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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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世界-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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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马溜达过去,拿手指戳戳他:“喂,裴三儿,你没事儿吧?”

裴元庆动作僵硬地把脑袋冲我扭过来,目光呆滞地瞪着我……瞪着我……直瞪得我头皮发麻,忍不住嚷嚷:“三儿!有话你就快说!你说你老瞪我是啥意思的!”

“呜……哇!!——”

一声巨响,我脑袋炸了……这小孩儿,大锤一扔,鼻子一抽,毫无征兆地大哭起来,嘴里“呜呜哇哇”地叫着,眼泪流了个稀里哗啦。

“三儿!三儿!”我手足无措,依稀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我欺负邻居家的男孩子抢人家糖葫芦,小男孩子被抢了糖葫芦就会这样哇哇地哭起来,而娘,一准就会拿戒尺打我的手心……想到这里,我的掌心又在条件反射似地隐隐作痛了……

“你们……你们!……”裴元庆一边哭,一边还要伸出手指来指指点点,一下指我,一下指我的马,一下又点到对面山上去了,把我看得晕头转向,天晓得他这“你们”指的是谁。“你们!你们欺负人!……”

我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欺负欺负……三儿,咱先不哭了成不……”我干咧着嘴,无可奈何地看裴元庆。这这……确实是我们高估这孩子了么……他才十二岁……比当年的小罗成还小着两岁……也就是长得敦实了些,个儿比一般的孩子大了些,力气猛了些,武艺好了些……可孩子还是孩子,那一番心性还是小朋友……或许因着潜心习武,与外界接触不多,那心理年龄比一般的同龄孩子还得小着点儿……这会儿大哭的时候,耷拉着嘴角,两只手揉啊揉啊直把那一双眼睛都揉肿了,本来紫金冠就掉了,这会儿更是头发也乱了发髻也散了,连衣服都湿的湿皱的皱,全不像个样子了……

我摇头叹气,走过去给他拉了拉衣服,好歹弄挺了些,紧着哄他:“三儿,打输了就哭可怎么行呢……”

我一句话还没说完,裴元庆猛地挺起身子,梗着脖子冲我瞪眼睛,嚷道:“我从来也没有输过!”

没有?我不觉挑眉,看他哭得那么伤心,又不敢戳破他,只好点头:“是是,没有没有,只不过就是紫金冠掉下来了而已……”

“哇!!!”

我开始冒汗……这孩子,原来不光双锤力大,这哭起来,力气也大着呢……

就听裴元庆边哭边呜咽着道:“谁知道那锏会撒手……还会打旋!!……”

“三儿,”我开始语重心长,小孩子是需要引导的!“三儿,你看,你今年十二岁,见过多少人,去过多少地方呢?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句话,你总听过吧?”

我问得肯定,可是没料到,这孩子竟然冲我一脸茫然地摇头。我心里开始怨着裴仁基,你瞧瞧你瞧瞧,连这话也没跟儿子讲过,都说“养不教,父之过”,儿子狂成这样,老爹肯定得有些过失。

我拉着裴元庆下了马,拽着他进了我刚才藏身的那小岩洞,指着头顶叫他看:“三儿,你看天上。”

他抽抽搭搭地往上头看,盯着瞧了半天,转头告诉我:“什么也没有……”

我也不理他,继续拖着他出了岩洞,然后,再叫他往头上看。

这回,他只瞧了一眼,就转头告诉我:“什么也没有!”

“有的!”我冲着头顶上比划,“你仔细看,这天是不是比你刚才瞧见的大?”

裴元庆又抬头瞅了瞅,面上有几分疑惑:“嗯……”

“你知道这天有多大吗?”我问他。

裴元庆摇了摇头,拿肿成核桃似的眼睛斜了我一回,道:“这能有谁知道啊!”

我赶忙冲他肯定地点头:“就是的!三儿,你不知道天的大小,因为你在岩洞里看,天就跟补丁似的一块,等你走出一步,天又变成脸盆大的一块了,你若再往外头走走,那天就跟草原似的连绵不绝了,所以你永远不知道天的大小。这武学一道也是如此啊,比如,你在家的时候,就见着你爹还有你两个哥哥,他们都打不过你。等你上了朝廷,你就见着其他的将军们,尽管他们也打不过你,但他们的武艺、招数、变化,已经和你在家的时候见过的大不相同了,是不是?”我看着裴元庆的眼泪有些止住了,顿时信心大涨,希望的曙光开始在我眼前晃悠,“你看,你现在都已经离开朝廷,出来打仗了,见着了更多的人。你就不能总以为别人都打不过你,别人都不如你,指不定哪天,就有一个人的武艺路数是你没瞧见过的。你若轻了敌,你瞧你会不会打输了呢!”

我只说得口干舌燥,裴元庆半晌都没有说话,总算眼泪是止住了,只是不时抽一下鼻子。我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柔声道:“三儿,姐姐跟你说的话你可都明白了?”

