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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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千山-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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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灵秀点头,切齿道:“我记得耀公事后告诉我,是霍仙扬那个老怪物找你索贿,不是还要走了耀公家祖传的那个九龙白玉杯吗?”

章亮基微微一笑:“索贿那只是掩人耳目的。霍公公身上还带了一道密旨,一道宣完即毁的密旨,密旨上可就有对今日之事的处置。”

“今日之事?当今皇上难道未卜先知?怎么可能?”程灵秀不禁大惊。

“今日之事何需未卜先知啊,此乃必然之事。只不过那庭钢之死是适逢其会而已。即使没有这件事,也会有人推波助澜,发生其他之事。毓雅,我再问你一事。淮王造反,为什么当今皇上还要专门发出圣旨,不许接受淮阳降人?甚至亲许我们屠城?”章亮基此刻神情如教书先生正在启发学童一般,脸上带出狡猾的笑容。

程灵秀低头沉思了一番,道:“这的确有点不对。人人都知困兽犹斗,作战之时还知网开一面,而皇上却偏偏派人公告天下,不受淮阳投降,还把降人杀于城前,这明明是把淮人往绝路上推,逼其死斗;我们这些攻城的官兵也为之付出更多代价。按理说,即使当今皇上痛恨淮王,也应允其投降阿。淮王若降,还不是任他宰割,这,这,实在无理阿……”

“想不通?你要是知道霍仙扬那个怪物带来的皇上密旨,你就明白了。我们啊,都只是皇上手中棋子,哈哈。”章亮基大笑起来,笑声里却充满了一种无奈和悲切。

程灵秀欲待再问,章亮基对他做出个禁声的手势,然后招手令程灵秀附耳过来,双唇微绽,轻轻在程灵秀耳边吐出四个字:“功高震主。

心随碧烟去

“阿爹,你怎么出来了?”平凉王府门口,那俊秀少年颜云放好不容易摆脱了众家将们明是保护,实是阻挡的身影,正准备跑出大门去找他的方存孝大叔,却看到了自己那坐在轮椅之上已行动不便的父亲的身影和由于急急赶来而随风飘荡的长须。少年只有放弃那出门逃跑的打算,老老实实的将脚收回到王府门内,垂首而立。口中低声向父亲请安,心中却对那些拦阻不了自己就去搬父亲作为帮手的家将们痛骂不已。

“小三儿,你过来。”一向对自己不苟言笑的父亲居然很和颜悦色地叫着颜云放的小名,让颜云放十分惊异。他瞪视着颜仁基的脸容,确定他的表情应该不是在怒火之中,也就慢慢的一步一步磨蹭了过去。走到颜仁基面前,颜仁基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对颜云放道:“小三儿啊,今天城里兵荒马乱的,你就不要出去了。你知道你爷爷就你这么一个孙儿,要是有个什么意外,怎么让他老人家安心阿。”

阻住欲待辩解的颜云放,颜仁基又伸手缓缓地抚摸着自己的爱子的面颊,口中徐徐说道:“我知道你偷偷跟着你的方叔叔学习了闪电穿云剑法,有了武功身法,能够自保,可是你忍心你八十高龄的爷爷为你担心么?你可知道,颜家现在就只有你这么一点骨血,你的爷爷是把他对你死去的叔叔们的关怀体贴全集中到你身上了啊。你要有什么闪失,怎么对的起他啊?当年你的爷爷只关心江山社稷,如今到得老了却成了一脉单传,他扪心自问,对得起大夏,却自觉对不起我们颜家列祖列宗啊。你就一点也不心疼自家长辈,非要惹事生非吗?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体会到长辈的苦心阿……”

颜云放不禁身体一软,靠坐在父亲的轮椅边,下颌轻轻地放在父亲腿上,本要出口抗辩的话语也被父亲温言的责备驱赶得的无影无踪。颜仁基虽坐在轮椅之上,但仍是腰板挺直,气度从容,一部长髯垂胸,两只凤目含威,不脱当年威震关外的风范。那长须扫在颜云放的脸颊之上,酥痒难当,颜云放不由轻笑起来,心中却感受到了此时此刻在父亲严厉外表下隐藏的关心和温情。

