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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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王朝-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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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堤上呆着,看着河水。他一到任,便把所有的治河官员都叫来,叫他们面对着河水,说,你们记着,如果河决堤了,我先跳,你们跟着跳,有一个不跳下去的,我叫兵丁宰了你!

说起吴桂芳,都是好故事,都有好口碑。

张居正心里很欣慰,他先是安排了潘季驯治河,但傅应祯他们不愿意,御史胡涍一味弹劾潘季驯,说他狂傲,只能改任吴桂芳,看来他是用对人了。

正说着,岸上有人叫喊:“有邸报,要不要传上来?”

张居正说,送上来。

有人搭跳板,送上来了邸报,张居正看,忽地满面是泪,头贴在邸报上,哽咽起来。

老人们惊诧地看他,一个老人问:“张相爷,你怎么啦?出什么事儿了?”

张居正说:“吴桂芳吴大人,他……他病逝了,他死了。”'① 《中国历史大事年表》,《明史》载万历六年二月左右,吴桂芳卒。'①

万历是在张居正归来的头三天接到吴桂芳死讯的,他问:“不是诏升迁为工部尚书兼右都御史了吗?他怎么死了?”

冯保说:“吴大人是劳累成疾而死的。”

万历不痛快:“这人真是的,偏偏这时死,他要赶在张先生回来后死,或是张先生走前死就好了。”冯保禀报:“高拱也要死了,他的家人求封次子务观为官。”

万历说:“我不封高拱,他死就死,干我什么事儿?”

冯保说:“皇上,他要是在归隐时没出什么大事,不是反臣,皇上就得封他,他该得一子荫封的,他这疏没什么错处啊。”

万历厉声吼:“我说错就是错,他说朕是9岁的毛孩子,你以为我忘了吗?”

冯保想劝皇上,这只是高拱一时的气话,高拱再有不是,他也辞官归隐了,人一死,往事如烟云,不必再追究了。但他发觉万历像变了一个人,变得有些不可捉摸,有些一意孤行。他这是想建立自己的威严,试试自己的剑刃?冯保不敢再说了。

万历脸儿阴沉:“张先生到哪儿了?”

“他要回京了。”

万历说:“要锦衣卫替我看着些,张先生回来了,要安排司礼监在真空寺为先生接风。”

六月十五日,司礼监何进在真空寺为张居正摆宴,说:“皇上盼先生回来,先生这一次回来得可真慢,皇上天天问司礼监,先生怎么还不回来?真是盼急了。”

张居正回答:“让皇上盼,是臣子的罪过。”

何进笑,皇上下了口谕,先生听着,“若午时分进城,便著张先生在朝房稍候,朕即召见于平台。若未时分进城,著先生迳到宅安歇,次日早,免朝召见。”'① 《张文忠公全集》卷七,谢遣官郊迎疏。'①

张居正笑说:“何公公看,这会儿是下午时分了,只能明早上朝了。”何进也笑,说:“是啊,是啊。”

万历对慈圣皇太后说,张先生回来了,他一回来,所有的事儿都可以按部就班地做起来了。他不在,我还真累。万历没想到,张居正不在,冯保帮着他批红,虽说许多事儿不必他亲自操心,也没做出什么大决定,但他还感到劳累,也感到有些矫情。

十六日一早,文武百官列班,迎接张居正回朝。

张居正对文武百官没什么应酬话,他只是说了一句:“列位辛苦了,居正不在,有劳各位了。”

马自强与申时行、吕调阳都在,吕调阳本来想着张居正或许会对他单独说上几句话,寒暄一下,但张居正只有这一句,便去见皇上了。

万历有谕旨,着在文华殿西室召见张居正。

张居正进入西室,万历迎面笑着,大声招呼:“先生回来了,让朕好是想念。”

张居正喉头一哽,几乎落泪,他跪下,颤声说:“老臣让皇上惦念了,真是有罪啊。”

万历脸色苍白,像是有些劳累,张居正想对皇上说,要珍摄龙体。但一想他刚回来,不能说得太多,便笑说,皇上这些日子劳神了,朝中的事儿太多,皇上总惦念着,就不轻松了。

万历说:“有许多事,吕调阳他不安排,总是说要先生归来才安排,他要回家,就让他走吧?”

张居正对吕调阳不在乎,他只在乎申时行,他对皇上说,阁臣中,将来成大器者只有申时行,马自强体弱,没有理弄朝事的才能。只有一个申时行,他将是代替居正的好人选。

万历说:“谁也替代不了先生,有先生在,朝事才有头绪。”

张居正说:“老臣回来时,一路上与老人谈话,也知道‘一条鞭法’确是不错,而且‘考成法’也得大成效,只是有些地方官员贪鄙,要重罚才是。”

万历说:“都听先生的。”

万历与张居正说起边事,蒙古鞑靼部首领俺答被蒙古瓦剌部挨落达子所败,损伤甚重,俺答仅以身免。张居正大乐,说:“他们自相残杀,我们便多机会,看来边患会平,几年之内不会有什么忧患。”

万历大喜:“都是好消息,先生一路看,庄稼如何,民情如何?”

