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塔系列之七:黑暗之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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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塔系列之七:黑暗之塔-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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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说,“伊伦,要是有什么不可靠的人上来和你说话——我认为这不太可能,因为这是个安全的地方,但也非常可能——你记住,只要,尽你一切可能集中精神,呼唤我。”

一听这话,她的眼睛都瞪圆了。“你是说,超感觉?”

他不知道超感觉是什么东西,但这不妨碍他明白她的意思,便点了头。

“你听得见?听得见我?”

他不能保证一定能听见。这栋大楼可能装有某种屏蔽装置,就好像坎-托阿们戴的“思想帽”,那样的话,就不太可能听见她的呼唤了。

“我会的。而且,如我所说,不太会有麻烦的。这个地方很安全。”

她看了一眼乌龟雕塑,龟背溅闪着喷泉之水。“很安全,不是吗?”她笑起来,又顿住了,“你会回来的,是不是?你不会把我丢在这里,连……”她一耸单肩。这个小动作让她看来非常年轻。“连一声再见都不说?”

“此生绝无不告而别之事。而且我要在那座塔楼里办的事不会耽搁太久的。”事实上,连“办事”都谈不上……除非,目前泰特公司的经营者有事找他。“我们还有一个地方要去,到了那里我和奥伊才会和你告别。”

“好的。”说着,她在长凳上坐下来,貉獭也在她脚边坐下。长凳靠近喷泉的这头有点潮湿,而她还穿着一条新买的长裤(就是在给罗兰买新衬衫和牛仔裤的店里火速购来的),但她觉得这没关系。在这样一个温暖、灿烂的夏日,长裤很快就会干透了,而且她觉得很想靠近这只乌龟雕像。一边聆听甜美的歌声,一边研究一下它那双又小又黑、仿佛永恒般的眼睛——她想那必定非常宁静。宁静,她通常不太会把这个词儿和纽约联系在一起,但这里确实是个“非纽约”的小角落,令人感觉无尽的安详和平和。她想,以后可以带戴维来这里,也许他坐在这条长凳上听她讲述失踪三天里的奇遇记就不会觉得她疯了。或是疯过头了。

罗兰转身走了,步履轻盈——仿佛这个男人可以数日、数周这样走下去,决不会乱了步调。我可不想让他跟着我,她突然产生这样的念头,不禁打了个寒战。他出了铁门,就要走上人行道时,又折回来,走到她面前。他念了一段歌词。

看那宽宽乌龟脊!

龟壳撑起了大地。

思想迟缓却善良;

世上万人心里装。

誓言在它背上立,

洞悉世情却不帮。

爱大海也爱大地,

甚至小儿就像我。

说完他便走了,脚步轻盈利落,头也不回。她坐在长凳上,望着他和别人一样等在红绿灯前,绿灯亮了,又和他们一起穿过马路,皮质背袋挎在他肩膀上,随着脚步轻轻撞着他的臀。她看着他走上第二哈马舍尔德广场门前的台阶,随后,身影消失在里面。她往后一靠,闭上了双眼,倾听那美妙的歌咏声息。听着听着,她突然意识到,歌声中至少有两个词正是她名字里有的。

5

在罗兰看来,洪流般的乡民正源源不断地涌向这栋建筑物,但这只是常年逗留于荒无人烟的废弃之地的人才会有的想法。现在是十点三刻,若是他八点三刻、也就是人们抓紧时间准点上班时来到这里,必会惊骇之极——那才是人形洪流。可现在,大多数人都已经坐在办公室、或者说小隔板划分的小方格里,制造并交换着数据信息或文件资料。

大堂的玻璃窗透明之极,几乎有两层楼那么高、甚至三层!因而,大堂里亮堂堂的,光线充足,他步入其中时,自埃蒂在喜悦村的街边倒下那一瞬间开始积累的悲哀终于悄然滑走了。在这里,歌咏声愈加嘹亮可辨,那不是一般合唱团、而是庞大的唱诗班所为。他放眼望去,便明白并非只有他一人听到了这歌咏。街上的人们原本都低着头急匆匆往前赶,可现在看来都掉了魂一般恍恍惚惚,仿佛他们刻意躲避,不去欣赏献给他们的这一天所显现的精巧而脆弱的美好;枪侠在此敏感地体会到惊人的兆示,欣然领受这如荒漠清泉一般沁人心脾的美好,但那些人却颇为无助地一无所知。

仿佛走在梦里,罗兰在玫瑰红色大理石地板上飘然而行,聆听到脚下的靴子踩出的清脆回音,也聆听着背袋中的欧丽莎轻叩密谈般的声响。他心想:在这里工作的人们会希望在这里生活。他们也许不曾意识到这一点,但他们的确如此期待。在这里工作的人们会找各种理由工作到很晚。他们都会享有长久而富饶的生命。

