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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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世界- 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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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不言语了,门开了,进来的果然是小程,他的面上带着喜色,压低声音道:“守卫的是后宫内院新进的侍卫,连我都没见过,都奉了命说是不准探视。只是,等晚上换了班,那守卫里头有一个是阿也的弟弟,他哥从长叶林时候就跟着我们了。我寻了他,他给我打了保票,说今日晚上一准让我们进去。”

探牢狱秦瑶揪心 摔奏本李密用狠

二哥和魏征、徐茂功商议了一日,到了晚上,魏征和徐茂功分头行事去了,二哥便要去监牢看小罗成。我早等得心焦,切切地要跟去,二哥本不肯让我去,可我死活不干,定要跟了去,二哥无法,只得同意了。

我和二哥到了监牢,小程说的那个守卫已经在门口等了,一见了我们就迎了出来,先向着二哥一躬到地,恭敬道:“秦元帅,小人陈其,与哥哥二人最是仰慕元帅,到金墉这许多日,今日才得见元帅一面,实乃小人之幸!”

二哥笑了笑,双手将他扶起,道:“陈兄弟切勿多礼,今日之事,幸得你相助,实在是多谢了。”

陈其一边谦着“哪里哪里”,一边把我们往里头迎。沿着那一条极狭窄的甬道进去,两旁都是黑洞洞阴森森的,虽然点了几盏灯,可那光在这样浓重的阴暗前,却是显得太无力了。小罗成竟被关在这种地方,我的心已揪成了一团。

“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二哥问陈其。

陈其耸耸肩,答道:“还不是寻了个地方赌钱。这种地方谁愿意待,我说得一声今日我替大家守着,只消明早买了酒回来谢我就成,人早就跑完了。”

二哥点点头,我走在他身边,隐约觉得他的步子像是又重了几分。

“秦元帅,”陈其微一犹豫,才道,“元帅怎么设个法,把罗将军弄出去才好,这里不是久待之地,弟兄们都说,这里的寒水鬼是会吃人的,一个时辰就可以教它把魂儿都勾了去。弟兄们的营房尚且如此,更何况罗将军的牢房。”

听陈其这一番话,我越发着急,险些哭了出来,只有强自忍耐。这是要去见小罗成,我定要笑着见他,决不能让他添了忧心。可我终是忍不住,一下抓住了二哥的手。我感觉到二哥将我的手用力一握,又松开,低低地“嗯”了一声,语声虽轻,可我却分明能感觉到这一个字的分量和决心。

甬道快走到尽头了,我却还没有看到小罗成,忽然,我听到右边有动静,有一个声音轻轻道:“表哥?瑶儿?”

是他!我早伸长了脖子往右边看,可怎么看都只是一片黑暗,我禁不住急道:“表哥,你在哪儿呢?”

陈其走过去,用手里的火把点亮了牢门前的灯,一边解释道:“上头说近日油贵,就不单发油了。”

我已无心去听陈其的话,只是冲到牢门前。小罗成盘腿坐在地上,微微眯起眼睛,好像已不适应黑暗中突如其来的光线。我看着他,止不住地心疼……才不过一天啊,他怎么已变得这样苍白,只有脸上一抹淡然的笑还是如常,只听他轻声道:“表哥,你们来了,我很高兴……”

二哥催着陈其打开了牢门,疾步走了进去。小罗成好像想站起来,可他刚刚一动,面上就现了痛苦之色,二哥早抢上前按住了他,颤声道:“表弟,你受苦了……”

我看了看周围,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啊……本是石头铸就的监牢,但因为年久失修,也无人使用,那些石头已成了黑色,散发着一股霉味。这一间牢房里,除了石头,就还是石头,没有桌子、椅子,不要说床了,连垫的草都不见一根。小罗成尽量地叠起长袍的下摆,垫在身下,可那样单薄的衣服,怎么可能挡得住这里的湿气和阴冷。我的手触着墙,那石头都像是浸出水来,湿漉漉的,看上去又不见水珠……无论我先前是怎样下定决心要笑着来见小罗成,可到了这时,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

“瑶儿,怎么哭了?”我听到他的声音轻柔道,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我忙伸开手,胡乱抹了眼泪,强道:“谁哭了,表哥是你看错了!”可我一转头,却发现,二哥的眼睛也湿了。

小罗成轻轻笑了笑,道:“表哥,瑶儿,我很好。”

好?!这也叫好?!我几乎要跳起来大喊了,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眼泪和哭喊是不能把小罗成救出去的。

“表弟,我和魏大哥、徐三弟商议了,明日主公早朝,那私自离营和未奉令出战的事,三弟和我替你担下。至于杨林,我已命人在那附近搜寻他的尸首,只要找到了,主公也就不能再说什么了。”二哥低声道。

我心里难受,那几件事,本来都是因为我……私自离营是为了要送万里烟云兽去四明山,扬州城小罗成出战,是因为恨着李执当年打我,老杨林就更别说了……二哥要找老杨林的尸首,可这怎么找得到呢……

