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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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王朝- 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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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朝说:“你是喝醉了,就不能少喝一点儿?”

李植说:“我为什么要少喝?皇上依仗我,大明朝依仗我,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如今我虽说是做了少卿,但我还是言路的人,陈大人说了,我还是他们一伙儿的。”

魏朝说:“陈大人是谁?哪一个陈大人?”

李植说:“当然是陈三谟陈大人了,他是副都御史,没有他,大明朝决没有今天。”

魏朝问:“你是说,只有陈大人才能决定大明朝的命运吗?”

李植说是,只有他才能决定,他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有了他,大明朝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众人看着他,李植说:“看什么?不认得吗?不服吗?我上一疏,要你走人,你就得走。你是张四维也不行。陈大人说得对,张四维是一心做商人,他的致命伤就是他太喜欢做商人了,做商人皇上不喜欢,皇上喜欢珠宝,不喜欢商人。申时行太软弱了,他总是想慢一点儿,慢一点儿,看清楚再出手,等他看清楚了,却没有出手的余地了,过时了,晚了。陈大人可不是这样,他早就看明白了,该放手时,他丢开了高拱,跟了张居正。张居正完蛋了,他丢开了张居正。这会儿陈大人根本就不在乎你是申时行,还是许国,内阁有什么了不起,言路自成一系,与你内阁可以分庭抗礼,你能把我怎么样?”

众人不再说话了,都盯着李植,听他大放狂言。

李植说:“你们怎么了,吓坏了?被我的话吓坏了吧?我只是告诉你们实话,做言官就是该这么做,懂了吧?不懂就学着点儿,你就能升官,就能做大学士,早晚申时行那个内阁首辅的位置将不是他的了。”

魏朝慢条斯理地问:“你说,那个位置会是谁的呢?”

李植大笑:“这还用问吗?早晚必是陈三谟陈大人的,他那么机敏,皇上最喜欢他这种人,他不升迁,天理难容。”

万历十三年(1585年)四月十七日,天旱无雨,万历召集申时行与九卿议事,商量如何求雨。

申时行与九卿中人认为,机会来了,他们要拿下像李植这种献媚讨好的小人,把他拉下马的时机来了。万历很久没有上朝了,这一次命九卿与内阁的阁臣一齐来到朝上,议如何求雨事。

万历说:“天时亢旱,虽由朕不德,亦因天下有司贪赃坏法,剥害小民,不肯爱养百姓,以致上干天和,今后还著该部慎加选用。”

钦天监说,要祈雨,皇上要亲自祈雨,以示虔诚,请皇上在黄道吉日,亲自祈雨。万历答应了,他说:“此事是我的事,我自然去办。”

果然这一天,万历并未幸妃嫔,只身沐浴后,一大早便步行来到在城郊特地设置的土台祈雨。百官与司礼监五千多人跟着皇上祈雨,万历步行在前,百官在身后,紧随着。万历一步步走,走得很累,走得也很虔诚,头上直流汗。一直走到了郊坛,祈雨求天后,万历行礼毕,再一路走回来。他确实很累,司礼监张宏请求皇上乘轿,万历挥挥手,不坐轿,他说:“我不能坐轿,望上天能领会我的苦心,体恤万民,赐我甘霖。”

归来后,万历与申时行等九卿在乾清宫里议事。这里很窄小,只能或坐或站那么十几个人,内阁阁臣与九卿一来,便显得满满的。万历说:“你们可以坐着。”但九卿中人都不敢坐,只有申时行斜着身子谢坐,坐在窗旁。

万历问:“我求雨也求了,还有什么事要做,你们说来看看。”

申时行说:“皇上为民祈祷,不惮勤劳,一念精诚,天心必然感动。其屡祷未应,皆臣等无状所致。今天下有司果然不能体仰皇上德意,着实奉行。臣等当即与该部商量申饬。”

万历一想,是啊,我祈雨也够虔诚的了,老天还不下雨,那一定是你们这些臣子的毛病了。一定有奸邪佞臣,那才会老天不照应。他说:“还着都察院行文与他每知道,务令着实奉行,毋事虚文。”

申时行应对说:“今后如有不着实奉行,虚文塞责者,容臣等奉请皇上重法惩治。”

万历很高兴,他笑着说:“先生每说的是。”

申时行的应对当天便传到了御史们的耳中,杨锦说:“我听皇上的意思,就是要拿哪一个官员示罪,如果有一个官员顶了这个倒霉的罪过,皇上的心就舒服了。这个人应该是谁呢?这会儿你们不要让陈三谟再跳了,如果他再跳,就会再坏一个忠良直臣。”

邹元标说:“我直接上疏,就弹劾他陈三谟。”

杨锦说:“不可,不可。陈三谟还能体会揣摸圣心,皇上还得意,你扳不倒他,反是麻烦了。你还是拿那三个坏蛋出气,只要扳下一个来,那两个也会老实不少。”

蔡系周说:“我去弹劾李植,要他完蛋。”

杨锦说:“我去找陈三谟,要他老实一点儿。”

杨锦拿着蔡系周的奏疏副本去找陈三谟,他假作惊慌,对陈三谟说:“陈大人,陈大人,事急了,事急了!”

