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远房哥哥比较多。见他确实不收诊金,莉莉丝便道:“要不您多坐一会儿?喝茶还是咖啡?”
孙中山巴不得多坐一会儿,闻言大喜:“谢谢,茶就可以。”
沏来热茶,两人又互相说了几句闲话。作为女性,莉莉丝不太关心政治,而且美国报纸上关于中国的新闻本来就不是很多;后来到中国,也都是商场上的事儿,很少与政治人物打交道。如此一来,她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位名叫“Sun Yat…sen”的男子是哪路神仙。片刻之后,她便起身去照料病人,只留孙中山一人在客厅里喝茶。
一壶茶让孙中山喝成白水,孙元起依然没醒。看看时间近午,孙中山只好对莉莉丝说道:“太太,我午间还有事,想就此告辞。近日如果得空,还会前来叨扰。只是我与百熙长久未见,平时各自都很忙碌,此时一别,不知何日再见。我想留封书信给他,不知可不可以?”
莉莉丝自然不会拒绝他的要求。好在这个旅馆比较高档,各种用品齐全,笔墨纸砚都有。孙中山便研墨抻纸,挥毫写道:
百熙我兄大鉴:
三藩违教,忽近四年。仰望之诚,与日俱积。昔时与兄剧谈,获益良多,凡同盟会之创设、革命宗旨之确立,实肇端于斯。发轫凿井之功,曷可胜言!
近闻我兄来日,文等欢欣踊跃,以为可以趋前求教也。不意今晨读报,惊悉吾兄为佞人所侮,且惊且怒,恍如身受。我兄道德文章皆超迈古人,海内外学者仰之如泰山北斗,何物竖子敢行此丧心病狂之举耶?文即刻拜请会中同人四处访求,具得情实,不敢陵掩,缕述如左,请兄明察。
此番举动,主事者乃光复会之会首陶焕卿也。同盟会之初建也,统合华兴、兴中诸会,光复会亦居其一。而此君恋栈权利,不肯便从,时时欲自立;且张狂跋扈、险诐无行,与会中上下素不相能。文等以国事蜩螗、前途未卜,不宜兄弟阋墙,遂曲为含容,以至于今。
年来彼与文等更生仇隙,去意益坚,而不知计之所出。近闻我兄来日,且知敝会同人敬兄之忱,乃谋有所中之,冀发赫然之怒,以达不可告人之私欲。遂不计利害,纠集三五同党,行此亲痛仇快之事。
敝会于我兄之敬重,天日可鉴!此事我同盟会之人初不预知,亦未涉及。及闻之,咸义愤填膺,发为之立,已拟将其清理出会矣。望兄暂息雷霆之怒,略施冰雪之鉴,洞悉鬼蜮之计,勿以一眚,遽掩众人之诚意也。
文此番负荆前来,本欲剖沥拜陈,然兄贵体违和,事竟不果,殊为怅怅。祈兄和心静养,早日平复,弟当择日再行请罪也!
【‘文】即颂大安。
【‘人】弟孙文顿首再拜。
【‘书】一九零八年元月廿五日。
【‘屋】写完,孙中山又看了一回,想想又在信尾写上“阅后敬请付丙”几个字,才折好交给莉莉丝,并一再叮嘱道:“太太,这封信非常紧要。等百熙醒了,便交与他,请他过目!”
莉莉丝应允了,孙中山这才收拾好自己的医药箱,告辞而去。
说来也巧,孙中山离去不久,又有人敲响了旅馆的房门。莉莉丝有些恼火:门上不是写着“请勿打扰”么?难道一个一个都不识字?
敲门声一阵紧似一阵,莉莉丝只好开门,抬眼看时,门前却是几个清朝留学生打扮的青年。昨日用鸡蛋袭击孙元起的,便和眼前这些人一般无二;今日又寻上门来,莉莉丝如何不怒?不待他们开口,就要关门。
领头的青年见状连忙挡住门,口中说道:“师母,是我,别关门!”
莉莉丝顿时迟疑了一下。
那个青年又赶紧解释:“师母,我是赵景行,之前我们在北京见过!”
1901到1902年间,莉莉丝在北京呆了五六个月。那时候,赵景行天天在孙元起身边打转,莉莉丝也是不离左右,时间一长,两人自然而然地就熟悉起来。转眼间五六年过去,以前的小屁孩已经长成了大小伙子,好在赵景行的面部轮廓没有大变。莉莉丝略微辨识一下,便记起来眼前之人是谁:“你是那个bad boy吧?”
赵景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的,是我。”然后又介绍道:“这几个叫阎锡山、程潜、蒋志清,都是先生的学生,今天一起过来拜见。”
这几个是经世大学派到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习的第一批学生。他们1905年到日本,先在东京振武学校呆了近一年的时间,才进入陆士学习。眼下临近毕业,准备到日本的军队里实习一段时间。至于实习结束以后如何,他们想来问问孙元起的意见。
到目前为止,经世大学已经派出了三批学生。第二批也已经进入了陆士,至于第三批,目前还在振武学校里面读书。估计等会儿他们也该来了。
莉莉丝这才打开门,把几个小伙子放进屋里。
赵景行一进屋就问道:“师母,先生呢?”
