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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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世界- 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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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神色有一些疑惑,我忙忙地想要岔开,忽地看到他束带上的莲花图样,赶忙接道:“表哥,你还记得我们在北平看到的千瓣莲吗?我后来在山西晋阳宫又见过一回,只是都没有北平的好看。”

听我说起往事,小罗成的脸上也有了朦胧恬淡的笑,“那是报国寺的师父穷一生之力育的花儿,自是要比别处不同些。”

“那时你还骗我说是红绢扎的!”我也禁不住笑,嘟起嘴来埋怨。

“是你自己说这花儿看上去都不像真的。”小罗成一脸无辜。

我便笑,装作若无其事地和他说着话,直到时间差不多了,再不走,我怕会来不及去见李密了。

“表哥,我先走了。”我站起身,转身要走,终是忍不住,低声极快地说了一句,“表哥,这些日子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我早已死了……”说完掉头就要跑出去,不料,小罗成竟叫住了我。

“瑶儿,你若是要去向主公说明放走靠山王的实情,我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出去的。”

这一句话,他说得极是淡然,平静得像是全不关己。我蓦地回身,只见他已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看着我。我一下子哭出了声:“表哥,可是我要救你啊……”

“瑶儿,我可以求你件事吗?”他轻轻道。

我看着他,噙泪点头。

他淡淡一笑,道:“瑶儿,帮我按着膝好吗?我不想明日被人扶着出去。”

我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走过去,伸出双手覆在他的膝上,一边轻轻地按压。我只看见我的眼泪不住地滚落在手背上,我也不去拭,只任由眼泪不停地往下淌。

“瑶儿,别哭了,看着你流泪,我的心都像是要碎了。”他的声音格外的轻柔,好像稍重一点都怕会触痛我。

“表哥,你就让我去吧,本来就是因为我,你叫我怎么心安呢?”我流泪道。

“傻丫头,你要用你的命去换我的,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他轻声道。

这一刻,我的心里竟是从没有过的明朗,我什么都不再担心了,什么都不再害怕了,只看着他,好像我的世界只剩了他一个,“表哥,我也是啊。”

他猛地急吸了口气,一下子将我揽在怀里,紧紧地,紧紧地抱住,我听到他的一声不知是高兴还是懊恼的叹息:“我真希望明日不要死……”

我倚在他的怀里,默默地向上天祈求奇迹。

表哥,明日,若我们都能活着,我再也不和你分开了……

刑场之上逢转机 私语之时话真情

天快亮了,陈其来催了几次,我不想让他为难,只好依依不舍地站了起来。小罗成嘴上说着“回去吧”,可那双手却握着我的指尖,不忍放开。我看着他笑,轻轻道:“表哥,你放心,不管怎样,总有我陪着你。”

他一笑,谓然叹道:“只可惜,你的下一世已许了人。”

我禁不住地心里一痛,强笑道:“表哥,你不是说下一世是虚妄之事吗,怎么也信起来?……”

他轻笑了笑,却不答,默了一会儿,终是将我的手松开了。

我站着又看了他好一阵,直到陈其又来催了,我才一步一回头地离开。

出了监牢,正是晨光微露,一时间我有一种冲动,想要回身去监牢,就是硬闯也要把小罗成救出来。可是,我想到二哥,想到娘……我若是这么做了,一定会牵累二哥,娘还在瓦岗山,她年纪大了,若是因受了惊吓出了什么差错,我就真是不孝之女了。

我回到自己的屋子,还是一切照旧,所幸没有人发现我昨晚的那一番收拾。二哥显然也是彻夜未归,为了小罗成的事,二哥是想尽了所有的法子了……

我拿起我那对锏,藏在袖子里,我也不知道带这一对锏去刑场要做什么,若是我不顾及娘,倒是可以杀他个出其不意,把小罗成劫出来……我不由得一叹,罢了,若真到了那最后一步,至少我可以死在自己的锏下。

时间差不多了,外头已隐隐有了嘈杂之声,那是军士们在准备刑场吧?我带上房门,走了出去。

到了刑场,这里已架好了一座高台,刽子手的手里没有刀,众兄弟的诸般求情只让李密将刀换成了白绫,这已算是格外的“开恩”了。

好多人已到了,我却遍寻不着二哥,就是徐茂功、小程他们都不见,心里已隐隐地感到了不安。

人群忽地起了一阵骚动,是小罗成出来了……

小罗成被人押着,手被锁着镣铐背在身后,他挺直身子,微微含笑,像是闲庭信步似地缓缓走着,表面看上去,除了他走得慢些,再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可我却注意到他的膝盖是僵硬的,他故意每一步都迈得很小来掩饰吃不了力的膝盖。有几次,后面的军士没收住步子撞在他身上,我便瞧见他抑制不住地拧了眉,掩饰得再好也禁不住现了一丝痛苦之色,我的心也就跟着抽紧了……

“小丫。”

我一扭头,二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站到了我的身边,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吗……

“二哥……你……”

我还没有说完,二哥已打断了我,压低声音极快地道:“小丫,你带了锏吗?”