陈三谟问:“杨大人,你是咱都察院的主官,有什么急事,急得你老人家跑到我家里来了?”

杨锦笑说:“我来看你,有要事与你说。”

陈三谟说:“你是都察院的主官,是管我们的,你要我做什么,我做就是了。”

杨锦冷笑:“你那么听我的?”

陈三谟拍胸脯:“杨大人,你说,我听着。”

杨锦说:“言路太过于张扬了,有人不满,言官之中也有人要弹劾你。”

陈三谟很紧张,是谁?

杨锦说:“邹元标,他说,就是死在午门,他也要弹劾你。”

陈三谟眼珠子急转,他怕邹元标,邹元标耿直啊,吴中行他们五人被杖,他偏不怕,还要上疏,硬是再领一个杖责,这人不怕死,不怕死的人要弹劾他,这让他害怕。

陈三谟笑笑:“他不会弹劾我的,我也是言官,他总不会让我们言路自相残杀吧?”

杨锦说:“张居正府里死了人,死了十几口人,羊可立、李植、江东之却升了官,这些事被人垢评,有人说,言路不正。邹元标他们要弹劾你,你看怎么办?”

陈三谟也有些不满,他要是升了都察院的主官,必然不会受杨锦的制约,如今杨锦是来威胁他,要他服从杨锦,他不听也不行。心里想着,好啊,我先听你的,早晚有一天,我要升了都察院的主官,那时还有谁敢管我陈三谟?

陈三谟笑说:“你是都察院主官,你说怎么办?”

杨锦说:“邹元标是一个直人,我可以说服他,要他只弹劾羊可立或是李植,如果邹元标一弹劾他们,你还要护着他们,他们必会弹劾你。”

陈三谟忽地满面慷慨,他大声说:“我们言路从来得不到尊重,这一次我们干掉了权臣张居正,天下侧目,这是何等的好时机啊!我们正应大起攻势,可此时都察院分成两派,互相攻讦,岂不是让天下贪官污吏窃笑?他们会大喘一口气,说他们不必再怕言官了,言官自己正打自己呢。杨大人,我们就不能集中全力,拿下封疆大吏中的贪官吗?我这里想着,张居正是完蛋了,但还有他提拔的人,像戚继光、凌云翼、殷正茂、李成梁,让他们一个个下马。你想,当初有人弹劾李成梁,说他曾拿出十万两银子送与张居正,这事八成是真事。要是挖出一个封疆大吏来,岂不是更有威慑力?从此天下谁还敢轻视我们言官?我与羊可立他们曾经议过此事,他们都愿意。兵部、吏部、礼部、工部都有问题,找出他们贪污的证据来,把他们拉下马。但你要弹劾羊可立、李植他们,岂不是自折人才?”

杨锦说:“你们把张居正拉下马,足够了。再有人拉扯李成梁、戚继光、凌云翼、殷正茂,就是坏大明朝的大事,我可不会答应。”

陈三谟皮笑肉不笑地说:“行啊,杨大人要放过他们,我就放过他们,只是对羊可立、李植与江东之三人,你也只能拿下一个来,要是杨大人把他们三人都拿下去,我可不干。”

杨锦透了一口气,说:“好,我就依你,你说拿下哪一个,我们就拿下他。”

陈三谟想着,三人中,羊可立是最听他话的,自然不能拿掉。还有两人,李植与江东之,江东之会巧言令色,也不应拿掉。他犹豫了一下,说:“就拿下李植吧?他正要弹劾戚继光,先拿下他,我便听杨大人的,先不弹劾那几个督抚。”

申时行对许国说:“这么下去,大明朝的政事将不能控制,人人都可弹劾大臣,人人都可上疏奏事,这岂不是成了人人过关吗?”

许国说:“得用一点儿手段,首辅想一想,看我们能拿出什么法子,令他们言官住口?”

申时行说:“言官一向自以为是,自以为能以正直行遍天下,便狂傲自诩,任性直率,有些包藏祸心,也让人不易察觉,我看这件事极难。”

正说话时,有人报说,都察院左都御史杨锦来了,求见西庐两位辅臣大人。申时行与许国互看一眼,杨锦来了,不知要说什么,他们得听一听。

杨锦对申时行与许国行礼,静静坐下。

三人对坐。申时行说:“杨大人来,一定有要事。”

杨锦说:“要说大事。如果再任由羊可立、李植、江东之他们折腾,就会坏了大事,他们还要弹劾的人,是几个大员,你想都想不到,他们正在搜集证据呢。”

申时行叹息说:“一定要是弹劾戚继光、凌云翼、殷正茂他们。你想他们几人,一向得张太岳的庇护,要银两有银两,要有人有人,要粮有粮。戚继光用兵,最是奢侈,他们抓住了戚继光的短处,自然会一击致命。”

杨锦说:“不能任由他们干下去了。”

许国说:“你是左都御史,是都察院的主官。你说怎么办?”

