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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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灯盗-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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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如此漫长、无情、规律的日子里,他几乎忘记了一切,连自己的存在也几乎都忘了。
你也许有过这种感觉或经验吧!
当你静极了的时候,你感觉到整个的天都变得低压下来了。
尽管那是无限的叹息、怅惆、孤独……可是,它毕竟是一种属于你的正常情绪,在这种情绪里,你觉得升上去,沉下来,涨得无限的大,又缩得一点点小……有时候你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你也许还有过一种感觉:
在一个热闹,乱嚣,也许别人都认为是快乐场合里,你会忽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空虚、厌恶,你感到你必须要一个人安静一会,于是你走到旷野中,或者独处在一间静室之内,那一刹那,你的灵魂,忽然感到升华,感到无限的安慰。
这两种情形,说起来,都只有在“静”中,才能体会出来,前者是静的低潮,后者是静的升华,我们往往是无从选择,只有等待它们来选择我们!
但是具有大智慧的人,却善于养性,所谓“运用之妙,发乎一心”,就非长时间的修行,所能见功了。
冷红溪,如果说他麻木不仁,不如说他是已学得了养“性”的方法。
他能在一片落叶,一宗流水,一朵白云之间,得到他自然的快感,可是却也会在一阵秋风里,簌簌泪下,因为他毕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啊!
他含蓄了闪烁的活力,这并不是说它们就消失了,而是待机而发,他绝不甘心,在这冷寞的涧底,虚度此生!
在水面上,他曾发现过自己长长的须发,最初他还常常的用短刃刮剃,日子久了,他也就听其自然了!
春花秋月,寒暑交替……
冷红溪已算不清,自己在这涧谷里,到底消磨了多少个年头!
他只感觉到,峰顶的白雪积满了又化,化了又堆满了,象征着一度春秋,如此,也不知有多少次了!
有一些显著的情形,令他感觉到,大概是岁月不短了!
他感觉到自己完全发育成了另一个人,以前个子已是不矮,而如今却成了昂昂的汉子,来时的鞋子也穿不下了。
除了他留下的一套衣服,以备有一天出去时穿的而外,其它的七八套衣服,都破烂得成了线裙,他仍然舍不得把它们丢弃掉。
在平静的过了好几年之后,他那静止的心,好像又复活了。
尤其是这最近一两个月以来,他简直是有些憋不住了。
他变得和刚刚来时完全一样。
每天,他都会跑到石壁的尽头,大声的吼叫,希望能有任何一个人。听见他的声音,对他加以援手,可是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回。
他相信自己是不能再忍下去,再下去必定是要疯了。
有时候,他会产生一些奇怪的念头:
“如果有人能在这个时候,把我救出去,我必定把我这一身绝技倾囊传授给他,那么,他必定是天下无敌!”
可是,有时候他又会生出无比的恨意:
“我要用这身功夫,杀尽天下的人……杀死每一个拿刀动剑的人。”
有时候,也会和那个怪老人莫环生出一样的想法,那就是想找一个替身来关一关,叫他也尝尝这种滋味。
想到了莫环,他更不禁切齿痛恨!
他之所以这么无日无夜的苦练功夫,主要的是想有朝一日,自己出去以后,用来对付这个狠心的老人!
这么想着,他就更加紧的苦练他的功夫!
雪猴传授给他的那些鬼神莫测的身手,已经被他练得出神入化,并且融汇贯通,自创了无数的绝招,他相信这些招式是骇人的。
唯一遗憾的,是没有一个对手,好用来试一试这些招式的神妙。
内功已练到连他自己也不敢想象的程度,他能像一条蛇一般的卸下肩骨,在涧壁上游行数十丈,劈空掌力能使对岩的冰雪纷纷四溅!
他能够在高岩之上,发掌溅起池中的水,像柱子一般的耸立起来。
涧谷里的蝙蝠已完全绝迹,他的暗器打法,也是惊人已极!
他能够先弹出数粒石子,遂后再追上数粒,而把前面飞临半空的石子打得粉碎!
武功到了如此的境界,也真可以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了。
自此而后,他再进一层,即使是极为轻微的进步,也需要一段极长的时间。
冷红溪这才了解到,武学之不易!
他囊内原带有十余卷旧书,这多年以来,他把它们都读破了,连字都看不清了。
其中他最欣赏的是一部《唐宋词选》,这部词选共分七卷,举凡杜、李、万、秦、周等各家,无不收罗净尽。
他能够把这些人的诗词一字不漏的背出来,进而推敲研究,也颇能填出一些像样的词句来。
那些书籍中还有一卷诗经,一卷易经,以及本朝张太和的红拂记手刻本,宋石湖居士的一卷诗抄,另外就是师授的几卷拳剑掌谱!
这有限的几本书,也就是他所仅有的。
虽然他把它们都念烂了,可是在这一方面的成就,是不能和他的武功相提并论的!