“表哥,这不行,我的事,怎么能让表哥和三哥受连累。”小罗成断然道。

“表弟,你还不明白主公的意思?说是三罪并罚,但我们回来都好些天了,他也没有提起,独是现在提起,那就是要与你为难了。”二哥显得有些烦躁,站起身,走到牢门边,望着甬道里那一团漆黑,低叹了一声。我想起朝堂上二哥竭力回护小罗成,就算理由牵强也要把罪揽到自己身上,想来便是因为二哥已看出李密的用意了吧。二哥不给李密接话,李密就没法子牵扯到徇私情、三罪并罚上,可小罗成却不愿连累二哥,挺身而出,终是给了李密可乘之机。

“明日上朝,三弟会向主公说明,当日你离营是三弟的意思,因是得着消息说杨侑往扬州去了,三弟就让你去探察,只是未得着准信,探察也未果,才没有及时回明主公。至于扬州城里,我就认下心急贪功,暗令你夺那武状元,坏了原先的计……”

二哥没有转身,望着外头的黑暗,缓缓地说下去。我本也低着头在听,可忽然听到一旁有轻微的窸窣声,微抬眼一看,竟瞧见小罗成拧着眉,一双手有意无意地覆在膝上,轻轻一触,他的眉稍就一跳。我心里已不觉抽紧了,忽地想起刚才我们进来,小罗成想站起来时面上闪过的痛苦……

二哥继续说着:“若主公还不肯听,我们就要联名上奏,魏大哥和徐三弟今晚就在准备这个。”二哥转回身,小罗成早已挺身坐直,覆在膝上的手也缩了回去。二哥没有察觉,只是走过来道,“表弟,明日一定要救你离开这里。”

小罗成点头笑了笑,道:“表哥,我自是信得过你。”

话已交代完了,二哥便要走,我却还有件心事放不下,只是向二哥摇头。二哥叹了口气,说了句:“小丫,早些回去,别让陈其为难。”便走了。

“瑶儿,你是有话要跟我说吗?”罗成淡淡笑道。

我不理他,只道:“表哥,你站起来。”

罗成一愣,身子没有动,却轻道了一声:“瑶儿,你……”

我打断他,固执地道:“表哥,你就站一下,我不想看你坐着的样子。”

罗成终是拗不过我,苦笑了笑,双手撑地,脚上用力,身子刚离开地面,还没站稳,他的腿就软了,整个身子重重地倒了下来。我早有准备,赶忙扶住他,支撑着他慢慢坐好。我强自忍耐,可终于还是没能压住一声抽泣,禁不住哭道:“表哥,你的脚……”

“没有什么,大概是坐久了。”小罗成毫不在意似地轻声道。

我看着他,刚才分明疼得脸都青了,可这一刻还要这样安慰我……我看他已又不自觉地将手覆在了膝上,便猜到定是这牢里的湿冷之气侵入了他的骨头里……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他那双手也早已是冰冷的了。我把他的手从膝盖上拿开,将自己的手替他覆了上去。我的手要比他的暖和,我只望这一点温暖能让他好受些。

小罗成缓缓舒了口气,看着我笑道,“瑶儿的手真暖。”

我低着头,轻声道:“是表哥把我的心捂热了,手才会暖的。”

小罗成呼吸一窒,好半天才透出一口气来,喘息着唤了我一声:“瑶儿……”这一声又急又重,我的心里已是乱了。却不料,他没有再说下去,连粗重的喘息都渐渐被他压住了。我忍不住抬头去看他,只见他咬着嘴唇,分明在拼命忍耐,终是说了一句,“瑶儿,只要你快乐就好……”

他没有说,我的心绪却越发乱得难复平静。他果然是个守信的人,他告诉我他再也不会对我说那些话,他就是忍得再辛苦,也绝不愿将他的感情加诸在我的身上。

“表哥,都是因为我……你才要受这些苦……”我心里只是难受,哽咽着道。

“因为你?”他像是忍不住,失笑了一声,“怎么是因为你呢?瑶儿怎么这么想?万里烟云兽病重,我凑巧照顾它几日,也算有缘,这马儿最后的心愿总要帮它完成。那扬州城里是我自己要争武状元扬名天下,和瑶儿又有什么关系?若说起杨林,那也只不过是因为他对我们已经没有威胁了,如今真正控制朝廷的是李家人,而不是杨林了。”

“表哥,随你怎么说,我总是知道的。”我刚说了这一句,只觉得心头百转千回,竟是说不下去了。他也不言语,我们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默了好半天,直到外头有了声音,是陈其来催了。

我忙忙地站起身,道:“表哥,我先走了,明日一定救你出去!”