我一时不明白二哥为什么这么问我,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

“小丫,今日我们要劫刑场。”

二哥这句话一说,我惊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只是听二哥继续说下去:“四弟已领了亲兵在外头候着,马也都备好了,只等我们从这里出去。”我刚要问娘,二哥像是已猜到了我的心事,接道,“娘的事你不用担心,魏大哥和徐三弟去接娘了,还有大哥在。他们会从后山下去,到山下与我们会合。”二哥说完了,临了又补了一句,“一定要救出表弟。”

我的心里像燃起了一团火,热腾腾的压也压不住:“二哥!”我喊了一声,我知道自己的眼睛定是发亮了,因为,我看到了希望……

小罗成已站到了台上,他的眼睛一直在四下望着,我知道他在找什么,忙踮起脚尖,朝他挥了挥手。他看见了我,目光就向我凝了过来,再也不移开了。我对他笑,想告诉他我们要救他,他也向着我笑,那样迷蒙的淡然的笑,却藏了多少不舍,还有几分不甘,只让我心疼得要落下泪来,只得拼命忍住。

有内侍出来宣读旨意,刽子手的白绫已将要绕在小罗成的脖子上了。二哥抽出了锏,暗暗向我打了个手势,我也提锏在手。二哥身子绷紧,便要跃上台去,忽然,一骑快马由远而近,一个声音大喊道:“慢着!”

二哥不动声色地将锏收了回去,我也把锏藏好,这才抬头去看来人,是王伯当!

王伯当的手里高高举着一道旨意,到了刑场,翻身下马,展开宣道:“今特谕:孤闻罗成之罪,另有因由,罪不及死,现特赦罗成,着即释放。然将军之职革去,永世不再复用。罗成奉旨,限三日内离开金墉,他日再见,是为阵前之敌。”

我呆住了,这……这是真的吗?……李密竟会在最后关头下这样一道旨意?这全不像他的为人啊……王伯当……这一道旨意,一定是和王伯当有关的……不知道他是怎样让李密下了这一道旨,在最后关头,救了小罗成……

我怔怔的,竟没有动,也没有注意到小罗成身上的白绫和镣铐都已被去了。小罗成下高台时一个踉跄,二哥早几步冲上去将他扶住,我却只是远远地看着,忘了如何说话,甚至连步子都迈不开了……

小罗成的眼睛已转向了我,朝我走了过来。他分明腿上不便,可偏偏要大步走得极快,没走几步,额上就见了汗,分明痛得面上发青,却还是笑着,一点也不肯放慢速度。我再也忍不住,飞快地跑过去,一下子投入到了他的怀里,他拥着我,声音里带着笑意:“瑶儿,真没想到,我还能把你抱在怀里。”

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前,轻声道:“表哥,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我和二哥一起把小罗成扶了回去,魏征和徐茂功也得着了消息,他们还没有下山,就留在我们家里,说是要贺这第一声喜。

小罗成的腿疼得越来越厉害了,他虽不说,我摸着他掌心里的冷汗,也就知道了。我赶着把小罗成扶在榻上,魏征细瞧了他的膝,又替他把了脉,笑着向他道:“老兄弟放心,只是寒气侵得重了,无碍的。”

小罗成道了谢,魏征便坐下开了方子,又遣人去他的房里拿了特制的药膏来,嘱咐小罗成要每日三次,用纱布浸了,敷在膝上,好把寒气逼出来。我起身接了,笑道:“魏大哥放心,有我呢,保管他每天敷药不少一次。”

徐茂功笑了起来,眨着眼,语气间微带调侃,道:“小瑶现在除了管着老兄弟的心,连他的身子也要管了。”

我一怔,羞得直低下头,脸上滚烫,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到底还是二哥疼我,看我害羞,早已忙忙地将话岔开,推着魏征和徐茂功走了出去,还细心地带上了门。

没有人在了,我皱起鼻子,懊恼地推了一下小罗成,嗔他:“你看,为了你,我都被取笑了,这药,你可要好好敷。”

他歪着头看我,嘻嘻地笑:“瑶儿可是说了,你要看着我敷药呢,怎么这会儿又推干净了?”

“啊……”我一时语塞,只好朝他翻白眼儿,使性子道,“连你也取笑我!”

“呀!”他一本正经地摆出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瑶儿可冤枉我了,这我哪儿敢呀!”

我被他弄的无法,赌气起身要去替他调那药膏,他忽地从后头拉了我一下,我一时没站稳,一下子倒在他的身上。我吓了一跳,唯恐碰着他的膝,身子一紧就要跳起来,不想他早已用双臂环住我,将我紧紧地抱在胸前:

“瑶儿,做我妻子好吗?”

