阳宫,在马厩找到了我的踏雪玉兔驹,也不管马伕诧异的眼神,亲自替踏雪玉兔驹备了鞍,翻身上马,就朝外头冲去。

一连跑了十几里,突然,身后传来另一个急促的马蹄声,我在马背上回头看了看,是老杨林!

老杨林正骑着他的那匹马,狠命地加鞭,在我身后大喊:“瑶儿!停下!老夫有话对你说!”

我有心想不理,可驾马的手已渐渐无力。老杨林还在我后头拼命地赶着,一声声的呼唤,让我心里更乱了。这些日子,在我的内心深处,我早已把他视作了父亲般的存在,习惯于陪在他的身边,听他说话,顺从他的小小意愿,让他高兴。可今天……我还能顺从他吗……心里虽这样犹疑,可手上已不自觉地听从他的吩咐,微微收住了马缰。

老杨林终于到了我的面前,生怕我再一次跑开,他一伸手便抓住了我的马缰,重重地喘着粗气,低吼道:“如果你是要回去找他,我不允许!”

第五十一章

杨林急迫吐真言 秦瑶心乱迷路途

“他?”我一时有些懵,不觉问道。

“王伯当!”老杨林手上使劲,猛地一甩鞭子,蛇尾似的鞭子在空中甩出一个鞭花,发出“啪”地一声清响。

我只觉得有一股气直往脑门上顶,一句话冲口而出:“我爱他!”

“你懂得什么是爱吗?他纵然千好万好,但他的性子与你不合!”老杨林看上去很生气,高声喊道。

“什么性子!有什么不合!”我也嚷了起来,大声道,“他不过就是不喜欢我和别的男子在一起,那我以后只和他在一起就好了!”

“傻孩子!”老杨林气急反笑,抓着我那根马缰的手越发紧了,“那是你真正愿意的吗?你若能守了他那一套,又怎么会那样关心宇文成都?你别以为老夫年老了就什么也看不清了。你是个与众不同的丫头,男人和女人在你的心里并没有那么分明的界限。无论那人是男是女,你要爱便爱了,要恨也就恨了,你不会压抑自己的感情。这样的性子,能受得了那姓王的小子吗?他要你压抑对别人的感情,他要你的眼睛只跟着他转,你受得了吗?”

“受得了!”我固执地喊道,“我爱他!”

“爱!爱!你怎么就知道爱!”老杨林烦躁起来,低吼道,“为了这个莫须有的爱,你可以忍他一时,但你可以忍他一世吗?!”

“我……”我想大声地说“我可以”!可是我只说了一个字,下面的话竟说不出来了。

“你做不到的,”老杨林的语气软了下来,劝慰似地继续道,“你应该找一个可以欣赏你的与众不同,或者,至少是珍惜和包容的人。宇文成都和王伯当不同,他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

老杨林还要往下说,我却一下子打断了他,心里被沉甸甸的愧疚和懊悔塞得只是想哭:“不要再提宇文成都了……”

老杨林默了一阵,仔细地审视我,最后道:“你就那么爱王伯当?知道宇文成都对你有意,你就连他都容不下了?”

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哽咽着只是摇头,几乎是哀求地道:“不要再提他了……不要再提他……”

老杨林又是好一阵都没有说话,我哭得伤心,他便伸出手来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轻声道:“跟我回去。你不要和宇文成都相处也可以,老夫会想法子对宇文化及说。再过得几日,就随老夫回登州。”

“不!”一想到要和宇文成都见面,我的心里就撕裂似地痛,“我不要回去……我要回家……”

“家?”老杨林的脸上有一丝心痛,颤声道,“难道老夫在的地方,不是你的家吗……”

我一呆,我的家……是娘、大哥和二哥,还是老杨林……孰轻孰重……我又放得下哪一头呢……我把脸埋在手里,什么都不想看,什么也不想听……原来我把自己弄得这样的一团糟,到现在,还有谁能理得清……

“父王!瑶儿对不起您!我还是要走……”我低着头,不敢正视老杨林的眼睛,手上摸索着去够马儿的缰绳。

“瑶儿!”老杨林的手在发抖,我低着眼睛,看到那根缰绳也抖得和风中的树叶一般,本来我的手已是快够着它了,可一见这样,我的手竟兀自停了,再也伸不出去……“瑶儿,你若今日走了,老夫就再没有你这个女儿。”

老杨林的语声,也和他的手一样抖得厉害。我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抓过马缰,说出话来全未经思考,大声道:“父王,在瑶儿的心里,您永远都是我的父亲!”说罢,我大喊一声“驾!”踏雪玉兔驹夺路而奔,把那一人一马的苍老身影甩在了身后。我强压下了内心想要回头去看的强烈愿望,我不想看到他孤单的背影。

还没有跑出多远,身后竟又传来一个声音:“公主!等等!公主!”