在这间高挑明亮、回荡着脚步声的大厅的正中央,昂贵的大瑰石地板到了尽头,让步于一小方朴实无华的深黑泥土。这方土地的四周用酒红色的丝绒绳索围绕起来,但罗兰知道,即便是这些丝绒绳子也不必存现于此。没有人会跨越边界,没有人会侵犯这方小小的花园,哪怕一个打算自取灭亡的坎-托阿也不敢为了博点声名就冒死前进。这是一片神圣的土地。有三株矮小的阔叶树,自从他离开蓟犁之后就再也不曾见过这种植物,他相信蓟犁的人给它取了名字:白火焰花;当然,在这个世界里的名字也许不一样。虽然还有一些别的植物,但只有这一种最重要。

在方形小花园的中心点,是一株玫瑰,就那么一株。

这不可能是移植过来的;罗兰一眼就看出来了。不。它的位置和一九七七年时一模一样,他现在所站立之处也正是当年的空地,堆满了垃圾和碎砖块的一片地里,只有一块大牌子标出“龟湾豪华住宅区”,由米尔斯建筑公司和索姆布拉房地产公司联合承建。可现在耸立于此处的是这栋大楼,总共一百层,并且将玫瑰围绕在其中。这里经营什么产业都无关紧要,不过是次要目的。

第二哈马舍尔德广场,是一处圣地。

6

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罗兰猛然旋身,以警觉的眼光看去。是他自己先惊慌起来。这么多年来——也许自他十八岁之后——从没有人可以如此悄无声息地走近他、还拍拍他的肩膀,而他却什么都没发现。况且,地板是大理石质的,他理当早就——

走近他身后的这位年轻(并且极其美丽)的女士显然被他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但他意欲反扳来者双肩的手却停顿在空中,又顺势合拢拍了一声,声音在高高的天花板下回响,那天花板高得就像是在剌德的摇篮。这位女士有一双大大的绿眼睛,透着机警,他绝对相信眼神中毫无恶意,但这依然很令他惊诧,他竟然没有听到一丝动静——

他低头瞥一眼女士脚上的鞋子,便大约明白了一半。她穿的那种鞋他从没见过,厚厚的鞋底似乎是用泡沫做的,鞋面和鞋帮似乎都是帆布的。这双鞋走在坚硬的地面上,几乎可以和鹿皮鞋相媲美。至于这位女士——

当他端详起她的容貌,不禁产生双重的确定感:第一,用卡拉·布林·斯特吉斯人的俗语来说,他觉得“看得出她上哪条船”,意思便是:似曾相识;其次,他从她脸上看出来:在这个世界、这个特殊的楔石世界里,枪侠也是一支特殊的种族,而她正好遇上了其中一员。

还有什么地方比看得到这朵玫瑰的这地方更适于这种不期而遇呢?

“我在您的脸上看得到您的父亲,但不太确定他的名字,”罗兰低声说,“告诉我他是谁,请求您。”

女士一笑,罗兰差一点就能想起她父辈的姓氏了。可话到嘴边又不见了,这种事情经常发生:记忆是很害羞的。“您从未见过他……尽管我可以理解您为什么认为和他相识。我会告诉您的,如果您愿意,但现在我要带您上楼,德鄯先生。有人想……”她看起来很自觉,似乎有人已经指导她该使用哪个特定的词汇,而她恰好觉得那个词儿很好笑。笑容在她的嘴角泛起,碧绿的大眼睛妩媚地挑上去;这表情好像在说,要是有人对我开了个玩笑,那就不妨乐乐吧。“……有人想和你聊聊。”她说完了。

“好的。”他说。

她轻轻地碰触了一下他的肩,示意他在原地停留片刻,“我奉命确保您读过光束花园的符示,”她说,“您愿意吗?”

罗兰的回答听上去干巴巴的,却仍然带了一丝歉意。“只要能读,我当然愿意,但一直以来我都看不太懂你们的文字,虽然我一到这边就能说出话来。”

“我认为您可以读懂这个,”她说,“试试看。”接着,她又轻触他的肩头,指示他转过身,面对大堂中央的那小块方土——那可不是用小推车从什么富饶的花园里搬运来的泥土,他当然知道,那是这地方切实存在的泥土,也许曾被耕种过,但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别的改变。

他看着花园中挂着的一块黄铜标牌,一开始,他看不出什么门道,就和任何商店橱窗上的文字、或是“杂志”封面上的字符没啥两样。他想说明这种情况,并要求这位面善的女士替他念出来,就在这当口,字符变幻了,变成了蓟犁的高等语。于是,他能读懂上面写了什么,轻而易举。读完了之后,黄铜牌上的文字又变回了原样。

“有趣的小把戏。”他说,“它是否能对我的思绪作出反应?”

她笑了——双唇上覆盖着粉色糖果状的东西——又点点头。“是的。如果你是犹太人,你就会看到希伯来文。如果你是俄国人,看到的就会是西里尔字母。”

“当真?”

