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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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世界-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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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山头上一看,果然,下面的一字长蛇阵乱了。我们居高临下,可以很清晰地看见两骑马从蛇腹处直接突了进来。阵势急变,蛇头蛇尾分成两列,成二龙出水阵包抄而去。徐茂功紧急传令,瓦岗寨众兄弟齐齐上马,从山上往下杀去,分成四队堵截那两条龙,二龙被阻隔,一时合不上,王伯当和小罗成已然冲了进来。阵胆定彦平一声号令,二龙出水阵变为天地三才阵,从后压上。瓦岗山上徐茂功急急鸣金收兵,大家一起快马加鞭,回到山上。山头的弓箭手让过了自家的人马,万箭齐发,老杨林的人马受伤的受伤,落马的落马,定彦平无法,只得鸣金收军,退了回去。

小罗成来了,大家都很是高兴,小程率领着山上留守的人马,出殿相迎。我远远地便看见小罗成银盔上的红缨气宇轩昂地颤动。一年不见,他长高了,站在王伯当身旁,竟一些儿不见矮,原来娃娃似的圆脸微微拉长了,眼睛越发地细长,顾盼之间,凛然含威。见着小程,一下子拜倒,称了声:“四哥!”又向二哥喊了声:“表哥!”这才站起,团团抱了拳,一总称了:“众位哥哥!”他没有与我招呼,只向我站的方向扫了一眼,我却不知,他是没有看见我一时疏忽了,还是,有意为之……

他既像是没有注意到我,我便也乐得只在一旁悄悄地看他。他变了……我止不住地想。他是瓦岗寨请来的救兵,大老远地赶到这里,本来大可摆摆威势耍耍威风,可他,见到大家,却是真正像见到了自家哥哥们似的,恭谨有礼,把那骄傲的小王爷脾气泯了个干净。我瞧见二哥松了口气,二哥嘴上不说,我却是知道的,这些天,二哥总是担着心思,当年小罗成在山东,和瓦岗寨众兄弟,是绝不能说处得好的。可是今天一见,他竟丝毫没有慢待轻视的模样。大老远赶来,他甚至没有歇上一歇,只对二哥说了一句:“破阵为要。”当即升帐,研究对策。

我在帐中立着,排在众兄弟之后,一眼望去,竟没有瞧见王伯当,他不是和小罗成一起回来了么?怎么这会儿却见不着他的人了?

“八弟呢?”我听见二哥在问。

回答的竟是被大家让着坐在正中的小罗成:“表哥,八哥一路辛苦,是我自作主张,让他先去休息了。”

二哥瞧了他一眼,面上已有了些惊讶之色,终是微微一笑,向他点了点头。

我也不觉悄悄一笑,什么时候,小罗成也是这般体贴人了。

大家聚在帐中,小罗成便从一字卷地长蛇阵的阵图说起,讲到其中的各样变化,各种机窍。绿林英雄心直,性子大多豪爽,听小罗成侃侃而谈,心服赞叹已都在脸上。

一直说到半夜,大家才各自回去休息,略睡了几个时辰,第二天,天还没亮,就都在中军帐聚齐,听小罗成升帐点将。

罗成驰援瓦岗寨 秦瑶被困火雷阵

“五哥!”小罗成的第一支令,竟是给单雄信的,我心里已是一凛。当年在贾柳店,单雄信与小罗成曾当众打过一场,二哥为此还训斥了小罗成,气得他险些不告而别。他这第一支令,会有什么暗含的意味吗?

有好几双眼睛都在看单雄信,或多或少都有些担心,单雄信耸了耸眉,本来接第一支令当可说是一种荣耀,可此刻单雄信的脸上,却分明现了几分不快。

“单雄信在!”军帐之内,就算再不满,军令也是不得违的。

“五哥接此令,当单人独骑,引动蛇信。”小罗成拈着令箭,看着单雄信道。

“单人独骑?!”好几个声音在窃窃私语,长蛇阵的厉害,昨日大家都有所见识,这单人独骑去闯阵,岂不是等于自寻死路?

单雄信素来勇猛,可到了这一刻,竟也迟疑着没有去接那支令,反倒向二哥投去了一瞥。

二哥皱了皱眉,分明是为难,如今是罗成挂帅,二哥是不好多说什么的,可单雄信的目光,二哥又不能全不理睬,只好在旁和缓地对小罗成道:“表弟,五弟单人独骑,是否太过行险?”

依着小罗成往日的性子,这个时候被质疑元帅的权威,他即使不当场发作,面上也至少会不好看了。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只是淡然一笑,向二哥道:“表哥且放心。”便从正中的座位上站起身来,亲自把那支令箭捧到了单雄信面前,道,“五哥,这一支令箭付与五哥,不消五哥破阵杀敌,而是要五哥引动全阵,长蛇阵之蛇信,乃是由一快骑担当,五哥只消去缠住他,不让他四处奔走,刺探讯息,这一令就算成了。”

小罗成如此郑重,甚至亲自把令箭交给他,单雄信的脸上已是悚然动容。他接过令箭,不觉慨道:“老兄弟,五哥错怪你了。”

小罗成坦然一笑,轻道一声:“无怪。”

我在一旁看着,并不比单雄信少了慨叹:这还是小罗成吗?还是当年那个在贾柳店,一不高兴就上马提枪的小罗成吗?