他扭头看我,样子很严肃,我心说他这是明白了,正自暗喜,就听他道:“你才不是我姐姐,我姐姐比你漂亮多了!”

嘿!你说这孩子!有这么说话的么……真是没有绅士风度……

秦琼飞锏服元庆 咬金醉酒娶翠云

后来的事嘛……三儿让他的正牌姐姐,裴老将军的长女裴翠云接回去了。人道“长兄如父”,在裴家,这话却要变成“长姐如母”,三儿看见他姐姐,那眼神,又是崇拜又是亲热的,他姐姐说什么话都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

不过,说起裴三儿的长姐裴翠云,那是连我都心服的,真是一个奇女子。像裴家这样的人家,裴小姐长得又好,又知书达理的,那求亲的肯定早早地就把他家的门给踏破了。可是裴小姐一直长到了二十五六岁,都一直没有嫁人,说真的,这个年纪的女子,在这年头,是要被人指指点点说老处女的了,于是那求亲的由少到多,又由多到少,终于又是门庭冷落了。裴小姐的娘亲成天家唉声叹气,说这闺女被耽误了,可裴小姐自己却一点也不着急,在家里读书写字,心境平和。到了瓦岗寨,徐茂功是向来的消息灵通,就跟裴老将军说想要给小程说媒,求老将军的这位千金。老将军自然是满口的应承,不料裴小姐却提出了一个要求,说要跟小程独处一日才能决定。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已经是大为惊讶了。真是!裴小姐这样的性子,在我这辈子,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当然,除了我自己。这年头的女孩,说到结婚,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哪个会说要自己先看过的……其他女孩子都是临到结婚了要避嫌,躲着不肯见未婚夫,到了结婚那一天才见着第一面。我虽没跟裴小姐说过一句话,可这心里头,早已对她大是仰慕了。

说到小程,裴小姐说了要亲自见见小程,咱大家心里都为小程捏了一把汗。裴小姐知书达理,心思细腻,小程那家伙大大咧咧莽莽撞撞的,大字不识一个,除了开山词,连首诗都记不全,人家能看得上咱这混世魔王吗,大家心里都没底。

到了那一天,裴小姐亲自下厨,给小程做了好几道菜,还排了酒,要和小程对酌长谈。我们都关照小程,要少喝酒,多跟人家小姐说说话,不要话没说上一句自己就醉了,人家大户人家的小姐,要瞧不上的。只有徐茂功,站在旁边也不说话,就看着小程笑,末了说了一句:“你就想怎样就怎样吧。”招来我的一通白眼,心说这徐老道怎么这样,还是自家弟兄呢,也不给人小程出出点子,这一句话可不得毁了小程的好事儿呢!

谁想到……谁想到……小程那不争气的家伙,居然,真就喝醉了!还不是一丁点醉!那真个儿是酩酊大醉!更没想到的是,小程还醉在床上呼哧呼哧地打呼噜,那边裴老将军跑着就来告诉,说裴小姐允了!

神了……我摸着下巴直感叹……这可真是神了!

接下来的日子,瓦岗寨忙里忙外的都是这件事儿,混世魔王要成亲了!我也跟着瞎忙,一直都没有机会见着裴小姐,总算到了成亲那天,我如愿了——徐茂功找着了我,要我去裴家接裴小姐,然后扶着裴小姐拜堂。

我一大早就起了,一路小跑窜去了裴家。裴家人把我让进了裴小姐的闺房,裴小姐正在梳妆,看到我便站起来,笑着和我打了招呼。我看着裴小姐发呆,心说别怪裴家三儿成日家吹嘘自个儿姐姐,这就近一看,咳,真是个美人儿。眉眼都清秀极了,更难得的是,那双眼里有一种知性的光彩,一看就知道是读了多少书,沉淀了多少学问见解的。说出话来又是轻轻柔柔的,一句平常的招呼都能被她说得极是优雅。唇边那一抹浅淡的笑,疏远的人会赞一声不失礼节,有心亲近的人便会觉得很是亲切。二十五岁的裴家小姐,我这一见,就已是折服了。

“公主,三弟已都告诉我了。”她见我没有话说,便先开了口,“三弟在家里最小,爹娘心疼,全家人都不免多宠了些,惯得太过了,实在让元帅和公主见笑了。”

我忙着摆手,还没回答,要紧先道:“裴姐姐,你可别叫我公主,那都是小程瞎封的,谁也没拿这当回事儿,我可当不起呀。”

裴小姐笑了笑,道:“公主曾是皇上亲封的杨花公主,到了瓦岗,主公也照样封了,怎么说是当不起呢。”

我认真地看着她,道:“裴姐姐,小瑶很是敬重你,我不要被你当作什么‘公主’,在你面前,我只要简简单单地做‘小瑶’。”

听我这一说,裴小姐的目光也凝到了我的身上,看了我好一会儿,才忽地一笑,轻道了声:“小瑶。”

