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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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清- 第1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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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能从战场上活下来。他的名字也仅仅出现在那一战中,但已经足够了。青史笔墨就那么一点,他也足矣。

袁升高起身,走到了厅堂外,关上了北边大门,胡猛也同时关上了南边大门。

大门被关了,厅堂里一下子暗下来些。

“我想不到督师会这么的就来了。”

“呵呵,你之前也说过,辽东大地,本帅何处去不得?”

“真要我说出来?”

“不用。”

似乎是为了调和这里的气氛,也似乎是为下面的话作铺垫,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本帅,需要你的兵马。”袁崇焕就说得这么直接,这也是袁崇焕性格使然。

“你也说了,这是我的兵马。”

“但,本帅要,大明,也要。”

见龙辰沉默了,袁崇焕眸子里也出现了凝重以及严肃。

“本帅要掌握所有力量,才能与女真鞑子抗衡,真正的护卫住大明,护卫住汉家江山,你们为何还舍不得自己手中的人马?在国家存亡之际,就不能放下私心么!”

“我不能。”龙辰还是选择了拒绝,并且说得铿锵有力。

“给本帅一个理由。”

“因为,我不相信你。”

“那你相信谁?”

“我只相信,我自己。”龙辰站起身,“我看见了十年后女真铁骑南下,我看见了汉家山河破碎,我看见了国家的沉沦,我只想靠我自己去改变这一切。”

袁崇焕的手握了又松开,他能从龙辰的眼神和语气中感受到真挚,同样,他之前说的话也是真挚的。历史上,似乎也有这么一个人,也和他这么谈过,只是结局是面对拒绝,袁崇焕砍下了那个人的脑袋。

“天子赐给本帅一柄尚方宝剑。”袁督师语气中充满了森然,似乎那把代表着无上皇权的尚方宝剑就在他手中,他丝毫不隐藏自己对龙辰的杀机,就算是杀意,也是赤裸裸的杀意,在袁崇焕身上,似乎什么都那么的堂堂正正,不带烟火气息。

“我的部下,大部分来自草莽,他们不像东江镇那样和大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没了我,我不相信你可以收服他们。”

“也不见得。”袁崇焕轻轻摇头,“他们也是汉人,心里应该亦是向着大明的。”

龙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神中出现一丝明悟,以及一点漠然。

“似乎督师忘了一点,只要我在,那么这支人马就永远只能听命于我,而我,绝对不会因为您的一柄尚方宝剑就甘愿授首的。想要我死,可以,督师可以领辽东军入朝,我们大可战上一战。”

袁崇焕起身,面对龙辰,他很是淡然,只是脸上却露出浓浓的萧索。

“你让本帅,很失望。”

龙辰依旧笑着。

“你就真当本帅不敢平了你?”

“督师大可一试。”

“我承认,大明如今是无法顾及朝鲜,但你就不想想日后?昔日东江镇全盛之时也不敢真的忤逆朝廷,何况是你。”

“我这人就有点不见棺材不落泪吧。”龙辰话语中流露出浓浓的傲意。

“算了,带着本帅去看看你家的公子吧。”袁崇焕收回了气势,原本杀伐之气迅速内敛,给人一种浩瀚磅礴之感。

“督师,请。”

……

昔日音容记忆都在,但已然物是人非。

泪水慢慢溢出龙辰的眼眶,男儿流血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时。

第三十八章   射死他(第一更)

“上白绫!”

龙辰一声令下,身后上万护龙军一起从怀中掏出了一道白绫,裹扎到自己的额头上,这是事先都准备好的,来了京师脚下,总要祭奠一下他。

上万铁骑神情肃穆,白绫飘飘,宛若一直送葬的队伍,只是这次的送葬,却晚了四年。四年前,那人从城墙上一跃而下,日后便被冠以数之不尽地污名。真的为其守墓烧冥纸似乎也就是一个佘姓老奴和一个叫语嫣的女子。

在明末,蓟辽督师这个位置上,坐过好多人,却没几个能全身而退的,先是一代将才熊廷弼被杀,而后就是孙承宗被数度被贬成庶民,接下来的袁崇焕被凌迟、而后接任洪承畴松山一败后投降了满清。

在这一系列人中,熊廷弼因为有东林党人王化贞扯后腿,最后意气用事之下干脆跟努尔哈赤玩起了坚壁清野,留给了努尔哈赤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千里辽东,但毕竟也有丢土之责,虽说杀之可惜,也不无道理。他留给人的是无限惋惜和慨叹,明清对抗时,大明将领不光要面对凶狠的满清八旗铁骑,还要同时面对来自内部自己人的扯后腿和攻击。

孙承宗对大明等同于唐朝郭子仪一般的人物,数度临危起任,扛起挽救濒危明王朝的重担,但居然因为御史的弹劾,被朱由检贬为了一介草民,最后当清军攻打其家乡时,孙承宗率乡亲父老拼死守城,城破,孙承宗自杀,全族殉国,女真鞑子也对孙承宗的遗体给予了尊重,让他选择了体面的死法。只是这样的一代名帅,他应该率领万千大军和女真鞑子争锋在辽东之地,让其领着一群老弱妇孺殉国,委实太让人心里憋屈,难受。