不问还好,他这一问,莉莉丝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他生病了,正在床上休息。”
“怎么病了?先生的身体不是一向很好么?”赵景行跟在孙元起身边前后七八年时间,还真没见过他生过什么病。
莉莉丝含着泪,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这几个小伙子仔细说了,直把他们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恨不得现在就出去寻那些挑事者的晦气。
说完,莉莉丝去沏茶了。几个小伙来到床前,只见孙元起面色潮红,头上放着冰袋,正在昏睡,都暗暗攥紧拳头。蒋志清眼尖,看见孙元起枕边有几页纸,便随手拿起来翻了翻。
原来孙中山写完信,并没有装在信封里——似乎也没有装在信封里的必要,折叠好便交给了莉莉丝。为了不打扰孙元起养病,小怀祖被舅舅亚瑟尔带出去玩了,屋里除了莉莉丝之外并无旁人。所以尽管孙中山一再嘱托,莉莉丝只是把信放在孙元起枕边,好让他第一时间看到。结果却被蒋志清给看见了。
信在几个小伙子手中传阅了一遍,最后到了赵景行手中。赵景行看罢,眼睛直欲冒火,咬牙切齿地说道:“陶焕卿,你等着,老子一定要你好看!”
一八〇、恶人须用大枷枷
小伙子们都看到了信尾“付丙”的字样,知道这是孙中山写给孙元起一个人看的密信,阅毕就要销毁,不欲让他人过目。所以当莉莉丝端着茶盘进来的时候,信已经原样折好,依旧放回枕边。
知道事情原由,怀揣火苗的青年人那是一刻钟也不愿多等。赵景行匆匆喝完茶,便向莉莉丝告别:“师母,我们还有些私事。等办完了事,我们再来拜望先生!”
莉莉丝不明就里,只当他们真的有事,便任由他们去了。
一出门,赵景行就开始发号施令:“百川大哥,拜托您回趟陆军士官学校,把几个师弟叫过来。颂云兄,请您去振武学校,喊那里面的几个师弟。”
阎锡山、程潜非常稳重,听了吩咐,便点头应允。
“我呢?”蒋志清急忙叫唤道。
“志清你去找你的浙江老乡,打听出陶成章现在的住处。”陶成章在留日学生中的名气不大,却也不小,赵景行除了知道他是光复会的头头外,还知道他是浙江人。俗话说:美不美,故乡水;亲不亲,故乡人。这种打听住处的事儿,还是同乡出马比较合适,事半功倍,还不惹人怀疑,所以就拜托了蒋志清。
蒋志清立马答道:“遵命!”
“那就好。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四十,我们午后一点在此准时集合,不得有误!”赵景行挥挥手,示意各自分头忙活去吧。
蒋志清有些猴脾气,最喜欢比附,顿时便有些不乐意了:“行止,你差遣了我们仨干活,那你自己呢?”
赵景行出国的时候,已经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了,孙元起拽了一回文,用《诗经》中“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句子,给赵景行取了个字,叫“行止”。
“我就知道你小子会叫屈!”赵景行笑骂道,“放心,我也有活儿!这回绝对要给陶成章一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马王爷是三只眼!”
待到下午快以点的时候,阎锡山带着徐树铮、何成濬、陈仪、蒋作宾,程潜带着张辉瓒、周荫人、何应钦、朱绍良,早已来到门口。蒋志清也来了,东张张、西瞧瞧,四处寻觅赵景行的身影,嘴里还抱怨:“行止说要我们一点到,现在都快一点了,怎么还不见人影?”
朱绍良的老爹做过福建省永泰县知县、南台海防同知,所以颇有些家底,闻言从怀里掏出怀表:“蒋兄,不着急,还有五分钟才到一点呢!”
蒋志清回头瞅了朱绍良一眼,然后怏怏地坐在了石阶上,眼睛却还四下乱瞟。
说曹操,曹操就到。蒋志清坐下没到一分钟,赵景行就拉着黄包车出现在了拐弯口。许是赶时间,大冬天的还跑出一脸汗来。见面之后,顾不得抹汗,就气喘吁吁地问道:“应该还没到一点吧?”
朱绍良看了看怀表:“没到,还差四分钟呢!”
蒋志清早已蹦跶过来,连珠炮似的问道:“行止,你哪来的黄包车?你不会打算退学,改行拉黄包车吧?”
“去、去、去!说什么呢?这只可是我辛辛苦苦找人租来的。”赵景行一边擦汗,一边说道。
“你叫上大家,不是准备大闹光复会、暴打陶成章一顿么?怎么还租了黄包车?”程潜也走过来问道,“你看,我们大家都准备好了!”