小罗成重新坐回帅位,又抽出一支令箭,目光竟朝我扫了一眼,我一愣,这令莫不是要给我的吗?不觉挺直了身子,只等他点我接令。不料他朝我瞧了两回,竟又放下了那支令箭,想了想,喊道:“七哥听令!”

这一支令箭给了尤俊达,让他去对付蛇牙。又有小谢弟弟和王伯当从蛇尾攻入,有二哥去拿蛇之七寸……一支一支的令箭发下去,小罗成没有叫到我,可我,却常看见他的目光,不时向我这里一扫,又很快地移开。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各人都已有了任务,唯独我还两手空空站在那里,不觉有些气闷。虽然我是女子,可也同样是瓦岗寨的将军,从小习武,到了这个时候,竟只有旁观的份,怎不叫人心中不平。

忽然,我竟看见小罗成的眼睛又在朝我这边瞧了,而且,他好像想说什么,可是不知为何,却说不出口。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是一时冲动,没等他叫我,自己走了出来,站在当中,面向他抱了抱拳,也不说话,便只是等他。心里有一份没来由的确定,他是希望我这样做的。

果然,他又取了一支令箭,看着我道:“这一支令箭,要除去蛇眼。所谓蛇眼,是设于高处的旗台,以令旗变化传递讯息。切记,务以撒手锏砸断旗杆,使其讯息不得及时传递。”

我喊了一声:“得令!”便去接过了这支令箭。这分明是给我的令,撒手锏,除了二哥,便只有我会。可他为什么,迟疑了这许久,直到我自己站出来,才把这支令箭给了我呢?

本以为这一次,令箭是都发完了,不料小罗成又抽出了最后一支,大家都惊讶地看他。他没有将令箭交予他人,反倒插在了自己的靴筒里,站直身子朗声道:“这一支令箭,交付罗成,挑去阵胆定彦平。”

原来,是单人独骑引动蛇信也好,是切入蛇尾也好,那最危险的,小罗成竟泰然留给了自己。

“表弟!定彦平的双枪是罗家枪的克星,你不会不知道的!”二哥急道。

“我知道,表哥。”他轻扬嘴角,笑容里有一种坚决的意味,“但是我会赢的,必须要赢。”

我从一旁悄悄看他,当年在翼州初见他时,曾为他眼里逼人的光华所震惊,可是这一次相见,我却发现那光华比往日淡了。但在刚才,他说“必须要赢”时,他的眼中又重现了那番耀目。原来,不是淡去,而是,懂得内敛了。

传令已毕,吉时已到,罗成排兵布阵,终于战鼓擂响,以单雄信为先,众兄弟各依所令,喊叫着便往山下冲去。

我跟在单雄信的身后,直往蛇头而去。单雄信引了蛇信,尤俊达缠了蛇牙,我便趁乱长驱直入。一左一右两人突上,竟是旧识,老杨林的大太保与二太保,原来蛇眼就是他俩。他们两人再不叫我“瑶妹妹”,只是喊叫着杀上。我一手提枪,一手持锏,举枪略挡得一挡他们的攻势,手里的锏已打着旋地飞向他们身后的旗杆。只听“呛啷”一声,旗杆歪了。我举枪一挺,左边逼退了大太保,右边绕过了二太保,伸手接过旋回来的锏,又是一次撒手,右边的旗杆终于断了。

见旗杆断了一根,大太保和二太保显然着了慌,手底疲软。我索性挂了枪,双锏一阵连环猛攻,把他们逼向了死角,一马突上,照准左边那根旗杆狠命一锏砸上,旗杆歪了,我深吸了一口气,略退后一步,双腿一夹,借着马儿的劲势,左右手连环三锏,这一根旗杆也断了。

见旗杆被砸断,二太保气急败坏地扑了上来,大太保却微现迟疑,只是架着马在原地打转。只有一个对手,我的压力减轻了许多,趁着空儿从马上直起身子,往战团中央看。蛇眼的位置本来就高,我能看见二哥在阵中左冲右突,七寸要害,一座长蛇阵已现了乱形。本该就此变阵,阵胆定彦平却被罗成牢牢缠住。我远远看去,罗成打得很辛苦,五钩神飞枪对双枪,本就是吃了亏的,又兼定彦平是名将,手底下招招狠绝,一点不留后路。小罗成拆得几招便后退一步,一忽儿的功夫,已是连退三四步了。

我还要再看,忽然大太保也冲了上来,我无法,只得打点精神应敌。那两人不是我的对手,可他们从小在一起长大,虽是武艺路数不同,但配合竟是极其默契,两人相加,力量便凭空多出了好几倍。我不得不出尽全力,虽不落败势,但要赢他们,也不是那么容易。

忽然,长蛇阵中央有人喊了起来,我瞅了空子探头去看,竟见小罗成一路狂奔,引得定彦平在后头穷追不舍。正在应付蛇信的单雄信离我不远,我能清晰地听到他愤恨的咒骂声,不外乎是谴责小罗成的胆小和怯懦,在这种时候临阵脱逃。我却只是暗自摇头,小罗成绝不是那样的人!