洪承畴是有大才,领兵打仗确实没话说,即使在松山之战中,朱由检给他的是一支拼拼凑凑的十三万大军,但洪承畴依旧稳扎稳打,硬生生以杂牌大军逼迫得八旗军节节后退,最后还是愣是逼得身体不适的皇太极亲自从盛京日夜兼程到前线指挥战斗。但后来面对来自皇帝急切出战的压力,权力被几员来自朝廷的“监察”者架空了的洪承畴无法,选择了向自家军事草包皇帝妥协,开始主动出击,最终一败涂地。不过其最后降了满清,混得还可以,让人对其有些啼笑皆非,或许是他知道,自己前任的结局,倒不如直接做个汉奸吧,这条路,每个人选择的方向都不同。

这三人或可惜、货不值、或可笑,却都没有袁崇焕来得……悲壮。

“遇主人多易,逢时我独难。八千怜客路,三十尚儒冠。

出谷莺偏媚,还枝鸟亦安。故园泉石好,归去把渔竿。”

他落第后,曾一度熄灭了科举的野望,但最终不甘心的他还是决定再重试一次,家乡山水虽说迷人,但他的心却真的停不住。有些人,无论其出身,他都是属于那个风云激荡的历史舞台,只因为他们有着一颗不甘于平淡的雄心。

“战罢文场笋阵收,客徒不觉是中秋。月明银汉三千里,歌醉金秋十二楼。

竹叶喜添豪士志,桂花香插少年头。嫦娥必定知人意,不钥蟾宫任我游。”

科举折桂,他春风得意马蹄疾,终于从独木桥上挤过来的他终于有机会开始施展自己的抱负了,他的一生不平凡即在此刻开始,他也曾意气风发,也曾激昂文字,也曾和其他科举成功之人一样,对未来充满展望。

“玉笋瑶簪里,兹山独出群。南天撑一柱,其上有青云。”

他自诩是个鹤立鸡群的人,也准备去做鹤立鸡群的事,去做这苍天即将垮塌下来的擎天之柱。

“河水奔流去,暄腾万马声。源从天上落,性本地中行。

独处真须激,清来自太平。济川吾有愿,击楫动深情。”

黄河孕育了华夏文明,却不求回报,见此有感,他将何去?去学那黄河无私?

“公车犹记昔年情,万里从戎塞上征。牧圉此时犹捍御,驰驱何日慰生平!

由来友爱钟吾辈。肯把须眉负此生。去住安危俱莫问,燕然曾勒古人名。

弟兄于汝倍关情,此日临歧感慨生。磊落丈夫谁好剑,牢骚男子不能兵。

才堪逐电三驱捷,身上飞鹏一羽轻。行矣乡邦重努力,莫耽疏懒堕时名。”

此时,他的文风中,已然铿锵之音环绕,早也不见昔日山山水水我寄情的寻常文人娇柔之态,弃笔从戎,为国戍边。辽东苦寒,冷却不了男儿胸腔的热血滚烫!

“五载离家别路悠,送君寒浸宝刀头。欲知肺腑同生死,何用安危问去留?

策杖只因图雪耻,横戈原不为封侯。故园亲侣如相问,愧我边尘尚未收。”

宁锦大捷之后,由于党争,他被迫离职,回到家乡的他却依旧不忘辽东之事,乡野温柔化不去他满心的男儿阳刚。在此,只得叹一句“女真未灭,何以为家?”

“梦绕高堂最可哀,牵衣曾嘱早归来。母年已老家何有,国法难容子不才。

负米当时原可乐,读书今日反为灾。思亲想及黄泉见,泪血纷纷洒不开。”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他也曾留下遗憾,留下悔恨,留下对家中老母的愧疚。戍边卫国,无暇侍奉老母,这是他心头永远的痛。然而,当他知道自己的结局是祸及全家时,又会做何感想?

“离多会少为功名,患难思量悔恨生。室有莱妻呼负负,家无担石累卿卿。

当时自矢风云志,今日方深儿女情。作妇更加供子职,死难塞责莫轻生。”

孤身守辽东,对自己的糟糠之妻既是思念也有些惭愧,自己无力顾家,家中事宜就由你来撑着了。

“记得相逢一笑迎,亲承指授夜谈兵。才兼文武无余子,功到雄奇即罪名。

慷慨裂眦须欲动,模糊热血面如生。背人痛极为私祭,洒泪深宵苦失声。

太息弓藏狗又烹,狐悲兔死最关情。家贫资罄身难赎,贿赂公行杀有名。

脱帻愤深檀道济,爰书冤及魏元成。备遭惨毒缘何事,想为登坛善将兵。”

他也曾经为熊廷弼的遭遇深感痛惜,可是,他是否曾料到,自己的遭遇会比熊廷弼更加令后人痛惜?

