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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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夫人-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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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胜衣也仿佛在歌声之中,迷失了自己。

金狮停下了脚步的同时,他的脚步亦停下,痴望着临风曼声轻唱,凭栏凄然独立的那人儿。

同样的四句歌词,同样的一曲相思。柔情依然一缕,相思依然无限。

幽怨却更浓,哀愁却更重。

沈胜衣不禁一声叹息。

歌声叹息声,飘向雨中,人缓缓地回过身来,回过头来。

轻盈,婀娜。

腰似柳,袜如钩。

翠袖轻舒玉笱织,湘裙微露金莲瘦。

一静,一动,无一不美,无处不美。

沈胜衣一时间也不知道一双眼应该放在何处。

他到底也是一个人,有血有肉,有感觉,有感情的一个人。

男人!露出来的只是一双手,一双眼,那人儿一身都在淡青色的衣衫之中,一头秀发,一张俏脸,亦用淡青色的轻纱笼着,依稀只见一个淡淡的轮廓。

很美很美的一个轮廓。

就这样一个轮廓,已令人色授魂与,心荡神摇。

要是没有了那袭衣衫,那重轻纱……

那还得了?沈胜衣一直知道所谓天生尤物这个名词,但现在他才知道什么叫做天生尤物。

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简直就像个贼一样。

贼有多种。

你应该知道这是说哪一种。

但比起金狮,沈胜衣已经可以算做君子。

你有没有见过真正的狮子?金狮的一双眼正就像狮眼一样睁大。

他躬着身,他偏着头。

他伸长了脖子,一双眼就像是一双手,就像要撕下那人儿面上的轻纱,撕开那人儿胸前的衣掌。

他似已忘记了自己,但突然又仿佛记起。

他面上的肌肉难堪地一阵痉挛,痛苦地将眼移开,将头垂下。

那人儿却没有注意金狮,视线停留在沈胜衣面上,身上。

“这歌儿我每天都唱上千遍万遍,燕子飞去又飞来,桃花谢了又重开,我唱了一年又一年,五年下来我始终未倦未厌。

今日才只听了三遍你便叹息在先,是我的歌声不好,惹你意乱心烦。

还是有人比我唱得更好,更美,更使你留恋?”

她说话的声音同样动听,她的说话简直就已像是一首歌词。

“不是你唱得不好。”沈胜衣又是一声叹息。“只是你这一曲相思惹起我无限相思。”

“相思人何在?”

“相思人远。”

“人远天涯近,怪不得人家说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相思的确比天涯更远。”

“不远。”

“不远?”

“在你不远,天涯不远,相思不远。”

“天涯不远?相思不远?”

“咫尺天涯,天涯又怎会远,咫只相思,相思又怎会远?”

沈胜衣好像还不明白。

“人就在咫尺,人不远,天涯又怎会远,相思又怎会远?”

沈胜衣终于明白,忽然问:“这里是相思深处?”

“相思不可寄,只在寸心中,你若是已在相思,相思深处,也就是你心深处,你怎么还要问相思深处,还要寻相思深处呢?”

“我要问,我要寻的并不是我心深处的相思深处,是相思夫人的相思深处。”

“人家都叫我相思夫人。”

“你也就是我要见的人。”

“我要见的人也就是你,你也并没有找错地方。”相思夫人幽怨地一声叹息,“我无日不在相思,相思深处在我心深处,我人在这里,心在这里。电子书,这里岂非也就是我的相思深处?”

“咫尺只有你,我相思之人,却不是你。”

“相思夫人当然不是你相思之人。”金狮突然插口,语声之中竟似带着些儿妒忌。

沈胜衣并未在意。

相思夫人也由着金狮,到金狮住口,她才接上一句:“咫尺未必咫尺。”

“哦?”

“步烟飞虽然并非在你眼前,离你可也不远,步烟飞岂非就是你相思之人?”

“嗯。”

“要见随时得见,人岂非在咫尺,相思岂非也就不远?”

“嗯。”沈胜衣立即接口问:“她可好。”

“好,这句话你应该问她,你何不留待见到她的时候才问?”

“我可以见她?”

“怎么不可以?”

“人在哪里?”

“人在这里。”

沈胜衣游目四顾。

小楼中只有金狮,只有相思夫人。

“这里未必这里。”相思夫人轻笑。

她的笑声,同样动听,同样迷人。

沈胜衣微喟。“我何时可以见她?”

“这么多天也等了,人既在咫尺,你又何必如此心急,又何必在乎多等这一时半刻?”

沈胜衣淡笑不语。

“你一直只在想她?念她?”