张居正说,百姓盼的是乐业,盼的是安居,有许多老人说,庄稼是好,税收也少了,只要少有贪官,便天下太平了,我皇治下的太平盛世就要来了。

万历对张居正说:“这都是先生的功劳啊。”

张居正对万历说起襄王、唐王,他只是摇头,说他们爱玩,治下田亩无数,过的日子真是奢侈。万历笑说,太祖皇帝创下这份基业,最便宜的是各处的藩王,他们不必管天下,又不必管治下,只是吃喝玩乐,日子过得逍遥,可他们还不满足,就有许多反王。

张居正不便再说什么,只是微笑。

万历对张居正说许多事,都是朝政琐事。宫内的事儿,他一句也不想说,他只讲时事,讲对张居正的思念之情,让张居正有些感动。他想,皇上长大了,他懂得人情心性,大明朝真的盛世有望了。

晚上,张居正回到了家里,姚旷与游七摆下家宴,张居正把全家人召集一起,他对琴依说:“我这一次去江陵,一路上看到许多事,也开了眼界,我在唐王、襄王那里看到许多新鲜事儿,我老了,但也得了些许安慰。我想,不光要为大明朝做事,我也要享受一些人生时光了。”

琴依问:“你想怎么享乐呢?”

张居正说,我在唐王那里,他把男女之欲全当一回饮食滋味,没有程朱理学的束缚,人更增神采,我也想那样,在府里弄一班女乐,你看如何?

琴依恹恹说:“你愿意便可,如今你权高势重,位可倾国,你愿意怎么做便怎么做好了。”

张居正便命拿来各地官员送的春酒,赐与琴依饮。他说:“都说这酒乱性,我从不多饮,今天高兴,与你畅饮,看能如何?我信夫子言,一到了六十岁,无论怎么做事,都不会逾矩。”

琴依说:“相爷喜欢便行就是了,只是相爷有那么多的大事,不会沉溺玩乐吧?”

张居正说:“我做了十几年宰辅,没大建树。高拱去后,我只做了几年,大明朝便有新气象了,我只把人理顺,把大事管好,大明朝就中兴了。我也乐得歇一歇了。”

琴依看他,此时的张居正志得意满,哪里能听得进她的劝告?她只是说:“我不饮这酒,行不行?”

张居正说:“不行。”

张居正笑道:“我知道,你们女人喜欢石头,昌化知府送我十二件珍品,件件好玩,价值连城。你可挑一件,用来把玩。”

琴依说:“我不要鸡血石。”

张居正不悦,轻声斥责琴依:“你不必那么清高,女人要为悦己者容,你的男人要你做什么,你就该做什么。你为我做什么,不是该做的吗?”

琴依也醉了,她微微颊红,轻声说:“我不要这么做你的女人,我要做一个有志向的女人。”

张居正冷冷道:“有志向的女人不是你,是武则天。”

琴依不语了,被酒烧灼得心醉,她看着张居正,心里想,他说得对,我只是一个平常的女人,给他出些主意,还不如他自己想的千分之一,我何必那么累?我也是一个美艳女人,靠自己的美色就足以与他欢度一生了。我何必那么固执呢?

琴依脸颊微红,低下头来,不出声了。

张居正搂住琴依,轻声说:“我从不发狂,以为狂是不正经,但我是大明朝的宰辅,我该享受人生,是不是?”

张居正喝得多了,他说:“我要再弄一个班子,做女乐,挑选30人,我要有色有情的女孩子,琴依,你帮我,我就不能弄一个比唐王更好的女乐班子?”

琴依只好听命:“你弄,我帮你训练她们。”

张居正大喜,说:“有你,此生足矣。”

这一夜,张居正喝了一点儿春酒,与琴依狂了一夜,他感到功成名就的喜悦,他说:“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宰相人家。”

第十五章 正与邪

张居正命人将七块鸡血石送与万历,万历看了,很是高兴。他说,大伴儿,你看,这才是奇珍,怎么好端端的一块石头上,竟能泼上鸡血?且这么鲜艳,这么好看,怎么看怎么让人喜欢,真是难得,听说是浙江杭州府昌化县送与张先生的?