“北阙勤王日,南冠就絷时。果然尊狱吏,悔不早舆尸。

执法人难恕,招犹我自知。但留清白在,粉骨亦何辞。”

此时的他已经被下了锦衣卫诏狱,但心中那种坚持还在,他还在希望着可以有出去,重整山河的一天。

“天上月分明,看来感旧情。当年驰万马,半夜出长城。

锋镝曾求死,囹圄敢望生。心中无限事,宵柝击来惊。”

在狱中,忆往昔峥嵘岁月,半生之中,唯有辽东那些年,是他最引以为豪的事情,甚至已经超过了昔日金榜题名,此时的他,已经预感到自己的结局不妙。

“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

这是一首“临刑口占”,当面对自己想要保护的百姓争相吃自己的肉时,或许他心中的痛远比肉体遭受凌迟强烈十倍。

肃穆的气氛进行了一个时辰,这时,城墙上被放下来一个吊篮,上面站着一个文官打扮的人,从其官服上可以看出此人官位不是很高。鼻梁坚挺高耸,额骨很凸起,目光中有着淡淡的阴狠之气流转,整个人干干瘦瘦,就像一个笔杆子。那人出了吊篮,居然就这般往龙辰这里走来,随后斥咄道:

“龙辰,你今如此行事,可是对得起督师?枉你还这般祭奠他,你觉得自己配么?”

龙辰一笑,淡淡地下令道:“射死他。”

护龙军弓箭手张弓搭箭,随后一串箭矢射来,那个刚说了一句话的人变成了一个刺猬。

第三十九章   老头,跟我走吧(第二更)

见着龙辰不由分说下令射杀了刚刚下去才说了一句话的御史大人,城墙上的明军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这海东龙帅,当真是睥睨狠辣如斯!

龙辰策马收刀,向在其身旁的祖宽问道:“祖宽,你知道本帅最恨哪些人么?”

祖宽咧嘴笑了笑,指着那个被射成刺猬的倒霉蛋道:“满身酸气的读书人。”

龙辰大笑一声,摇了摇了头,道:“方仲没碰到本帅前,不也是满身的酸气么?酸到孙德正那老家伙都把自己闺女嫁给他了,可如今,我护龙军后方不都是靠他方仲调派安排,稳稳当当么?本帅最恨的其实是那些腹内草包却总是喜欢沽名钓誉自以为是的读书人。这样的人,见一个,本帅杀一个!”

“这厮也是活该,居然想靠着出城指骂大帅来赚得声望,倒也颇有几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胆气。”祖宽似乎对那个“刺猬”还有点可怜,又吼道:“还有抹上火油的箭矢么,射他,给他烧了。”

一众弓箭手闻令,再次射出点燃了的箭矢,那个已经被射死的某御史大人享受到了死无全尸的下场。

龙辰再看了眼那个城下角落,轻声道:“等再过几年,我带傲儿来祭拜你。”

在龙傲小的时候,袁崇焕曾认下龙傲为义子,只是他们也只有那一面之缘罢了。

“后军转前军,出发!”

铁骑调头,化作滚滚洪流离去,身后的大明京城愈来愈远,也愈发矮小。

……

山东高阳城本来是一个小小的土城,后来孙承宗被朱由检贬为庶民后回到了故里,他动员在山东当县令的长子孙铨捐资买砖,把高阳土城建成了砖城。

本是为了打算留着防备女真鞑子的,但这时候,似乎有些没必要了,昔日女真鞑子的角色已经被护龙军取代,远在满洲的八旗军怕是连应付护龙军都有些吃力,估计也很难再纵兵入关劫掠了。

孙承宗本来在家编纂兵书,将自己通过数十年戎马生涯所总结出来的经验全都写进书中,以待后人用之,其气度和心性,已然坦荡若斯。

要想知道一个人的心性,不能光看其风光的时刻,要看就看他落魄的时候,只有在一个人最为落魄的时刻,他的本质心性才能被暴露出来。多少文人大豪在被贬或者仕途失意的时候只知道放浪形骸,寄情山水,然后写下一大箩筐的“大作”,表现出自己抑郁不得志,伯乐未得的伤感。这样的人,这样的心性,根本也就难成大事,显得太过矫情。

当得知锦州、宁远和山海关被护龙军攻克后,孙承宗一个人在庭院内的老槐树下坐了一个晚上,家人都看出了他心情不好,也没人敢去劝他。

到了第二天早上,孙承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拍拍大腿起身,来到厨房里吃下了五个馍馍,整个人似乎也轻松了下来。比之自己的徒弟袁崇焕,孙承宗更显得洒脱和事故一点,历任主政辽东的人中,也就只有他孙承宗是屡次被贬谪却没有伤得了性命,这也是一种本事,因为每次朝中风向不对,或者说感觉到龙椅上那位对自己不满达到一定程度时,孙承宗会主动上奏请求以病致休。

人活得时间久了,见过的风浪多了,心思也就活络了很多。

孙承宗前半辈子是个文官,甚至一度当过东宫太子的坐师,之后后半辈子戍边辽东,生生死死、尔虞我诈早就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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