我听出那个声音是宇文成都的家将,手已不觉扣住了马缰。

家将一路疾行到了我的面前,难怪他能追上我,原来他骑的竟是宇文成都的坐骑万里烟云兽。是宇文成都?……

“公主!”家将气喘吁吁地向我行了礼,从怀里摸出一个背囊,交给我。我一接,竟极是沉重,里头硬物硌碰,像是金银钱币。

“公主,”家将看我接了,这才说道,“这是我家公子让小将送来的。公子说,公主走得急,什么都没带,这一路会很艰难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手上的背囊越发重了,宇文成都这一番心意,教我除了感念,便只剩了愧疚。我不禁向那家将问道:“宇文将军醒了?他还好吗?咳得还厉害吗?他性子要强,你们就看着他点,若是他要吐,情愿少吃下点东西。吃了再吐总是不好的。还有那药,虽是好的,可太伤胃口,对他也不好。或者再去问问太医,看能不能换几个方子,又治得伤,又能让他吃得下东西……”

我不知不觉地说了许多,一抬头,忽然发现那家将一直在看我,我一时便说不下去了,只得住了嘴。

“公主,小将有一句话,万望公主恕罪。”我没有想到,那个家将竟向我恭声道。

我默然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公主,您分明对我家公子有情,又为何要匆匆离去呢?”家将一开口,竟是这样一句让我已是大乱的心绪越发难安的话。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是默着,家将许是会错了我的意,忙又道:“这事不该小将说的,只是……”他顿了顿,长吸了一口气,才接了下去,“小将十二岁起就跟着公子了,当年夫人刚过世,公子不哭不笑,也不说话,府里的人都说公子疯了。姨太太总说公子厌气,打骂早已是家常便饭。公子从没说过一个‘不’字,任别人如何,他总是这样冷颜相待。前几日,公子受重伤,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情,我们都只道天要塌了。谁料想公主来了,我们看公子的样子,私下里都道原来是因祸得福。”说到这里,那家将偷眼瞧了我一回,我只当没有瞧见,只是低头不语,他叹了一声,又接了下去,“今日老爷过来,把我们都遣了出去,我们虽在门外,却也隐约听到了些,我还道老爷这回终于明了公子的意思,谁料公子竟发了大怒……随后……随后……”家将说了几回,终于还是没有接下去,我却知道他那“随后”是什么,随后,我便去了……

“有些事,说不好……或许,只是机缘罢了……”我轻轻地开了口,那声音远得竟不像是我自己的,“譬如……我若先遇见了你家公子……”家将还没有反应,我心里就先一跳,这个假设,让我也战栗了起来,“可是,人的心只有一颗,我不能破了开来给人,要不然,就都是碎裂的了……”

我看那家将只是面带郁郁,看向我的眼里总是带着几分怨气,我知道他是为了他家公子。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收紧了我的马缰,最后对他说了一句:“回去告诉你家公子,一定要好好养伤,他说了的,不要我再见他虚弱。下次我再见到他时,要看到一个完好如初的他!”

说罢,我打马飞奔而去。身后遥遥传来一声急喊:“公主,下次,又是什么时候呢?”

下次……我不敢去想,也没法回答,只是伏在踏雪玉兔驹的背上,逃也似地如飞而去。

我跑了一夜,直到东方露出了晨光。我随意在路旁投了家客栈,也不理小二问我要不要用饭,只要了间房,衣服也没脱,倒下就睡着了。梦里,只是一团迷雾,奇。com书有好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在我的身前身后飘忽地移动。我想要追过去看看清楚,却发现无论我怎样使劲,都只是在原地转圈。我害怕极了,不由得大喊了一声,可却连我自己都听不清喊的是什么。前面有一个人忽地回过头来,我仍是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的心里却好像已是知道。我只是张开嘴喊,这一次,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勇哥哥!”