我听到他呢喃似的低语,好像是长久,长久的旅途终于到了终点,我高兴得想哭,可心里总还有一份挥之不去的顾虑:

“表哥,我心里总有一个他,我只怕……对你不住……”我低着头,艰难地道。

他一伸手,用力将我的手握在掌心:“可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你,若他在你的心中,自然也在我心里。”

“表哥!”我倚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的温暖,轻轻地,却是坚决地道,“表哥,这一世,我们相守终生,同生共死。”

“瑶儿,我的……妻……”他像是还不确定似的,直到说出了那一个字,他面上的笑教我失了神,只是怔怔地看,从前我一直都见他在克制、忍耐,到今天,他终于能全身心地露出笑颜,眉梢眼角都是爱和柔情。

这一整天,我都沉浸在莫大的喜悦中,替他调药膏、敷药,都会不自禁地笑出声来。他也笑,不时地拉住我的手放在唇边,在我的指尖留下一串细碎的吻。

夜深了,桌上的一盏灯已在抖抖颤颤地挣扎,我坐在他的面前,感谢上苍还能让我们在一起。

“表哥,这次真是多谢八哥了,也不知道八哥是用了什么法子才将那道旨意求来的。”我想起白天的事,若王伯当再晚一步,不是我和二哥亮锏杀出来,就是小罗成被处死……

“我不知道八哥用了什么法子,但一定极是艰难。”小罗成缓缓道,“那时我离得近,能看见八哥的颈上有一条血痕。”

“啊!”我惊呼出声,血痕……王伯当是以死相胁吗?这一道旨意,到底还是拼了命去换的……

“三天……”小罗成冷笑了一声,“若是可以,我一时一刻都不愿留在这里。”

“表哥,我的东西已收拾好了,这几天,你就好好休养,把腿养好了,我们一起离开这儿。”虽是有些不舍,可这里已不再是从前的瓦岗了,我很高兴能离开。

“瑶儿,你走了,表哥会难过的。”小罗成轻轻道。

我低下头,想起娘、大哥和二哥……心里也不好受起来……我没有想到,这一份伤怀竟只持续了几个时辰而已。

第二天,快近午时了,二哥在外头敲门,进来以后第一句话便是:“我向主公请辞了。”

“二哥!”我高兴得喊了一声,手已不自觉地抓着小罗成的手,他也用力握住我的,两人相视一笑,心里的喜悦都是一样的。我们离开瓦岗,却不必离开二哥,离开娘了。

二哥看着我们,温和地笑,那笑容里还有满满的欣慰:“我们收拾收拾,两日后就走吧。娘一直说想去洛阳看看,这次可以陪娘去好好看看了。”

小罗成点头道:“洛阳确实是个好地方,我还要去一次扬州,有人可曾答应过要陪我去的。”他这最后一句故意说得极慢,也不看我,只歪着头,抬眼朝天花板上眨巴。

我斜了他一眼,唚,不就是雄阔海的事吗,说个话儿还要绕个弯子。我伸出手指头朝他的腰上捅了一下,嗔道:“知道了!陪你去还不行吗!”

他伸手来挡,却已吃了我一挠,不觉身子一抽,连脚都跳了一跳,牵着膝,痛得他抽了一口冷气。

我见他脸色又白了白,早心疼得手都凉了,一边自责不该在这时候挠他,一边又有些不甘,跺脚冲他撒气:“你真是……你痒就痒了,怎么连脚也动呢!”

我嚷得大声,他也不气,额上已见了汗,还是笑吟吟地挑眉瞟我。看他那个样子,我早喊不出来了,忙着替他把膝上的纱布小心地重新覆好,轻声问他:“疼吗?……”

“膝上没疼,”他撇了撇嘴,一脸的不怀好意,“就是你刚才那一声喊,我耳朵疼了。”

“啊!!”我恶狠狠地朝他瞪眼,一甩手,拔脚跑到二哥身边,背着身子不理他。只听他在我身后悲喊一声:“这下,连心也疼了!”

“臭——罗——成!”我好久没喊过这一句了,现在喊出来,顿觉又痛快又解气,禁不住伏在二哥身上笑起来。二哥轻轻拍着我的背,也在笑着,可我一抬头,却似乎觉得,二哥的眼里有一丝担忧。我止了笑,正要问他,忽听外边响起了一个咋咋呼呼的大嗓门:

“二哥!你可见着我那将军印没?”小程一面嚷嚷,一面推门闯了进来。

二哥站起身,惊讶地看他:“四弟,你要印干什么?”

“老程我不干了!”小程“当”往椅子上一坐,手里攥着拳,道,“连自家兄弟都能说杀就杀的,老程不稀罕留在这儿!”

我嘻嘻地笑了起来,拍手道:“这下更热闹了!”

二哥有些担心地问小程道:“莫大娘呢?她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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