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武士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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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武士情人-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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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次郎……”

“嗯,我在。”

“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

“啊?”

“你要好好活着。”

“好。”

“每个人都要好好活着。”

“啊……好。”

黑暗中,我吻上他冰凉的双唇,不知不觉地在眼泪中睡去。

第二天清晨,红霞满天,像火光一样点燃了日本幕末的天空,到处都是诡异的嫣红。

“啊,会下很大的雨呢。”宗次郎伸了伸懒腰说。

第63章 第六十二章 血雨腥风的时代

正午刚过,就如宗次郎所说地,黑压压的乌云席卷了整片天空,血管一样蜿蜒的紫色闪电纵横交错,不远处时不时响起一声声震人心魄的闷雷。连空气都镀上了一层暗青色,我靠着新换上的苇草拉门抱膝坐在长廊上,静静地等待一场大雨的降临。

“轰隆隆——”

肆虐的风卷起庭院里细碎的砾石,飞扬的尘土令我有些睁不开眼。这样的天气是闷热而狂躁的,天地之间都在像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变故,有股若有若无的腥臊的气味隐藏其中。我突然很想抽根雪茄试试,说不定真的能安抚我杂乱无章的心绪。

四周寂静得有些不可思议。我仿佛坐在涟漪的中心,各种各样的声音围着我一波一波地传送出去,却永远无法抵达圆圈的中心。跟宗次郎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时光就像凝固不动了一样,如果不是基德敏斯特男爵的一封信,我不知道这个世界跟我相关的人、地方都发生了些什么事。那么,宗次郎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早早就出了门,临走前把刀擦得光亮,还细细地洒上一点酒,再用质料极好的白布轻轻拭去。他说,刀也是有渴望的。我帮他缠上头带的时候,隐约也感觉到那刀正散发出不同寻常的杀气。它兴奋着,低吼着,如夜行的猛兽等待着要撕裂猎物的咽喉。

“将军不日进京,新选组要负责京都的安全守卫,”宗次郎一边整理着套在手上的黑色护手,一边说,“所以,今天还是会晚点回来,不必等我用饭了。”

那一阵子他经常早出晚归,有时刚坐下来端起碗,就被匆忙的脚步声打断,总有这样那样的人闯进来把他叫走,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每次回来身上不可避免地会沾上森森的血腥气,我想,那把刀上一定又新添了不少亡灵。

我厌倦了别人的死亡。铃木小太郎、池田屋里那个保护过我的新选组队员、鹧野小姐、山南先生、汤姆……认识的、不认识的,一个个站在黑暗的河流里涉水而去。望着他们的背影,我无端地感到恐慌。

宗次郎出门前,我像往常一样送他到门口。新八已经守在那里等了,还有几个穿戴齐整,配着长刀的武士紧跟其后。阴郁的天气里,所有的事物看起来都令人倦怠至极。

我极力压抑的烦躁情绪没有逃过宗次郎敏锐的眼神。我的男孩他在感情上天真得犹如一张无瑕的白纸,可是他野兽的直觉却总能像鹰的眼睛一样尖利得让你无所遁形。

他骄傲地要求他的同伴全部背过身去,不许回头。他左右看看,发现新八咧着嘴在偷窥,一把把他推到边上去。然后,他一步一步走近我,在我迷茫地望着他的时候,他突然倾身贴上来,冰凉的嘴唇轻轻地擦过我的脸颊,像火柴梗划过磷层一样,一下子点燃起美丽的小火花。

他比我还紧张,胸口抑制不住在起伏。“你们的礼节是这样吧?”他小声地说,“我回来给你带下鸭神社那里的京果子。”他还记得我很喜欢葵祭那天在下鸭神社吃到的糖果。我真高兴,最重要的是,他在努力地让我高兴。

我靠过去,闻着他身上的味道,一如既往地甘甜,那是我用尽一生的时间去怀念的青草香。正想给他一个回吻,武士中的一人已经出声催促了:“请快点吧,冲田君。还要赶过去汇合呢。”

我还想多跟他说一句话,可是他已经挥挥手,踏步走在人群的最前面。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前一晚答应过我的事。

“你要好好活着。每个人都要好好活着。”

这个愿望是微薄的,在这个时代里对很多人来说近乎奢侈。

已经是西历六月了。一个月前的今天,宗次郎还和胜太一起在院子里悬挂鲤鱼旗,我帮忠野老伯往门上插菖蒲,据说是一个从中国那边流传过来的节日。居然还要吃一种用蒿叶包起来的糯米团,真是有趣。

此刻我坐在长廊里,面对庭院,等待着雨,等待着那个人给我带京果子。我喜欢长廊,喜欢它的朴质和芳香,屋檐是这么长,遮阳又挡雨,木头的香味在阴天里总是特别浓郁。

如果那人没有突然闯进来就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懒洋洋趴在我身边的Yoshihiro桑突然扬起了头,它喵喵叫了两声,我以为它又饿了,起身走到厨房帮它拿点食物。