赵景行这才看到他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东西,再看把手,却是学校里训练剑道用的竹刀,外面还裹着衣服。何应钦看赵景行看过来,得意地挥了挥手中的武器:“这竹刀裹上衣服,打起人最是狠毒,又重又疼,外表上还看不出伤痕,便是以后东京警视厅来查,也找不出丝毫证据。非常适合打架!”
“对了,你租黄包车干什么?难不成你还想杀人抛尸?”蒋志清没得到答案,决定打破沙锅问到底。
“你想象力太丰富了!”赵景行满头黑线,怕大家生疑,又解释道:“大家放心!我们这次去找陶成章,既不打,也不骂,只是讨个公道罢了!至于具体安排,山人自有妙计。志清,你前头带路!雨岩,你先拉着黄包车,我歇歇再拉!”
蒋作宾应声接过黄包车。虽然蒋志清好奇得要命,不过谜底马上就要揭晓,倒也没再问。有悬念的戏剧更好看,不是么?
十几个人在蒋志清的带领下,七绕八绕,来到本乡区东竹町的伏见馆。刚进巷子,蒋志清就介绍道:“伏见馆是一栋二层和式建筑,房主是个老太婆,带着她的小女儿,住在门内的一间屋里,平时不太管事。我们可以径直进去,不用管她。这栋房子大概有六、七个租户,都是中国留日学生,至于是不是光复会成员,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他们至少对光复会不反感,我们应该小心点。陶成章则单独住在楼上那一间,平时没有什么特殊事情,他都会呆在屋里,等着同盟会和光复会的人过来找他。”
“这就好!”阎锡山猛一击拳,“等会儿先上去四个,对付陶成章;紧接着再进去六个,看着楼下的几个租户,防止他们闹事;留两个人在外面,好做照应。至于如何招呼陶成章,行止,就看你的了!”
“我要跟着上楼!”蒋志清怎么会错过看大戏的机会呢?
“我也去!”朱绍良年少喜事,马上跟着报名。
计议已定,阎锡山和何应钦留在门外看车,赵景行带着蒋志清、朱绍良、张辉瓒蹑手蹑脚上了楼,趴在门上仔细听了片刻,发觉里面只有一个男子粗壮的呼噜声,此外并无旁人。赵景行低声嘱咐道:“待会儿我一拉开门,你们三个就进去按住陶成章,不要让他闹出太大动静!”
看楼下的人已经到位,赵景行猛地拉开和式门,三个小青年像小豹子一样窜进屋里,压腿的压腿、按手的按手、堵嘴的堵嘴,把陶成章结结实实地按倒在床上。
要说也是活该陶成章倒霉!
作为光复会的会首、造反的头头,陶成章平时警惕性还是蛮高的。不过他昨天刚干成一件大事,心愿马上就要达成;加上冬天天冷,明日祭灶过小年,他一时兴奋,中午就喝了点酒,睡得还挺沉。结果就让蒋志清几个逮住了空子。
被按住之后,陶成章马上就醒了过来,开始奋力挣扎。陶成章现在正值而立之年,有的是力气;而且他少年时便以排满反清为已任,习武强身,曾两次赴京刺杀慈禧太后未果;在1902年,他进入了振武学校的前身成城学校学习,尽管没有毕业,要认真说起来,也算是赵景行他们的半个师兄;之后他,又加入军国民教育会,组织刺杀和起义。从这些经历就可以看出,他是个不俗的练家子,很难制服!
赵景行早有准备,快速从怀中掏出一个玻璃瓶,揭开盖子,从中抽出一团毛巾,然后对捂着陶成章口鼻的蒋志清喊道:“松手!”
蒋志清闻言立马松手。陶成章被捂住有一段时间,正憋得厉害,见蒋志清撤手,马上重重地吸一口气,准备喊楼下的几个光复会会员帮忙。就在他吸气的当口,赵景行的毛巾利索地堵住了他的口鼻。陶成章先是闻到一股特殊的刺鼻气味,然后意识模糊,浑身开始发软,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没错,毛巾上加了料:乙醚!
乙醚是一种吸入性麻醉剂,早在1842年就被用于外科手术。它通过呼吸的方式进入人体,能广泛抑制中枢神经系统,从而达到麻醉的效果。
见陶成章被麻翻了,赵景行这才收起毛巾,对长松了一口气的小哥仨说道:“你们把他衣服剥光!”
几个小伙子顿时浑身打了个冷战,都怪怪地看着赵景行。蒋志清促狭地笑道:“行止,你该不会想……哈哈,你的口味真独特!”
赵景行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你脑子里面能不能想点好的?别废话,让你们剥,你们就赶紧!”
朱绍良一边动手,一边猜测道:“难道赵兄想把他变成陶公公?让革命党进宫去服侍老佛爷和皇上,这主意倒也不错!”
说话间,几个人把陶成章剥得个希光溜溜,只等着赵景行下一步吩咐。
赵景行已经起身在陶成章的行李中翻出一件夏天的竹布长衫:“给他穿上这件长衫,堵上嘴,然后带走!”
朱绍良、张辉瓒两人挟着陶成章,四人鬼鬼祟祟地走出旅馆。见夹在中间的陶成章死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