果然,定彦平刚要追上,小罗成一个回马枪,定彦平喉头中枪,滚落到马下,已是一动不动了。

这一下,瓦岗寨众将齐齐地欢呼了一声,那攻势越发如猛虎下山一般。老杨林本在蛇尾驰援,忽见阵胆已失,不顾一切地只是要往阵中突进。却被王伯当和谢映登两人死死缠住,一步也跑不开。

到了这个时候,人人都已明白,老杨林大势已去,一字卷地长蛇阵也没法创造挽回败势的奇迹了。

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大太保与二太保忽然长笑一声,各各虚晃一招,往战团外围奔去。我不明就里,打马疾追,不料刚追出几步,就见一支火箭呼啸着射来,踏雪玉兔驹受惊长嘶,我赶忙拍抚着它的颈安慰它,一回头,我惊呆了。方才的蛇头,此刻已笼罩在了一片火海之中。

老杨林所摆的一字卷地长蛇阵,蛇头竟是一座火雷阵!

火雷阵逃出生天 反间计降归瓦岗。

“五哥!五哥!”我急切地大叫。单雄信!单雄信被困在火团中央了!

没有人回应……

我再顾不上其他,从火势还不太大的地方飞快地窜入。四处已都弥漫着浓烟,我几乎看不清楚,只能一边摸索,一边大声地喊:“五哥!”

忽然,我好想听到一个微弱的咳嗽声,踏雪玉兔驹一顿,它的马蹄碰到了什么。我低头看去,这是……单雄信的马……应该是踩中了火雷,此刻正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

“五哥!”我越发焦急地喊着,失了马,对于一个武将来说,几乎就等于是失去了双腿,在这一片大火中,哪里还有生机。

踏雪玉兔驹小心地绕过倒在地上的马,我终于见着了单雄信,他的一条腿被整个地压在马身下,因为位置处得低,正是烟最浓的地方,他只是咳着,话都说不出来,难怪没法应我。

“五哥!你还好吧!”我喊了一声,赶紧跳下马,用力抬起因为死亡将临而越发沉重的马身,他总算把脚抽了出来。

“五哥,有没有受伤?还能走吗?”我扶着他的身子,上下打量。

“没……没有……”单雄信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总算神智未失,说话也还清楚。

我略微放了点心,刚想把他扶上我的马,手碰上他的后背,一片湿漉漉黏呼呼的液体,我缩回手,只见掌心已红了一大片……我不觉瞪着眼睛朝单雄信看,他分明是受伤了,可他自己还不自知,是因为痛得太过,已是没了知觉了吗……

我不敢告诉他,只是先把他扶上了我的马,自己也跳上了马。这样一耽搁,火越发大了,刚才我进来的那条路,已经被大火封死了。

踏雪玉兔驹嘶声连连,只是一圈一圈地在火团中打转,仍是没有找到出口。我开始绝望了,难道今天,真的要死在这儿了吗……

我的身后,单雄信的身子开始发软,他失血过多,开始撑持不住了。我解下勒甲绦,甩到身后去,把他和我绑在一起,以免他掉下马去。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这里已经越来越热,别说受伤的单雄信,就是我,也开始抵受不住了。

突然,一声马嘶,由远及近,迅疾的马蹄声,一匹雪白的战马腾空而起,擦着火苗窜了进来。

“表哥!”是罗成!我激动得只喊了这一声,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小罗成的脸上被汗水和烟尘弄得已完全失了本来的颜色,刚才从火中窜出,连闪电白龙驹的鬃毛都烧焦了好些,只痛得马儿连连嘶鸣。

他看了我一眼,那双眼睛闪闪发亮,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像是一无所染似地清澄。“小丫头,别慌!”他对我道。

我点点头,看见他,我确实镇定多了,不像刚才,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地,满脑子只想着会不会死。

罗成四下打量了一回,看到地上单雄信垂死的马,“唰”地一声抽出佩剑,照着马儿的咽喉就是一下。我心一颤,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只听马儿悲鸣一声,便再没有了动静。

“表哥,你这是……”我无法理解他为什么在此时结束了那匹马的生命,忍不住问道。

他没有回答我,又是一剑下去,枪随之一挑,鲜血淋漓的马头已被他挑在了枪上。我早已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直到鼻子闻到了一股焦臭味,才忍不住睁眼看去。

原来小罗成正把马儿用力扔过火堆,只是每一次抛出,伴随的都是一股焦臭味。他只是不放弃,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这残忍的动作,我已看清,他分明紧拧着眉,像是连他自己都在厌恶这番动作,可他还是坚持着,直到最后一次,他一枪甩出,并没有随即而起的焦臭味。他惊喜地朝我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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