“我还在想念着另外一个人。”

“天下乌鸦一样黑,天下男人一样心。”相思夫人一声冷笑。

她冷笑的声音可就不怎样动听,不怎样迷人了。

沈胜衣一怔。

“你们男人的心简直就比杨花还更飘荡,杨花也只不过一春忙。”

沈胜衣一笑。“我还在想念着的另外一个,是一个男人,费无忌!”

这次却轮到相思夫人怔住了。

“我要问他几句话。”

“这也是简单。”是金狮在答话。

“何时才简单?”

“在我们之间说好了之后。”

“宝马香车,醇酒佳肴,你们这样子接载我到来这地方,当然有你们的目的,你们的动机,我正要问这目的何在?这动机何在?”

“你先坐下再说。”相思夫人移步走向小楼当中,云母屏,九华灯下的七宝桌边。

就连走起路来她也是风姿绰约。

这样的女人实在没有几多个。

沈胜衣也不客气。

金狮随亦一旁坐下。

相思夫人素手轻轻一拍。

两个小丫环旋即从云母屏后转出。

白玉盘,紫霞盘旋即送上。

“要酒还是要茶?”

“茶也无妨。酒也无妨。”

“这就茶算了,处理下面这件事还是头脑清醒—点的好。”

相思夫人这句话才说完,茶已斟上。

沈胜衣才呷上一口,云母屏已左右分开,一面丈许高下的画屏立时呈现眼前。

沈胜衣面对屏风,只一瞥,他的面色就沉下。

“你先看清楚这面屏风。”相思夫人的目光,相思夫人的语声,也变得凝重起来。

“我已看清楚。”

“屏图上画着什么?”

“人!”

一个人!栩栩如生的一个人!这个人朱唇皓齿,凤目龙眉。

这个人三绺胡须掩口,双股头巾束发,四十左右年纪,七尺长短身材。

这个人面上五分冷傲,五分温柔,看似无情,又似有情。

这个人临风独立在月下,在树下,含笑横剑在胸前,在溪前。

衣袂舞风,头巾舞风,这个人也似要舞风飞去。

剑未出鞘,人未凌空,人剑却已呼之欲出。

树上有叶,叶似已在剑气中静止。

溪中有鱼,鱼似已在剑气中凝结。

好俊雅的一个人!好风流的一个人!好肃杀的一个人!好恐怖的一个人!这只是一个画中人。

天地间若然真的有这样的一个人,这个人定必已迷倒不少人,杀死不少人。

果然有这样的一个人。

相思夫人倏的轻轻一摇头。

“穷我五年心血,尽我一生所学,我只能得他三分神韵,七分模样。”

三分神韵,七分模样,竟已这样子惊人,这样子动人,若是十分神韵,十分模样,又是何等动人?何等惊人?“这到底是哪一个?”沈胜衣忍不住问上一句。

“你知否有一处有情山庄?”

“知。”

“你知否有一个多情剑客?”

“常护花?”

“你到底也知道他。”

“只不过听说,这画中之人莫非就是有情山庄多情剑客常护花?”

“正是常护花!”

“这个人我总得一会。”

“为什么?”

“夫人在这画之中看到了什么?”

“常护花!”

“只是常护花?”

“只是常护花!”

沈胜衣道:“我却还看到了一股霸气!一股杀气!”

“本来他就雄霸一方,本来他就嗜杀如狂!”

“他有情?”

“他无情!”

“江湖传言常护花‘常护花’!”

“只可惜他护的全都是野草闲花。”

“野草也是草,闲花也是花。”

“有情也是情?无情也是情?”

“有情又怎同无情?”

“有情又怎么不同无情?他名虽有情,实在无情,他的所谓有情岂非就是无情?”相思夫人的语声逐渐地激动起来。

“他护野草,他护闲花,在他的心目中却并无野草,并无闲花,什么草也没有,什么花也没有,有的只是剑!剑!”

“他喜欢剑?”

“剑几乎就是他的生命!”

“剑没有生命,剑无情,一个有情人将他的生命寄托在没有生命的一支无情剑之上,又怎能有情?又怎不无情?”

“你知道最好,你明白最好。”

“难怪他一身杀气如此之重!”沈胜衣淡笑。

“一个人一生在剑,一心在剑,他在剑上的造诣一定也有相当成就,找今机会,找他切磋一下,对我来说亦未尝不无补益。”

“我给你这个机会!”

“你要我去找他?”

“我还要你去对付他!”

“你与他有仇?”

“仇深如海!”

“也有恨?”

“恨比天高!”

“哪里来的仇?哪里来的恨?”

相思夫人无言地将头垂下。

“这与你无干,你不必知道,不必理会。”金狮又插口:“你要知道的,要理会的只是一件事!”

“是哪一件事?”