我一下子惊醒了,缩在床上只是战栗。我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一直以来,想到王伯当,我总是很甜蜜的,可是今天,我只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一场一场的噩梦,只觉得害怕……心慌……却记不起来真的看到过什么遇到过什么……

等我从梦魇中挣扎着醒来,窗外已是黑暗一片,又是晚上了……

我苦笑了笑,看来昨晚的一夜狂奔已是把我的生物钟搅乱了,成了昼伏夜出。我从床上起来,摸索着四处找了找,想寻一根蜡烛和火石。可找了半天一无所获,想来是得要和小二要的。可这个时候,店里的人都睡了,再大张旗鼓地去把人叫起来,肯定不会有好脸子瞧。想了想,还是爬回床上,拥着被子,在一片黑暗中,呆呆地瞪着窗外。

脑子里先是空空的一片,到后来渐渐地冒出了些思绪的片段,很凌乱,也很散碎,而且……都是令我伤心不快的经历……

我看到了一双冒火的眼睛,怒冲冲地瞪着我,我想跟他解释,却发现任何语言在那样的怒气下都是贫乏无力的。只因为我和表哥在一起,他就如此愤怒,最初的震惊和气忿过后,我的心里便只剩了委屈和无奈……老杨林的话像是一记闷雷在我的心里炸响,“你可以忍他一时,可以忍他一世吗?”

当时,我没能坚决地说出一声“我可以”,现在,我也同样犹疑了……

即使在我上辈子,离婚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我也从没有认为婚姻是可以重来的,一旦把自己的生命和那一个人联在一起,那就是一生一世。我一遍一遍地想着老杨林说的话,我说我可以接受他的这种观念,我可以只和他在一起,可是,现在,我可以,将来呢?这一辈子呢?我也都可以做到吗?

我忽然又想起宇文成都告诉我的往事,他的母亲生在武将世家,自小被当作男儿教养,倒是与我有几分相似。她嫁到宇文家,想必对宇文化及是有感情的,而不仅仅只是身为妻子的责任。若不是这份感情,她恐怕也不会甘愿留在宇文家,甚至到了那等最后关头,还对宇文化及以命相护。可是,她的一生,却是不幸的,到死时,她也只想到的是对得起丈夫,她已把自己整个地丢失了……

我翻来覆去地想了许久,我本来以为自己很清楚此行的目的地,可到了现在,又一次迷茫了……

天又亮了,我出了客栈,带了踏雪玉兔驹,一人一马磨磨蹭蹭地在官道上走。我只觉得无力,走出了好长一段路才猛然想起,从昨天离开晋阳宫到现在,我一点东西也没有吃过。

随意吃了点东西,又继续走,也不知要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的闲晃。直走了一个多月,宇文成都临行给我的背囊也渐渐空了。

一日,我行到一片山地,时到中午,我便停在路边休息。忽然,左近的树丛沙拉沙拉地响了起来,我一扭头,竟看见几个人从树丛后跳了出来,大喊道:“把你那背囊留下!”

我又转回头,继续啃我的干粮。真是世风日下,这年头当响马的也没有一点敬业精神,开山词都不喊,不比小程那时候了。

“喂!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后面的人又喊了一声。

“听见了。”我慢悠悠地答了一句,一边把没吃完的干粮包包好,放回包裹里,给单雄信个面子,转过了身去,对那几个人说道,“我劝你们还是回去吧,于你们于我都是有利的。”

“你说什么?!”那几个人果然不干了,“哇呀呀”叫着就喊了起来。

我扳着手指头给他们讲道理:“你们看,第一,我刚吃了饭,饭后马上进行剧烈运动是要得盲肠炎的,第二,我这是家传的锏法,就凭你们这几个人,还不是我的对手,第三,你们那总瓢把子跟我二哥是老交情了,他要知道你们这会儿在这劫我的路,定会教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几个人都是一愣,瞪着我上下一通打量,先前说话那儿到底是胆儿大,把那句话问了出来:“你……你是谁?”

“我就是……”

我一句话还没说完,另一丛树后头忽地又窜出一个人来,嚷嚷着就朝我过来了:“秦姑娘!”

我一看,这方脑袋大眼睛的,不是李如珪吗!

“如珪哥哥!”我抱拳打了个招呼。

李如珪不及跟我多说,先就冲他手下那伙人一顿吼:“你们疯了是不是!八哥让你们这阵子不要干那活儿,你们偏要干不说,也不看看人!劫到秦姑娘头上了!若八哥知道这事儿,有你们好瞧的!”

那几个人被李如珪吼得直发抖,我也好不到哪儿去。原来这里竟是少华山的地盘……我怎么……又走到他这里来了呢……

“秦……秦姑娘?……”又是先前那个胆儿最大的人,这会儿哆嗦着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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