早前门外还隐隐传来的喊杀声已经逐渐低落下去,附近燃烧的房屋也基本上都燃烧殆尽,只还剩下些残砖碎瓦在冒着黑烟。家将们早已合力把王府周围的建筑都清理的一番,没有火头可以被引到王府周围;开始围攻王府被杀的官兵尸体也被家将们小心的或抛或埋到远离王府之处。此刻众人心中都渐渐安稳下来,静静期待着淮阳城内可怕的杀戮的结束,和平的到来。

这时门外一个灰衣人跨进了平凉王府大门。正若有所思的颜云放抬头一看,不由发出惊喜的喊声:“孝叔,你回来了?怎么样?你看到什么了?刚才那声巨响到底是什么事情啊?”不理会方存孝脸上灰暗的表情,一连串的疑问已经劈劈啪啪的从颜云放口中冒出。方存孝快步走到颜仁基面前,不理会颜云放闻讯的眼神,忽然面朝颜仁基双膝一弯,拜伏下去,头手着地,背部却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渐渐的传出强行压制的哏咽之声。颜仁基心中一惊,忙推开惊愕的颜云放,弯身伸出双手轻抚方存孝背部,口中缓缓问道:“明达,什么事情能让你如此伤心?”

方存孝从地上抬起头来,已经是泪流满面。顿了顿,他道:“颜帅,林府已经被乱兵所毁,林夫人也香消玉殒,未曾救出啊。”

颜仁基愣了愣,缓声道:“各人自有天命,也怨不得别人阿,此事你就不要愧疚于心了。我知道你们几人情同手足,义结金兰,可这样的乱世之下,又岂能事事保全?再说,明达,你也是经历过风雨之人,纵然没有能救得到林家眷属,日后为她们报仇也就是了,怎可为此事自乱心绪?”

“不,大帅,我已杀了那施暴之人。”跪在地上的方存孝挺直腰板,低声道。

“那,大仇已得报,明达,你还为何事愧疚?”颜仁基不解的看着方存孝,凝思片刻,方沉声问方存孝道:“难道那行凶之人,身份特殊?”

方存孝此刻反而神情冷静,道:“那杀人行凶之人乃是天翔禁军锋将,又是天翔都指挥使,征淮副帅那庭锋的亲弟弟。”

颜仁基乍闻之下,不啻一个响雷在耳边炸响,树欲静而风乍起阿,颜家的劫难到了,不由得一时怔怔出神,呆在当场。方存孝见颜仁基闻言后脸色突变,没有言语,不由挺直腰杆,大声道:“颜帅,属下一时激愤,错手杀了那庭钢。现在属下就到那庭锋军中自首,所谓杀人偿命,我自去抵罪,绝不连累颜家,以谢颜家对我的大恩大德。”说罢对这颜仁基连连叩首,额头在地板上撞出咚咚之声,一点血花已在青石板上绽开。

颜云放脸色大变,忙上前拉住方存孝之手,不让他再如此自伤,回头对这颜仁基大喊道:“爹爹,你快拦住孝叔叔阿,他的头都已经碰出血了。”

颜仁基仰面朝天,缓缓闭上双眼,让西下的阳光照在自己脸上。此刻天已近黄昏,晚霞被夕阳染的血红,天边却出现了一些云彩。微风吹过大地,渐渐越来越急,将笼罩在淮阳城上的冲天烟气绞散。地上的灰烬落叶和诸如丝帛之类的轻巧玩意打着旋被风卷带着飞上半空,一些细小的树枝开始发出卡拉卡拉的声音,悬挂在平凉王府内的各式灯笼布幔开始轻轻的飘荡。空气中的刺鼻的焦臭和逼人的血腥开始慢慢变淡,但却有一种湿润的感觉逐渐充满空间。