这一天,他练功夫练得疲了。
天气热得实在难受,他就在泉水里洗濯了一番,方自睡在石上闭目小慈,忽然当空起了两声鹤唳!
冷红溪不由睁开了眸子。
在悠悠的白云衬托之下,他看见了两个小白点,正由云端直向这绝高山峰投落而下!
他目光精锐,只一眼已看出了,那是一双极大的白鹤,自高空而下,就像是两粒银丸一般!
冷红溪正要注意看时,这双白鹤已落在了峰上,他心中忽然一动,想道:“常闻鹤性通灵,我何不打它一只下来,养着玩玩,也好给我解解闷儿!”
想着就翻身坐起,由地上拾了一个石块,身形贴着壁边,一阵手足交替,已揉升上去了十五六丈。
他把身子整个贴在峭壁之上,挪出一只手来,那样子同那些雪猴是一模一样的!
这么长久的时间下来,他早已熟练了这种身手,丝毫也不觉得吃力!
似如此在壁上贴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闻得鹤鸣复起,两只红顶白羽的仙鹤,自峰上鼓翅而起。
冷红溪自来此地,也曾见过无数野鹤游云,但是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只见这两鹤双翅张开,足有半扇门板大小!身形一起,快若箭矢一般的,直向云端投去!
冷红溪见机会难得,口中疾叱了声:“着!”
右手拇食两指用力,“叭”的一声,把一枚石子弹了出去!
他此刻手劲之大,已能弹石为粉,这枚石子出手“哧”地一声,紧随着第二只白鹤,直上云霄!
他因是存心要活的,又怕伤重难医,所以这枚石子不偏不倚的,正打在第二只白鹤的左翅翅根上。
那白鹤吃这枚小小的石子打在了翅根之上,负痛“呱”的一声尖鸣,直向着云下峰涧直坠了下来!
冷红溪弹石之时,早已考虑到那鹤落下的部位!
这时那鹤就空打着跟斗,一路直翻而下,不偏不倚,正是向这涧谷之内坠来。
只听得“扑通”一声,那大鹤若非一路扇着双翅,这一下早已骨肉稀烂。
就如此,也够它受的了,只听它“呱”一声,白翼一展,肚腹朝天,顿时就不动了。
冷红溪飘身而下,心中不禁吃了一惊!
他忙赶上去,只以为这一下把它摔死了,用手摸了摸它身上,觉得心还在跳,大概还有救!
当时就小心的把它提到池边,但见这只白鹤果然极美,身材之大,几有常鹤两倍!
全身雪白,更无一根杂羽!
他匆匆取出一根绳索,预备系在白鹤的足上,当他目光方自一接触到这仙鹤的足踝时,不禁大吃了一惊。
原来那仙鹤足爪胫之上,本就系有一道红色的彩带,尚还打着一个蝴蝶结扣的扣花!
那个绸带之间,更系有一个小小的翠色牌子。
这两样东西,一入红溪眼帘顿时使他呆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一个与人有关系的东西,他内心的激动,竟使得他那只递出的右手,疾速的颤抖了起来。
“哦……”他自语道:“这只鹤原来还有主人!”
说着,他紧紧的抓着鹤爪,细细的翻看那面小玉牌,只见牌形微呈椭圆,其上刻有“二白”两个小篆。
冷红溪不由信口道了声:“二白!二白!啊……”
谁知“二白”正是这白鹤的名字,冷红溪这么一呼,那只白鹤竟在地上“呱”的叫了一声,双翅啪啪的打动起来。
冷红溪忙把它轻轻按住,这一霎时,他几乎兴奋得跳了起来。
他似乎感觉到,自己已经得救了。
当时匆匆用绳子把这鹤足系好,一头系在树上,正要转身取水,那只大鹤己抖身站立了起来。
冷红溪见它睁着一双火红的眸子,望着自己,头上白毛根根倒竖,样子像是怒到了极点,一双眼睛,不时的朝自己端详。
冷红溪不由微微一笑道:“摔伤了没有?”
那白鹤“呱”的叫了一声,长颈一伸,竟向他身上啄来!
冷红溪轻轻一闪,已把身子躲到了一边,那大鹤一啄不中,更是大怒,长鸣一声又向冷红溪扑了过来。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好厉害!”
遂又闪身躲到一边,那头白鹤两啄未中,不禁连声的长鸣了起来,双翅用力的抖动着。
这时冷红溪才注意到,它的右翅根下染有一大片血迹,显然是为自己所伤,可是这大鹤视他如仇,却叫他无法近身。
当时为难了一阵,只得取了一些水,放在它身边,自己忙又闪身让开。
那大鹤像是余怒未消,犹自厉声鸣叫着,冷红溪只得悄悄守在一边,过了一刻,那只白鹤才上前饮了几口水。
冷红溪又取了一些玉米,丢过去,白鹤倒是吃了一些,只是他只要一走近,那白鹤定必连声厉鸣不已。
如此,一直过了五六天,那白鹤的性情才稍稍的变得顺和了些!