“当真。”

大堂又开始惯有的律动……除了一点,罗兰明白,这地方的律动决不会在别的商务大楼里出现。那些住在雷劈的人饱受小病之苦,小到身上的疖子、脓包、头痛、耳鸣;到了最后,他们还会死于重患,诸如疯长的癌症,就在他们吃饭的时候,癌细胞也在吞噬神经,好像在体内发动一场局部战争。这里却恰恰相反:充满健康、和谐、善愿和宽容。准确地来说,这些乡民听不见玫瑰在歌唱,但他们也不需要听到。他们都是幸运儿,他们在某种层面上都意识到了这一点……这才是最幸运之处。他观望着他们从被称为“电梯间”的上上下下的小铁盒子里进进出出,轻快地迈着步子,手里的袋子和身上的背包也轻盈地前后摆动,他们带着各自的装备和军备从这个门进、从那个门出,但没有一个人的线路是完全笔直的。虽然只有少数几人朝这里、她所说的“光束花园”而来,但甚至那些明明不朝这里来的人们也会朝这个方向多走几步,好像被吸铁石吸引了一般。要是有人企图伤害这朵玫瑰呢?罗兰看到电梯外的小桌子旁坐着一名看守,但他又肥又老。这也不要紧。如果有人带着侵犯之意前来,这个大厅里的每个人都会听到头脑深处响起一阵警觉的尖叫声,那刺耳而带有强迫指令般的声音就像是犬类严格听从的警哨。他们会不约而同地涌向那名玫瑰刺客。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对自己的安危浑然不顾。那朵玫瑰自空地垃圾和野草中生长出来,便拥有自我保护的能力(或者说,至少也能吸引来那些能够保护它的人),这一点也是从未改变过。

“德鄯先生?现在,您准备好了上楼吗?”

“是的,”他说,“请您带路。”

7

就当他们等电梯的时候,罗兰终于找到了和这位女士的面容相匹配的回忆。也许,因为他刚好看到了她的侧面、尤其是颧骨的形状。他想起埃蒂跟他描述过和凯文·塔尔的对话,那是在杰克·安多里尼和乔治·比昂迪离开曼哈顿心灵餐厅之后的事情。塔尔一直在说他老朋友的家族。他们总是吹嘘个不停,说他们拥有全纽约最独特的法定笺头,大概全美国也找不出第二家了。信头上简简单单的写着“深纽”。

“你是不是亚伦·深纽先生的女儿?”他问她。“当然不是,你这么年轻。是他的孙女?”

她的笑容消退了。“亚伦膝下无子,德鄯先生。我是他哥哥的孙女,但我的父母和祖父都死得早。亚瑞才是抚养我长大的人。”

“你这么叫他吗?亚瑞?”罗兰欢喜地问。

“小时候是这么叫他,这么说不过是习惯了。”她伸出手,再次微笑起来,“南希·深纽。我真的非常高兴能见到您。有一点害怕,但很高兴。”

罗兰握住她的手,马马虎虎地摇了一下,与其说是握手倒不如说是碰了碰手掌心。接着,他采用了更有感觉的礼仪(他从小耳濡目染,能够领会的一种),握起拳头抵在前额上,并屈下一膝。“愿天长夜爽,南希·深纽。”

她的笑纹更深了,最后忍不住露齿一笑,“也愿您收成加倍,蓟犁的罗兰!愿您能双倍享受。”

电梯下来了,他们走进去,并上升至九十九层。

8

电梯门一开,露出一间宽阔的大厅。地板上铺着粉色朦胧的地毯,恰到好处地掩映着玫瑰特有的光晕。就在“电梯间”门的正对面有一道玻璃门,上面标着“泰特有限公司”的字样。门后,罗兰又看到一间小厅,一个女人坐在书桌旁,显然是在自言自语。大厅的右门附近,有两个男子穿着西装。他们正在闲聊,双手插在口袋里,貌似十分悠闲,但罗兰看出他们并非如此,而且他们带着武器。他们身上的西装剪裁精良,但一贯对寻找枪支踪影十分谙熟的人总能找到它,只要对方有枪在身。那两个男子大概在门厅前起码聊了一个多小时,或许都超过两个小时了(即便是精英强将,也很难保持更长时间的全神警惕),只要电梯门一开,他们就装作在聊天,实际上随时准备行动——只要有任何不对劲的征兆。罗兰敢打包票是这么回事儿。

但他没多看他们一眼。只要他确定他们是什么人就可以了,他一出电梯门就朝应该期待的物事望去。那是一幅黑白图片,挂在他左手边的墙上。那是一张约五英尺长、三英尺宽的照片(他原本以为这个词儿该读成:炸扁),周边围着精巧的相框,边缘完美地嵌入墙面里,仿佛探进非自然的、静止的、现实世界里的黑洞。三个男人都穿着牛仔裤、衬衫的领口敞开着,并排坐在围栏最高的一条栅栏上,靴子则抵在最低的一条栅栏上。罗兰不禁要想,自己曾看过多少次这样的景象啊!——或是牛仔、或是羊倌,就这样坐观一群烈性的野马,看着它们被烙印、被买卖、或是被阉割、被肢解?又有多少次,他也这么坐着?有时候身边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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