日本的房子通常会有两到三个门,北边一般是后门,而它又离厨房特别近,就在斜对角。我端着小碟走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轻轻的敲门声,感到十分奇怪。忠野老伯家从不见有人登门拜访过,宗次郎的同伴一向是直接从前门进来的。

我犹豫着要不要开门,门外已经响起了几声喧杂的叫喊,与此同时,敲门声沉寂了下去。我以为事情就到此结束了,突然,一道身影从墙头掠下,倏忽间就半蹲在廊边。

那人站起身就望见了我。我看到他腰间挂着两把刀,一长一短,起落时嗡嗡作响。

“咦,难道又换人住了吗?”他皱了皱眉头,又瞥见我手上盛着几块小鱼干的碟子,盯了好一会。

我试探地问:“饿了?”

那人立刻绷直了身体,有些羞赧地挠挠头,说:“是有点。被一群讨厌的家伙们追来追去,连果腹的时间都没有。啊!你也会说我们的话?”

“会一点。”我一边回答,一边慢慢地往后挪动。

不料,他却突然跃上了长廊,一下子跳到我面前,以前倾弓步的姿势定住。

他个头在日本人里算比较高的了,肩膀宽厚,眉毛很浓,衬得眼睛特别亮,看起来不会超过三十岁,穿着藏青色的粗布和服,一副朴实亲切的模样。可是我知道没有这么简单。这个人身手敏捷,步子又轻又稳,气息又那么平和,大概会是一名高手。跟宗次郎相处这么久,偶尔听他讲日本各个剑道流派,我多少也能感觉出这个人的气势不一般。

“你要杀我吗?”在他抬起头的那刻,我有点慌乱,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诧异地看我,露出直爽的笑容,摇摇头说:“不,不,剑指妇孺,那不是任侠所为。我只想问你点事。”

我不知道他说的“任侠”指什么,也许是跟“罗宾汉”差不多的人物。听到他直言不会加害我,稍微松了口气。不过我对拿剑的日本人缺乏信任,不动声色地拉开一大步,心里想或许可以拖一拖,等到宗次郎来就好了,于是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之前也有个外国的姑娘独自租住在这里,你是和她一起的呢还是……”

原来是找维维安的。我先前的疑惑立刻去了大半。这种身材壮实的男人确实很合维维安的口味,也许是她在京都的日本情人吧。我本来觉得她总是会做些与众不同的事来,可是想想自己和宗次郎的关系,不禁哑然失笑。

那个男人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想法,连忙解释:“事情是这样的。我跟在她之前租住在这房子的人是旧识,自我去了播磨以后就没见过了。我去年回京都特地提着酒来跟他聚一聚,结果房客却换了个外国姑娘。我还记得那姑娘,胆子很大,看到我也不惊慌,还跟我招呼。她正好在作画,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特别的画,盯了很久。她看我喜欢,就要我拿酒跟她换,只是画还没完成,让我过两天再来取。真是个豪爽的姑娘,很有我们关西人的性子。”

“你怎么现在才来呢?”

“没办法。第二天我就惹上大麻烦了,躲躲藏藏的,不敢轻易靠近这里。要是让那帮恶狼知道了,会连累了人家姑娘。这次碰巧有点事又回京都了,没想到还是被那些人盯上了,一直追到这附近,干脆就进来看看。”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说:“她已经搬走了。这屋子现在是我租住。”

“是吗?那真可惜。”男人遗憾地叹息着,视线却仍集中在我这边。

我没有放下戒心,又后退了一步。

“还有……那个鱼,可以分我一点吗?”这个男人挠着头,不好意思地指着碟子里的小鱼干说,“哈哈,实在是饿。”

“啊?哦,好的,我多拿一点给你。”我语气和缓多了。

“太感谢你了。我叫古崎龙之介,是来自大阪的剑客。”他说,“那个……能再来点酒吗?”

我可不敢给他喝酒,停了两三秒,才故意装作很抱歉地说:“对不起,没有酒。我出去帮你买一点?”我是做好带着忠野老伯和胜太一起走的打算的。

“不用不用,怎么还敢再劳烦你?”这个自称叫古崎龙之介的男人向我深鞠了一躬表示感谢,这么郑重的架势反而让我有点愧疚了,就多拿了些菜给他。

“暴雨就要来了呀,夏天就是这样呢,连雨都下得痛快。”他盘腿坐在走廊间,津津有味地咀嚼着我给他盛来的几碟小菜,望着阴沉沉的天空感慨。

院墙外偶尔传来星星碎碎的声音,像有人在跑动。我想是在避雨的人吧,古崎却干笑了两声,跟我说:“看样子他们还没放弃呢。”

“他们?”