“风雨欲来啊,就让我看看能吹倒我们颜家的风雨是什么样的吧?”颜仁基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对着风雨将至的昏暗苍天大呼道:“该来的都来吧,我颜家再也不能忍气吞声,让一切都轰轰烈烈吧。”

说罢低头,颜仁基沉声吩咐道:“阎仲元、苏铁楷,你二人保护三公子回后院;裴文警、朱彝,你二人去保护老爷家眷;记得见机行事。其余人等随我在此等候。”数名家将齐声应诺,各司其责,匆匆而去。阎苏二人刚来到颜云放身前,颜云放立刻大叫:“别碰我,我要陪着爹爹”,挣扎着想留在院内。颜仁基双眼精光一闪,怒目瞪视着颜云放。颜云放心中不由一紧,此时此刻,他可不再想激怒爹爹,只得乖乖在阎苏二人陪同下向后院而去。

方存孝看着颜仁基,眼中闪烁着感激的光芒。正待说出什么,颜仁基已一把拉住方存孝的双手,两眼直视他的眼眸,充满真诚关切,道:“明达,你把我颜仁基当作何许人也?一世的兄弟,彼此的担待,岂能让你独自面对艰险。再说,我颜家本来就早已无法脱身事外,明达又何须介怀。”

说至此,在颜仁基眼中突然绽放出激动,低沉的声音里充满豪气:“明达,就让我们一起来会会这御封天下第一的少年将军是何许人物吧。”

“卡啦”,一道银蛇带着耀眼的弧光,从昏暗的天空中直击而下,劈在淮阳城内最高建筑,平凉王府用于藏书的海心阁上,纷飞银花将触目可见的所有一切都笼罩在一片眩光之中。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见到那庭锐气势汹汹的赶来,薛万骢刚要转身迎接,就劈头挨到一个响亮的耳光。他不敢伸手去捂住自己凸现五根红印的脸,唯有深深低下自己曾经高傲的头,任耳朵里传出嗡嗡的耳鸣和眼前冒出的漫天星斗,也不敢抬头正视在自己面前暴跳如雷,面红耳赤的那庭锐。薛万骢的那些直属部下和闻讯赶来的虎盘营的其他几名曲长在那庭锐身上发出的浓烈杀气下,也都畏畏缩缩的挤成一团,不敢作声。

不理那些已经被恐吓到的部属,那庭锐几步走到已经被清理干净,平放在堂屋桌上的那庭钢的尸体前,俯下身来,仔细查验。一只手轻轻的整理着那庭钢咽喉伤口上外翻的皮肉,整个身形却笔直不动的矗立在那里,薛万骢等人也默不作声。片刻,只见那庭锐那雄壮的背影微微颤动,两只拳头慢慢握紧。忽然间,那庭锐仰天长啸:“三弟……”,啸声无比清亮高亢,充满愤恨,又有依恋,跟在那庭锐身后的禁军官兵闻声脸上都现出苦苦忍受的表情。啸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利,如云中鹤唳,穿透耳膜;又似金铁交磨,粗砾难闻。忽然,啸声顿止,两眼血红的那庭锐猛然回身,大喝道:“薛万骢,你可知罪?”本已被震得七荤八素的薛万骢受此一惊,“啪”的一下跪在了那庭锐身前,身体瑟瑟发抖。

“小人知罪,小人知罪。”薛万骢无法控制自己的恐惧,几乎是用嘶哑的哭喊叫出这四个字。那庭锐的暴虐在天翔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惧。曾经有人得罪那庭锐后,被那庭锐用三寸的小刀细细活剐三日,每片剐下的肉片都一样大小,蘸酱油炸后再塞回那人嘴里,让他自己把自己身上肌肉吃完;还有一次人犯被活埋在地,头上开一小口,那庭锐耐心地把滚烫的水银沿其头皮浇下,那人被活埋,浑身吃痛,苦命挣扎,慢慢的浑身肌肉与表皮脱离,最后一个血淋淋的红人从土里挣扎而出,唯有一张完整的表皮留下在地。其他的暴行更是数不胜数,让人思之不寒而栗。所有禁卫士兵暗地里都称呼那庭锐为“血貔貅”,得罪他的人都是宁可自杀都不愿落在他手中受苦。