杨锦说:“拿下李植或是羊可立,再不就拿下那个江东之,要他们老实些。”

申时行说:“这样最好,只是都察院有人愿意弹劾他们吗?”

杨锦说:“邹元标、蔡系周等御史早就看不惯他们横行无忌的霸道了,他们愿上疏弹劾。”

许国说:“好,这样最好。杨大人,决不能动戚继光、凌云翼他们,他们或许会占一些军饷,但决不能动,北方大战没了,但小摩擦不断,要李成梁安心对敌,这是大事。”

杨锦说:“我做都御史,没有上疏制止住抄张居正府,让他府里还死了十余人,这是我的耻辱。此事是大教训,不得不牢记。”

申时行说:“居正用事,与冯珰相倚,共操大权。于君德挟持,不为无益。惟凭借太后,携持人主,束缚钤制,不得伸缩。主上圣明,虽在冲龄,心已默忌。故祸机一发不可救。世徒以江陵摧抑宫宦,操切政体为致祸之端,以夺情起复,二子及第为得罪之本,固皆有之,而非其所以败也。江陵之所以败,惟操弄之权,钤制太过耳。”

许国认为申时行所说很对,杨锦也默默点头。他们都明白,皇上是一个心怀忌恨的人,他不会放过权臣,就是张居正死了,他也乐于一次次清算,他心里惦念着的,不光是张居正死后的财产,更愿意在自己与朝臣的心里驱除张居正这个人,让他们记着,只有万历才是他们的真正主子。

申时行显得沉重,皇上心存雷霆,让阁臣畏惧,他不怕大明朝的朝政会有什么失落,亲政的头一件事便是清算张居正,可见他心底忌恨有多深。阁臣再做事,当然不能任意而为,就是直操权柄,也是令皇上大大忌恨的。

申时行沉吟着,他在想着,要是再弹劾言路官员,会不会又掀风波,使得朝廷上风狂雨骤?如果再掀风波,言官们互相残杀,能控制得了这局势吗?许国明白他的担忧,也在想着如何办此事。申时行说:“能行,杨大人,就只揪住一人不放,拿下他,让他滚蛋!你看拿谁最好?”

杨锦说:“我说就拿掉那个李植,他一心再弹劾戚继光,要让他随心所欲,他必将每日揣摸圣心,上疏弹劾一员大臣,那就坏事了。”

申时行说:“好吧。”

陈三谟可没闲着,他想着,李植是完蛋了,我不必再与他说话了,但我也不能让你杨锦随便想拿掉谁就拿掉谁,那我陈三谟岂不成了一个傻瓜?他惦念着与内府勾结,如果能勾搭上内府的大珰就好了,他请人给张鲸捎话,约张鲸一见。

张鲸很在乎陈三谟,陈三谟对他可是一个很有用的人,在言路上,他能呼风唤雨,要是他与自己亲近,或许就能利用他除掉自己的仇人。张鲸便来到了内市见陈三谟。陈三谟说:“张公公,你能百忙中赶来,可见对我陈三谟还是在意的。”张鲸笑着说:“你是陈大人啊,能呼风唤雨,你要呼唤,谁敢不来?”陈三谟说:“笑话笑话,张公公,你看我是不是要再弹劾一下戚继光?弹劾一下那个李成梁?或弹劾那个凌云翼?”

张鲸一拍桌案,说:“行啊,他们是什么人?皇上的银子是那么好花的?让他们动不动就几十万上百万地花?咱们是什么人,咱是替皇上看家的人,张诚做了一件大事,替皇上把张居正贪的银子弄回来了,上百扛的财物进了罚没库,成了皇上的财产。这就是咱们要做的事儿。李成梁他算什么?上次我去他的营账,他叫我报名而进。狗眼看人低,我要让他好好地受受罪。这样吧,你写疏,我替你呈与皇上。”

陈三谟说:“那得找到时机。皇上要不要拿掉李成梁,这可是关键。”

张鲸说:“对呀,我替你探一探,看皇上怎么想。”

羊可立与李植、江东之并不知陈三谟心怀鬼胎,他们三人来找陈三谟,要借机除掉申时行,他们说,当初皇上并不看好申时行做阁臣,如果把他拿掉,岂不是最好?陈三谟说:“对呀,只是此事得从长计议,要是他们肯弹劾申时行,那得先看看皇上的态度,再决定举止。”三人说对。李植说:“当初前任礼部尚书徐学谟选择天寿山里的大峪山做为皇上陵寝的吉壤,申时行最赞成此事。大峪山却并非吉壤,要拿掉申时行,就得说他居心叵测,不为皇上千秋万岁后的大事着想,是个权臣。他与徐学谟二人狼狈为奸,要罢他的阁臣官职。”

陈三谟深知他们说错了,皇上亲自选定大峪山为吉壤,怎么会信他们的?但陈三谟眼珠子一转,决定牺牲他们三人,既是他们三人得罪了首辅,就让他们去担承罪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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