他忽然一伸手拉住了我,道:“瑶儿,这样我等不到明天呢。”

我吓了一跳,只怕他越发觉得不舒服了,急问道:“表哥,你……你怎么样……”

他对我的问话只是摇了摇头,却说道:“在这里,都见不到个人,想说话都没处说去。你给我件东西吧,我看着也算有个念想,那时日也就过得快些了。”他仰头看着我,眼里竟似有一丝乞求。

我只觉得眼泪已哽在喉头,上不去下不来地难受……我依着他往自己身上看,却是找遍了浑身上下,也没寻到一件可以解下的东西,只有一条系带,却是白的。我向来是无神论者,可这时,定是不肯要那白色,白总是预示着死亡。我忽地想起头上还有根扎头发的红绳,忙伸手拆散了发髻,解了下来,拿着朝他看了一眼。他笑着点了点头,我便弯下腰,替他系在手腕上,红艳艳地透着喜气,我有些高兴起来,笑道:“表哥,明日要记得还我。”

小罗成皱了皱眉,不满道:“瑶儿可真是小气!”

我身子一扭,躲开他要抓我的手,嘻嘻笑着往外跑,到了牢门口,又回过头冲他一笑,眨眼道:“表哥,你才是小气!一条红绳儿算得了什么呀?明日等你出来,瑶儿给你结个璎珞。”我转身往外跑,留下一句在甬道里荡了半天回声的话,“不过,以我的手艺,怕是要等上一年半载才能得呢!”

这一天晚上,我没有睡着,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等到了天亮。我也知道,这一晚,有很多人都没有睡,比如二哥,比如魏征和徐茂功,比如小程……大家忙了一个晚上,只抱着一个念头,第二天定要救出小罗成。

然而,这一次,所有的人都失算了,就连神机妙算的徐茂功,也没有料到,一个人的心胸竟可以狭窄到如此程度。

虽有徐茂功和二哥替小罗成担下罪责,可李密却只是不听,还死咬着徇私情放跑老杨林那件事不放,只说仅此一条也够死罪了。二哥和魏征、徐茂功一起,牵头联名上奏,要保小罗成,不料这一下竟彻底激怒了李密。他当场摔了奏本,下旨两日后问斩。一个“死”字砸入我的脑海,我一直都不信小罗成会这样死的,可到了这一刻,看到二哥的面上也有了悲愤之色,我的心一下子乱了……如果他死了,我会怎么样?……

二哥四处奔走设法,可瓦岗已不是从前的瓦岗了。众兄弟从来都是一条心的,可如今有人说小罗成到底是自家兄弟,再怎么样也不能说杀就杀,有人则说他竟然放跑了死对头老杨林,实在是该杀。大家不齐心,二哥处处碰壁。我哭肿了眼睛,混乱之下忽然想到一个人,当下抹了眼泪就朝外头冲去。

刚过了中庭,就看到了那两人,我顾不得多想,跑上去拦住了他们,哭道:“八哥!九哥!求求你们,救救表哥吧!”

王伯当和谢映登看见我,面上都有些惊讶之色。王伯当还未动,小谢弟弟已伸手扶住了我,道:“小瑶,怎么了?”

我的眼睛从小谢弟弟看到王伯当,哀求道:“八哥,九哥,你们从潞州时就和主公私交甚好,就向主公求个情吧!”

小谢弟弟一听这话,面上已现了为难,一双眼睛便朝王伯当看去。我随着他也期待地向王伯当投去了目光,他与李密关系最好,李密若不是知道他在瓦岗,也不会就投奔了来。上次新小姐的事,李密不肯追封,可能也有一些是为着王伯当,若追封新小姐为瓦岗的将军,王伯当那一枪刺死的就成了自家人了。两人关系这般好,若王伯当去求,李密一定会答应的!

我满怀期望,可却都在王伯当冰冷的面容前撞碎了。“此事王某爱莫能助。”漠然地说了这一句话,王伯当转身走开。

我只觉得心都凉了,眼看着最后一线希望远去,我一下子控制不住,追着王伯当的背影大声道:“王伯当!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一个人!你的义气哪里去了!那么多年的兄弟情谊又到哪里去了!只因为前日表哥为着新小姐说了你几句,你就记恨吗?你……我真是看错你了!”

从我说第一句话起,王伯当就顿住了步子,只是没有回身,就这样背对着我,静静地听完了我所有的话。他什么也没有说,等我说完,便提步走开了。我身子一软,跪倒在地上,泣不成声。小谢弟弟向我走了一步,好像要说什么,却听已走出老远的王伯当催了一句:“九弟,走吧。”小谢弟弟叹了口气,终于也走了。

我把眼泪都哭尽了,一抬眼,看到几个内侍捧着旨意往监牢那边去,那定是李密处斩的旨意。小罗成在牢中,本是望着今日就能出来了,谁料想等来的竟是这样一道旨意……我只要一想到他会是怎样的震惊和失望,我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像是要被撕裂了。

“小瑶。”

忽然有一个声音叫我,我回过头,是谢映登。我已经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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