我喜笑颜开,说起裴三儿的事,便道:“裴姐姐,三儿是个可爱的孩子,性子很真,要不服时,就当着面儿地狂,要真心服了,那就是认定了长长远远地心服。”说起裴三儿,自从二哥把他打败以后,他是收敛多了,就是见着我,虽然嘴上时而还会损几句,可也不像从前,两眼朝天,瞧都不屑于瞧人一眼了。我不觉抿着嘴笑,又道,“三儿是少年名将,被人捧惯了,只是面上狂傲些罢了,其实心性儿还是很纯真的,和他说些道理,只要说明白了,他也未尝就不愿意改。”我舒了口气,暗暗地想,其实说起来,裴元庆和小罗成,倒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只是小罗成有个严厉的爹管教,性子脾气,就是装也要装出几分沉稳来。三儿就不一样了,他是被一大家子人宠着的,那傲气越发是都写在脸上。

裴小姐把我瞧了好一阵,忽然笑道:“难怪三弟说到你时只道了一个‘奇’字,今日一见,才知真是与众不同。”

我听她夸我,不觉有些不好意思,把头垂了下去,忽听裴小姐又道:“小瑶的事,我也略有耳闻,今天我有几句话想问你,望你不要见怪。你既把我叫做‘姐姐’,便只当是姐妹间的私房话,可好?”

我有些惊讶地抬起头,虽然不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小瑶,”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好半天才柔声道,“你和王将军已是定了亲事的,为何又毅然拒了他?”

她这一句话问出来,若是换了别人,我一定会觉得是冒犯了,可是她,却不同。她的话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或是讥讽的意味,真的便像一个姐姐在和妹妹谈心,即便是我娘,也从没这样和我说过话。

我低着头,把事情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了她,没有感到一丝尴尬,最后道:“小瑶一直觉得,婚姻的事,认定了,就是一生一世,要不然,便是宁缺毋滥。”我扬起头,微笑着看她,我知道,她是可以理解的,“即使是身为女子,也不是只是为了男人而生的,除了结婚生子,她还可以干许多许多的事情。即使真的如娘所说,将来没有人再会要我,我也绝不后悔。就算只有一个人,我也要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她怔怔地看着我,许久许久……终于叹了口气,恍惚一笑,喃喃道:“宁缺毋滥……”她低下头,对着自己叠在腿上的一双手,无声地微笑,缓缓地说了一句话,也不知是在对我说,还是只是自言自语,“我以前也信,现在却觉得,这世上一定会有属于你的那一个人,等你见到他时,你就知道了。”

我嘻嘻地笑了起来,歪着头从眼角里瞅她:“那是小程吗?”

她微微一愣,旋即又笑了,淡淡的笑,却是连眉眼都浸染着笑意的,教人在一旁看了都觉得幸福。“嗯……”她这一声几乎是悄没声息的,若不是我正盯着她看,准定不知道她还应了这一声。

“那姐姐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我不肯放了她,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说,那一盘翡翠鱼,咸了……”她轻声道。

“啊?”我完全没有听懂,呆呆地问她。

她看着我笑了笑,自己又解释道:“我故意在那盘菜里多搁了盐,往常那些世家子弟知道那菜是我做的,都只会说好,即使再咸,再难以下咽,也狠命往嘴里塞。只有他,说咸了……”

我一边听着她说话,一边托着下巴欣赏她脸颊上那两朵浅粉渐渐地晕开……晕开……荡起的都是幸福的光晕。小程那家伙确实不会装假,你要咸了,他就告诉你是咸了,没想到,这一番真诚,便正好打动了裴家大小姐。

“还有呢?”我看她只是笑,却不肯再说话了,禁不住追问道。

她一惊,又是笑:“他说我很美……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他说,其实那都是徐道长的意思,他根本没有奢望过能娶我……他告诉我,切莫因为他是混世魔王,因为爹爹和三弟都在瓦岗部下,就应了徐道长……幸福,是我自己的……”

小程不简单!我在一旁伸着舌头不停地点头,这几句话,他竟能说出来,难怪这门亲事能成!

“怪不得那家伙都喝醉了……”我皱着眉头,心里寻思,是不是因为小程见到这样一个美人,偏偏又觉得人家不会答应嫁给他,郁闷了,就喝多了……

“倒不是因为这个,”她笑得竟有几分狡黠,“那是我灌的。”

“哎?!”我惊讶地喊了起来。

“我灌他多喝了酒,便问他,他现在是混世魔王,将来可曾想过当皇上。”她向我眨了眨眼睛。

“他怎么回答的?”被裴小姐这么一说,我也好奇起来了。

她凑近了我,悄声道:“他说,他当混世魔王是因为那是兄弟们的意思,大家费了这许多心机要他挑这个担子,他怎么好拒了呢。至于将来,要是有能者,他就让贤。其实无权无势,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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