这日,冷红溪把备好的刀创药,乘着它闭目休息的时候,硬性的给它敷上了些。
却发现那一石子把它伤得不轻,竟把它翅骨打碎了一半,侥幸还未全断,只是它一时要想飞,那是办不到了。
冷红溪不禁大为失望,就只觉得全身都凉了。
可这是他惟一的机会,他不能就此甘心,他要靠这一只大鹤来救自己,如果它不能飞,一切也就完了。
自此,他每日都小心的看护着它。
鹤性通灵,何况这只仙鹤原是为人豢养的,日子一久,它竟和冷红溪建立了奇妙的感情!
冷红溪仍然不敢把它足上的绳子松开,每天他都使它练习着那只受伤的翅膀。
渐渐的,这只白鹤已能在涧底翩翩的飞舞,只是还不能飞得太高!
冷红溪又怕它和自己混得太熟了,以后放它也不走了,岂不糟糕!所以这些日子除了必要的时候,他都远远的避开它!
这一天黄昏,冷红溪见那头大鹤,在树下来回的疾行着,口中呱呱连声,像是已完全痊愈的样子。
他就把早已书好,署名为“亡命人”的一封信,放在一个竹筒之内,用破布封住了竹筒的口儿,然后用细线,紧紧的绑在仙鹤一只足上!
冷红溪满怀希望的松开了它腿上的绳子,它“呱”的叫了一声,在涧底飞了一转之后,又懒懒的落在附近一块岩石之上。
它歪着头看着冷红溪,口中只是连声的叫着,竟是不忍飞去。
冷红溪眼巴巴的望着它,长长叹了一声,道:“二白!去吧,把这封信交给你的主人,叫他来设法救我,快去吧!”
说着扬了扬手,那白鹤歪头又叫了一声,张开双翅在涧谷之内低飞了一圈。
冷红溪还以为它留恋不去,正自失望,却忽见它接着长唳了一声,长颈一扬,竟冲霄而起,一刹那间,已置身青冥,剩下了一个小小的白点。
它在白云里又徐徐兜了个圈子,径自凌云而去!
仰首望着当空,冷红溪长长叹息了一声。
这是一个渺茫的希望,一个梦想。
“如果这鹤儿一去不回,如果它并未飞回到它先前主人之处……”
“或者是它根本就没有主人,那脚上的牌儿,只是早年某人放生时留下的记念呢?”
果真如此,那么一切也就不要再谈了。
一天、两天、三天……
冷红溪都以火热的心情期待着,每天他都大声的叫着,希望能把自己的声音传出去,好令那个好心来救自己的人听见。
可是,他又失望了。
整整的一个月的时间,没有一点点消息,他火热的心情,也终于又凉下去了。
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如果没有这个希望,他还好过些,最残忍的,是希望的幻灭。人,谁又能生活在没有希望的日子里?
绝望的感觉,再次侵袭着他,他看来是再也振作不起了。年轻人,能够经得起十次失望,而却经不起一次绝望的!
现在,他那支持了多年的意志力,竟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内整个的粉碎了。
他觉得自己是没有救了。
整天,他都沉沉的睡在那块大石之上,连每天的功夫也不练了。
惟一的希望,只是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是的,除了“死”以外,他还能期待什么?
这一日,在他生命里,该是最不平凡的一天!
当他正懒洋洋的倚着树身,遐思异想的时候。
他想着外面的人群、房屋、牛、马、百兽……想着师父、家人……悲哀笼罩着他,他感到一种几乎要窒息的死亡气氛。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一声清亮的鹤唳!
那声音,正是他梦中都祈求的。
一只红顶雪羽的大仙鹤,缓缓的在高空中盘旋着,它是那么的焦急,一转又一转的在白云里转着。
冷红溪翻身由地上跃起,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二白,正是自己亲手放出去的二白!
他放开了嗓子,提足了丹田内力,引吭长啸了一声,这声音足能裂金开石,而传出数十里之外!
他用力的舞着他的手,然后,他发现那只大白鹤果然转了一圈之后,直向着他处身的涧谷束翼下投!
冷红溪不禁喜极而泣,他放声呼道:“二白!二白!”
那只仙鹤缓缓的落下地来,以那双红红的瞳子瞪着他,口中呱呱低叫了两声,直向他身前走过来。
冷红溪忍不住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它,却见它足胫之上,系着一枚青色的竹管!
那竹管正是上次他系去的东西,冷红溪几乎要昏过去了,他抖着手解下了竹筒儿,发现筒口是用棉花塞着,这不是他原有的东西。
他觉得心中一阵狂跳,血液一阵暴涨,几乎都要喷了出来。
他对自己说:“不要慌,定下心来吧……”
冷红溪!你坐下来慢慢的看吧,上天是不会绝人的!
竹筒内是一张绯红的信笺,卷成了一个卷儿,打开来,只觉得似有一阵微微的余香。
信笺上面用画眉小笔写着几行字……
“亡命先生:
大札敬读,对于阁下处境,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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