那庭锐一脚将薛万骢踢翻,不待薛万骢挣扎起身,赶上去又是全力一脚。薛万骢那高大的身躯呼的一下被踢飞起来,重重的撞在堂屋里的大柱上,再反弹落地,堂堂七尺之躯,此刻如同一只虾米一样卷缩起来,口中鲜血如泉直喷,片刻间就将那片青砖地染的红艳异常。那庭锐面带狞笑,跨上前去,左脚靴底直接蹋到薛万骢头上,将他的脸颊压到血泊之中。薛万骢的鼻子被自己的血泊淹没,窒息之下,不由急剧的咳嗽喘息起来,身体像被火烤一样猛烈的扭曲挣扎起来。那庭锐松开左脚,后退一步,周围众人心中一宽,心想那小将军终于收手了,就见那庭锐提气大喝,右脚急踢,靴尖在薛万骢身下一垫,薛万骢身体就凭空飞起。不待他身体落地,那庭锐腰间“天神”宝刀已脱鞘而出,众人只见一道寒光带出一片红幕,薛万骢的左臂已离体飞出三丈之外,而他受到重创的身体则平飞两尺,重重落下,将一张八仙桌撞得七零八落,木屑带着血花,四处飞溅。

哨长季衡息开始还躲在几名禁军之后,见此血腥情景,实在无法忍受,一个箭步跨过去,“哗”的撕下自己衣服下摆,手忙脚乱地将薛万骢血如泉涌的左肩扎了个严严实实,但几乎是瞬息之间,那布片就已被鲜血浸透,并滴滴嗒嗒的向下滴去。他将已经昏迷的薛万骢受到重创而紧紧蜷缩的身体牢牢抱在怀中,大声对那庭锐叫道:“那二都督,我们根本不是那人的对手,你让我们怎么办?那人的剑太快,我们这些小兵武艺低微,如何抵敌?再说,我们已经竭尽全力,实在是没有办法啊。那二将军,你就饶了薛大哥吧,我求求你了。”

“你求我?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教训我?”那庭锐眼睛中射出凶光,直瞪着这个居然敢给他顶嘴的小小哨长。

“不,都是我的错,将军,你要处罚就处罚我吧。”此刻薛万骢突然清醒过来,不知哪里突然来了力气,从季衡息怀里挣脱出来,转身右臂猛力一把推开他,双膝跪地,身体笔直,向那庭锐请罪。

那庭锐眼中冷漠,嘴角边浮出一丝狞笑,道:“好,我就处罚你。”话音一落,一道寒光闪过,腰间所挂的“天神”宝刀已翻飞而出。未等薛万骢作出任何反应,凛冽的刀锋已从薛万骢耳边划过,顿时一股血箭扑面而来,将薛万骢糊了个满头满脸。匆忙一把抹下脸上滚热的鲜血,薛万骢惊愕的看到季衡息无头的身体正慢慢的歪倒,头颅则已被那庭锐汹涌的刀风激送到林府大门,在空中洒下了一道血路。

“不,二弟……”,顿时薛万骢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声,身体如崩紧的弹簧一下从地上反弹而起,瞬时间就移到季衡息身边,用余下的右手,一把紧紧抱住他正逐渐变冷的无头身躯,脸死死的贴着季衡息的胸膛,两行热泪滚滚而下,不可遏止。

这时那庭锐对着跟来的其他禁军道:“薛万骢作战不力,临阵脱逃,害死长官,罪不容赦,理当处死,你们说有什么意见吗?”,几名跟来的禁军各级官长,包括和薛万骢同属一营的几名曲长都异口同声的点头称是。那庭锐满意的点点头,对参军洪亚熙道:“这个人犯就先交给你看押了,哼,等我报了弟弟的仇,再来慢慢修理这个混蛋……”

洪亚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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