“常护花是我们夫人的仇人,你得替我们夫人解决这个仇人!”

沈胜衣道:“我与他素未谋面,我与他并未结仇。”

“未谋面,正好谋面,未结仇,也得结仇。”

“这算是什么说话?”

“金狮的说话,夫人的说话。”

“我没有理由答应。”

“你必须答应!”

沈胜衣冷笑:“为什么?”

“步烟飞的一条性命,费无忌的几句说话!”

“这算做威胁?”

“我实在不愿意用到威胁这些难听的字眼,但你若是一定要强迫我用到,我也无可奈何。”

沈胜衣沉默了下去。

“你既然有意与他切磋一下,现在正是机会,一举两得,又何乐而不为?”

沈胜衣没有作声。

“他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用不着过意不去,亦无损你侠名,危险或许会危险一点,总算是一宗便宜的交易,不妨考虑考虑。”

沈胜衣正在考虑。

金狮也没有再说话骚扰。

小楼中这就静了下来。

雨还在下着,风还在吹着。

这一静,风声、雨声,于是更响更大了。

“费无忌的说话我尽可以不问,步烟飞的性命我却不能不顾。”沈胜衣叹息在风雨声中。

“你是答应了。”

“嗯。”沈胜衣点头。

“大丈夫一言九鼎;沈大侠当然亦是言出必行,意无反悔!”

“你又何必用这些说话来扣我,压我?”

“不敢不敢。”

“我对于你,对于相思夫人,对于这个地方,本来就有一分好感,发生了事,即使不要我插手说不定我也会插手,现在我虽然一样插手,这分好感却已没有。”

“奈何奈何。”

沈胜衣伸了一个懒腰。“这件事,我也懒得逐一细问,最好你详细地跟我说清楚。”

“当然当然。”金狮一声轻咳,一清嗓子。

“这得从常护花这个人说起。”金狮一指画屏。“常护花这个人你或者不大了解,我却很清楚很清楚……”

“我并没有忘记你跟常护花本来是结拜兄弟。”沈胜衣冷笑。

金狮只当没有听见,接下去。

“这个人一向心高气傲,没有人放在他的眼内,他曾经夸口,早晚总要干几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才不枉他这一生,才对得起他自己!”

“他并没有夸口,这五年下来,着实干了好几件大事,只可惜没有一件成功,不是半途给人设法破坏,就是一早给人捷足先登!”

“跟他作对的就是我们夫人!”

“说真的,若是正面接触,我们即使倾尽全力,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几趟所以得胜,全凭我们消息灵通,全仗有情山庄中还有我们卧底的人。”

“常护花也是一个聪明之人,虽然还找不出细漏的所在,对任何人都已心存疑念,不再轻信!”

“现在他相信的只有一人,他自己!”

“消息传来,他又在计划大干一番!”

“这一次,他不再依赖自挑选人手!”

“没有人知道他在计划什么,我们留在有情山庄卧底之人,亦只不过知道他要找的是什么人!”

“他秘密修书,秘密召集人手!”

“有书信就不会有秘密,所以我们知道他修书什么人,召集什么人!”

“金指!”

“百变生!”

“千手灵官!”

“妙手空空儿!”

“西园公子费无忌!”

“他修书这五个人,召集这五个人!”

“一流的波斯匠人!”

“一流的易容大师!”

“一流的暗器名家!”

“一流的偷窃祖宗!”

“一流的职业杀手!”

“这五个人聚在一起已足令天下大乱,再加上一个多情剑客常护花,唉——”

“他要干的事情到底轰动到何等地步,实在不敢想像,难以想像!”

“我们留在山庄卧底的人想尽办法,总算偷看了他五封书信的内容!”

“书信中并未提及他计划如何,只是要百变生他们五人九月初九之前到达有情山庄!”

“同一样的书信,许下的酬劳却完全不同,每一样酬劳都击中每一个人弱点!”

“每一样酬劳的价值都大得惊人!”

“他计划做的事情,也就更耐人寻味了!”

“这不成我们只好采取第二个办法!”

“我们试图截下他所约五个人之中的任何一个,用双倍的酬劳,用更高的利益,将之说服,将之收买,明着给常护花工作,私下替我们效力,必要时伺机从中破坏,尽可能暗通消息!”

“这未尝不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哪知道我们四次都失败,最后的一次也失败!”

“金指的家中简直八阵图一样,我们明明看到他,一转眼人就不见了,看来他的胆子实在不大,不想太过多事,到我们找到秘道的入口,追到秘道的出口,人已出外,人已不知何处!”

“百变生离开的时候,我们根本不知,他易容的本领无疑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千手灵官一生之中大概还没有做过什么大事,心切做上一件大事,一接信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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