冯保夜里也得了张居正送的鸡血石,但一看就不满意了,他那石头比起皇上的差多了。张居正做事可比不上他冯保,人家送两盆花,他与张居正一人一盆,两人平分。可张居正呢,据司礼监何进说,就是给他的小妾琴依的一块鸡血石,也分外好看。那是一块“倚竹”,竹林中的美女,一身着红衣,琴是红的,竹尖是红的,石头是红的,其他的都是绿色、青色,真是天生奇石,不用雕刻,妙自天成。还有张居正送与他的另一个小妾的奇石,也是一珍宝,那是一个七仙女下凡的珍品,七个仙女或是身着红色亵衣,或是身着红裙,或是头戴红钗,或是腰系红带,还有一仙女臂执红绸,真是七人各不相同,都是天然而生,非人力雕刻,那叫七女下凡尘。

张居正送冯保的那两块鸡血石,就差得太多了。一听得司礼监太监张鲸禀报,他就生气,当时就拿那两块鸡血石,一块送与了他的小妾莫小耳,一块扔给了张鲸,说,拿去玩吧。

张居正做这件事,得罪了冯保。

张居正送皇上的,有一件是雕刻出来的老寿星,寿星图还好,但一着人力,便显得没那么美妙了。还有一件是“天下太平”,是一些人忙碌着做生意,过日子,刻下的小人儿丛乱如蚁,也不甚好。

冯保真想当场给张居正说上句坏话,但他忍住了,想一想,说:“皇上,这几块不算好,听说好的鸡血石,那是天然生成的,奴才在嘉靖爷的存物里看到了一块,那真是好呢,后来不知到哪儿去了,不如我跟皇上去内市看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万历想到了冯保早就说过的,要带他去内市看看,他还真想去看看,说:“那好啊,咱们就二十四那天去,一大早就去,我只是要怎么告诉张先生,我不去早读?”

冯保说:“我告诉他,就说皇上腿软,头晕。”

万历笑说:“好,我就腿软,头晕。”

一大早,冯保即来叫皇上起床,万历睡得晕晕乎乎,自是不大乐意起来,但想着冯保所说,要去看看内市,冯保又说,内市挺好玩的。他就一翻身爬起来,匆忙洗漱,与冯保带着几个锦衣卫、司礼监小珰溜出禁城。

内市设在禁城之左,过光禄寺入内门,从御马监以至西海子一带全都是内市的地盘,每一月到了初四、十四、二十四这三天,内市便在这里兴起了贸易。有的搁这儿摆地摊,有的在这儿推一独轮车子,有的扛着挂着玩艺儿,扛着的插一草棒子,像是卖糖葫芦的,上面插的可不是别的,是专门卖的各种小玩艺儿。有的在脖子上挂着晃,大都是鼻烟壶小钩子钗子什么的,还有女人喜兴的挂件儿首饰。

万历与冯保在前,几个司礼监在后远远跟着,锦衣卫在远处瞄着,不能靠前。万历头一回来内市,颇是兴奋,看着地摊,竟是从海子口一直迤迤逦逦直拖到御马监,满地都摆摊,满街都是人。人边走边喊:“物件儿,物件儿!要甚物件儿,直说!宫里的,有!宰相家的,有!天上飞的,有!地上跑的,有!头上戴的,有!腰间别的,有!脚上穿的,有!有人叫卖更绝:看啊,嘉靖爷的!看哪,隆庆爷的!看哪,当今爷的!”

万历头一回听人家喊他“当今爷”,他低着头,不出声儿。冯保轻声说:“皇上,不必低头,这里的人不认得你,他们谁也不知道当今万岁来了,要知道了,那还不炸了场子?”

万历稍稍自然了些,他抬起头来,看着街上的行人,撒目玩艺儿,看得出神了,也就忘了,不管不顾了。

东西是真多,有好东西。许多珍宝,都卖价不菲。

万历问冯保:“这内市里的东西,卖给谁?”

冯保深知这里面的诀窍,他说,卖与几种人,一种是内宫的太监,太监买了,就送与像我一样的掌印太监,给大珰们玩。一种是卖与外面的官员,他们派人或是亲自来买,他们买了,是要奉承上司官员,送礼时用,好夤缘升迁啊。还有的是卖与商人,他们是给外面的富豪商人们买的,买了给家里的小妾老婆子用,这种宫里的东西他们最稀罕。

万历不明白了,问:“这宫里的东西怎么会全都到这里了?”

冯保叹气,自从咱们大明朝一建国,就有内市了,南京就有,到了成祖迁都,咱北京也有了。你想,咱们宫里宫外的太监大大小小足有十来万口子人,一个太监再有一些贱役,就算是他一个养三四个,也有三四十万人,他们是养马的,做饭的、缝衣的、修桶的、赶车的,掏粪的……干什么的都有。他们可是手脚不老实,宫里的东西逮什么拿什么。屁眼儿、眼皮都能夹带,你怎么管也管不过来。有的物件太小,他用臂挟着,屁眼儿里塞着,也带出来了。这里的内市,说实在的,是皇上你家养的,没有皇上的皇宫,哪有内市啊?

万历听了惊奇,内市的物件,有的大到了刀剑,女人的妆镜,要啥有啥。他瞠目结舌:“我真闹不明白了,那些物件那么大,怎么能拿出宫来?”

冯保解释:“宫里出秽,每一日出粪车,粪车里藏什么,谁知道?你总不能在粪车里翻一翻吧?宫女偷,太监偷,工匠偷,贱役偷,把皇上你宫里的玩艺儿偷出来,什么都偷。”

万历一看,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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