“一群杀红眼的家伙们。最喜欢群杀,就是几个人围击一人,就跟疯了一样到处猎捕浪人,只要有一点点长州口音,立即斩杀。整个京都都快变成他们的修罗场了。”他说着说着,突然笑起来,“我跟你一个外国的姑娘说这些干什么。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他们追捕你只是因为你是浪人?”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不全是。因为前几天他们围杀一个落单的武士时,我觉得很违背武道,就上前帮了那武士,被他们认定为同伙。说起来,我去年也被他们追杀过,又和其中一人私下比划了一场,击伤了他。听说他们和人私斗,如果受伤又没能杀死对方的话,无论什么理由都要切腹。真是群疯狂又不畏死的年轻人啊。他们中有几个据说年纪轻轻已臻高手的境界了,追求剑道的我一直也想一对一地会会呢。”

我似乎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人了,沉默着听他滔滔不绝地从武士讲到家事。这个人十分健谈,我对他还颇有好感。

“我有个女儿,七八岁了,大概会有这么高,”他比了比,说,“我四五年没去看她了,打算今年回家一趟,嗯,得带点别致的礼物哄哄她才行。她长相应该随内子那么好看。对了,我女儿名叫夕颜,名字是我起的,她在黄昏出生。”

我突然想起来什么来,正要开口,从走廊的另一边响起的软软好听的声音却惊住了我们两人。

“呀,真遗憾呢,古崎君恐怕没有机会再回去了呢。就说松原那群笨蛋怎么找不到你,原来你来我家做客了。”宗次郎微笑着按刀站在那里,然后无视了古崎一样,对我说,“我回来了,有记得带京果子哦。”他扬了扬手里的小袋子。

古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不禁感叹:“还真是意外呢。你和他是这种关系啊,姑娘。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木然地点点头,预感到不同寻常的气息正伴随着暴雨来临前的沉闷滋生。我这回是真的对这人心怀愧疚了。

古崎吃完最后一点东西,舔了舔嘴唇,笑着说:“真的很美味,多谢招待了。要是能再有点酒就更好了。是不是,冲田君?”

“呀呀,如果你能在我的‘平青眼’下活着离开,会有更好的美酒让你喝个痛快呢。”

“既然碰上了,那就没办法了。正想向天然理心流讨教讨教呢。”

“哈哈,哪里的话,我也是景仰小野一刀流已久了呢。”宗次郎一边灿烂地展颜,一边走到我身边,凝视了我一会,才轻轻在我耳边说,“真好呢,你平安无事。不然我一定把这个人剁成肉泥。”

他身上骤增的杀气让我惊惧到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地接过他递给我的小袋子。

“去外面吧,免得给屋主添麻烦。”古崎开口说。他又再次向我鞠了个躬,表示感谢。

宗次郎低笑了一声,替我回礼:“哎,真是太客气了。”

“那么,走吧。”

我紧张地扯住宗次郎的衣袖,想要和他说点什么。他摇摇头,抚上我的手背,只是温柔地对我笑:“等我。”

转眼间,长长的廊道只剩下我一个人,茫然不知所措。

在这时,雷声大作,“噼里啪啦”的声音掩盖了所有的喧杂和厮杀。雨滴是狠狠砸下来的,就像发怒的人在摔东西一样。

我望着迷蒙的雨幕,十分想念紫色的落日。

白茫茫连成一片的天地,我倍感寂寥。我这是在哪里呢?刚刚经历了什么事呢?好像在做梦一样。

雨更大了。赶过来的忠野老伯宽慰我不用担心,能赌上性命挥刀,那是男子汉的荣光。一定是雨声太大的缘故,我渐渐地听不见他说的话了。

想起Yoshihiro桑还饿着肚子,赶紧去厨房拿了点东西回房间。路过一间空出来的客室时,我不经意瞥了一眼,忽然就呆住了。黄昏的街道,白色的夕颜花……客室的壁龛上挂着那幅我来不及告诉古崎的画。那是维维安信守承诺,特地留在这给他的。

我把碟子往地上一放,顾不得外面滂沱大雨,拼命地冲出去。拉开后门,我擦去满脸的雨水,努力睁大眼睛,在浓重的雨幕中寻找那两个人的身影。

然后,我感觉到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宗次郎站在我身后,搂住了我。

不远处,是一滩殷红的血,在雨水的冲刷下,汇成浅浅的小溪流。血腥味夹杂在清新的雨气里变得很淡很淡。

“那人呢?”我大声地喊起来。

宗次郎说的话我是真的听不到了,只看到他的嘴唇在一上一下地张合着。

“他的画还放在客室里呢,他要送给他女儿的!他只是来吃点东西的,我还没拿酒给他呢!”我挣脱着他的怀抱,歇斯底里地吼着。我到底是在为什么如此愤怒呢?为自己,为宗次郎,还是为这个莫名其妙的时代?我唯一清楚的是,那个叫做古崎龙之介的男人再也回不了家了。

我是被宗次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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